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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皮子 第57节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冤亲债主6
    冯栏给我打电话,不单单要询问看坟的情况,而是有点新思路想和我沟通,可他听我说了几句,便让我先去看坟,再跟村里人打听一下坟中人与周家有没有恩怨,有了结果再联系。
    周先生两口子凌晨四五点才回来,正拉着窗帘在床上呼呼大睡,我没有跟他们打招呼,悄悄溜出门,一个人在村里转悠,碰见人就打听周家的事,可村里人不信任我,说的又是方言,沟通十分困难。
    就这样走到一户院门敞开的人家,有四个大姑娘小媳妇正在院里剥玉米,我敲敲门,问道:“大姐,麻烦问一下,你们村有户开饭店的人家,姓周,你们知道么?”
    一位三十来岁的大姐道:“沿路直走,巷子口左拐,走到头就到了。”
    我说我不是问路的,是刚从周家出来,想打听一下他家儿子的事。
    小周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村里人或多或少有些了解,我自称周先生请来的驱邪师傅,几个妇女并不怀疑,只是见我年轻,开了几句不荤不素的玩笑。
    我问她们是否知道小周趴坟睡觉的事。
    她们都说知道,我又问:“坟里埋得是咱村里人不?”
    头前说话的大姐说:“是啊,我们村的张老汉,死了快十年了。”
    “这个张老汉有孩子么?”
    “有一个闺女,二十多岁才嫁出去,好像嫁到县里了!你打听他做什么?周家那小孩真被张老汉缠上了?”
    我说现在还不能跟确定是不是张老汉缠着小周,只是听说这档子事,想问问张老汉的情况。
    旁边有个年轻媳妇插嘴说:“不是张老汉,听我家那口子说,小周去坟头睡觉之前已经不正常了,好像是被和尚念经念邪乎了的!”
    这一下不用我问,几个妇女议论起来。
    “念经怎么能把人念邪乎?”
    “那就不知道了,我男人有个远房四叔在庙里当和尚嘛,老周带着儿子找我家四叔帮忙,我们才知道一点内幕的,好像是有个云游的野和尚到他家讨饭,老周儿子舍不得给,把和尚惹火了,就给他念了段邪经。”
    “不是张老汉报复周家?”
    “张老汉为啥要报复周家?”
    “小周他奶黑了张老汉的治病钱,你不知道这个事?也对,当年你还没嫁到我们村呢!”
    几个妇女叽叽喳喳聊得欢快,我蹲在一旁听着,那大姐说到张老汉和小周奶奶的恩怨时,突然停了口,她瞟我一眼,问道:“小孩,你给周家驱邪能赚多少钱?”
    我说赚不了多少,千把块吧。
    “那你找我们打听消息,不意思一下?”
    旁边三个女人立刻起哄让我掏钱,最后给了她们每人五十,那大姐才肯说张老汉和小周奶奶的事。
    这张老汉就是村里的老鳏夫,女儿和姑爷都在外地,他独自操持家里的几亩地,凑合过日子,他和小周奶奶的事,是十年前,小周奶奶突然开始给张老汉送饭,有村里人瞧见她,问她为啥总往张老汉家跑?
    小周奶奶支支吾吾的敷衍,后来村里人瞧出眉目,主动问张老汉,是不是和小周奶奶好上了?
    张老汉说是,还让大家伙别起哄,小周奶奶脸皮薄,不想让村里知道他俩的事。
    老鳏夫和老寡妇搭伙过日子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村里人开开玩笑就过去了,只是大家伙都挺好奇,小周奶奶比张老汉小了近二十岁,张老汉一穷二白又是个药罐子,小周奶奶怎么会看上他?
    就这样过了半年,张老汉胃病突发,差点挂了,养病期间,小周奶奶出面卖了张老汉家里的田地,据她说是张老汉想去北京的大医院治病,急需用钱,所以委托她卖地。
    张老汉的三亩四分地卖了小八万块钱,可直到张老汉几个月后病逝在乡镇卫生所里,也没人见他去过北京的医院。
    后来张老汉的闺女和姑爷回来办丧事,得知家里的地没了,向小周奶奶询问卖地钱的下落,小周奶奶一口咬定那笔钱早就给了张老汉,经过一番扯皮之后,张老汉闺女报了警。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警察在周家找不到这笔钱,小周奶奶性格泼辣,在警察面前依然撒泼打滚的耍赖,警察拿她没办法,张老汉的闺女骂了几天,临走前撂下几句狠话,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但要说这笔钱到底在谁手里?
    村里人都认为被小周奶奶黑了。
    因为张老汉卖地之后一直卧病在床,他没有花钱或者存钱的能力,全靠小周奶奶伺候,她不可能不知道钱的去向,而且张老汉死于胃病,死前几个月痛苦至极,好些村里人打他家门前过,都能听见张老汉在屋里惨哼哼,可别说北京的医院,就连太原市里的好医院,小周奶奶都没带他去过,就是在乡镇卫生所开点止疼药给张老汉吃。
    有村里人问她,咋不带张老汉去大医院看看?
    小周奶奶说,又看不好,费那钱干啥?
    鉴于小周奶奶对张老汉的态度,村里人一致认为她故意耗死张老汉,好将卖地钱据为己有。
    也许是做多坏事的报应,张老汉死后不久,小周奶奶也病死了,而她和张老汉前后脚去世,村里人都说,张老汉把她带走了。
    听村里的大姐说了张老汉的情况,我觉得缠着小周的老头鬼,就是张老汉没跑了,便向她问出张老汉坟包的位置,道谢离去。
    去坟地的路上,我给冯栏打电话,告之张老汉与小周奶奶的事后,我说:“张老汉和老头鬼都有一个远嫁的闺女,小周中邪后又把张老汉的坟包当家,可以确定老头鬼就是张老汉,你说呢?”
    冯栏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有点心不在焉的感觉。
    我又问:“那这件事和苦行僧有啥关系?小周施舍给他一碗稀饭,他说要报答小周,然后念经让张老汉缠上小周,这没道理呀?!”
    冯栏沉默少许,反问我:“张老汉和小周奶奶只有八万块钱的经济纠纷么?会不会是小周奶奶为了这笔钱,把张老汉毒死了?”
    “应该不会,她想要张老汉早点死,不带他去看病就行了,没必要下毒。”
    “这样啊……”冯栏沉吟一阵,说道:“那周家的事恐怕没有鬼,原先我处理过一个类似的事,是一个小姑娘的二姨去世后,回魂夜上了小姑娘的身,哭天喊地的折腾一通,最后被村里的巫婆一鞋底抽跑了,转过天小姑娘也没痊愈,大半夜死活往她二姨夫被窝里钻,要跟她二姨夫过日子,我去了之后发现她根本没被鬼跟着,而是很莫名其妙的有了她二姨的记忆和性格,把自己当成她二姨了,这个事我也解释不了,但后来跟一位高僧说起来,他觉得很可能是这小丫头和二姨的前世,共同受过二姨夫的恩惠,所以这辈子结为夫妻报答,二姨没还完恩情就挂了,小丫头替补上去。”
    这个故事让我感到新奇,却不明白哪里和小周的事类似?
    冯栏说:“就是当事人看上去像中邪撞鬼,但实际没有鬼。”
    “那小周身上的老头是啥?”
    冯栏很认真的说:“我觉得是讨债鬼!”
    我晕了:“讨债鬼不是鬼啊?”
    “你知道什么是讨债鬼么?”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冤亲债主7
    我当然知道,讨债鬼就是前来讨债鬼,也是我师父最讨厌的一种鬼,因为人们常说的讨债鬼不是死鬼,而是小孩。
    阅微草堂笔记里有个关于讨债鬼的故事,说的是一个名叫朱元亭的人,儿子生了痨病,花了几百两银子都没能治好,有天他儿子病情危急,大夫正煎药时,病床上的朱元亭儿子瞪着俩眼,喃喃自语:“还欠我十九两银子。”
    朱元亭问,什么十九两银子?
    他儿子没说话,面色痛苦的硬挺着,直到空气中飘来汤药的味道,他儿子嗅了嗅,嘟囔一句:“这下还清了。”面带微笑而死。
    朱元亭的悲痛自不用提,重点是他给大夫结诊金时,看到药方中有一味人参,正好十九两银子,大夫解释说,本来没有这味药,是朱元亭儿子处于弥留之际,为了吊住他一口气,临时加了人参,结果刚煎好,朱元亭儿子就咽气了。
    朱元亭若有所思,回想一番,终于想起几年前欠了别人五百六两货款,没等还,那人就挂了,朱元亭黑着心赖了这笔账,而这几年他给儿子治痨病的花费,加起来正好是五百六十两。
    讨债鬼投胎就是这么个意思,有些地方把夭折的小孩视为讨债鬼,因为这种小孩生下来却养不活,白白浪费家里一笔钱,而我师父最恨讨债鬼这三个字,因为有些迷信又愚昧的人家,生下孩子第一件事就是请巫婆神汉来看,一旦神汉说孩子是讨债鬼,一天都不养,直接挖坑埋了。
    更有甚者,生了女孩不想要,直接弄死又怕人传闲话,就买通村里的神汉说女娃是讨债鬼,堂而皇之的扔掉,而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还挺普遍,像我们太原某村后的荒山里,有条名叫娃娃沟的小山沟,你猜是干啥的?
    专门埋小孩的!
    后来我还去娃娃沟给人看过风水,差点死里面,后面细说。
    冯栏说张老汉是讨债鬼,我没听懂,因为这是个病句,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小周是张老汉这讨债鬼投得胎!
    我说张老汉不是讨债鬼,他上了小周的身没有要钱,整天挖土豆。
    冯栏解释道:“我是说小周奶奶拿了张老汉的钱,张老汉死后到周家投胎讨债,苦行僧发现小周是讨债鬼,想要化解他和周家的仇怨,就念经给他开示,让小周记起上辈子张老汉的事,只要他放弃讨债,就能躲过夭折的危险,所以小周的诡异行为根本不是中邪,而是七岁的身子里装了个七十岁的老头导致的,所以和尚、神婆、我的符水拿他没有办法。”
    “卧草!还有这种事?这苦行僧也太牛逼了,居然能让人记起上辈子的事?!”
    “这有啥牛逼的?你有没有那种经历,就是去到某些陌生的地方,见到某些陌生的人,却有一种很熟悉,仿佛梦中见过的感觉?这些都是你特殊记忆的自我苏醒,特殊记忆包括前世,夜里出魂等等,苦行僧开示只是把这些特殊的记忆串联起来,我用圆光术也有类似的效果,但做不到小周这种程度,因为小周是讨债鬼投胎,而且死了不久,所以苦行僧能轻易帮他记起前世的遭遇!
    我估计小周还糊涂着呢,不知道自己是啥情况,否则早就开始花天酒地了,你去跟他谈谈吧,要是我猜的没错,你把他的身世告诉他,让他好好活下去就行了,他父母那,你随便编个瞎话,就说你把缠着小周的鬼赶走了,让小周配合一下就行,别说实话,否则吓死他们了!”
    说一声好,便不再操心小周的事,我带着些期待问冯栏:“那你啥时候回来?给我用个圆光术呗,我想看看上辈子的事,支离破碎的片段就行!”
    冯栏无奈道:“圆光术是占卜未来或者找物找人用的,你知道用圆光术看前世,我得付出多大的代价么?就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
    “那你把圆光术教给我,我不怕付出代价,我就想看看上辈子是干啥的,我老婆长得美不美,最后又是怎么死的!”
    “你上辈子是个要饭的,一辈子没娶上老婆,还遗传了你家的狂犬病,在路边跟野狗打架被咬死了!”
    我说:“不教拉到,你骂我干啥?人家苦行僧开示也没像你这么瞻前顾后的!给人开示的法术好学么?”
    “开示不是法术,而是高僧大德通过很有哲理的佛法精意,帮信众顿悟的一种行为,本事不行的,就靠一张嘴硬忽悠,佛法造诣高的,可以通过经文的内容开示,佛教有一招口灿金莲法,是给嘴巴加持法力再讲经,能让听到的人有特别深刻的印象,再高深的就是灌顶术了,把自己对佛法的理解硬灌倒弟子脑海中,就和我们道教的过法传功差不多。”
    冯栏所说的过法传功,是有真传授的法师教导弟子的方式,具体分为过教、过功、传法三个步骤,过教是拜入师门的仪式,弟子身上绑根红绸,跪在一众神仙和祖师的牌位前,师父牵着红绸另一端或者压在香案上,细节方面每个教派各不相同,但过教的重点在于打卦,也就是禀告祖师爷要收这个徒弟,然后占卜,占卜结果代表祖师爷的意思,而打卦只有三次机会,三次全是不吉,这个徒弟就不能收了。
    除非某些特殊缘故,师父非要收这个徒弟,则会一直打卦,打到大吉为止,而这叫打硬卦,代价是师父的阳寿,而打完之后还有喝符水、喝鸡血等一系列消灾解难的流程。
    过功就是师父的法力在弟子身体里走上几圈,帮弟子疏通经络,适应法力等作用,冯栏经常给客户过功,是帮他们调理身体,祛除邪祟。
    过法就是教授术法,比如念咒,掐诀,画符等等。
    这一套过法传功的流程能看出师父有没有真本事,只要过了教,弟子就会在短时间具有某些特殊本领,比如神拳、打砖、吞签等,而过功时,弟子也有很明显的反应,有些是察觉一股热流在全身涌动,有些是梦到祖师爷传法,凡是没有异常情况的过法传功,都是骗人,现如今好些大师在网上收徒,当然,你不能说上了网的大师都是骗子,可有些大师在网上搞远程过教,函授过功,这他吗就有点无耻了!
    道教的过法传功就是这么个意思,其实佛教的开示也差不多,但最高深的灌顶术在中国基本看不到了,你别看某藏的密宗喇嘛成天给信众灌顶,那都是被政府收拾之后的产物,和冯栏给客户过功一个性质,真正的灌顶都不是说犯法那么简单,举个例子,灌顶要灌四次,其中第二次最特殊,叫甘露灌顶,你就想一个男性上师身上的啥玩意可以被称作甘露,第二次灌顶就是把这玩意吃掉……
    第一百二十四章 冤亲债主8
    言归正传。
    苦行僧给小周开始的方法属于佛教的技术手段,冯栏也说不清楚,但他说这位苦行僧一定相当牛逼。
    和尚修行的方式是向善和向佛,向善是严守各种清规戒律,比如比丘戒,菩萨戒等等,向佛则是磕头念经打坐来积累功德,但大多数戒律对和尚的衣食住行没有严苛的要求,顶多就是不能喝酒,不能食荤等,现如今好多和尚穿的雍容华贵,吃的脑满肠肥,大半心思都用在如何在戒律的框架内极致享乐,向佛之心自然剩不下多少。
    苦行僧也叫头陀僧,有一种专属的修行方式叫十二头陀行。
    “头陀行要求苦修的僧侣不得聚众,必须独居,还得行脚乞食,不持金钱,每天只吃一顿饭,一生只穿三件衣,还要尸林住,树下止,就是夜里住在死尸旁边,盘腿念经,尸林间不能得道,才退而求其次去清净树下参禅,头陀僧号称每走十二步就是一个功德,所以你最好在村里打听一下这个苦行僧的来历,要是能找到他,跟着他走上几百里地,我毫不夸张的跟你说,以后你走路都是飘着的感觉。”
    “人家让咱跟么?”
    “你要跟他直说,他肯定不让啊,可咱死活跟着他,他还能打咱俩?你上网查一下辽宁大悲寺,是个苦修僧侣扎堆的寺庙,每年出来苦行两次,人家也不许跟,可每次都浩浩荡荡跟着一群人,搞得我想跟都不好意思!”
    “有啥不好意思?”
    “我靠,那群和尚每次苦行都有记者跟拍呢,我冯道长号称道门之光,信众遍布天南海北,让人发现我屁颠屁颠的跟着一群和尚,我这张老脸不用要了?行了,不跟你扯了,你赶紧处理小周的事吧!”
    经过一夜鬼故事的交流,我和小周相处十分融洽,想到他七岁的身子里装这个七十岁的老头,我不由得激动起来,要是能把他培养成神童,我不发财了?
    挂机后,我撒腿往周家跑,周先生刚起床,正在院里洗菜,他说小周已经去地里种土豆了,而我正好有事要跟周先生单独谈谈。
    他娘坑了张老汉的钱,小周又趴在张老汉坟包上睡觉,只要脑子没进水的人,都会怀疑小周中邪与张老汉有关,可他却半个子都没跟我提,这笔账得好好算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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