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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他的意识海与鲛人翛的意识海在震动□□鸣, 形成了奇特的共感。
    意识共感。
    郁泽很难解释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是什么原理。
    在经历一阵剧烈震动之后,在旋转摇晃的眩晕感中, 他的他们的精神世界渐渐稳定下来,他窥见了鲛人翛的记忆、感受与思考, 他知道自己的意识海也同样被他感知。
    然后,精神链接猝然断开,再次引发一片震荡。
    郁泽沉入了意识海的深处。
    鲛人栖息的这片领地曾经叫做星落海。
    后来他们的世界走向衰落, 大陆分崩离析, 海洋颠倒倾覆, 天空中降下可怕的黑金流火,无数种群覆灭。
    生命十不存一。
    鲛人翛的部族是鲛人中少数的幸存者, 他们同样是这个世界里少数的幸存者。
    他们栖息在星落海最后的遗迹,星落湖里。
    生机一天天减少,生存的处境越来越难的时候,大巫预言了世界与另一个世界的相遇和碰撞,预言启发族人, 这一次的相遇会是个全新的开始, 鲛人族将迎来新生。
    大巫已经很老很老, 因为族中已经很多年没有培养出合格的继承人,没有人可以接替他。
    自从世界衰落, 鲛人族中有修习巫术资质的小鲛人越来越罕见,勉强能修习一点皮毛的,也无法达到大巫需要的境界, 成长为合格的大巫。
    鲛人首领之子翛是少有的具有巫术天分的年轻鲛人, 从很小的时候就在大巫身边学习, 成为了大巫最看好的弟子, 他可以轻易施展出别的鲛人们无法学会的巫术。
    他在族中极受爱戴,大家都默认他将成为下一代首领和大巫,他将是自鲛人最崇拜的先祖之后唯一一位身兼首领与大巫两职的鲛人。
    他知道这意味着他将肩负什么样的责任。
    翛已经二十多岁了,他的出生之年就是他们的世界崩毁的元年。
    自从大巫预言了转机将发生,鲛人们就年复一年地期盼着。
    后来,当两个世界的碰撞实实在在发生后,翛想,原来是这样的新世界,这样的新开始。
    真实世界不是他从孩提时期开始的对新世界的那种憧憬和幻想。
    真实世界是又一个正在迎来毁灭的世界。
    那个世界什么都没有,资源枯竭,空气污浊,水里藏污纳垢。
    但它确实带来了一些改变。
    两个破败的世界相撞在一起,各自像一个破口的沙漏,相互渗透沙粒。
    翛打起精神应对新的挑战。
    那个世界的主体种族叫人类,看到鲛人的时候他们的表情往往充满了冒犯。
    翛很不喜。
    在一次次令鲛人恶心愤怒的事件发生后,鲛人族终于认识到,人类不可信。
    他们比犀族人更残暴,比沼泽鼠更阴暗,比多布林更狡猾。
    他们不可交往。
    鲛人族做好了新的准备。
    在新的融合的世界,他们必须靠部族自己的力量获取一席之地,为了鲛人的后代们不被欺凌,为了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为了广阔的海洋。
    鲛人是团结的部族,有充沛的战斗力,也有坚定的意志。
    还有大巫和神石。
    在这个世界衰败以前,鲛人就是世界的宠儿。
    鲛人族的宝物月石和星石,传说是世界诞生之初,母神与父神各自留下的精魄,是他们力量的凝结,与意志的体现。
    独霸海洋并且拥有神石的鲛人族因此拥有超然的地位,书写了他们悠久而辉煌的历史。
    直到世界衰败的迹象显露,各个种族认为神灵已死,这才停止了对神石的膜拜。
    但是对于鲛人族而言,神石依旧是代表了他们历史的宝物。
    如今的神石象征意义大于实用意义,在日复一日的糟糕环境中,新生一代的鲛人们已经学会了依靠自己,而不再依赖神力。
    每一个小鲛人在一定的年纪都会被带到神石之前,伸出他们稚嫩的手去触摸神石,去感知神石遗留的力量。
    但只有极少数可以做到,也只有极少数可以留下来,继续跟随大巫,借助神石修习巫术。
    翛就是其中一个,他作为大巫的亲传弟子和鲛人族的下一任首领,作为可以亲手触摸神石感知它们的力量的人,他明显地感受到,虽然两块神石的力量正在日复一日地流逝,但它们之中所蕴含的能量依然超越已知的一切。
    在未来的某一刻,在任何可能发生的灾难降临时,它们都将是保护鲛人族的最强大后盾。
    族人们并不很相信这个说法,它们认为这是大巫和少主为了安慰大家而给出的美好说辞。
    老人们亲眼目睹了世界的衰败,他们对神灵已死的事实深信不疑,年轻鲛人们从未见识过神力,对于充满传奇色彩的族中圣物,好奇、尊敬但不信奉。
    月石和星石,它们就像是旧世界留给星落湖鲛人的最后的礼物。
    是悠久绵长的鲛人历史上具有标志性意义的历史遗物。
    如此而已。
    翛没有费心思去解释。
    因为这样的认知对鲛人族而言或许是件好事。
    因为世界的衰败是既定的事实,是不可逆转的无情的自然之道,总有一天,神力会完全消失,就像鲛人死亡后会坠落深海,生于海洋,归于海洋。
    翛不想用一个终将消逝的事物,给予族人不切实际的希望。
    鲛人族的未来要靠鲛人族自己的力量去创造。
    他没有想到的是,月石和星石同样给鲛人族带来了隐患。
    旧世界的老邻居们与鲛人族一样见证了世界的没落,所以对两枚神石的态度与鲛人族基本一致。
    但两个世界的碰撞带来了新邻居。
    人类听说了神石的故事。
    他们狡猾,虚伪,善于伪装,会编好听的话骗取信任,他们同时贪婪,残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在鲛人打过交道的所有种族里,犀族人就像天天跟你吵架斗殴抢地盘的邻居,他们暴力野蛮,但他们直来直去,多布林狡诈顽劣臭名昭著,但他们居住在山野深林里,跟鲛人鲜少有交集。
    而人类,简直集鲛人所见过的各种族劣性于一身。
    他们觊觎鲛人的美貌,更觊觎鲛人的宝物,为此手段百出,所作所为突破了翛的想象。
    翛理解不了。
    人类根本无法与神石共鸣,只有鲛人族的大巫和即将继任大巫的翛有足够的能力和方法唤醒神石中蕴含的神力,
    但人类不管这些,他们可以为了一个传说,一个宝物的名声就前仆后继。
    一次次的侵扰令鲛人族烦不胜烦,对人类的仇恨值也越来越高,甚至超过了老对手犀族人。
    月石和星石被保存在星落湖的最深处,鲛人族的腹地。
    但是有一天,月石凭空消失了。
    大巫通过蜃景回放,查到偷走月石的是一个拥有隔空取物能力的人类。
    为了寻找月石鲛人们不得不从星落湖走出去。
    遗憾的是他们并没能追回月石。
    他们找到了偷走月石的那个人,但他已经死了,在他死之前月石就已经被转手交易出去,他们无法查到月石的流向。
    但这一次旅程也让他们有了新的发现。
    他们破碎的世界正在快速弥合。
    自二十多年前他们的世界分崩离析后,世界就不再完整,而是成了无数碎片板块的集合,去往世界其他地方的连贯的路消失了,他们必须借助大巫的巫力制作航标实现在不同板块之间的跳跃。
    但是这一切正在改变,在与另一个世界相撞后转机发生了。
    两个世界正在融合,星球的引力让破碎的板块重新联结到一起,小板块与小板块相连,变成大的板块,大的板块吸引更多的小板块。
    起初这个速度是缓慢的,到后来越来越大的板块越来越强的引力会让拼合的速度日渐加快。
    鲛人领地星落湖的边缘也有类似现象,但那些被吸附的小板块太普通,没有引起鲛人们的联想,直到这一次出行,翛看到了世界改变的方向。
    他们的世界会重新完整并不是简单地恢复到旧世界的模样,过去的世界已经回不去了只是会有一个新的完整的世界,或者不够完美,或者会有些奇奇怪怪的地方,但是是一个足够广阔的,可以供各个种族共同栖息在同一片土地和海洋上的完整的世界。
    翛的内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生在崩毁元年,生来就没有亲眼见过海洋,但他的老师是大巫,所以翛知道海洋的美丽,知道退居在星落湖对于鲛人的生存是不利的。
    他渴望海洋,渴望一个完整的世界,只有广阔的海洋才能承载起鲛人族的未来。
    与地球世界的通道也在逐渐稳定。
    双方都渐渐摸清了裂隙通道出现的规律。
    人类便是从那些通道来到他们的世界,同样他们世界的人也可以通过通道去往地球世界。
    留下少数鲛人继续探寻月石的线索后,翛带领着这支鲛人小队回到了星落湖,将他的所见所闻和猜测汇报给了首领与大巫。
    因为月石的丢失,鲛人族已完全失去了对人类的信任,鲛人族的战士组成了严密的防线,拒绝了所有人类的靠近。
    不久之后,鲛人抓到了一个擅闯星落湖的人类。
    他的两个逃走的同伴回来营救他,其中一人为了声东击西,疯狂搅乱鲛人的聚居地,他有诡异莫测的速度,总是令鲛人战士们措手不及。
    很快鲛人们就发现供奉着神石的圣地被翻动了。
    翛追赶过去,发现星石果然被那人取走了。
    他发动了族人全力围堵此人,在即将击毙他时,他看到那人的速度提升到极致,身边仿佛形成了扭曲的时空黑洞,任意指向他的攻击都无法到达终点。
    与此同时,翛的意识海一震,仿佛听到了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钟声。
    是月石,月石的神力被人唤醒了。
    浩瀚的神力像扩散的涟漪,以无声的方式震荡了整个世界,在自小借助月石修炼,最能感知月石之力的翛的意识海引发了共鸣。
    翛无法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天地旋转,时光倒流,他失去了意识。
    翛醒来的时候是他的世界与另一个世界相撞的前夕。
    大巫早已预言到了这一天,族人们不知道他们将会遇见什么,但所有鲛人都已做好了准备。
    翛的心中有些隐秘的期待。
    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他们的世界似乎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变化。
    翛心绪不宁,习惯性地来到了圣地,想要在神石笼罩的范围内修炼,他觉得自己太年轻了,遇事不够冷静,他希望自己成为像大巫和首领那样沉稳可靠的人。
    可是当他来到供奉着神石的圣地后,却惊讶地发现星石不翼而飞,而月石光芒黯淡,竟是神力被消耗之后能量微弱的模样。
    翛慌忙把此事告诉了大巫。
    经过初步调查他们发现那个时间段并无人靠近过圣坛。
    大巫在思考之后,慎重地施展了巫术,卜算了月石的异常原因。
    这一次施法对大巫消耗很大,结果也令他们震惊无比,法术的迹象表明月石曾经流落在外,在被人唤醒神力使用之后,时空扭转,世界线被重启,
    星石的丢失与此有关,但不是直接关系,只是因为一次偶然,一些间接的事件发生作用在一起,导致了星石丢失,或者可以说,是一次巧合,涉及到时空这样玄奥的因素,大巫看到的像很模糊,所能得到的推论有限。
    但不管怎么说,月石和星石是鲛人族几千年传承下来的圣物,数千年来与鲛人族的命运息息相关,不可分割,他们无法坐视月石、星石被盗而不采取行动。
    大巫同时用蜃景追查月石究竟流落于何人之手。
    但隔着一重时空,大巫无法看到真相,只能查到是人类。
    人类,另一个世界的主体种族。
    从外貌上看,人类甚至比他们世界的所有其他种族更接近鲛人,除了他们只有腿而没有鱼尾。
    在过去,曾经鲛人们的鱼尾在上岸后是可以分化成双腿的,但这个能力随着世界崩塌神力流逝而渐渐退化,如今鲛人族的年轻一代大部分都没有了这个能力。
    新世界的新种族是人类这样的生物,翛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命运。
    翛开始了秘密寻找星石。
    因为大巫不想过早透露星石丢失的消息,也不希望世界线被重启这样的离奇事件在鲛人族中引发恐慌,所以这件事成为了一个暂时的秘密。
    两个世界的碰撞撕开了时空的裂缝,不停有地球人掉入到他们的世界,而翛也在一次外出中偶然通过裂隙来到了地球。
    与别人不同的是,通晓巫术的翛能主动感知到裂隙生成的波动,所以他是主动穿过裂隙,去往另一个世界的,因为月石曾流落到人类手上,所以翛想,他们迟早要与人类打交道,迟早要去认识那个叫地球的世界的。
    意外的是,当他穿过裂隙来到地球,除了令他不适的河水和空气,他还在其中感受到了一缕微弱的月石的气息。
    翛从河水中出来,循着那一缕气息来到了一座方方的扁扁的好像盒子一样的建筑物边,透过窗户看到了那个人类。
    他表情冷漠地坐在角落里,黑发映着白肤,纤瘦,安静。
    想到这样的人竟是一个小偷,窃取了鲛人族珍重无比的宝物,甚至擅自使用了神力,翛心中的愤怒就无法抑制。
    他攻击了那名男子,他的身手非常灵敏,在电光火石之间躲开了,并没有受到伤害。
    他的表情自始至终是淡漠的,甚至还带着点困惑,而他身边的男子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
    翛想要给这两个人一点教训,但这个时候河道上的裂隙打开了。
    裂隙的出现非常的随机,也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开启,也随时都会消失,错过的话翛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等到下一次的开启。
    他只能暂时放弃,穿过通道回到自己的世界,回到星落湖里向大巫告知了自己的发现。
    这一段时间以来零零散散有人类掉入到他们的世界,虽然很快就会被世界之力排斥离开,但已经足够族人们对人类有了初步的认识。
    他和大巫公布了星石失窃的消息,希望族人们对人类加强警惕,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找回星石。
    翛知道找回星石的希望是渺茫的,因为他们完全没有头绪,星石究竟是如何丢失,又是在谁手上,落在何方,只知道与人类有关,但是人类群体如此庞大,比他们的世界所有种族的人加起来还要多,多得像湖底密密麻麻的沙子。
    但无论如何他们是不能放弃的。
    翛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人自己送上门了。
    据前方鲛人战士的回报,最近有个人类隔三差五就来到星落湖边探头探脑,很古怪。
    翛跟随着鲛人战士们来到了湖边,意外又欣喜地感受到了流落在外的星石的气息。
    为了夺回星石他们与这个人类交了手。
    而这人身边居然还有那两个与月石相关的人。
    他们果然是一伙的。
    翛如此想道。
    第71章 大裂隙08
    夜晚的湖面闪耀粼粼波光, 一眼看去恍如星光,湖上星罗棋布的岛屿正如行星,整个湖面景观组合在一起, 仿佛是布满了宇宙星辰的天幕。
    在发现了圣坛的重大疏漏后,大巫将月石托付给了翛, 交给他随身保管。
    如果神石还将完成它最后的使命,那么翛,它必然是在你的手上完成, 我的孩子。
    这是大巫将月石交到翛的手上时说的话。
    翛慎重地将月石藏到了他的专属海螺里, 佩戴在了身上。
    当郁泽将星石也交还给翛, 历经时空变换重逢的月石与星石发生了共鸣。
    而郁泽和翛,这两个同时受过月石深刻影响的人, 他们的精神力也被共鸣激发,形成了共振。
    郁泽的精神世界剧烈震动,在被动共享了双方记忆的同时,他也捡回了被自己遗忘的一段记忆。
    郁泽眨了眨眼,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前仿佛还有星落湖那一幕令人难忘的美景。
    脑中的场景与面前的景象交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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