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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当替身后每天只想躺平(31)

    时常有人说,物以稀为贵,轻易得来的,总不被人珍惜。
    小宛不懂,难道很容易地得偿所愿以后,就当真不会珍惜了么?
    她却是实实在在珍惜着她得到的每一样事物,不论是性命,还是她这个夫君。她秉持着的信念是,拥有时既然已经努力地保护珍惜着,即使是失去,亦不会懊悔喟叹。
    离开酒棚,暮天苍黄,远处黎河郡城里的灯火渲染着乌压压的暮云。雪还在一刻不停地落,已经积起薄薄一层。
    白天她拉了拉他袖子,大约是心里欢喜,所以又很好意思地改回这个称呼了,我们今晚住哪啊?
    她这是防患于未然,生怕他又撇下自己一个人。
    姬昼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唔。看来只能住郡守府了。
    小宛严重怀疑他这几日蹭九霄楼的吃住就是因为他不想花公费。
    小宛想起了郡守府老树上那窝乌鸦,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想若是住那儿,她晚上可就别想睡觉了。
    雪地里,九霄夫人那堆云乌发十分显眼,她撑了一把孔雀羽金面的飘带伞,像在路口刻意等着他们俩一样。
    可算等着二位了。这雪地湿滑,二位不妨乘老身的车回城?她笑意盈盈,盛情邀请,小宛忙不迭说:好啊好啊!
    她怕姬昼要推辞,只有步行,那个结果可不太妙。
    但她话音一落,腰上就一紧,姬昼清雅声线响在她头顶:多谢夫人好意,内子前些日子伤了腿脚,确有不便,叨扰了。
    谢九霄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却是拿孔雀扇掩了掩嘴笑道:小娘子真是有福气。
    姬昼只是淡淡一笑。
    他并未进这辆孔雀车舆,而是在帘门外御车。谢九霄望着绿玉纱外那道轩轩背影,对有些局促的小宛笑了笑:小娘子,得夫如此,夫复何求啊?
    她落座在小宛旁边,心里自然另有想法。堂堂一国之君,为了他的夫人在车里坐得安稳些亲自御车,她怎么想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晋国的老祖宗里除了先桓公跟姜后,哪位不是三宫六院,尤以惠王跟庄王兄弟二人为最。姬家可许多年没有出过痴情种了。
    对于当年的事情,谢九霄当然有所耳闻,不过假以时日,晋王陛下心中当年那女子的影子自然就淡了,陪在身边的,才是要记一辈子的。
    这道理年轻人不懂,才有那许多滑稽剧。
    小宛听到她这句话后,怔了怔,她当然是还有所求的。因为
    她的要求实在不高,她想要活着,活久一点。
    她轻声说:日子还长,总归有别的所求的。
    谢九霄笑说:老身跟你年纪一般大时,也总爱幻想些有的没的。担心男人心里,自个儿是不是那心尖尖上一抹,世上独一份呵
    她嗤笑一声,你看,我如今可再不用担心这个。我不必管他们心中有没有我,而是他们要想着,我心中有没有他们。
    小宛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她可实实在在得时刻担心姬昼心中有没有她;而她心中,总是有姬昼这个夫君的位置的。
    谢九霄说:其实,小娘子,你那位夫君跟老身可是清清白白的,那晚仅仅是个误会。此后之所以她笑了笑,是公子他要跟老身谈一桩生意
    生意?小宛抬起头,眼眸水汪汪地瞧着她,那,是什么重要的生意,连我也不要了嘛。她嘟囔着。其实这也是她的小花招,想状若无意地套出一点情报来。
    谢九霄歪头看着低下眼的小宛,笑起来:这你可得问白公子,他那一片心意,老身怎么好替他表呢?
    小宛一呆,对谢九霄这话没摸到头绪。
    车内短暂静谧了一阵。
    小宛觉得她得找点话说,所以话锋一转:夫人,九霄楼原就叫九霄楼么?
    谢九霄看了她一眼,眉目流下浓浓的感叹:当年,这楼并不叫九霄楼,而是我父亲给我的嫁妆景合楼。光景从容,百年好合,原是一场笑话。
    小宛对什么都很好奇,所以支起耳朵准备听听九霄夫人的往事,但她忽然又缄口了,摇了摇头。
    小宛这时才意识到九霄楼既然是景合楼,那么,其主人想必是谢家人!
    她张大了嘴巴,又捂住嘴,为自己的新发现惊讶了一下。
    夫人从前嫁过人?她惊诧道,又轻轻地打量着谢九霄,说:夫人保养得真好,我原本以为以为夫人只有二十来岁。
    谢九霄笑起来,声似银铃般轻,说:小娘子可真会说话,想必公子他也是这般对小娘子服服帖帖的罢?
    小宛脸上一红,又低下头,说:没,没有。
    小宛没能打听出什么情报来,是以只好期待着拣个时机去九霄楼下第七根柱子上写暗号。
    眼看天色愈发的沉,苍茫的雪花被北风一刮,仿佛又急了许多。
    黎河郡城城门外三骑匆匆跨进了城门,快如闪电。打头那个黑衣束发缚面,只裸一双冷刃似的眼睛。他腰上佩一柄刀,刀柄嵌一颗幽幽红宝石。
    三人一路沉默,赶到九霄楼外,隐于草丛中。
    他们在等人。
    辘辘车舆驶过街道,停在楼下,三名黑衣人一眼望到立于车舆之上的白衣青年。
    另两名就要动,被第一位挡下:公子说过,等他暗号。
    败露
    小宛这第三回进九霄楼, 驾轻就熟,毕竟已经掌握了两条逃生通道。
    红纱帷幔,烛火绮丽, 光明如昼,温暖如春。
    小宛忽然想到,那么, 那么今晚她是不是要跟姬昼一起睡觉了?
    她红了红脸,啊,她还没准备好呢,心里莫名地就开始紧张。他会不会要, 要
    她越想越脸红, 红成了个大苹果,自己拿手捏了捏自己的脸蛋, 又自顾自地一顿,跺了跺脚, 还是不要想太多,顺其自然。
    她有些不敢直视姬昼了,目光胡乱地瞥, 又瞥见八楼这墙壁上绘着的二十八仕女图, 仿佛那些个仕女也盈盈望她, 含羞带怯。
    冷不防地姬昼的手贴了贴她额头, 他温柔地轻声问她:脸怎么这么红?
    她吓了一跳, 连连摇头,大概, 楼里有点热, 唔, 好热好热她拿手扇了扇, 见他轻笑了一声,没有继续问,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九霄夫人领着他们两人到了房间门口,替他们开了门,眉目盈盈:二位请
    姬昼极其自然地进去,小宛迟疑了一下,也立马跟了进去。九霄夫人便说:老身便不打扰二位歇息,待会儿有侍女过来布置饭菜。
    姬昼淡淡应了一声,小宛回头笑容灿烂地说:那谢过夫人了
    谢九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她,笑说:房中应有尽有,小娘子不必跟我客气。说罢微微颔首,翩然离去。
    小宛心想,应有尽有,是房间里有吃不完的零嘴吗!那可太好了。
    房间还是那晚所见的房间,落地罩外青铜灯灼灼地照着墙上一幅孔雀开屏图。
    小宛还仔细地数了数那只孔雀头顶有几根毛。
    姬昼对她这时时刻刻的好奇心感到很无奈。他先行在紫檀桌边坐下沏了杯冷茶,正要喝,被小宛急着给按住了手:等、等等
    她按着他的手,他目光落在手上一瞬,又抬起,与她的眼光在空中相接,她很随意地说:这茶水是冷的,冷茶伤身子,你不要喝我去烧点热水,很快的。
    空气中玉笼香弥漫漂浮,窗外无声落下鹅毛大雪,烛台一点明灭的火光映在她本就明亮的眼波里,他顿了顿,唇边绽出一点晦意莫名的笑,似有些感怀:还是第一次有人会告诉我,冷茶伤身。
    小宛眨了眨眼,心里忐忑起来,是她无意中嘲讽了他没文化嘛,天啦,她可真没这个意思。
    她连忙松了手,就又被他给按住,那手指的力道不知为着什么,很用力地碾过她的手指,她疼又不敢说话,憋屈地把目光撇去一旁。
    小脸通红变得小脸苍白。始作俑者偏还丝毫不知情况。
    我还是去烧水吧?
    她忙不迭地抽开手,转身逃也似的跑掉。
    姬昼静静坐在原处,眉睫低盈着淡淡的心绪,千丝万缕般理不尽。
    他下意识又去拎起茶壶,顿了顿,放下了。冷茶伤身,他的心里本刮着无穷尽的寒风,此时却像自寒风冰渡间静谧地淌过一溪暖流。
    他自然还有别的要紧的事情要做,算算时候,郁云他们大抵已经到了;他便要起身出门。
    他刚走到门口,背后忽然有道女声急急唤他:白天,你要出门么?
    他回过头,说:我一会就回来。
    等一下,她说,他不知她要做什么,便等在门口,却见她回头打开窗看了看,又迅速关了窗,跑到柜子边拾了一把伞出来。
    她把伞交给他。外面在下雪,带把伞吧。她小声地说,望着他。
    他摩挲着伞柄,忽然问:你不好奇我去做什么?
    她一愣,这是她可以好奇的吗?她思虑着,那她是好奇,还是不好奇呢?
    她想到好奇害死猫的至理名言,立即摇了摇头,说:不好奇啊。真不好奇啊。
    小宛小心地觑了觑他神色,忽然见他脸色沉下来,心想男人变脸好快,又补了一句:真真不好奇啊。
    他再没有说什么,干净利落地转身走了。
    小宛嘟囔着,男人心,海底针。
    她收拾了一番,除了烧热水外,又哼着歌收拾出来两套今晚换洗的衣服,摆在净室里的架子上;把被子铺好,边边角角一丝不苟;还翻出一套青花瓷茶盏,烫了烫,用以沏茶。
    做好这一切以后,小宛的心里满满都是幸福,感觉日子能过成这样,简直赛神仙。
    但她还有件事要做,想起这个,她的幸福感就破灭了。
    她慢吞吞地从书案上拣了支笔,蘸上墨,做贼似的出了房间,一路背着手。
    这同掩耳盗铃显然没什么两样,但九霄楼的侍女自然见怪不怪,不会多话。
    小宛自以为是一路顺畅地踱到了一楼,一楼还有许多来往的侍女,大约是正值楼中各位郎君用饭的时间。
    小宛就穿花拂柳地从一幕幕赤金帷幔底穿插过去,踱去门口,两名女武士现下对她已经十分尊敬,尊敬地问了句:娘子去哪?可要备轿?
    她连连尴尬笑着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出来转一转
    她到这廊下,檐角挂着彩琉璃灯被扑朔风雪吹得穗子飘飘,她目光左右瞧了瞧,见在心底数着一二三四她又背着手,缓缓绕着这走廊踱步,竭力做出是在欣赏着建筑之美的模样。
    这第七根柱子是在楼的背后,约莫两人合抱粗。
    这不就是后门吗?
    她摸了摸头,没摸着头脑。
    但她秉持做合格的细作,还是觍着脸,握笔在柱子靠外的那面开始写字。
    她丝毫没发现背后几步开外有人正在盯着她。
    刚在草丛里会见属下完毕的晋王陛下一回头就看见雪地外的廊下站着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
    恰好那里的一盏彩灯熄灭,那个人影模糊不清。是谁察觉了他们不成?
    他眯了眯眼,仔细去看那个人影,竟然有丝眼熟。
    他轻轻踏过雪地,想知道对方可有察觉自己,或者是否偷听到了什么离得愈来愈近,人影渐次清晰,他看清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小宛,眉头反而蹙起。
    难道她听到了什么?
    他冷下眉眼,静静看着她到底玩什么把戏。
    谁知道他看见她却是鬼鬼祟祟地拿一支笔,竖排写下几个小字:
    叶琬到此一游。
    她写完以后,还颇似满意地点点头,很欣赏自己的杰作似的。
    晋王陛下惊呆了。
    但她旋即又把琬字涂去,改成了某,自言自语说:这样别人就不知道是我了吧?
    她满意地拍拍手,一侧身,就吓了一跳啊!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柱子上那排字,半晌,才说:想不到你还有这个癖好
    幸好夜色深浓,他看不到她此时脸色绯红,她连忙说:我又深觉不好解释,我了半天,也没找找合适的理由。
    我练练字,嗯她弱弱地扯了个十分勉强的幌子,心虚之下,不敢说话,把手又背到身后去了。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终于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说:那,我明天把它洗掉
    他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咱们要文明旅游。
    她想,那就只挂一夜看看,对方若是真的能瞧见,一定就能来寻到她。
    姬昼说:既然出来了,要去逛逛么?他把伞举过她头顶,她心里暖意滋啦滋啦地响,什么尴尬的情绪都扔一边了,连忙说:要,要!
    他便自然地揽起她的腰肢。他比她高许多,虽然小宛觉得自己在女孩子里也算高挑的了,但还是只能抬头看他。
    她这时就抬头望着他,迎面的雪花被伞挡住,伞下的世界似乎静谧安好。
    夜晚,黎河郡城从来繁华,德隆大街摊贩吆喝,行人来来往往。
    小宛闻到了熟悉的烙饼的香,强力忍住不去看不去闻。
    她现在一个子儿也没了,实在是穷得一文不名,连叮当响也做不到。
    她小心地看了看他,他目不斜视,她就知道他才懒得猜她的小心思,暗里瘪了瘪嘴。
    前头似乎有什么热闹的盛事,许多小孩子围成圈儿,亮堂堂的,她好奇地伸了伸脖子,但回头见他仍然无动于衷,就又很不好意思地也目不斜视起来。
    姬昼在沉思别的事情,他这样的人,走路都在思考苍生大计,各地军情,小宛屡屡看他,他也没能察觉。
    一个小男孩正舞着手里的烟花棒,突然看见了缓缓步行过来的青年男女,叫道:漂亮姐姐!!!
    说着就扑过来,把小宛结结实实吓得一退,低头看见正是今日白天遇到的小男孩。
    不妙的记忆顿时复活,她心里万分害怕,强自镇定,说:小朋友,你认错人了
    她努力想表示她不认识他,但那小男孩却是十分欢喜:漂亮姐姐,我没认错,你还给我烙饼吃的!
    记忆复苏交缠如藤蔓,她害怕而切切看着那小男孩,默念着不要,不要,千万不要说出
    可那小男孩已经脱口而出:姐姐,你没再遇到坏人了吧?
    她一瞬面色惨白。
    下意识拉紧了他袖子,心里只徘徊着两个字:完了。
    他知道了,他肯定,肯定不要她了。
    眼中有滚烫的液体涌出眼眶。
    是窒息一样的绝望。
    另一边忽然响起斥责声:宝儿!回来!你认错了,你认错人了!那是个在街边卖伞的老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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