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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当替身后每天只想躺平(11)

    不知这样的人,他曾经的沧海与巫山会是谁。
    但她心里某处却像明镜似的明白着某些事实,那就是,再也不会有人可以取代他曾经的沧海与巫山,比如她自己。
    花烛夜
    凡事总归有因有果,有结论势必有论据;而小宛得出这一结论的最直接论据就是,九月二十的那个本应是洞房花烛夜的夜晚。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晋王陛下将日子订在九月二十是为了照顾她的某些不便言说的原因;后来,连她自己也这样以为,毕竟他待她实在可以称得上非常好,而她目前所能够配上这份独一无二的好的,只有她的颜色了。
    那个夜晚,人散后,一钩月冷冷地照着沧海殿,汉白玉砌成的阑干石阶在深沉夜色里反射着疏冷的白,琉璃瓦间或折着月光。
    夜凉如水。
    空旷的殿前立有十来位锦衣宫人,手持羊角宫灯分立殿门两侧,暖黄灯光时明时灭。
    秋夜里不时有蛩声寂鸣。
    明天应该会是个好天气。
    姬昼牵着她踏进沧海殿的门槛,她抬眼好奇地打量着,只见殿内布置和民间男女新婚的时候并无差别。
    喜幛结挂在梁上,高案上燃着手臂粗的龙凤双烛。
    烛光在低缓地跃动,跃在他的眉眼之间,连带他整个人也像一枚暖玉,晕有醉人的暖意。
    他牵着她的手就停在了前殿,她的目光抚过四曲白玉屏风上所绘制的一树墨梅,又抚过角落立着的一人高的双鱼青花瓷瓶,她知道这些看似寻常的东西实际上都价值不菲。
    玉案上摆着一只海棠树状的笔架,几支紫檀毛笔挂在棠树枝头,尤其地新奇有趣。
    她想,以后要是需要演个什么生气了砸东西的戏码时,她可怎么下得了手砸这些啊?她心里摇了摇头,心想还得去购置一批砸得不心疼的东西进来。
    姬昼牵着她停在了西殿,西殿是日常起居之处,也便是今晚名义上的新房。
    小宛虽然心宽,但也不能够称作毫不紧张的,所以身处这绮帐红罗间、烛光笼罩里,她的手心都有些出汗,也不敢抬头去看姬昼。
    姬昼低下头,眸光里闪着些微的光盈,靠近了她。
    她以为他会像那个夜晚一样,要亲一亲她的唇,所以心跳得如同擂鼓。
    可是他却是微微一笑,轻轻在她耳边说:爱妃今日也累了,早些歇息,明日一早你我还要前去给母后请安。
    她诧异地抬眼:陛下要走?
    政务繁多,孤得空再来看你。他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扶了扶她发间一支摇摇欲坠的步摇。
    他已经转身就要走,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有勇气拉住他的袖子,他回过头的时候,眼眸里一闪而过了什么,似乎是沉冷不耐的目光,她怀疑自己看错了,因为下一刻他的眼里又盛满了温柔缱绻。
    他像在询问她还有什么话说,她想,一不做二不休,于是吞了吞口水,鼓足了勇气,说:陛下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她期盼地望着他。
    他的唇边笑意仿佛快要冻结住,眼里逐渐地结了冰芒,小宛拉着他袖子的手下意识便松开了。
    她不想做惹人厌烦的人,何况,她的任务也不能过早地失败。
    所以她很懂事乖巧地点了点头,像在跟自己说话一样,陛下政务繁忙,有许多要紧的事情要处理,我也困了,我先睡了嗯
    白衣青年这才笑得更满意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等他走了以后,她转过身,仿佛真的很困一样拿手掩了掩嘴,站到高几上一对红烛跟前,拾起宫人早就准备好的金剪刀大约本是用来剪发结同心的兴致盎然地去剪红烛的烛芯。
    她剪得很专注很认真,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前儿我说的要栽在院子里的海棠树,栽了么?
    觅秀从门外转进来,却是欲言又止,好半晌才说:回姑娘,内务监已经拣了几株开花繁盛的海棠树移栽过来了。
    她说:要是春日里就好啦,可以举着红烛去院子里夜照海棠。
    觅秀闻言,声音低了低,说:姑娘怎么
    她侧过身子看向觅秀,觅秀把头低得很低,她猜觅秀应是责怪她怎么都不上心,没能把陛下留住。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觅秀,咱们也有咱们的命数。
    觅秀怀疑姑娘抄经抄多了。
    她偏着头想了想,她人生里大约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洞房花烛夜,只有她一个人,真是怪可惜的。
    不过,小宛也未必真的很难过。今日只是一个日子,是她的生命里,一个普通的日子罢了。
    因为,这日也不是与她喜欢的人的洞房花烛夜。
    她蓦然想起另一个男人,正如姬昼此时想起另一个女人。
    她与那个男人,也许是无缘了。自己所能为他做的,就是在这深宫之中,听太后的话,助他挣回江山。
    也不知姬温瑜和薄云钿的婚事在什么时候,应该也快了吧。
    只不过他不会像他的哥哥在成亲的夜晚撂开她一样撂开薄家的姑娘,谁让薄云钿姓薄,是他母亲的亲侄女,是钧武侯的掌上明珠。
    她想到他以后的温柔都是留给他的妻子薄云钿的了,心中止不住地失落,剪烛花的动作一个偏差,剪刀划破了左手无名指。
    嘶她低呼出声,转身去找药,觅秀见状连忙心疼道:姑娘怎么还把手指头弄破了这,这大喜的日子
    她垂着眼,说:我记得姑姑给的药还有一点儿的?觅秀,你收在哪里来着?
    觅秀翻了半天,没翻到,急道:啊呀,好像落在谧园了姑娘,奴婢去太医院问问,
    小宛点了点头,自己去扯了点布条裹上。
    对寻常人来说,这点小伤口也算不得什么,但偏偏小宛不一样,她的伤口出血特别厉害,总是很难止住结痂。所以不一会儿,裹着手指的布条就染红了。
    也不知三年前心上那道伤流了多少血才止住想到这里,小宛总是很庆幸姬温瑜那时候能救了她,让她可以活下去,哪怕这是偷生也好。
    觅秀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小宛没有什么睡意,就坐在床上等着她。床上铺着大红绣鸳鸯戏水的锦被和褥子,罩着一副烟雾红纱,上绣着翩翩蝴蝶。
    她便打量着那些活灵活现的蝴蝶。
    姑娘,这是太医院正给的雪砂膏,说这能止血结痂,还能怯除疤痕。
    小宛心头一动,给自己手指抹了抹,等半夜三更里,又爬起来悄悄地解开衣裳,在心口处也抹了抹。
    希望这样丑陋的疤痕早日消除掉,她也是个爱美的女孩子的。
    涂完以后,心口上冰冰凉凉的,她又仰身躺下,不久便睡着了,无梦而眠。
    第二日一早,姬昼先去上早朝,散朝后如约来到沧海殿。
    他着了一袭玄底金线绣五爪螭龙纹的王袍,气派非常,衬得他容色威肃正严,与昨日那般温润风流又大不相同。
    他连一个目光都那么正经,搞得小宛觉得自己好像很不正经。
    她暗忖,自己挑来挑去挑了件喜庆的衣裳,是不是很不对劲,不合礼啊。
    她还是以民间男女成婚的习俗来想,晋国的民间新娘子新婚头三天都要穿红袄子,戴大红花,腮上抹红胭脂,嘴唇也要涂得红红的。
    她千挑万选选了条银朱地绣牡丹纹的裙子,因为牡丹喜庆。又很自作主张地给腮上抹了抹胭脂,显得红扑扑的气色好;再是戴了朵红绢花。但现在看来,跟他站在一起是不是显得很土啊?
    她缓缓打了个问号。
    姬昼的目光一只含着些许笑意,她知道他很有礼貌,就算自己很土也不会指出来的,所以她背着姬昼低声去问觅秀:我今天,是不是很土啊?
    觅秀老实巴交地摇了摇头,姑娘这样美,怎么会土呢?
    她有些不自信,又去问寻音:寻音,我是不是很土啊?
    寻音也老实巴交地摇了摇头,姑娘的确很美,那个,叫什么哦,艳光四射!
    她还是不自信,揪了揪腰上系的银铃铛,这时,姬昼回过头来,忍笑道:爱妃听过邹忌讽齐王纳谏的故事么?
    小宛歪了歪头,表示不知。
    姬昼将故事说了一遍后,小宛立即红了脸,心中把寻音和觅秀骂了一顿,什么不土,分明是土死了,姬昼心里一定在笑话她呢,还特意说这个故事来暗示她。
    小宛瘪瘪嘴:觅秀寻音之美我者,私我也。
    却听姬昼微笑着拉起她的手,道:非也。邹忌那是自负,爱妃却是难怪坊间传言,靥生棠烛之艳,眉画远山之长。
    小宛嘟了嘟嘴:陛下之美我者,亦私我也。
    姬昼的眼中,她的确是艳光四射,宛若春日融融里,海棠花事方盛。
    世上没有艳俗的颜色,再艳俗的颜色,也配不上她的容颜绝艳。
    他喉头一动,忽然有亲一亲她这粉嘟嘟的脸颊的心思。
    不过他忍住了。
    咱们走吧,太后想必也等急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小宛倒是侧了侧头,觉得急了的似乎是他。
    太后1
    太后是她的老板,没有哪个打工人上赶着去见老板找骂,要么他想涨工资,要么他想跳槽。
    小宛想,她暂时没有跳槽的准备,也没有指望太后涨工资;是以,她并不是特别想见到太后。
    这些日子太后一直称病,貌似病得下不来床,姬昼作为孝亲敬长的模范,当然不能强求太后撑着病体去参加两场大宴。小宛也到现在还没有见到她。
    刚出沧海殿的殿门,几个内侍就抢上前单膝跪在他们面前,小宛目光顺着他们瞧见他们背后一抬银鎏王辇。
    辇车是檀木质地,辇身银鎏金漆,雕龙琢凤;檐顶上正中翘立一尾金凤凰,自凤凰嘴里衔了四角朱砂轻帷,分垂在四面檐下,檐角各垂挂着一串琳琅珠玉。迎面吹来猎猎西风,轻帷不断招摇飘飞,间或有珠玉叮铃。
    小宛呆了一呆:豪车。
    姬昼从右侧登阶而上后,微微俯身朝她伸手,嘴角依然噙着他一贯的温和的笑。
    他的眼睛深湛漆黑,这样与她四目相对时,小宛只对上一瞬,就落荒而逃般撇开了目光。
    他的眼眸里仿佛是汪洋大海般的深情,又仿佛要把她溺死在他眼眸的汪洋里。
    小宛迟疑着伸出右手,被姬昼紧紧握住,她另一边手轻轻提起了裙子,一步两步三步登上了辇车。
    姬昼的手温暖干燥,她的手就显得特别冷。她一直很畏寒,每逢秋冬,她每日都手脚冰凉,一度自嘲自己乃是变温动物。
    所以,小手被温暖地包裹住以后,她忽然生出了几分依恋,舍不得轻易地放手了。
    所以在整个豪车体验过程中,小宛当真没有要挣脱他的手的动作,一直被姬昼握紧了手,贪心地汲取他的热量。
    她心底暗暗吐了吐舌头,就一次,就这一次,下回她一定记得带暖炉。
    慈宁宫门口还是那个绿衣侍女,见王辇到,连忙下台阶朝着那方跪下行礼。
    君王的锦白衣摆掠过她的旁边,一句话也不必同这侍女说;当然,她也不够资格与君王说什么。
    小宛看得惊奇,上台阶的时候还回头望了一眼那绿衣侍女,姬昼见此,略疑惑道:怎么了?
    小宛连连摇头,待觑见他眼中加深的瞳色,还是说了出来:陛下不用通传一下么?万一太后不便
    姬昼的眼睛扫过慈宁宫的正门,大约目光是冷淡的,但转回她的跟前时,已成为十足的温和,他轻笑说:我们去看望母后,需要外人置喙什么?是她此前拦过你?以后你若来给母后请安,不必经她的手。
    他忽然松开她,令她心下一空,泛起些许失落,但下一刻却见他正过身子,抬手替她理了理簪钗、发丝和衣领。
    等他收了手,她本着投桃报李的心也要伸手去理他的衣裳,被他攥住了手,摇头笑了笑,说:我怕你又要让这些系带全都拉得一样长。
    小宛一下子就红了脸。
    他们二人一路来到了慈宁宫门外,姬昼正要踏进宫中,里头隐约传来了沾着哭腔的女声:姑母,姑母!连您也不肯要阿钿了么!
    小宛还略迟疑,但姬昼毫无顾忌地掀袍跨过门槛,小宛也只好小心翼翼地拎着裙子跟上他。
    穿过前殿,循声到了正殿,殿中女声还在哭诉,内侍连报陛下驾到,也没能止住那个女声,反而愈演愈烈了。
    姬昼的目光不曾偏了半分到堂中太后膝边缠着的那个女子身上,而是不时温柔地看看小宛。而薄云钿的目光也就顺着落到她身上。
    小宛被看得胆战心惊,生怕眼睛冒火的薄云钿会突然变身大老虎扑上来抢走她的肉,不,抢走她的姬昼。
    所以小宛目不斜视,一直装作乡下人进城似的打量屋内陈设。
    嗯,确实如传言里一样,有些破旧了,不知道漏水的是哪处的屋顶,她得注意着点。
    姬昼没有搭理薄云钿的意思,只是携着小宛向座上太后规规矩矩跪下行了一礼。
    儿臣/臣妾给母后请安。
    小宛随同拜下去的时候心里还在想,姬昼真的跟他母后不和吗?礼数却是周全,教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嗯,起来吧。太后的声音并不苍老喑哑,反而流转着几分徐娘半老的风情似的,小宛素来知道太后显年轻,又热衷保养,一点儿也不像三个成年男子的妈。
    太后略抬手虚扶一把,姬昼起身后,还拉了小宛一把。
    直到落座,姬昼都没有去看薄云钿一眼,小宛也没有去看她,那是老板的亲戚,是不好惹的,她深知这个道理。
    薄云钿大约觉得自己被姬昼忽视也就罢了,竟又被这妖女忽视,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火大地蹿了起来。
    表哥!
    薄云钿在一边跺了跺脚,脸带薄嗔地幽怨地望着姬昼。
    小宛却见姬昼先看了自己一眼,似在说他本不想搭理她的,后才淡淡地瞥向薄云钿,温和地笑但并不主动说话,询问何事。
    小宛默默地捧过侍女上的茶来焐手,又小心地揭开茶杯盖,瓷具磕出微响,在这短暂尴尬的静默里便显得突出了。
    表哥还未恭贺表哥喜得佳人薄云钿现在哪里还有在她面前那副如狼似虎的模样?简直要化成一滩江南春水,淌也要淌进姬昼的怀里似的,小宛心中腹诽,表面只是闷声低头喝茶。
    姬昼淡淡温和地点了点头,说:薄表妹也该为几个月后的大婚准备了。他轻轻一笑,三弟素来疼惜你。
    她抿了一小口,正要抿第二口,乍听见这句话,一个恍神手中动作微微一颤,杯盖就要滑跌。
    她慌忙一把按紧杯盖,不得不磕出很大的脆响,手忙脚乱地,最后只好将茶盏放下。
    被太后淡淡瞥过一眼。
    太后年近五十,还能有如此风韵,令小宛佩服无比。鲜红的唇,亮而有神的眼睛,一个眼风扫过,都似刮了场暴雪。
    太后喜欢艳丽华贵的东西,譬如她戴着十二尾金凤朝阳的步摇,穿着孔雀绿地绣凤凰纹饰的凤袍,丝线折射五彩光芒,小宛略抬一抬头都觉得那些颜色目眩神迷。
    小宛被这一眼瞥得心里打颤,还不断开解自己,叶琬啊叶琬,你心理素质实在有待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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