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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鸢长凝-流鸢长凝 免费阅读(148)

    世间之事难两全,有舍方才有得。
    安乐想要自由,便要舍弃她的尊贵,这是太平对安乐的考验,也是对裴怀清的考验。太平给裴怀清的密信上写得清楚,若是她收拾不了安乐,随时可以密告太平,太平自会帮她收拾残局。
    只是,太平预想的那些残局并没有出现。
    终太平一世,裴怀清一直留守长安,造福陇西一带的百姓,往来书信,从未提过安乐任何骄纵之事。
    太平第一次看见出现在书信中的夫人二字时,不禁失笑出声。
    旁边磨墨伺候的婉儿好奇问道:陛下瞧见什么趣事了?
    太平一边将书信递给婉儿,一边饶有深意地对着婉儿唤了一声,夫人。
    婉儿低头快速念完书信,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还是裴大人有法子。
    算朕没有看错人。太平感慨说完,打趣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厉害,一个两个公主都栽你们手里。
    婉儿哪会容着太平这样打趣,当即反驳道:公主不也一样,痴缠起来哪个读书人可以忍住?
    说完,太平与婉儿凝眸相望,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正当这时,裴氏来到了殿外。
    春夏入内通传后,太平速将裴氏请了进来。
    公主学习马球两年,今日第一次上马打球,太上皇命奴婢过来,请陛下与昭仪去球场观看。裴氏低眉传令。
    太平没想到这丫头竟能上马打球了,她倒是来了兴致,摆驾,朕倒要好好瞧瞧,长安打得如何?言语之间,颇有几分得意。
    裴氏传完令旨后,便退出了正殿,赶回球场继续伺候武曌。
    春夏当即退下给太平与昭仪准备坐辇。
    等待之时,太平揶揄道:何时昭仪才能学会打球呢?
    婉儿笑笑,陛下若有空每日教妾,妾肯定能学会。
    如此,便说定了。
    太平可不与她说笑,婉儿学不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可以拥着她骑马跑一跑,整日坐在龙案边批阅奏章,实在是无趣。
    婉儿提醒道:陛下,国事重要。
    家事一样重要。太平站了起来,牵了婉儿的手,兴冲冲地便往正殿外走,走,瞧瞧朕的长安去!
    婉儿一时也不知太平所言的家事,是指的她,还是长安?可有一点,婉儿是知道的,只要太平在哪里,哪里便是她的家。
    一晃眼,如今的长安公主已经是个十二岁的明媚少女了。
    她一袭大红圆襟袍衫穿在身上,头上戴着一顶黑色幞头,只见她右手紧握马球杆,左手牵紧缰绳,一双鹿皮小靴踩在马镫上,纵马绕着球场跑了一圈,得意地往武曌这边看来,祖母,你瞧孙儿好看么!
    武曌含笑蹙眉,侧脸对着裴氏道:瞧瞧哀家的长安,像不像太平当年?
    虽说长安并不是太平所出,可经年养在武曌膝下,稚气未脱的眉眼之间多了一丝飒气,她天潢贵胄的出身更让她养出了傲骨,远远望去,她明媚中透着一抹傲色,只看一眼便让人移不开眼。
    裴氏附和道:公主自是好看的。
    武曌听了更是得意,这几年来,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今日瞧见了如此耀眼的孙女,她极是骄傲的,精神也比平日好了许多。
    平日这个时候,太子崇茂应当在聆听太傅讲学,可得知长安上场打球了,他忍不住好奇心,带着两名内侍跑到了场边,本想悄悄地看一会儿便走。哪知,武曌的宫婢们实在是眼尖,老远便瞧见了太子。
    崇茂原本以为武曌会狠狠教训他,哪知武曌竟对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身边来,一起看长安打球。崇茂与长安一起长大,自是知道长安的美的,可今日瞧见这样的长安,他只觉惊叹,穿上红衣的长安竟美得这般惊心动魄。
    崇茂觉得长安好看么?武曌含笑问道。
    崇茂点头,这岂止是好看。
    武曌轻抚崇茂的后脑,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的视线回到了长安身上,笑容中多了一丝深意,长安可是她最后的心血,她或许看不见长安在大唐绽放光彩的那一日,可她知道,长安一定不会让她失望。
    圣驾至
    武曌听见太平跟婉儿来了,笑意浓烈地对着她们招手,都来,坐哀家身边来。
    太平与婉儿领命坐到了武曌左边的几案边,宫婢们迅速给天子与昭仪斟了甘露,端上了新贡的鲜果。
    婉儿望向球场中的那抹鲜红,不禁有几分怔然。有那么一瞬,婉儿以为那个年少的太平冲出了她的回忆。
    母皇!长安清脆的声音响起,她已立马球场边上,得意地对着太平邀约,儿怕那些羽林将士不敢尽力打,赢得没趣,所以儿请母皇与儿打一局!
    太平笑道:你倒是胆大,先说好,输了可不许哭!
    儿从来不哭!长安确实没有说谎,祖母一直说皇族的眼泪不要轻易示于人前,她自小便记得这句话。
    也不知小时候在朕怀里哭了多少回。太平戏谑说罢,自当应战,春夏,抱朕的球衣来。
    诺。春夏退了下去。
    一刻以后,太平去了偏殿换好了她的大红圆襟袍衫,将青丝高高束起,却没有戴幞头。当她翻身上马时,垂落背上的长长青丝微扬,别样的飒意落入众人眼底,那是久违的意气风发的太平。
    婉儿亲手给太平递去了马球杆,叮嘱道:小心些。
    太平接过马球杆,低头笑道:放心!长安想要一个尽力打球的对手,太平自当尊重她。婉儿担心她上了年岁,可她只想让婉儿知道,即便已过不惑,她依旧是球场上最飞扬的耀眼鲜红。
    长安鲜少看见这样的母亲,不禁看呆了眼。
    太平策马走近,怎的?怕了?
    长安这才回过神来,儿才不怕!
    那尽管放马过来!太平言语激励长安,她也想看看,这五年长安跟着阿娘究竟有没有学到精髓?
    第212章 罔极
    太平与长安策马来到球场正中, 两人勒马提杆,等待场边的内侍将马球抛入场中。
    咣!记筹的羽林卫士一声鸣锣,内侍便将马球抛入了场中。
    长安终究是嫩了些,虽说第一时间勾到了马球, 还没来得及挥杆击球, 便被太平一杆抢去。
    驾!
    太平纵马如风,一袭红衣极是耀眼。不论是二十多年前, 还是今时今日, 只要她上了马球场,她就是全场最耀眼的所在。
    长安勒马猛追, 无奈骑术远不及太平,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太平挥动球杆,将马球一击击入了球门。
    先下手者,不一定赢。太平回首, 提醒长安, 骑马重心要注意, 不然一不小心就从马背上跌下来了。
    儿知道!长安不服气,勒马回头,还有八个球呢!母皇还没有赢!
    太平大笑, 策马徐徐回到了球场正中, 今日朕就让你心服口服!太平不必侧脸, 便知道场外有个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白马红衣, 一直是婉儿心中最浓烈的一幕。
    虽说千里雪已经病亡,可今日的太平骑着新的白马,穿着曾经的红衣,她就是当年那个轻而易举闯入她心房的少年殿下。
    婉儿嘴角微扬,情不自禁地笑了。前尘旧事如洪流来袭, 一瞬涌上心间,她只觉酸涩,不知不觉间,竟是模糊了视线。
    咣!
    锣声再响,内侍继续抛掷马球。
    长安凝神盯着马球,已经想好一会儿勾到马球,她一定要先护好马球。
    太平忽然轻笑,让朕教教你,什么是先下手为强?话音刚落,太平的马球杆比长安先挥动起来,不偏不倚,正中马球,却不是为了把马球勾到马蹄脚下,反而是猛击马球,将马球击出了很远。
    驾!
    太平策马逐球,等长安反应过来,太平的马球杆再次挥起,一击漂亮的击球,让马球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再次飞入了球门。
    长安怔怔地望着太平,眼底盈满崇敬。不论是祖母,还是母皇,她们像是两簇火焰,随时都散发着耀眼的光。
    太平回眸,满是傲色,长安学会了么?
    儿试试!长安清脆地答话。
    太平策马过来,这次朕让你先击球。
    让了可就没意思了!长安微微昂头,总有一日,儿一定能追上母皇!
    朕等你!太平欣慰地点了点头。
    再来!
    来!
    一声鸣锣后,内侍再次抛入马球。
    太平已经打定主意要让长安一球,便故意放慢了挥杆速度,让长安稳稳地勾到了马球,击球冲了出去。
    驾!太平对自己的骑术是自信的,她很快便追上了长安的马儿,与她并辔而驰。两匹马儿贴得极近,若是平日,太平定会勒马撞击身侧的敌手,可她知道长安的马术尚未精进,定是捱不住这样的撞击。她忍下了手,余光已经看准了马球所在,只轻轻一杆,便将马球扣了下来。
    啊!长安惊讶。
    学着点,来抢朕的马球!太平并不急着挥杆赢下这一筹,而是放慢马蹄,让长安学着勾抢马球。
    马球场上,太平与长安闹在了一起,马球场下,武曌含笑一瞬不瞬地望着那两抹红影,视线越来越模糊。
    武曌虚弱地念了一遍她们的名字,太平,长安。
    虽说她还有许多想做的事,可大限已至,谁也不能超越寿数而活。终是到了这一日,她已经竭尽所能地做了她最想做之事,前所未有的疲倦感如海浪般袭来,她越想看清楚马球场上那两人,视线便越是昏暗,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了起来。
    婉婉儿她拼尽一切地呼唤婉儿,只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说完她的嘱托。
    觉察了武曌的异样,婉儿与裴氏连忙围了过来。
    太上皇。婉儿握住她的手,紧张应声,妾在!说完,她急忙给裴氏递个眼色,速传太医!
    裴氏猛烈点头,当即呼道:传太医!
    太平听见了裴氏的声音,脸色大变,再顾不得马球,策马便往场外驰来。
    祖母祖母崇茂忧心忡忡,明净的眸子已经染上了泪色,他不敢摇晃武曌,生怕一不小心,祖母便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武曌五指收拢,将婉儿的手捏得紧紧的,她极力睁着苍老的眼睛,哪怕已经看不清楚婉儿的轮廓,太平就就交给
    最后那个你字,武曌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艰难地挪动脑袋,望向仓皇下马奔向这边的太平。
    欣慰的笑容在武曌脸上绽放开来,年少时的回忆涌现脑海。
    那时,她曾问太平
    你想要什么?
    想要帮母后。
    这条路一旦踏上,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不死不休,你若没有想好
    我想要!
    这锦绣江山,终是到了完全交到太平手中这一刻。
    太平,是上天给她的最好礼物,也是她这一世最骄傲的所在。只是,她再也不能陪着太平走下去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君臣如此,母女亦如此。
    剩下的路,便只能太平自己走下去了。
    阿娘!太平哭着跪倒在地,失措地握紧了武曌的手,连嗓音都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你撑住,太医很快便来了!说完,她焦躁地急呼道,传张谡!快传张谡!快太平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因武曌的手已经软成泥一样,再无半点力气。
    太平红着眼眶回头看向武曌,她的阿娘脸上带着笑容,双眸紧闭,已然薨逝。太平颤然摇了摇头,一时没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阿阿娘你别吓儿你睁眼看看儿看看看呜太平再也绷不住哀伤,伸臂将武曌拥入怀中,呜咽大哭起来。
    长安与崇茂瞧见母皇如此,顿时哀嚎起来。
    婉儿跪在了武曌面前,垂首落泪。
    两世,这位女皇照亮了她的前路,如日如月。如今日月已落,如何不让她黯然心伤?虽然武曌已经听不见她的回话,可她一定会完成武曌最后交代的事,像上辈子那样以命护佑太平一世。
    诺。
    婉儿垂泪给了武曌最后的承诺,她担心太平太过伤心,伤了身子,伸手轻抚太平的后背,以示劝慰。
    太平哽咽看她,泪眼相对,她的眼泪再次决堤。
    或许阿娘会恼她堂堂天子竟然在人前如此哭嚎,可她就是不争气了,只因她失去的不仅仅是阿娘,还是一路照着她前行的明灯。
    如今灯火已灭,她再也找不回来了。
    太上皇崩殂,天子哀伤,辍朝七日,全国默哀。
    太平亲力亲为,办妥了武曌的丧仪。未免后世人清算武氏,她下旨去了母亲的帝号,恢复母亲的皇后之名,与先帝李治同葬乾陵。
    武曌棺椁离开神都那日,三千挽郎哭嚎送行,李凌亲率一万羽林军沿途护送至皇陵下葬。依照武曌的吩咐,皇陵之外竖起了一座无字石碑,她的功与过留待后人评说。
    谁又能评说武曌这传奇的一世呢?
    神都的阴雨已经下了半个多月,太平虽说已经开始处理朝政,可这几日脸上鲜少有笑容。每日处理完政务,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武曌平日最喜欢的去的天堂。
    那尊大佛的面容与母亲一模一样,太平静静地跪在佛前,只有这一刻,她会觉得母亲其实一直都在。
    婉儿打着伞来到了天堂,示意红蕊领着僧尼们出去。
    待大殿只剩下她与太平后,婉儿跪在了太平身后,张臂将她拥入怀中,温声道:我陪着你。
    太平覆上她的手臂,哑声道:再给我些时日她早该想到的,上辈子武曌也是这一年离开的,只是她在侥幸,侥幸这一世许多事情已经不一样了,武曌还能多陪她几年。
    可是,世上有些事本就是没有侥幸的。
    我一直没有勇气给阿娘看当年父皇给我的遗诏我骗了她一世
    婉儿收拢双臂,有时候只须一个拥抱,便胜却千言万语。
    她想,那是心上人刺向武曌的一刀,她不知道兴许是幸事。
    至少在她看来,武曌这一世无愧于大唐这山河万里,也无愧于君王二字。她若能与先帝在九泉之下相见,不再是帝王后,兴许她与他能够不再相杀,就像年少时一样情深似海。
    婉儿太平眼底涌起了泪花,你要一直陪着我少一日都不成她无法想象,这一世没有婉儿会如何难熬。
    我会一直陪着你,决不食言。婉儿真切回答,温柔的嗓音让太平的忐忑得到一瞬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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