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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鸢长凝-流鸢长凝 免费阅读(123)

    武皇对长安的喜爱溢于言表,她抱着长安不时亲上两口,逢人便说,瞧瞧朕的孙女, 生得多好看啊!
    太平在旁默默地看着武皇, 她不禁有几分想哭。这一世, 她终究是骗了阿娘,也辜负了阿娘的期许。
    只希望长安长大以后,是个优秀的孩儿, 毕竟她体内流淌的也是武氏的血脉。
    婉儿觉察太平红了眼眶, 不动声色地走近太平, 对着她垂首道:时辰到了, 殿下该喝药了。说完,她抬眼关切地深望太平,那些劝慰的话都蕴含在她的眸光之中。
    太平微笑,有劳上官大人了。
    瞧见太平笑了,婉儿轻舒一口气, 默默地退下正殿,去给太平端药。
    时隔整整一个月,武攸暨终是瞧见了太平。看她脸色比皇庄那晚好了许多,他虽恼她瞒着他伤害自己,更多的却是庆幸太平把身子养回来了。
    太平的余光瞥见了武攸暨,她侧脸望了过去,柔声唤道:驸马,你来。
    武攸暨受宠若惊地走了过来,尚未说话,便被太平揪着领子凑了个近,他的心跳霎时乱了。他必须承认,自从太平有了长安之后,整个人都温柔了不少。
    今日是个好日子,我把平安带回府了,趁着母皇高兴,一会儿驸马帮着我说话,把这事给办成了。太平与他耳语。
    武攸暨不由得心间大暖,公主体贴,真是处处都为他着想。回想他竟然还恼了她,真是该死。
    多谢公主!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太平松了他的领子,对着他笑了笑,看向武皇时,恰好撞上了武皇投来的目光。
    瞧着太平与驸马两人恩爱如此,武皇无疑是欣慰的。
    母皇,儿有一事相求,还请母皇允准。太平起身,武攸暨顺势扶住了太平,朝着武皇走来。
    尽管说便是,只要朕有的,朕都允你。武皇和蔼地望着眼前的女儿女婿,只希望今后驸马可以多疼惜太平一点。
    太平看了一眼武攸暨,牵着他一起跪了下来。
    武皇大惊,你这是做什么?
    正殿中的宫人们发觉公主跪了,也跟着跪下,霎时正殿安静了下来。
    春夏,把平安带进来。
    太平回头对着殿门外一唤,春夏便牵着一个三岁的小男孩走了进来,一起在武皇面前跪下叩首。
    武皇满脸狐疑,平安?
    对,武平安。太平仰面望着武皇,恳切道:母皇也知道儿的身子情况,驸马膝下还是应该有个子嗣承继家业。所以儿斗胆,让驸马去宗族中挑了个好看的说着,太平对着小男孩招了招手,平安,来。
    阿娘。平安软糯轻唤,跪至太平身边,一下就钻入了太平的怀中,紧紧抱着太平。这偌大的正殿,他只认得三个人,阿耶武攸暨,阿娘公主,宫婢春夏。除了这三人外,世上还有一个奶娘梅氏,待他极好。
    武皇的神色冷峻,太平,你想好了?
    太平轻拍平安的后背,点头道:平安刚来府上时,便与儿很是亲近,想来儿与这孩儿也算有缘。母皇,您就让儿认下这个孩儿,与长安凑齐一个好字,他年得享天伦之乐。长安一个孩子,实在是孤单了些。儿还找人算过,说平安的八字与长安的八字相旺
    太平。武皇打断了太平的话,心疼地看着她。曾经那个骄纵又自负的小公主,如今也成了相夫教子的温柔姑娘。
    这是武皇曾经想要的,如今已不是武皇想要的。
    什么相面之术,武皇是一个字也不信的。她知道太平在给武攸暨示好,太平不能再孕,武攸暨膝下岂可没有男丁,过继也是迟早之事。只是如此一来,未免有些委屈了太平。偏生这种委屈,在天下人看来却是女子的贤德,是公主应该办的正事。
    母皇,臣定会一世疼惜公主,此生绝不负她!武攸暨趁机接口,公主大义,待臣恩深似海,臣保证,定会用性命守护公主一世!
    武皇静默良久,看了看怀中的小长安,目光落在了平安脸上。也许,这两个孩子确实有缘,眉眼之间竟有几分相似。
    平安是武氏哪家的孩子?武皇沉声问道。
    武攸暨迟疑地看了一眼太平,太平认真道:是近宗,不是远亲。
    近宗?武皇细想武攸暨的子侄一辈,他也只有武攸宁一个兄长。难道这孩子是武攸宁与外室所生?
    武攸暨猛点头,确实是近宗。
    武皇的视线回到了太平身上,只觉五味杂陈。
    太平笑得温婉,母皇,您就依了儿吧。
    罢了,既是你选的,朕便遂了你的愿。说着,她微微俯身,摸了摸武平安的小脑袋,平安长大,一定要好好孝顺母亲,知道么?
    武平安点了点小脑袋,似懂非懂。
    武皇直起身子,逗了逗怀中的小长安,心情略微好了些许,都起来吧,跪着做甚?
    武攸暨暗暗松了一口气,扶着太平站了起来。太平轻轻地拍了拍武攸暨的手,示意他可以松手了,她可以站稳。
    武攸暨只得松了手,将武平安招来身边牵着,免得小娃乱跑,惊了圣驾。
    婉儿适时地端着汤药走近太平,温声道:请殿下用药。
    太平莞尔端起汤药,指腹贴在碗沿,并不觉得烫手,想来婉儿定是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也看了一场好戏。
    她来不及细品婉儿眼底流露的酸意,便拿小勺舀着喝了半碗汤药,苦得脸都皱了起来。
    臣备了酥糖。婉儿拿出了一包酥糖,在太平面前打开,双手奉上。
    太平不禁失笑,拿起了一块酥糖,回头对着武皇夸赞道:母皇,瞧瞧上官大人多细心,儿都舍不得把她还给母皇了。
    武皇忍笑,你真想留她?
    太平听出了武皇话中的深意,正色问道:当真可以?
    哪日朕心情好了,朕便把她打发来你这儿,伺候你。武皇思来想去,还是有些舍不得婉儿。这些年来,她进言了不少,皆有妙用。况且,武皇已经用惯了她草拟诏书,换个内舍人实在是不太习惯。
    太平眼底很快便升起了一抹失望之色,小小地咬了一口婉儿呈上的酥糖,权当是安慰了。
    婉儿。武皇忽然轻唤婉儿。
    婉儿认真应道:臣在。
    马上便是年关了,朝中诸事烦杂,政令颇多,今日你便跟朕回宫吧。武皇说的也是实话。
    婉儿垂首,藏下眼底的不舍,诺。
    太平忍不住嘟囔道:母皇欺负儿,不把婉儿给儿就罢了,还顺带把婉儿给带走了。
    武皇瞪了瞪太平,都当母亲的人了,还说这种孩子气的话。说着,她将小长安往太平怀中一送,语重心长地提醒,别忘了,你尚是春官尚书,开年还有许多政务等着你办。武皇的手落在了太平肩头,感慨万千地说了半句话,朕是一年比一年老了
    她没有说完的后半句,化作了轻拍太平肩膀的三下。
    太平覆上武皇的手,她知道近一年来,武皇独自一人担了多重的担子,她确实应该重回朝堂,好好帮帮阿娘。
    母皇放心太平也只说了半句话,她与武皇眸光相交,不用多说什么,便已明白往后还有许多关等着她们,需要她们母女同心联手闯过。
    武皇很是欣慰,没有再说什么,便带着裴氏走出了正殿。
    婉儿跨出正殿时,忍不住回头再望了一眼太平,话却是说给春夏听的,殿下畏寒,可要照料仔细了。其实,只有她亲自来,她才放心。
    春夏领命,诺。
    婉儿轻叹一声,转身跟上了武皇,终是离开了公主府。
    太平望着婉儿远去的背影,只觉心房突然缺了一角,凉意森森地透了进来,她只能强忍酸涩,借由顾看怀中的长安将眼底涌起的泪花忍下。
    武攸暨看着这一幕,只觉心烫。虽说不能与公主有个亲生的孩儿,瞧公主这般喜欢长安,殿下一定不会再提和离之事,与他断个干净了。
    他牵着武平安,本想凑近太平,享受一刻天伦之乐。
    哪知太平竟先他一步抱着小娃走向了春夏,将小娃抱给了春夏,吩咐道:长安定是饿了,抱去给奶娘喂奶吧。
    诺。春夏抱着小娃退下。
    太平回头笑道:暨哥哥,母皇方才的话你也听见了,年关将至,礼部有许多事要办,今日我就不陪暨哥哥用膳了。
    武攸暨自然是听见了的,失望地道:政务重要。
    平安也重要。太平自然也不能让武攸暨闲着,免得他胡思乱想,生出什么事端来,已经三岁了,该识字了。
    武攸暨把武平安抱起,笑道:我竟差点忘了这事。
    还愣着?太平再催了一句。
    我我这就教他!武攸暨说完,对着怀中的武平安道,小子,可不能只识字,明日开始,马步也给阿耶蹲起来!日后就算考不上进士,也能当个小将军,保家卫国,知道么?他与梅氏的孩儿终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单这一点,武攸暨便可以高兴好几日。
    太平等武攸暨离开后,佯作疲倦欲睡,把伺候的宫人们都打发出了正殿。带殿门关上之后,太平走至窗边,推开窗户,对着外面吹响了一声哨音。
    李凌自暗处跳了出来,恭敬地对着太平一拜,殿下有何吩咐?
    本宫已数月未读细作们送来的密报了,你整理好,晚上送来给本宫。太平下令,尤其是房州那边的。
    诺。李凌应声退下。
    太平沉叹一声,望向檐外阴沉的天幕。
    朝堂情势,瞬息万变。她因为孕事阔别朝堂数月,只怕当初拉拢的一些墙头草已经不能再用。再往后走,每一步都比之前的艰难,她必须尽快在朝堂上重新立起威仪来。
    武承嗣与武三思已殁,这两家的小崽子还嫩着,暂时不足为虑,自然也不能当做对手杀来立威。
    对!还有酷吏,来俊臣。
    第176章 红豆
    每逢年关, 礼部诸事繁重。尤其是初一这日的祭天大典,武皇尤为看重。太平几乎是亲力亲为,将事情办得妥妥帖帖的。出入紫微城这几日,太平发现平日负责开闭内院宫门的户婢韦团儿已经没了踪迹。
    所谓兔死狗烹, 从韦团儿攀咬李旦妃嫔那一日开始, 她便注定了这个结局。
    她这几日入宫甚勤,除了安排万象神宫的祭天大典外, 还为了看看婉儿, 确保她在宫中一切安好。只是,她来了几次便扑空几次。太平问及红蕊, 红蕊都说婉儿去了北门学士那边,主持重新修撰《臣轨》。
    太平手头公务没有忙完,不便前去探视。今日向武皇禀明了祭天大典的最后事宜之后,太平瞧着天色尚早, 便转去了弘文馆。
    殿下!
    不必行礼。
    当值在馆门之外的卫士老远便瞧见了太平, 刚要行礼, 却被太平止住。
    卫士们依言忍话,默默地对着太平拱手一拜。
    太平带着春夏走入弘文馆,扑鼻而来的便是浓烈的墨香味。太平眉心微蹙, 看见里面众学子们正忙着校对新修的《臣轨》, 想来这几日婉儿在这儿定是写了不少字吧。
    参见殿下!
    北门学士们瞧见太平后, 纷纷拱手行礼。
    太平匆匆在人群中扫了一眼, 并未瞧见婉儿的身影,暗暗心道:难道婉儿刚好走了?她示意众学士们不必多礼,对着最近的一名学士问道,上官大人何在?
    方才还在这儿的。这名学士左右看了看。
    崔大人说,有诗文上的事请教上官大人, 往内院去了。有个瞧见婉儿动向的人开了口。
    太平点头,便带着春夏往内院走去。
    内院其实就是个四四方方的天井,当中有个小池子,池子上有个小亭子。平日弘文馆的学士们累了,便会去小亭子里歇息片刻。
    今日婉儿没有穿官服,难得地盘起了发髻,穿了一身鹅黄色的长裙,因为天寒的缘故,肩上披了件雪白的小袄子。
    太平老远便瞧见了她,本是高兴的,可她才往小亭子走了两步,便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婉儿此时背对着她,并没有觉察公主的到来。崔湜拿着一纸诗文,欺身靠近婉儿,一边念,一边指上面的文字,二月风光半,三边戍不还。年华妾自惜,杨柳为君攀。念完,他含笑看向婉儿,上官大人帮在下品一品,这半首诗做得如何?
    崔湜今年正好二十二,本来便生得俊俏,加上那身深绿色的官服,更是衬得他神采奕奕。这会儿与婉儿站在一处,远远瞧去,倒有几分才子佳人的味道。
    春夏隐觉不妙,她清楚地瞧见殿下已捏紧了拳头。即便这儿的墨香味甚浓,春夏也嗅出一股浓烈的酸味。
    大事不好!
    婉儿皱眉,崔大人唤我来此品诗,就为了品这个?
    崔湜猛点头,嗯,在下其实写好了下半首。落絮萦衫袖,垂条拂髻鬟。那堪音信断,流涕望阳关。念完之后,他甚至颇有感触地叹息了一声。
    崔大人可真闲呐!太平冷冽的声音响起,吓了崔湜一跳。
    婉儿闻声回头,看见了太平那张铁青的脸,心间却欢喜得紧,殿下怎么来了?
    没规矩!见了本宫也不知道行礼?!太平的语气很凶,语声刚落,便吓得崔湜哈腰走近,极为恭敬地对着太平行了礼。
    参见殿下。
    太平完全没有理他,径直走向了小亭,上官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崔大人都知错了,你还不给本宫行礼?
    所谓不知者无过,殿下可不能怪罪臣。婉儿可不会轻易服软,难得抓到个机会,可以瞧见太平这吃味的模样,她可要多享受一阵。
    太平骤然静默下来,当着崔湜,她也不好直言,于是把满腹的恼怒都撒到了崔湜写的诗文上。只见她一把抓起了诗文,学着崔湜刚才念诗的模样又念了一遍,冷嗤道:崔大人堂堂七尺男儿,写这种旖旎怨妇之诗,这是作甚?
    崔湜急忙跪地,下官下官他本想认个罪,可左思右想,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错啊。世上多少文人都是这样写诗的,虽是怨妇,却也是自拟,比喻自己怀才待遇罢了。
    下次!太平气冲冲地走近崔湜,狠狠地把诗文砸在了他的脸上,不准在弘文馆写这种诗!瞧瞧里面的学士们都在忙着,你还有空写诗偷懒,你信不信,我直接告至母皇那里,我倒要瞧瞧,你父亲崔挹会怎么收拾你!
    崔湜也不知今日殿下怎会这么大的怒气,只能自认倒霉,叩首求饶,是,是,下官领命!领命!
    还不走?!太平侧脸看向婉儿。
    婉儿忍笑,走了过来,臣正好要回武皇那边,就与殿下同路一程吧。说完,她对着太平行了一个嫔妃礼,殿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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