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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鸢长凝-流鸢长凝 免费阅读(84)

    武后眸光复杂,这个侄儿确实在这些事上,可以帮她做很多事,可这些年来胃口渐大,竟敢把毒手伸到太平那边去了。
    今日还有一则密报,李贞确实反了!武承嗣以为武后今日不悦,所以把这大好的消息带给武后,这可是姑姑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确实,千载难逢。武后话中有话,眸光里杀意涌动。
    武承嗣奉承道:臣以为,周兴可当此任。
    他确实是个能办事的。武后徐徐回答,命张光辅先率军平叛,后面哀家会下道旨意,命周兴审问涉事王孙。略微一顿,武后忽然问道,狄仁杰巡视江南,焚毁淫祠有功,应当在回京路上了吧?
    武承嗣点头,是。
    李贞是先帝兄长,颇有族望。谋反一事必须找个有名望的来审,厍狄氏,拟旨。武后看向厍狄氏,命狄仁杰转道豫州,待拿住越王后,亲审越王,依法行事。
    武承嗣打好的算盘突然被武后这道诏令给打乱了,这狄仁杰出了名的大公无私姑姑这样安排
    怎的?难道承嗣你另有安排?武后饶有深意地反问,眸光如刀,狠狠地剜在了武承嗣的心上。
    武承嗣不敢多话,反正他已收到密报,公主已死于大火,此事已定,他也不必节外生枝。
    厍狄氏很快便拟好了圣旨,武后一览之后,便命厍狄氏速速送往了鸾台。
    随后,武后与武承嗣寒暄了两句,便打发他回去办事了。
    宫门下钥之前,裴氏领着两名宫婢推着一个大箱子回了宫。
    当晚,看见裴氏回来后,武后心神不安地放下了朱笔,由裴氏掌灯领着去了东上阁。
    宫灯摇曳,武后快步走至床边,刚一坐下,床上那个受伤的姑娘便虚弱地握住了武后的手她的手臂上留有一道烧伤的血痕,即便上了药膏,还是让人看得发怵。
    太平。武后心疼之极,没想到多年以后母女重聚,竟是这样的情景。
    阿娘太平的眼泪盈出眼眶,委屈道,儿没有造反之心阿娘你要信我儿真的没有
    阿娘信你,回来就好,阿娘不会让你有事的。武后温声安抚,她不得不承认,太平永远是她心窝里最柔软的一处。
    有些人贪得无厌,她可以容他旁的,却容不得他触她的逆鳞,是该让那个人明白哪里是她的底线。
    太平对武后而言,不仅仅是她唯一的女儿,往后改朝换代,太平只要嫁了武氏,太平的孩子便融了李、武两家的血脉,这个孩子对武后而言非常重要。
    她绝对不会容忍谁坏了她的大事,哪怕那个人也姓武。
    安心休养,其他的事,阿娘来办。
    第118章 初心
    数日之后, 婉儿的马车抵达神都城下。
    张谡将调养身子的方子交给红蕊后,便告别了婉儿,打马回返长安镇国公主府。
    很快,婉儿便回到了宫中。
    神都已入了秋, 这两日天色阴沉, 吹几阵凉风,便会淅淅沥沥地下一会儿秋雨。
    婉儿沿着阴湿的台阶一路走上宫阶, 在贞观殿外停了下来, 把装有圣旨的盒子递给了红蕊,在殿外稍整仪容之后, 重新将盒子抱在怀中,等待武后传召。
    进来吧。
    裴氏亲自来请她进去,婉儿脸上的哀戚之色渐浓。她趋步抱着盒子走入殿中,跪倒在了武后面前, 臣有负圣托, 赶至兖州时, 殿下她她已遭横祸!婉儿的声音沙哑,说完这句话后,重重地对着武后叩首一拜。
    厍狄氏心绪复杂地欲言又止, 可当着武后的面, 她也不好直言殿下尚在人世。
    武后眉心微蹙, 罪不在你, 起来。
    婉儿原以为武后听见这个消息,会很是震惊,从武后的语气听来,她好像已经知晓此事。有了这样的判断后,婉儿临时改了话, 放下了盒子,却没有立即起身,殿下亡故蹊跷,臣恳请太后彻查此事!
    武后沉声问道:蹊跷何处?
    婉儿抬眼对上了武后的眉眼,恳切开口,臣一路往兖州去,必经山道总有人砍木横道,甚至还有人在山道上挖了横坑,致使臣迟了数日才赶到兖州。
    武后眸底涌动着一抹沉郁之色,还有这事?
    臣句句属实!婉儿眼底的哀色大盛,知晓圣旨内容者,屈指可数,还请太后为殿下做主!说完,婉儿又重重一叩。
    武后把朱笔放下,却没有立即回答婉儿,哀家说了,你先起来。
    殿下死得冤枉,臣必须进言!婉儿的悲哀情绪更浓了几分,再次抬眼,已是泪眼汪汪。只见她从怀中拿出了那本万民书,高举过头,凛声道:殿下在兖州一年多来,为百姓做的好事,皆在此万民书中,还请太后一览。
    厍狄氏走近婉儿,匆匆接过,压低了声音提醒,稍安勿躁。说完,厍狄氏把万民书呈给了武后。
    武后翻看之后,眼底怒色更甚。
    谁给你献的万民书?
    臣让兖州刺史杨琼三日之内收集的。
    婉儿不敢隐瞒,如实回答。
    武后的怒眸紧紧盯着婉儿,你是在逼哀家彻查此事么?
    厍狄氏暗暗为婉儿捏了一把汗,赶紧给她递去好几个眼色。
    婉儿视而不见,一字一句坚定地道:殿下仁德,她不该遭此横祸,更不该被人泼上脏水,遗臭万年!
    武后放下万民书,哀家今日若是不下令彻查此事,你待如何?
    臣愿随殿下,饮恨黄泉!婉儿答得铿锵有力,不见一丝怯色。
    武后的视线聚拢在她眉心处的伤痕上,你是不是又忘了,你是谁的臣?
    太后英明一世,若是受此事拖累,给后世留一个徇私枉法的骂名,实在不值。婉儿对着武后行礼,臣愿死谏,只求太后彻查此案!说着,婉儿接连往前跪着走了三步,忍泪道:司法不公,是国之大忌,公主枉死,太后淡而处之,会被人拿来中伤太后,给太后按一个不仁不义之名!如今各处李氏王孙甚不安分,太后若是一意孤行,这是自毁长城啊!
    大胆!裴氏连忙厉喝。
    武后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见这样舍生忘死进言的婉儿了,后面这几句言之凿凿,确实戳在了她的心窝上。
    这几日各地军报传来,战事都在她的意料之中,那些个李唐王孙平日养尊处优惯了,岂是行军打仗之人?加上还有人提前告密,武后早就布置好一切,等他们一个一个落网收拾。
    武承嗣确实该收拾,却不能在这个时候收拾。
    不然,该牵连的牵连不了,该杀的杀不干净,必有后患。
    此事哀家自有决断,莫要再提。武后淡淡开口,递了个眼色给厍狄氏,厍狄氏,你带婉儿去东上阁静思半日,好好教教她什么是刚极易折?
    厍狄氏领命,走近了婉儿,还不快谢恩?
    婉儿不服,可是
    你真不想要脑袋了?厍狄氏打断了她的话,走!厍狄氏用力扯起了婉儿,拖着她便往殿门口走。
    婉儿,好好想想你还有什么事没有做,哀家等你一个好消息。武后突然开口。
    婉儿愕然,一时不明白武后的意思。
    武后神色冷峻,还是那句话,办不好,你便不用回来了。提醒到此,她知道婉儿能想起来自己该做什么。
    等婉儿与厍狄氏走远后,裴氏惊魂未定地舒了一口气,端了一盏甘露来,奉给了武后,太后息怒。
    武后却笑了起来,哀家是愤怒,却不是对婉儿的。说着,她低头看向了万民书,太平实实在在赈灾,百姓们心里都念着她的好,这上面没有一个字是假的,得了这个,哀家看谁敢抹黑太平?
    她必须承认,婉儿此举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裴氏不解,方才奴婢还以为
    婉儿这丫头性子倔,一进来就气势汹汹地逼哀家彻查,哀家总不能任她拿捏啊?武后轻笑,语气颇是复杂,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她倒是数年不变,初心依旧。
    也许,天下人更喜欢太平这样仁字当先的殿下吧。
    当年她在乎婉儿一臣事二君的不忠,是因为那些年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如今事事顺遂,只差最后的名正言顺,武后也懒得计较婉儿的初心依旧。
    放眼现下神都的满朝文武,各怀心思,各谋所私。尤其是她那几个侄儿,一门心思地想从她这个姑姑手里讨取更多的权。婉儿只是为知己,他们是为自己,两相比较,武后反倒觉得婉儿顺眼许多。
    至少,婉儿为的是君,做的是臣子本分。
    她与太平不见多年,尚且记得年少时候的初心,这样的臣,实在是珍贵。
    武后不禁哑然笑了笑,当初她竟还以为,这两丫头生了那种两女成悦的情愫。经年看来,当年或许是她想多了。
    这几日打发婉儿去东上阁陪伴太平,婉儿是个聪明的,应该知道她想要什么好消息。
    红蕊一直候在殿门口,等到婉儿与厍狄氏出来后,连忙迎了上去。
    厍狄氏左右顾看,低声道:太后心中有数,你就别添乱了,一不小心,谁也救不得你!
    婉儿神色凝重,她还在细思武后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震惊地盯着厍狄氏的双眼,她她回来了?
    厍狄氏知道婉儿口中的她是谁,点了下头。
    婉儿的心猛地一跳,转身便朝着宫阶下走去。甚至,她还担心自己走得慢了,少见她片刻,走下宫阶之后,便微微提起裙角,头也不回地往东上阁的方向跑去。
    大人!红蕊本想追去,却被厍狄氏拦住了。
    厍狄氏笑道:她要办太后交代的事,你跟去也要被打发回来,不如先回西上阁休息。
    红蕊担心地远望婉儿的背影,能让大人如此失态的,只能是殿下。
    回去吧。厍狄氏温声吩咐。
    嗯红蕊只能依着厍狄氏,先回西上阁,等待大人回来。
    天上的阴云渐浓,天幕陷入了一片灰沉之中。
    没过一会儿,秋雨如丝,便随着凉风飘落下来,密密地在天地间织起了一张密网。
    太平站在窗边,目光悠远地望着檐角水珠一滴一滴地从檐边滴落,砸在石板上,发出无数细小的闷响。
    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样的雨天莫名地让人觉得沉闷。
    终是回来了,也终是回到了这座禁庭。
    后面还有许多事要谋,还有很多人要除,甚至无可避免地要对某个人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这颗定心丸,太平必须给阿娘。
    唯有踏出这一步,阿娘才会允她更多的权。
    可在那之前,她必须与婉儿见上一面,把她的想法一字一句地告知婉儿,也把她的承诺许给婉儿。
    该如何与阿娘说,她想见一面婉儿呢?
    太平蹙眉,这个理由并不好找,稍不注意,只会让阿娘又怀疑上婉儿。
    唉。
    太平轻叹,目光落下,忽然怔在了一瞬之间。
    微雨中,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影出现在宫门之前,缓了口气,对着值卫的羽林将士说明了来意,等羽林将士问询回来后,终是放了她进来。
    太平扶栏俯看,恰好婉儿抬眼望了过来。
    她在阁上温暖轻笑,很快便噙起了眼泪。
    她在檐下长舒一口气,双眸通红,恭敬地对着太平行了个礼。
    天地仿佛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她与她微乱的呼吸声。
    阔别五年,那些压抑了五年的思念之情有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冲击着她与她的心房,砰砰作响。
    终是见到了她,两相安好,这次谁也没有食言。
    第119章 婚事
    阿娘让婉儿过来, 定是有要事交代。太平给春夏递了个眼色,春夏你带她们下去,候在门外。
    诺。春夏领命,带着阁中几名宫婢退了出来。那日只来得及把太平悄然送回宫中, 是以春夏是昨日才被裴氏秘密带回来的。
    经年不见婉儿, 她觉得分外亲切,下意识地往婉儿身后顾看, 并没有看见她思念多时的红蕊, 只觉失落。
    婉儿走至门前,似是知道春夏是什么心思, 匆匆道:一切安好。
    春夏受宠若惊。
    婉儿随后声音高起,你们都退去楼下候着。
    可是春夏知道这些宫婢都是太后的眼线,婉儿如此光明正大地屏退她们,事情传至武后耳中, 恐怕会招惹祸事。
    这是太后的意思。婉儿知道春夏在担心她什么, 劝说公主择武氏嫁之, 势必会谈及政事,为防隔墙有耳,她屏退闲杂人等合情合理。
    若有不信者, 现下可去禀告太后。婉儿再补了一句, 当即推门走入了房中。
    春夏连忙上前关上房门, 领着宫婢们走下了楼候着。
    房门合上, 婉儿反手推上了门栓,却怔怔地立在原处,望着那个日思夜想的心上人,一张口便是哑涩之极,他们都说殿下遭了横祸说着, 眸底便噙起了泪光。
    太平走上前来,张臂将她搂入怀中,温柔地附耳道:别怕。
    婉儿的身子轻颤,终是回到了这个温暖的怀抱,终是可以清晰地听见太平的心跳声,终是没有晚一步
    她的手倏地环紧了太平的腰杆,埋首在太平颈窝中,即便已经是强忍哭意,她还是呜咽难休,很快便将太平的肩裳哭湿了一片。
    太平听得心疼,心间一片酸涩。她轻抚婉儿的背心,柔声哄道:这几年你我书信难通,害你这般伤心,是我不好。不哭了,好不好?说着,太平轻咬婉儿的耳垂,原本只想温存一二,可含上她耳珠的瞬间,她只觉有团火瞬间烧了起来。
    婉儿急忙推了推太平,忍泪道:这儿不行。不是她不想,只是不能。
    就一口。太平这话,于婉儿而言,恍若隔世。
    婉儿含泪一笑,眸光中浓聚了思念、担忧与羞怒。只见她抵住太平的额头,鼻尖轻蹭了一下太平的鼻尖,强绷着最后的理智之弦,缓了好几口气,方才哽咽开口,殿下容臣先说正事唔!
    太平猝不及防地捧住了她的双颊,一吻封住了她所谓的正事。
    殿下已不是当年的殿下,婉儿在房外说的那些话,太平听得一清二楚。她可以断定,阿娘之所以把婉儿打发过来,多半还是为了赐婚之事。
    那些话由婉儿说来,太过残忍。太平已经知道阿娘的意思,她不会让婉儿为难,更不会让婉儿亲口说出那些话。
    眼泪滚下,揉碎在彼此的唇瓣摩挲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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