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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鸢长凝-流鸢长凝 免费阅读(80)

    此事本宫自有对策。太平浅笑,这几年,还要劳烦刘公帮帮本宫。
    殿下有用得上老臣的地方,尽管开口。刘仁轨激动回答。
    太平笑意渐浓,有刘公这句话,本宫便心安了。说罢举杯敬向刘仁轨,刘公,请。
    刘仁轨举杯,殿下,请。
    一杯酒汁下肚,灼得太平满腹滚烫。
    年少时,阿娘曾教她不入地狱,如何成佛,如今她对这话再有了悟。
    她是一定不会偏安长安二十载,等待阿娘最后的恩宠。
    她想要的,她一定会亲回洛阳亲自去取。
    上辈子阿娘的那些侄子一个比一个面目可憎,只不过仗着姓武,便一个个地垂涎这片天下。
    大唐开国不易,一城一池,皆是先祖用血打下来的。阿娘与父皇苦心半生,才得这幅员辽阔的大唐疆土,那把龙椅阿娘坐得,可旁的姓武的绝对坐不得!
    她自当做一世真正的大唐镇国公主,拱卫李氏山河,也护那个心上人太平长安。
    第112章 小吏
    扬州叛乱, 四境响应。
    早朝百官们忐忑不安,有部分朝臣准备进谏武后,还政天子,退居后宫, 让那些叛军失去造反的理由, 便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裴炎合眼听着那几人窃窃私语,不发一言。狄仁杰看了看那群朝臣, 又看了一眼裴炎, 想来今日的朝堂一定不会太平。
    太后驾到
    内侍在殿外一声高唱,武后盛装在身, 昂着头缓缓走入大殿。
    婉儿穿着官服,紧随其后,垂首跟着武后走上龙台。
    龙椅之前,设下了一张鹤纹大椅, 武后并不急着坐下, 睨视众臣, 看着他们纷纷跪倒行礼,平身。
    武后说完这话,终是坐了下来。
    臣有本要奏!夏官侍郎从百官之列中走出, 朗声道:扬州兴兵, 贼子骆宾王四处宣此檄文, 句句中伤太后, 其心可诛!
    武后慵懒开口,呈上来瞧瞧。
    婉儿领命走了过去,从夏官侍郎手中接过檄文,恭敬地呈给了武后,太后请御览。
    武后打开檄文。
    众臣以为太后看见那些字眼, 会在殿上勃然大怒,都准备随时跪地,道一句太后息怒。谁料,武后看完之后,竟是放声大笑,将檄文递给了婉儿,问道:婉儿你品一品,此文章如何?
    婉儿接过檄文,细细读了一遍。
    回太后,此文气势磅礴,字字珠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行文流畅,对仗工整,实乃妙文。
    众臣万万没想到小小一个女官,竟敢在殿上大声夸奖这道针对太后的檄文。不少官员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总觉得今日这殿上定是要见红了。
    武后豪迈大笑,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她回味地念了一遍,眸光忽然变得极是锐利,扫视众臣,诸位臣工以为,今日是谁家之天下?
    百官噤声。
    裴炎从官员队列中站了出来,凛声道:自是李唐之天下!
    武后眸光复杂,脸上笑意不减半分,这徐敬业祖上有功,是以赐姓李氏,如今他连赐姓也舍了,所谋为何啊?她的语气越是淡然,就越是让人觉得威压。
    众臣听得有如芒刺在背。
    可惜啊。武后突然一叹,骆宾王文采出众,有才如此,诸位竟让他流落与叛贼为伍,宰相之过也!她的目光落在了裴炎身上,似刀非刀,让裴炎很是不舒服。
    你们以为哀家不想还政皇帝么?武后知道今日那些臣工会说什么,可她就是不想用这种法子解决叛乱。
    她若在这种时候遂了这些臣工之愿,还政退回后宫,今日造反的那些便是实实在在的大功臣,骆宾王这道檄文所书的夸大之处也会成为后事史官记录的真相。所以,今日她绝对不可以退这一步!
    众臣本还想着怎么开这个口,哪知武后竟是先开了口,他们不禁纷纷竖起耳朵听着。
    武后无奈叹息,皇帝体弱,多日不朝,把这江山社稷都托给哀家这个六十老妪,哀家日夜难安,生怕做得不好,有负先帝嘱托,守不住这李唐的江山。说到动容处,她垂眸擦拭眼泪,哑声继续道,哀家只是个女人,哀家也想退居后宫,颐养天年,含饴弄孙。若是哀家的还政,可以换来天下太平,诸位臣工能否保证,今日起兵造反的那几人他日不会以天子病弱为借口,再兴兵祸仗势易主?
    一句话问得众臣哑口。
    武后说得铿锵有力,哀家是皇帝的阿娘!如今贼寇四起,该哀家这个当娘的先帮儿子平定外患,再把家业交还儿子!这才是正理!
    裴炎听得欲言又止,太后所言他竟是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叛贼起兵,你们这些臣子不思保家卫国,反而调转矛头指向哀家武后的语气痛心疾首,你们究竟是李唐的臣,还是那些叛贼的帮凶?!
    裴炎倒吸一口凉气,朗声道:臣以为徐敬业起兵或许只为勤王,太后只须
    昔年先帝病笃之时,裴公也在御前伺候,裴公难道忘记了先帝的诏令?武后骤然打断了裴炎的话,眼底已闪过一抹杀意。
    诏书是裴炎当众宣读的,他怎会忘记。
    裴公既知诏令,为何要帮着一个自去国姓的叛贼谋事?当众逼迫太后还政!监察御史突然站了出来,大声厉喝,难道是徐敬业暗许裴公事成之后,权倾天下?
    血口喷人!裴炎大怒。
    监察御史继续道:太后方才已经言明,只须叛贼平定,便还政陛下,诸位都是听见了的。唯独你裴炎!明明听见了,还非要让天后今日还政,你是何居心?!
    裴炎恼怒,破口大骂:天后惜才,是以臣才想化干戈为玉帛,能不战则不战,能招安便招安
    所以,依裴公所言,今日叛贼要天后还政,太后就得依,他日叛贼要陛下禅位,陛下也要禅位?监察御史再冷声反问,这就是裴公的化干戈为玉帛么?!
    来人,拿下裴炎!
    武后趁着两人争吵激烈之时,猝然下令。
    候在殿外许久的羽林将士冲入殿上,很快便将裴炎拿了下来。
    裴炎,你身为凤阁中书令,竟与叛贼沆瀣一气,其心可诛!武后没有让再有辩解的机会,当即下令把裴炎拖下去审问。
    裴炎实乃第一宰相,今日在这殿上突然以谋逆罪之,霎时整个朝堂都安静了下来。
    婉儿静静地围观着这一幕的发生,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武后这招连消带打,确实是釜底抽薪。
    一边杀鸡儆猴威慑人心,一边斩草除根以揽大权。
    裴炎一倒,今后这朝堂之上,再无谁敢出言反驳武后政令。也是从今日开始,婉儿已经可以嗅到这朝堂上弥漫开来的血腥味。
    往后数年,酷吏横行。
    自王孙贵胄到朝堂官员,只要不顺从武后者,皆不得善终。
    婉儿只庆幸,这辈子的太平远离洛阳,不在杀戮的中心,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几年清净日子。
    想到这里,婉儿不禁悄然舒了一口气。
    扬州叛乱尚未平定,裴炎便以谋反罪问斩。武后大权独揽之后,很快便开始全力镇压徐敬业的这场兵祸。
    十二月,叛乱彻底平息。
    武后大胜此战后,便开始大肆提拔武氏子弟与寒门子弟。第二年,武后寿诞,太平自长安送来贺礼,恭贺武后松鹤延年。武后大喜,暗记一功。扬州叛乱时,长安乃至关中一带,无一处响应,想来定是太平暗中稳住了这几处的局势。
    同年,刘仁轨病逝。
    武后不朝三日,以表哀伤,随后追谥刘仁轨,大大嘉赏,顺势命太平接管刘仁轨的全部政务,继续镇守长安。
    太平趁机拔擢亲信,安插在了长安各处官署之中。甚至,刘仁轨在世之时,给太平推举了好些个心腹士子,太平便想方设法将这些个心腹士子安插到了洛阳各官署的最低层。
    武后不是不知太平的举动,只是这些事情太过寻常。她那几个侄儿也会推举心腹入朝为官,动辄便是五品。相较于太平推举来的八、九品小吏,武后实在是没有理由否决太平。
    太平只是养几个小官罢了,没个十余载,这些小官是绝对爬不上来的。武后反倒觉得这个女儿行事柔和,不如她那些侄子,一个两个都懂得趁势插针,掌控重要的官职。
    反正大权在握,又是信得过的亲女儿,武后现下的心思都放在了如何顺理成章地君临天下上,便没有多做深究。
    婉儿好几次看见太平举荐的奏疏,都暗暗为太平绷着心弦,思忖该如何帮太平顺水推舟地办成这些事。
    哪知武后只轻笑一声,摇头叹道:太平就这点出息,准了。
    婉儿这才把心弦松懈下来,也许这便是殿下选择的道。所谓百川归海,莫看小吏不起眼,若是多了,也能汇成沧海,掀起滔天巨浪。
    猜到太平的路数后,婉儿后面再看见这样的奏疏,心绪终是波浪不惊,悄悄地记下了这些人的名字与官衔。
    是夜,太初宫夜深人静。
    婉儿一时睡不着,便凭着记忆,在宣纸上写了一遍这些日子记下的人名。天、地、春、夏、秋、冬六官皆有三五个小吏,甚至在武承嗣与武三思府上也安排了几个不起眼的小吏。
    红蕊看婉儿写得出神,不由得探头瞧了一眼,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婉儿没有立即回答,蹙眉上下扫了一遍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把将宣纸揉成了纸球,正色道:把火盆拿过来!
    红蕊听婉儿语气严肃,不敢怠慢,当即便把火盆抱了过来,放在了几案边上。
    只见婉儿把宣纸移近烛火,点燃烧着,投入了火盆之中,亲眼看着这些名字化作灰烬后,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叮嘱红蕊,方才你瞧见的名字,一个都不要透露出去。
    红蕊猛点头,诺。
    婉儿微微扬了扬唇角,早些歇着吧。
    红蕊退至了榻边,睡了上去。
    婉儿杵着腮,轻轻拨弄那盏太平送她的走马灯。灯上的红衣小人依旧鲜艳,哪怕没有眉眼,婉儿也记得她的殿下是什么模样。
    殿下,你是想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么?
    婉儿在心间轻问,若是殿下想如此行事,明年守陵期满殿下一定会回洛阳。她确实想念太平,可又不想太平在这个时候回来。
    神都的腥风血雨即将开启,太平若在这种时候浑水摸鱼出手,无疑是火中取栗,凶险万分。
    唉。婉儿沉沉一叹,今时今日,她知道太平绝对不会遵守那个二十年之约。
    既然殿下选择了这条险路,不论前面等着她们的是什么,她也愿意陪殿下风雨走这一程。
    第113章 不归
    垂拱二年正月, 李旦病情大好,难得地上了朝堂。武后突然当朝宣布还政天子,李唐旧臣暗暗窃喜,武氏新官们惴惴不安。
    谁知李旦在这个时候捂着胸口猛烈咳了几声, 连连摆手, 当着众臣之面驳回了武后的请求,言辞恳切地请求武后继续以太后之尊临朝称制。
    天子如此, 李唐旧臣们失望之极。如今太后大权在握, 他们也不敢当面跳出来为天子请命,是以一个一个地都选择了明哲保身。
    随后, 鱼宗保上书,请设四方铜匦,接受四方的谏议。武后欣然许之,下令铸四色铜匦, 分别安置在四方宫门前东门是青色铜匦, 名为延恩, 自荐求官者可投名于此;南门的是红色铜匦,名为招谏,可以直言政令对错;西门的是白色铜匦, 有冤者可以投状伸冤;北门的是黑色铜匦, 密告者可往里面投递知悉的私密之事。
    因为每日四匦奏疏颇多, 是以武后特别新置了知匦使, 官名叫做补阙或拾遗。每日傍晚,就由这些知匦使把箱子中的奏疏收整一起,呈递给武后一览。
    得此四匦,武后收到了不少密报,借由这些密报, 再默许手下酷吏行事,自这年开始,腥风血雨,不曾断绝。
    这是帝王的必经之路,回首只见一程白骨,低头只有满手鲜血。
    不得名正言顺,便求威慑人心。
    在这种时候讲不得仁慈,也讲不得真相,有的只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一程披荆斩棘后,方得君临天下。
    这条路先前没有一个女子走过,可武后心意坚定,她就是要走出一条女子称帝的血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酷吏横行,人心惶惶。
    不少李唐旧臣指望不了天子,便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偏安长安三年的公主身上。长安这三年来,平静无波,接连三年皆是大丰之年。
    太平广积粮食,亲率羽林军与相关官员们疏理河渠,这三年不单给先帝守了陵,还做出了不少实实在在的政绩。
    眼看这三年守陵之期已至,神都不少官员都期盼着公主早些还朝,勿让一些酷吏小人充斥朝堂,扫去一些血腥阴霾。
    这些请公主回返长安的密信如今正放在太平的几案之上,太平视若无睹,继续拿着《孟子》细读。
    春夏端了甘露进来,小声问道:殿下,要收拾行装么?
    太平不悦地瞄了一眼春夏,怎的?那些人的主意都打你身上了?说,他们给你塞了多少银子,让你来问本宫这句话?
    春夏大惊,急声道:奴婢一个铜板都没收!奴婢以为殿下思念大人,想急着回神都,才多嘴问这一句。
    太平放下了《孟子》,侧脸望向窗外,目光忽然变得悠远,喃声问道:你想红蕊么?
    春夏没想到公主突然来此一问,怔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想。
    太平嘴角微扬,笑得苦涩,我也想只是时机未到,还不能回去。
    春夏瞪大了眼睛,啊?不回去?!
    太平点头,现下回去是找死。她定会被那些不臣阿娘之人捧起来,捧到阿娘的对立面,为全阿娘的帝业,她或死或下狱,定无善终。
    春夏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那殿下如何留在长安呢?
    拖一日,是一日,到了明年便好。太平只能等,等一个天机。这几年她颇重农事,为的就是明年的那场饥荒天灾。她是应该回去,可绝不能在那场李唐王室的大杀戮前回到洛阳。
    殿下。殿外忽然来了一名玄衣少年,左颊上有一道疤痕,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冷冽之意。
    太平笑意骤深,李统领,快进来说话。
    玄衣少年领命走入殿中,春夏便知趣地退出了殿去。
    此人是刘仁轨的义子,名叫李澄,如今是南衙禁军的统领。刘仁轨病逝之前,将此人推举给了太平,此人后来便成了太平在长安的第一心腹。
    李澄恭敬地对着太平一拜,殿下,神都探子发来密信,我们的人当上了知匦使。
    这几年太平举荐了太多小吏,多到武后都记不得太平推举了哪些人。这些人当上小吏之后,无功无过,像是石如大海一样,沉在了底层。
    越是不起眼,就越容易办事,越方便打探想要的消息。
    太平微笑,神都那边还有其他消息么?
    李澄想了想,认真道:今年科举,太后要亲临殿试,命女官上官婉儿现场出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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