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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鸢长凝-流鸢长凝 免费阅读(62)

    太平故作愕然,儿只是让她进来,把她的香囊捡回去。
    武后的目光如炬,落在太平眼底,像是烧红的烙铁一样烫。
    太平不敢目光躲闪,坦然对上了母亲的眸子,儿自回京之后,一直忙于公务,昨日傍晚一时兴起,便想去太液池赏月。因为久未听婉儿讲诗,便请了婉儿一同登船赏月,聊得兴起,便多喝了几盏。
    昨晚儿实在是醉得厉害,婉儿不放心儿,便留下伺候,全程这里的人都可作证。太平越说越自然,今早婉儿就发现丢了香囊,一直在外候到了儿醒来,儿才传召她入内取香囊。香囊落在床下,婉儿进来跪地请安后,便趴着捡拾床下的香囊,儿的床也有垂幔,婉儿知礼,也不敢窥看儿一眼。略微一顿,太平反问道,况且,儿与婉儿皆是姑娘,看上一眼又如何?平日伺候儿沐浴的宫人那么多,难不成看了儿的都是不敬么?
    武后一直盯着太平,瞧她语气平缓,不急不慌,想来说的都是实话。她踏入这里的第一眼,确实看见婉儿是跪在床边的,足见婉儿并没有探入床幔,与太平做那些不该做的亲昵之事。况且,这殿门还开着,胆子再大,也不敢做这种事。
    武后缓缓松手,沉声问道:什么香囊,如此稀罕?
    婉儿缓了几口气,双手将香囊奉上,这是阿娘送给臣的头发,臣一年见不到阿娘几次,阿娘便将这个送臣,以做慰藉。
    阿娘,你不能这么小气。太平忽然娇声开口,上前挽住了武后的手臂,儿就让婉儿讲了几首诗文,阿娘就不乐意了。
    武后的情绪稍缓,也没有去接香囊,只是肃声问道:昨晚你与太平说了什么诗文,她听了竟会喝那么多?
    婉儿挺直腰杆,看了一眼武后身后的宫人,并没有立即回答。
    武后挥手示意宫人退下。
    婉儿如实道:殿下回京办差,极是妥帖,夺了东宫的风头,却是大大不妥。所以,臣进言殿下,偶尔也该耽于玩乐,否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武后没有回话,只是侧脸看了一眼身边的太平。
    这时候的太平并不像刚才那样娇媚,郑重其事地对着武后点了下头,阿娘你是真的错怪婉儿了。
    第87章 后怕
    武后一句话也没有应, 只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婉儿,淡声道:回紫宸殿。不等婉儿领命,武后便先一步踏出了殿去。
    婉儿起身跟上,太平往前走了一步, 本想去牵她的衣袖, 叮嘱一两句,可又怕这一举动落在阿娘眼底再横生枝节, 是以只得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婉儿踏出寝殿大门时, 似是知道太平想说什么,回头对着太平微微一笑, 以作安慰。武后没有在这时要了她的命,等于她已过了这一关,从今往后能不私下见面,便不私下见面, 直到武后消却对她们的疑虑。
    太平深望婉儿, 无声点头。
    婉儿转身, 快步跟上了武后,带着红蕊离开了清晖阁。
    春夏后怕极了,她方才扯着嗓子喊那一声提醒, 只想救殿下与大人, 现下仔细想来, 万一武后听出端倪, 她这脑袋肯定要搬家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慌忙起身步入殿中,准备伺候太平。
    太平长舒了一口气,春夏,本宫要沐浴。
    诺。春夏退出了寝殿, 没多时便领着宫人们走了进来,把热水都倒入浴盆之中。准备妥当后,春夏上前准备伺候太平解衣裳,太平却挥手示意她们都退下。
    春夏,今日本宫不穿裙衫,去把圆襟袍衫找来,放在边上便好。
    诺。
    春夏给殿下抱了一身银白色的圆襟袍衫来,放在了浴盆边的矮凳上,便领命退出了寝殿。
    太平缓缓解开衣裳,衣裳滑落心口,自心口往下,红艳艳的留有一串鲜艳的吻痕。像是谁用心刻画的红梅,每一朵都鲜鲜欲滴。太平本来就生得白净,这些吻痕衬在肤上,像极了一幅雪夜红梅图。
    幸好,没有被阿娘瞧见。
    太平走入浴盆,任由温水没过这些吻痕,靠上浴盆边的时候,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暖意透入肤下,也蛰得这些吻痕啧啧微疼。
    婉儿不像太平,公主爱极之时哪顾那么多,恨不得在婉儿身上留满痕迹。可就是这难得的几口,已足以让太平神魂俱醉。
    想到昨晚婉儿的失控,太平又羞又燥,忍不住掬水濯面,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缓了好几口气,终是抽离了那些热烈的情绪。
    她还有好些大事要做,正如婉儿所言,那本名册不可全交,却也不能不交。至少,在阿娘没有君临九天之前,她绝不能成为阿娘前行路上的绊脚石。
    沐浴之后,太平换上了圆襟袍衫,系上了玉带,佯作小郎君带着春夏往东宫去了。阿娘回来得这么快,想必父皇近日也会抵达长安,她便没有理由在留在东宫,所以她必须快些把那本名册拿到手。
    与此同时,武后领着婉儿回到了紫宸殿。
    殿中的宫人们正在忙碌的收整武后的行装,武后坐在龙案边上,没等许久,便有人将这些日子太子监国批阅的奏章送了上来,等武后重新检阅。
    婉儿恭敬走近龙案边,对着武后福身一拜,便开始根据奏章所属,将奏章逐一分类。
    裴氏端来一碗甘露,伺候武后饮用。
    武后一边喝,一边打量着婉儿。小小年纪,竟能想到进言太平适可而止,确实是个有用的。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她与太平真就是知己罢了,并未有那些两女成悦的心思?
    武后不得不承认,这个疑惑已成了她的一桩心病,一时半会儿无药可医。除非太平哪日嫁了,有了夫郎,有了孩子,武后那时候才能真正的放下这个猜忌。
    婉儿早就觉察了武后的异样目光,她也知道若是这时候显露一丝不自然,便会被武后发现端倪,一击击溃。
    回天后,奏章已整理完毕。婉儿恭敬一拜,往后退了一步。
    武后先前的注意力都放在婉儿身上,这会儿往案上一瞧,果然已经收整妥当。她轻嗯了一声,随口问道:婉儿还有什么要禀告的?
    婉儿跪地,不敢隐瞒,还有一事。
    说。武后翻开了一本奏章,看了一半便皱起了眉头来,显然对太子的这份批阅很是不满意。
    殿下欲在天后诞辰,送天后一份贺礼。婉儿直接招了,她料想武攸暨肯定不会给太平遮掩上元节之事。
    武后已经知晓此事,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应该答应过太平,此事给她保密,让她给本宫一个惊喜。武后的眸光落在了婉儿脸上,如今你将此事告之本宫,可算违诺啊?
    婉儿认真答道:臣不敢对天后隐瞒,所以事情应该上奏,礼物却不能先呈给天后,也算是为殿下保留惊喜,应当算不得违诺。最后这句话,她似是在问询武后。
    武后却笑了起来,忠义两全,确实答得妙。
    婉儿故作惶恐,垂下头去。
    起来吧。武后知道她还在害怕什么,今日之事,确实是本宫错怪了你。恩威并施,向来是用人的最佳手段。
    婉儿闻声起身,是臣处事不当,天后应该责罚。
    罚你?武后意味深长地勾了唇角,在太平心里,你可是她看重的良臣,倘若本宫无端责罚你,太平怕是要怨愤我这个阿娘,不分青红皂白了。
    婉儿急道:臣惶恐!
    你为太平做的,为本宫做的,本宫都记得,他日若能天遂人愿,本宫不会亏待你。武后这是最后一次告诫婉儿,你是个聪明人,应当懂得一个道理。她的语气中忽地多了一丝锋芒,天家赏你的恩宠,是你应得的,妄想不该有的恩宠,是你僭越的,前者得享荣华富贵,后者当
    斩立决!婉儿不等武后说完,立即说出了自己理解,僭越者,罪同谋逆。
    武后再次笑了,伸手捏了一把婉儿的脸颊,懂事便好。
    她的手劲不轻不重,婉儿知道武后是在给她敲响钟,她更知道武后想听什么踏实话。她便收敛了些许惧色,迎上了武后的笑眼,笑道:天后如日月,臣只想逐光而行,亲眼目睹一个盛世江山。
    武后听得高兴,忽然问道:你想位极人臣么?
    天下士子,哪个不想位极人臣,一展年少抱负?婉儿从来不在武后面前掩盖这个心思,只能男子有这样的念头,女子就有不得么?
    武后放声大笑,好大的胆子啊。于武后而言,世上只有一种人最为危险,那便是明面上不争不抢,其实暗藏野心。像婉儿这样,坦坦荡荡说出来的,她反而觉得踏实。
    人有所欲,便可控制。
    婉儿垂首,臣今日多言了。
    你懂得劝谏太平莫要太过耀眼,怎么就忘了收敛自己的心思呢?武后打趣一句,倒也不是真的想治她的罪。
    婉儿如实答道:臣不敢隐瞒。
    武后自然知道她不敢隐瞒,她的命在武后的一念之间,她母亲的命也在武后的一念之间,甚至她上官氏的门楣光复皆在武后的一念之间。
    拿捏上官婉儿,武后自忖是掐着她的七寸的。
    闲话之后,武后重新审视太子的批阅,只觉可笑。莫说太平只做了应做之事,就算太平只做了一半,朝臣心中也自有定论,知道太子庸碌,竟连公主的一半都不及。
    太平在这个时候选择宫中一醉,贪玩赏月,确实是好事。至少给太子留了一线脸面,让太子来收最后的尾,收敛自己的锋芒之余,也给了太子一个台阶下。
    婉儿你有一句话说对了。武后的语气颇是赞许,太子确实只能是阿显。唯有这样庸碌的太子,才会让整个朝堂的臣心聚拢一起,为了这片大唐江山换个英主。
    婉儿静默,没有回话。
    武后轻笑,身边有这样一个聪明的小姑娘,能在关键时候进言切中要害,也算是一件幸事了。
    婉儿悄然舒了一口气,武后开始与她谈论政事,便说明武后暂时放下了她与太平亲近之事。往后的日子还长,她还需要再收敛一些,切莫在这个时候被武后勘破一切。
    太平回到宜春宫时,先拉了宫人询问太子动向,方知太子已动身前往长安城郊迎接父皇。阿娘的车驾走得比父皇的车驾快了半日,也不知为何。太平后来想了想,只怕阿娘是冲她跟婉儿来的,就想杀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只要想到这点,太平就觉得背脊发凉。
    她摇了摇头,不敢再往凶险处多想,对着春夏招了招手,春夏,去拿把梯子来。
    春夏愕了一下,啊?
    快!本宫记得,这宜春宫的檐上,有一窝乌鸦,前些日子本宫住这儿的时候,经常被这窝乌鸦吵扰,今日本宫要将它们连窝给端了!太平说得煞有介事。
    春夏却愣住了,她好像从来没有听见晚上有乌鸦叫。
    快去!太平又催了一遍。
    诺!春夏不敢多问,麻利地找来了一把梯子,搭在了宫檐边上。
    瞧见太平卷起了衣摆,想要亲自爬上去,春夏连忙拦住了公主,殿下!危险!还是让侍卫上去吧。
    春夏,你这就不懂了,若不是亲手报仇,岂有快感?说完,太平攀着梯子往上接连走了两步,你们等着,看本宫怎么给它们一窝端了!
    春夏看得胆战心惊的,周围的宫人们也看得胆战心惊。
    公主金枝玉叶,万一不小心摔下来了,那可怎么好?
    太平上宫檐捣乌鸦巢的消息很快便传入了韦滟的耳中,韦滟冷嗤道:真是不安分啊,万一伤了,二圣不把气都撒我们东宫头上了?说完,便起身带着婢女们朝着宜春宫赶来。
    殿下出去迎接天子,东宫可千万不能出什么意外。
    太平知道这种任性只能一次,所以趁着三哥不在东宫,她必须一次得手。可终究是第一次爬那么高,说不害怕都是假话。
    她一边给自己壮胆,一边深呼吸,好不容易爬上了檐头,哪敢往下多看一眼。太平记得二哥说,他将名册藏在了宜春宫最中间的脊兽下,只要转动暗格,便能将脊兽拿起来,将里面的名册取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正中的脊兽,背身遮住自己的动作,快速地转动脊兽,果然如李贤所说,那本名册便藏在里面。太平快速取出藏入怀中,又将脊兽匆匆放好,再小心翼翼地退到了檐边。
    这下是真的完了。
    上来不易,下去更不易。
    太平探头往下看了一眼,只觉有些晕,急道:本宫才一夜未回,那窝乌鸦便举家逃了,真是气死本宫了!
    太平!你快下来啊!爬那么高,危险!韦滟赶至宜春宫庭中,瞧见太平那颤巍巍的模样,脸都被吓白了,快些下来啊!
    嫂嫂我好像下不来了太平无辜地瘪了瘪嘴,她说的也是事实,她确实没办法沿着梯子自己下来。
    韦滟头疼,给左右侍卫递了眼色,还不快去搭架子?把公主给扶下来!
    第88章 进言
    东宫卫士搭了半个时辰的架子, 终是把太平从檐上安然扶了下来。
    韦滟寒着脸走近太平,她倒是不敢教训太平,只得把气都撒到太平身边伺候的人身上,扬起手来, 就给了东宫婢子一耳光。
    有你们这样伺候的?
    那婢子骤然被打, 脸上又红又疼,下意识地跪了下来, 不断叩首道: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嫂嫂。太平往前走了一步, 低头看着这名婢子,今日之事, 怪不得她。
    怪不得她,难道该怪我这个嫂嫂么?太平,你若不小心摔了哪里,陛下与天后哪个会饶了我?韦滟索性把话摊开了讲。
    太平轻笑, 原来嫂嫂责骂她, 只为了给父皇母后一个交代。说着, 太平的笑意中多了一丝寒意,可若在这个时候东宫闹出命案太平一边说着,一边凑近了韦滟, 声音低下, 三哥在父皇那边可要多一桩罪了。
    韦滟神情严肃, 以为自己听错了。向来骄纵的小公主, 这会儿竟能说出这样的话。
    太平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那名宫婢的肩膀,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殿下奴婢叫莺儿这宫婢几乎是颤抖着说话。
    太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本宫记下了。说完,她侧脸对着春夏道, 春夏,收拾本宫的衣物,我们回宫。
    韦滟满腹怨愤不能宣泄,太平那些话说得明白,她也不好再为难这个宫婢,在这个时候闹出什么人命来,所以只得强忍怒意,愤愤然对着身侧的内侍道: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帮公主收拾。
    诺。
    就在春夏领着人收拾公主衣物时,太平忽然搀住了韦滟的手臂,扶着她在一旁坐下,低声道:三哥监国时还带了蝈蝈,此事父皇知道了,今日三哥的处境危险,还请嫂嫂听我一言,莫要在这个时候生事。说着,她对着韦滟眨眼一笑,所以,我今日上檐之事,还请嫂嫂帮我隐瞒下来,以免节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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