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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鸢长凝-流鸢长凝 免费阅读(56)

    婉儿怔了怔。
    韦滟今日打扮得极是艳丽,像是一只破茧而出的大花蝴蝶,她对镜瞧了瞧自己,大笑着转过身来,示意婉儿坐下。
    婉儿坐定后,甫才问道:殿下这是有喜事?
    韦滟点头,太子的位置,保住了!
    婉儿起身,躬身行礼,太子妃大喜。
    韦滟夸赞道:没想到你那些招数,颇是有用。
    能为殿下分忧,是臣的幸事。婉儿微笑,轻轻点头。
    韦滟走近婉儿,突然捏住了婉儿的下巴,上官婉儿,你只要用心为本宫做事,日后荣华富贵,少不得你的。
    婉儿轻笑,这是自然,臣还等着殿下许臣一个恩典呢。
    那个好说,只要太子殿下坐上那个位置,只要韦滟松开了手,声音却沉了下来,太后可以退居深宫,颐养天年,你想要的,本宫都可以给你。
    婉儿垂首,臣会给殿下出谋划策。
    希望你记得这句话。韦滟话中有话。
    殿下,公主殿下带着圣旨来了,太子命奴婢来,请殿下去光天殿议事。一名宫婢走近殿门,却不敢轻易踏入,低声禀告。
    知道了。韦滟算算脚程,今日太平确实应该来了。
    婉儿朝着韦滟一拜,臣也该回宫了。
    韦滟微微挑眉,你可是本宫的谋士况且,宫中传闻,你与公主素来交好
    宫中传闻,多少可信呢?婉儿似笑非笑,臣是暗子,若无必要,少一人知道,臣便安全一分。
    太平也要瞒着?她与天后罅隙已深,这可不是假事,本宫以为,我们可以一起合作。韦滟还是想拉婉儿见见太平。
    婉儿再拜,罅隙再深,也是血浓于水的母女,此事小心为上。
    韦滟知道她心细,有所顾忌也在情理之中,她也不强迫她非见太平不可,反正日子还长,也不急在这一时。
    也好。
    臣告退。
    婉儿匆匆一拜,便离开了承恩殿。一边走,一边心跳如雷。
    她回来了
    无疑,婉儿是欣喜的。只是,她不能在东宫与太平相见。她可以忍住满心的激动,太平可不一定,万一被东宫的眼线看见了,武后绝不会像上次那样轻饶了她。
    她要活着,好好地活着。
    只有活着,她才能谋到相守不离的那一日。
    婉儿走出玄德门时,看见了停在玄德门前的马车,车檐上的落雪尚未完全融化,沿着檐角往下不断滴水。
    她的太平,定是赶路回来的。
    这一程定是走得很不容易,也不知她可会受凉?
    婉儿放慢了脚步,本想逗留玄德门外,等太平出来,远远地看一眼她,可她转念又想,这个时候若不克制,只会坏事。
    她收敛涌动的思念,沉沉一叹。只觉一颗心胀得酸涩,走向大明宫时,只觉眼圈发热,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回来了便好,总能见上的。
    婉儿这样安慰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加快了步子,走入了大明宫的宫门。
    她回到紫宸殿的偏殿时,发现几案上放着一匹紫绫。看这花纹,并非出自尚衣局。
    红蕊满脸笑意,眼圈还湿着,似是刚哭过。
    红蕊,你这是婉儿看看红蕊,又看看紫绫。
    红蕊哑声道:春夏刚刚来过。
    她说了什么?婉儿警觉,春夏来此,肯定不仅为了探望红蕊,送这一匹紫绫。
    红蕊笑道:明日是上元节,殿下约大人西市把酒赏烟火。
    婉儿忍不住笑出声来,就这一句?
    戌时,不见不散。红蕊赶紧补了一句,春夏说,殿下交代,明日尽可能寻常打扮,能与路人撞衣裳最好。
    婉儿会心一笑,是该如此。
    红蕊却犯难了,她与婉儿的衣裳都出自宫中,哪能与路上撞衫呢?
    明日一早,先随我回家一趟。婉儿却已想好了应对之策。宫中没有寻常衣裳,可宫外的家里能有。
    红蕊激动点头,好!
    婉儿只有在这儿,才敢释放出自己的欣喜之色。她情不自禁地看向了那盏跑马灯,上面的红衣小人明明没有画五官,可婉儿知道这个红衣小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太平。
    婉儿哑然失笑,只觉全身血脉都因为明日的相聚沸腾着。
    这边太平来到了东宫,与三哥三嫂寒暄后,便与秘书郎中一起议定了公告的措辞,准备借着这次的上元节,用一城的喜庆冲淡这几个月来的人心阴霾。
    正事办完之后,韦滟便安排了太平在东宫住下,跟着太平来的人马,李显也安排了地方落脚。
    当晚,家宴之后,韦滟送太平回了宜春宫。
    韦滟临走时,太平唤住了韦滟。
    嫂嫂。
    韦滟含笑回头,何事?
    明日是上元节
    想出去玩?
    韦滟一直听说公主是个好玩之人,是以常常被武后训话,如今一见,果不其然。
    太平挽住了韦滟的手臂,低声道:嫂嫂也知道,母后的人盯我盯得紧,明日我若光明正大地从东宫出去,一大群人跟着我,出去实在是煞风景。
    韦滟忍笑,公主金枝玉叶,天后是担心你出事。
    嫂嫂安排两个人跟着我便好,我实在不喜欢母后的人,总是悄悄说我的不是。太平的语气微娇,生怕韦滟不答应,嫂嫂,你就帮我一回吧,我会记得嫂嫂的恩情的!
    韦滟也知道武后的手段,卖个人情给太平,也不是不可。如今东宫位置初定,正直需要帮手的时候,多一个太平,以后她若嫁了,便等于多了一个外戚势力,怎么算都是划算的买卖。
    好。韦滟爽快答应。
    太平高兴大笑,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还有一事,要劳烦三哥。
    何事?
    与我同行的那个武将军,武攸暨。
    韦滟今日见过,还有些印象。
    他是母后强行塞给我的,我又不喜欢他。太平直接点明,本来同行的还有城阳姑姑家的绍哥哥,可无奈半途出了意外,便命人将绍哥哥送回洛阳养伤了。
    韦滟静静听着,二圣的意思如此明白,怪不得太平不喜欢被这些人跟着。
    明日可不可以让三哥邀请武攸暨来东宫喝一杯?太平说完,立即给了韦滟一个承诺,我只想好好玩两天,玩尽兴了,我便会帮三哥办妥天象一事,甚至太平凑近了韦滟,附耳道,让太史局再加几句祥瑞之言,让三哥这储君之位坐得更稳些。
    最后这句话戳中了韦滟的心坎,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嫂嫂,帮帮我,好不好?
    我帮你这一回,太平,你可要记得嫂嫂好啊。
    自然记得!
    好。
    韦滟走后,太平长舒了一口气。
    她推开小窗,墙角的梅树已开,香气芬芳,扑鼻而来。太平抬眼望向墙上覆雪,只希望今晚可以快快过去,明日把武攸暨留在东宫后,她便赶去西市,见她的心上人。
    正月十四,这是上元节的第一日。
    太史局一早便张榜言明,天狗食日是预兆废太子失德,而新太子一心为民,布施多日,诚心动天,所以开年的大唐并无祸事,也无战事,这是大凶过后的大吉之兆。
    与此同时,东宫张榜,会在上元节这三日在龙首渠、清明渠、永安渠、漕渠四处命高僧开启法会,放灯祈福。
    这三日子时,卫士还会循例燃放千发礼炮,长安上下同庆上元。
    好不容易到了申时,武攸暨前来赴约。
    李显与武攸暨有过不少照面,加上韦滟的枕头风实在是吹得厉害,李显便一面与武攸暨叙旧,一面拉扯着他饮酒。
    太平陪同在侧,象征地饮了几杯,便说自己不胜酒力,退了宴席。
    暮色渐深时,太平换上了李显的常服,带着两名东宫卫士,从玄德门离开了东宫。
    太平玉冠簪髻,穿了一身淡紫色的圆襟袍衫,腰上用玉带系着,悬了一块白玉双鱼佩。她才踏出玄德门,便瞧见春夏候在了宫门前,她莞尔招手,春夏便跑了过来。
    走!太平今日的心情大好,带着随从很快便走入了坊市之中。
    檐下次第亮起灯盏,一盏接一盏地照亮了长安巷陌。
    穿梭在人海之间,太平离西市越近,就越是激动,脸上的笑意也就越浓烈。
    春夏,走快些!
    太平看准一波喝醉的胡人跌跌撞撞地招摇过市,匆匆吩咐一句,便扯着春夏跑入了人群深处。
    跟着的两名东宫卫士一时不察,刚欲追去,恰好被喝醉的胡人撞上,纠缠了一会儿,视线之中便再无公主与春夏的踪影。
    此时尚未到约定的戌时,可太平已经想好,该怎样给婉儿一个惊喜。她拉着春夏快速跑上了西市的一处酒楼,小二瞧见了,赶紧追上道:客官,您跑慢些,当心摔了。
    太平摸出了一锭银子,给小二一抛,把你们这儿最美的胡姬叫来,说话间,看向了一旁敞开的大间,今晚这一层,我都包了,有什么好菜好酒,都拿上来。说完,她将钱囊中的剩余银子都抖在了桌上,我不想有任何人靠近打扰。
    小二激动地把银子一捧,喜滋滋地去给掌柜的报喜了。
    很快地,掌柜的吩咐几个伙计候在了上楼处。今日来的是个大人物,必须伺候妥帖了。不多时,小二领着一名美艳的胡姬走了过来,公子,瞧瞧如何?
    太平回头,匆匆一扫胡姬,留下。
    胡姬瞧这公子生得俊俏,不禁心喜,今晚能伺候这样的人,实在是三生有幸。
    你会跳《柘枝曲》么?太平笑了笑,眉眼如画。
    胡姬怔了怔,只觉双颊一烫,连忙低头,小声答道:会。
    太平往前一步,那会伴鼓么?
    胡姬如实答道:奴会。
    那今晚便给我伴鼓!太平说完,走至栏边,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瞧,戌时已到,她的婉儿也该来了。
    她答应过她不会食言,今晚,她也不准她食言。
    她的视线沿着人群一路望去,最后落在了那个人身上她裹着大氅,双手拂开帷帽,抬起脸来,恰好瞧见了她。
    这个酒楼,婉儿记得。
    那是那年上元节,她与太平最后嬉笑的地方。
    西市并不小,可婉儿就是知道,她的太平会在那个地方。
    在哪里告别,便在哪里重聚。
    婉儿只觉鼻中一酸,在灯火下嫣然一笑,灯火照亮了她眼底涌动的泪花,像是星光一样落入了太平的眼底,撞得太平的心砰砰作响。
    太平嘴角微扬,眸底漾满了温柔,终是看见了她的心上人,她也一样觉得眼眶发烫。
    春夏知趣地早就跑下了楼去,跑近婉儿身边,小声道:快些上楼吧,大人。说完,目光情不自禁地往婉儿身后瞟了一眼红蕊。
    红蕊哪敢看她,故作无视地别过了脸去。
    第80章 柘枝
    婉儿上了二楼, 未及取下帷帽,便见太平递来了右手。她伸手握住,掌心相贴,真实的温度熨入彼此肌肤, 这一刻, 两人终是相信这是重聚了。
    今日婉儿是我的上宾。太平微笑开口,牵着婉儿走入二楼的大间, 让婉儿坐在了主座之上。
    胡姬忍不住偷瞧婉儿, 这姑娘戴着帷帽,隔着薄纱并不能看清楚容颜。可从这紫衣郎君的目光看来, 这姑娘定是这位公子的心上人。胡姬自忖见过不少多情公子,可包下一楼,只为一人的多情公子,她这是头一次见。
    说不羡慕, 都是假话。
    胡姬哑然笑笑, 眼波中藏了复杂的光泽。她取了鼓来, 在一旁坐下,准备击鼓。她也想瞧瞧,这位公子能把《柘枝舞》跳出什么味道来?《柘枝舞》出自西域石国, 胡姬尤其擅长。此舞多是旋舞, 女子常穿宽裙旋舞, 舞到酣处, 便像是鲜花怒放,甚是炫目。不少胡姬还喜欢在手腕或是脚腕上带上小铃铛,旋舞之事,铃铛叮铃作响,伴着鼓声甚是悦耳。
    胡姬见过许多族人跳《柘枝曲》, 可公子跳这样的舞,她也是头一次见。
    她想得有些出神,以至于太平走近,她竟不察。
    胡姬,把你的腕铃借我一用。太平对她伸手,语气温和得像是秋日的清风。
    胡姬回神,不敢顾看太平的面庞,垂头解下腕铃时,霞色已红透了耳根。她双手奉上,公子,给。
    准备击鼓,击得好,有赏。太平含笑说完,便将婉玲戴上了左腕,对着婉儿眨眼轻笑,婉儿,看好啦!
    婉儿摘下了帷帽,笑意盈满脸庞。这紫袍玉带的打扮,婉儿已经猜到她想跳什么舞了。隔了整整一世,此时的心情与那时大不相同。上辈子是小心翼翼地顾看最娇媚的大唐小公主,这辈子是坦坦荡荡地欣赏心上人太平。
    红蕊与春夏将大间的隔门掩上,防止有人听见动静,悄悄跑上来窥看。两人关好门后,一左一右伺候在婉儿身侧,一个提壶斟酒,一个给婉儿夹了佳肴入盘。
    若是公主妃,这样的待遇实属寻常,正因还不是,所以太平给她这样的荣宠,方显珍贵。
    婉儿有些不太习惯,左右示意春夏与红蕊坐下陪伴。
    正当这时,胡姬的鼓声击响。
    咚!咚咚!
    太平站在宴席之前的空庭里,双臂平举,身子微微前倾,细瞧她的双足,一足站定,一足点立,旋舞起势正是如此。
    胡姬从未想过,世上还有郎君能把《柘枝舞》跳出别样的风韵来。她一边击鼓,一边紧紧盯着太平旋舞的身子。
    那是一朵盛放在大漠月下的紫色曼珠沙华
    分明是少年模样,却舞姿妙曼,分明是旋舞,却融合了宫舞的盈袖招展。左腕上的铃铛声声作响,像是生了耳朵似的,紧随鼓声叮铃作响,妙绝又恰到好处。
    婉儿起初还能分神顾看太平的眉眼,可随着太平的酣畅旋舞,婉儿的目光全部都聚焦在了太平身上。她仿佛看见了一只青雀从紫色曼珠沙华中浴火而出,全身熠熠生光。
    这支《柘枝曲》,太平跳得比上辈子还要动情,跳得比上辈子还要绚丽。
    婉儿上辈子跟随武皇多年,见过太多舞姬忘情一舞,却只有太平的这一支,让她看得心颤也心烫。
    太平旋舞近前,嘴角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像是一块烙铁狠狠地撞在了婉儿的心房上,婉儿心跳猛烈,霎时红了脸颊。她忍不住轻咬下唇,忍下了想亲吻太平的冲动。
    太平旋舞忽远忽近,鼓声却越鼓越快。
    那是《柘枝曲》最高潮的部分,太平身姿旋动如陀螺,淡紫色的衣摆彻底旋舞展开,像是汲取月光的花妖,全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魅惑。
    婉儿明明没有喝酒,只是闻了片刻酒盏中敞露的葡萄酿酒香,可她已经醉了,满心满眼只剩下眼前的殿下。
    莫说是婉儿醉了,就连红蕊与春夏也惊呆了。
    红蕊从未见过公主旋舞,春夏虽然见过公主学舞,却从未见过公主学过这样的舞。从未学过,竟跳得这般娴熟,竟比宫中最好的舞姬还要跳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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