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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鸢长凝-流鸢长凝 免费阅读(53)

    简单用两个字交代后,太平爬出了窗去,不敢回头,不敢停步,不敢恋栈,渐行渐远,被大雪模糊了背影,终至不见。
    候在殿外的红蕊瞧见太平沿着宫墙快步离开,她呵了两口暖气搓搓手,心想这会儿大人一定很难过。
    偏殿中熄灭的宫灯重新点亮,红蕊没等多久,便听见婉儿唤道:红蕊。
    奴婢在。红蕊轻轻推门进去,不敢抬眼多看。
    下去歇着吧。婉儿淡声吩咐,语声中还染着一丝哭腔。
    诺。红蕊不敢多问,也不敢多言,把窗户重新关好后,便退出了偏殿,合上了殿门,回到了自己的小间休息。
    婉儿将那盏做好的跑马灯捧到床边,放在了床边的小凳上。
    她重新趴回被下,侧脸看着跑马灯上的红衣小人,不时拨弄灯盏,让小人动起来。在太平回来以前,她只能靠这盏跑马灯思念她了。
    锦被中还残余着太平的温度,婉儿拢了拢被子,就像太平拥住她一样。
    回来婉儿涩声自语,希望下次太平回来时,她与她可以多些温存时光。
    太平回到尚药局时,久等半夜的太医终是可以长舒一口气。他瞧见太平的面色似比入宫时还要红润,便将太平请入小间诊脉。
    确认太平的风寒没有加剧后,太平又舒了一口气,左右顾看确认没有旁人后,才恭声道:明早下官送殿下回行馆后,殿下要养好身子再上路,否则路途颠簸,只怕要加重风寒。
    明日午时再走。太平沉声道。
    太医瞪大了眼睛,这万一天后突然折返
    想活命的话,就照本宫的吩咐来。太平打断了太医的话,明早随本宫去探视废太子。
    啊?
    你若不办,母后查到本宫私自回来,本宫活不了,你也一样活不了。
    太医战战兢兢地捣头如蒜。
    此事若是办成了,日后荣华富贵,少不得你。太平说完,忽然又想不起他的名字,你再告诉本宫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下官张谡。太医如实答话。
    太平认真记下这个人,从现在开始,但凡能用的人,她都会一个一个记下。他日她若能沾染实权,便从这些人开始,一步一步发展属于自己的势力。
    不管多难,就从这个冬夜开始,她迈出这第一步。
    第75章 开局
    二圣车驾抵达东都时, 已是十月下旬,风雪正急。三日后,太平的车驾也抵东都,不及入流杯殿安顿, 便先行一步来徽猷殿面见天子李治。
    武后刚从徽猷殿离开不久, 李治裹着一身暖裘,靠在榻上抱着暖壶小憩。
    太平趋步入内, 身上还沾着不少碎雪。
    李治也不知是路途疲乏, 还是冬日慵懒的缘故,这些日子总是打不起精神来, 总是恹恹的。
    父皇。太平轻唤,恭敬地对着李治行礼,儿回来了。
    李治眯眼扫了一眼太平,便挥手示意殿中伺候的宫人们都退出去。
    德庆领着宫人们退出了殿去。
    太平顺势在李治身侧坐下, 开始禀告这次折返长安究竟做了些什么。
    儿先去探望了二哥。
    李治皱眉, 折返就为了看个谋逆之人, 这个理由实在是无足轻重。
    太平的声音压低,这段时日儿不在长安,万一照顾二哥的宫人里混入了母后那边的人, 二哥可就危险了。她料定父皇还是舍不得下重手收拾二哥, 虽说二哥曾是棋子, 确实最得父皇心意的棋子, 否则父皇不会在朝臣请旨诛杀废太子时,力排众议改为圈禁。
    太平切中了自己的利害,儿虽伴驾东行,可承庆殿那边照顾二哥的人,众人皆知都是儿选的, 倘若二哥出了事,儿便是众矢之的,纵有千口也解释不清。她的声音忽然软下,还透着一抹沙哑,儿丢了命事小,可父皇以后膝下冷清,又不能时常传召四哥入宫陪伴,儿只是舍不得父皇。
    李治没想到太平竟想到了这一步,心中微暖,抬手摸了摸太平的后脑。确实,即便这次李旦也在随驾名单之中,可这个儿子素来明哲保身,能远离纷争便有多远躲多远,怎会在这个时候殷勤探望他这个父皇呢?
    太平有心了。李治双手交叠,合握着女儿的手,你是如何安排承庆殿那边的?
    太平如实道:儿这回不是在行馆养了两日病么?儿将此事嘱托了那个张太医,承庆殿那边的膳食与汤药,一概盯紧,除了先前儿安排的那两名内侍外,不允许任何人入内探视二哥。说着,太平起身对着李治跪下,叩首道,儿用父皇给的令符调了十名宫卫值卫承庆殿,还请父皇责罚,儿没有先行奏报。
    李治笑笑,无妨,太平做得对,快些起来。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小公主,到了明年他的太平便十七岁了,是该好好给她选个驸马了。只是,李治突然有些犹豫。如今他身边可用的孩子,只剩下太平一个,倘若明年将太平给嫁了,有些事办起来便没那么方便了。
    每次想到这个,李治总是喟叹,倘若太平是个皇子,这些事便没有那么麻烦了。
    可惜,实在是可惜。
    儿后来去了太史局一趟。太平起身,徐徐道,今年东宫易主,流年不利,最怕有人利用天相大做文章,儿去拜访了秘阁郎中,命他谨言慎行,莫要被有心人利用。
    李治点头。今年何止东宫易主一事,前几日还收到了吐蕃的丧报,当年和亲吐蕃的文成公主殁了。还好那个妖言惑众的明崇俨已死,否则不知这人会利用这些事编出多少流言蜚语来。他比任何人清楚,流言的杀伤力有多大,更清楚媚娘手下这样的人并不少,所以这个时候稳住一切最为关键。
    太平辛苦了。李治十分欣慰。
    太平莞尔,只要能帮上父皇,儿什么都愿意做。
    赶了好些天的路,快些回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休息一会儿。李治温声安抚,父皇还有许多事要你帮忙。
    诺。太平垂首,临行时故作不舍,父皇也要保重龙体。
    嗯。
    儿告退。
    太平离开了徽猷殿后,便回了流杯殿。春夏已经备好热水与干净衣裳,太平舒服地换洗之后,便独自一人走上了一旁的小阁,极目远眺这座紫微城。
    当年,婉儿就是在这儿问她可愿展翅九霄。如今她已踏上这样的路,只可惜身边没有婉儿相伴,只能天各一方,各自为阵。
    那些伴读时光,无疑是太平心间的最温暖所在。
    婉儿
    太平望向西边的天幕,大雪纷纷深处,那是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的地方。
    春夏执伞站在小阁下,微微仰头望向穿着白狐裘衣的太平。公主的眸光都快淌出思念来,被殿下这样想着、念着,也算是百年才修得的造化吧。
    也不知道那个呆红蕊好不好?
    春夏不禁想到了红蕊,平日见时总打趣她呆愣,可好些日子不见,竟是想念得紧。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春夏连忙打住,怎的会突然这么想她?
    不成!不成!
    春夏只觉自己是跟殿下太久了,所以才会耳濡目染上这种情愫,她极力说服自己分开了也好,不然真沉溺下去,往后出宫还怎么找郎君。
    想到找郎君一事,春夏的神情忽地一怔。到了年岁,只怕红蕊也要找郎君的,那红蕊若是找了郎君,以后她想去瞧瞧她,可就更难了。一念及此,春夏觉得心口一阵酸涩,像是被什么钝刀子搓了一下。
    红蕊春夏脑海中一闪而过红蕊的笑脸,愉悦感油然而生,甚至心跳还快了半拍。她骤觉双颊一烧,连忙摸上,只觉掌心一片滚烫。
    完了
    春夏猛地甩了甩脑袋,自语道:我喜欢郎君,不喜欢红蕊!
    哦,春夏不喜欢红蕊,下回本宫去探望上官大人时,你不必跟着本宫了。春夏身后突然响起了太平的声音,她不禁被吓了一跳,急忙回头一拜。
    殿下!奴婢不是那个意思春夏想要解释,若殿下不带她去见红蕊,这可是件难受的事情。
    太平绷着笑意,那是什么意思?
    奴婢春夏像是被什么烫了舌头,竟一个字都解释不出来。
    太平舒眉轻笑,喜欢便是喜欢,扭扭捏捏的做什么?说完,太平伸手接住了几片雪花,徐徐道:本宫以为打开掌心就可以接住想要的雪花,可最后落在掌心的不过寥寥数片。春夏,你说本宫掌心里面的,有本宫想要的么?若是里面没有,便是落在了脚下,这白茫茫的一片,又如何寻回呢?太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拢了拢身上的白狐裘,步入了正殿。
    珍惜当下,莫待错过以后,徒留悔恨。
    春夏似懂非懂,公主都进了正殿,她也不敢在外面呆着,连忙追着太平伺候去了。
    夜色降临,风雪还是没有休止的意思。
    大明宫宫灯如豆,整座皇城沐在雪花之中,像是一幅泼墨长幅画卷。
    婉儿的伤势已经大好,这几日可以在几案边写上半日的诗文,晚上也不必趴着休息。那盏走马灯总是放在砚台边上,婉儿每次沾墨,总能瞧见上面的红衣小人。有时候忍不住用笔尾轻轻一拨,走马灯悠悠转动,红衣小人扬杆击球,总能让婉儿的脑海中浮现太平的飒爽英姿。
    那时候太平穿着一身红衣,笑吟吟地问她,好不好看?
    婉儿那时心跳如雷,欣喜藏在眼底,却又蹦上了眉梢,遇上这样的心上人,她如何掩饰得住欢喜?
    好看
    婉儿左手杵着腮,右手拿笔尾拨动走马灯,想到甜蜜处忍不住哑笑自语。
    红蕊已经习惯这样的大人,能用这盏走马灯消解相思之苦,也算是一种苦中作乐了。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红蕊起身将窗户关上了一扇,回身走到婉儿身侧,将婉儿放在一旁的暖壶抱起,打开壶口放了一块新碳进去,又轻轻地放在了婉儿身侧。
    天寒,大人还是抱着暖壶吧。
    红蕊小声提醒。
    婉儿微笑着放下毛笔,抱起了暖壶,明日是十一月初一吧?
    红蕊点头,是。
    明日一早,随我出去走走。婉儿终于等到了这个好时机,千万不可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诺。红蕊起身,先去给婉儿找明日穿的暖衣。
    今晚雪下那么大,明日宫中的积雪定然很厚,宫人们只怕要清扫大半日才行。明日若是一早便出发,定是等不到宫人清扫干净的。
    婉儿再次看见走马灯,眸光变得温柔了起来,轻声唤道:太平
    果然如红蕊所料,婉儿带她出殿时,庭中的积雪才清扫了一半。
    冬雪初霁,阳光却透着一抹冷意。
    红蕊回去抱了暖壶来,塞给了婉儿,叮嘱道:大人走慢些,路上滑,容易摔。
    嗯。婉儿迈出第一步,凉风拂面而来。
    她已经习惯这样的寒意,只是将脑袋稍微垂了垂,便带着红蕊往延英殿去了。二圣东巡,太子下朝以后,便留在延英殿处理政务。
    太子与太子妃新婚不久,感情甚笃,平日里太子妃韦滟常常奉汤太子身侧,宫中不少宫人都在赞叹太子与太子妃的鹣鲽情深。
    短短时日,如何鹣鲽情深?
    韦滟如此殷勤,为的是夫君,还是其他,婉儿比谁都清楚。这个女子上辈子能有那么大的野心,绝对不是经年累月滋长出来的,否则小小年纪的安乐也不会有当皇太女的执念。
    既然如此,投其所好,绝对是最好的敲门砖。
    婉儿来到延英殿外时,太子还没有下朝,可韦滟已经备好了热汤,等待太子归来。听见内侍禀告婉儿求见,韦滟不屑地一口回绝。
    内侍回来告知婉儿,婉儿再道:帮我带句话给太子妃殿下,就说天将异象,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内侍愣了一下,还是如实禀告了韦滟。
    韦滟琢磨了片刻,走至窗边往外瞄了一眼,分明与往常一样,怎会有异象呢?哪知,她刚一转身,便听见了宫人们的惊呼。
    天色怎么暗下来了?!
    是天狗!天狗食日了!
    韦滟听到动静,快步走出延英殿殿门,只见慌乱的宫人中,只有婉儿一人镇静其间,对着她恭敬一拜。
    殿下可愿听臣妄语几句?
    第76章 舍得
    天狗食日, 是大凶之兆。但凡江山动荡,天子失德,皆会出此不祥之兆。如今二圣东幸,太子监国不过一月便出现了这样的不祥之兆, 倘若应对不妥, 只怕根本保不住太子之位。
    韦滟有些慌神,速速请入了婉儿。
    婉儿先行屏退了红蕊, 并不急着开口。
    韦滟也匆匆屏退了延英殿中的宫人们, 肃声问道:现下上官大人可以说了。
    婉儿还是没有开口,只是走至案边, 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字,舍。她恭敬地用双手奉上,垂首韦滟面前。
    韦滟接过这个字,急道:本宫问你消灾之计, 你写这个字, 究竟是何意?
    有舍, 方有得。
    婉儿说得不急不慢,说完这五个字后,便准备离开延英殿。
    韦滟微恼, 站住!
    婉儿微笑回首, 殿下还有话吩咐么?
    韦滟一抖那张宣纸, 厉声道:这就是你的妄言?本宫什么都没懂!
    婉儿轻笑, 因果之间,自有往返。殿下近日得了什么,便舍了什么,今日舍了什么,他日自当得到什么。婉儿故作奥妙, 绕得韦滟脑袋疼。
    你给本宫好好说话!韦滟没心情与她绕圈子,本宫要实实在在的解决之策!这会儿她是真的恼了,若不留下实策,今日她看了一眼殿门,你便把你的命留下!
    婉儿微微挑眉,殿下真的想好了?
    韦滟怒喝,放肆!你算什么东西!敢这般与本宫说话!
    婉儿半点不惧,反倒是往前走了一步,殿下以为,臣算什么东西?为何天后东幸偏偏留下了臣?
    一句话直接切中了韦滟忌惮之处。
    李显的东宫之位是因为什么得到的,韦滟看得清楚。大抵也是因为李显最听武后的话,在废太子与武后斗得火热时,恰到好处地哄了武后欢喜。
    婉儿先前是武后身边的红人,因为东宫一案卷入其中,曾被天子重责,万幸捡回了一条命。这些日子一直养在紫宸殿偏殿之中,武后鲜少提及她,天子也决口不提她,该她的俸银却一分不少,实在是耐人寻味。
    倘若失势,怎会留她在偏殿,倘若依旧盛宠,怎会不带她东幸洛阳?
    想必殿下也清楚,太子这个东宫之位并不稳当。婉儿再进一言,陛下似乎更属意殷王殿下,只不过朝臣非要一个长幼有序,这东宫之位才非殿下不可。
    上官婉儿,你是不要命了么?韦滟从未见过一个内舍人这般大胆,刚当着正主之面妄议朝政。可转念又想,倘若不是武后授了权,她怎有这么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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