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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町里有一亩(8)

    松寒的火气已经从肝烧到了脸,她咬着牙正要往下冲时,院子里的葛画一把拉过大姐护在自己身后,你们这是犯法?我姐才十六岁你们就要卖了她,我要去派出所告你们!你们不许卖我姐!不许!葛画边哭边吼,谁抢我姐我和谁拼命!这孩子的哭成了泪人,求着父母,爸,妈,我姐成绩那么好没读高中。她多好,她没一句怨言,她去洗碗,去端菜,她一个月只给自己留一百块零花。还攒了两个月零花给我买了鞋。你们就让我姐读高中吧,她一定可以考上好大学的。我可以不读,我让给我姐
    葛画的哭声引来了邻居探头观望,吴芳憋出一句,没事,没事,家里这丫头又闹腾呢。她挥着手,似乎要将旁人探究的眼光挥开,又想将葛画的嘴巴捂住。
    从来没见过葛画哭成这样的葛家夫妇的确被震住了,他们甚至不知道葛画打哪儿学的什么犯法,什么告你们。吴芳要拉开葛画,你这丫头是不是失心疯?这这不就是谈谈而已,八字还没半撇呢。谁料她拉不动那根细又硬的长胳膊。
    葛画不松手,谈也不行!她是不是你们亲生的?我姐哪里做得不对?
    葛天宝皱眉,你这孩子,手心手背都不是父母的肉?你姐就是哪哪都对,家里才要费心给她找户好人家。
    院子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松寒下楼拉了葛画一下,眼泪糊满脸的少女愣住,见松寒轻声说,你带你姐姐先回我房间吧。
    松寒轻易地平息了葛画极为剧烈的情绪。葛家夫妇感激地看着她,她点点头,我去和她们说说话。
    松寒给葛画和燕子递了至今,看着两个搂着肩膀的女孩却说不出话。她在想,如果当时咬咬牙,连葛燕子一起资助了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出?
    组织了下思路,松寒不复课堂上的自信流利,她看着燕子,我是陆老师,也是葛画的英语老师。和缓的语气让两姐妹慢慢放松了紧张的身体,松寒给她们各自倒了杯水,起来走了两步后忽然看着燕子,葛画说得对,如果家里逼你,家人就是犯法的,你还是未成年。身份证在你手上吗?
    燕子点头。她今年刚领的身份证她一直带在自己身上。
    那就好,你不愿意结婚的话,那就跑吧。她说出这句话时心脏也开始剧烈地跳动,但出口后她坚定自己说得没错,葛燕子,你长了腿对不对?离开家,甚至离开这个城市,去别的地方找份工作也可以。总之不能被家里人支来驾去,让你嫁人就嫁人,你不乐意的对不对?
    燕子眼神震动,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位老师。
    或者去H市,我让我家里想办法给你联系下工作,只要你能吃苦,是不会没饭吃的。等稳定下来,再找个学校补习,为以后参加高考做准备。松寒看着葛画,双眼都是光彩,你要保密,可以吗?
    葛画仿佛看见天神降落,呆呆地隔了好一会儿,嗯!
    第9章
    每周六葛画已经雷打不动地出门半天。本来妈妈吴芳看到后就骂,天天往外野,家里活儿堆成山了也不知道搭把手。葛画总是闭嘴沉默,调整好做家务的次序后,周六早上的吴芳看到家里四处干干净净,衣服也晾晒好了,甚至连午饭都提前准备好就没说什么。加上葛画出门的理由是物理老师开了免费补习班,我可以去学半天,也许内心深处对孩子读书还有分迁就,吴芳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和邻村那户谭姓的远亲谈好了彩礼费用,对方的意思是过年后可以让燕子先住进他家。按照本地的惯例,过完年燕子虚岁十八,在早婚成风的此地就不算什么新鲜事。不少女孩都是十八九岁就象征性的结婚,到了法定年龄后再去办理正式的结婚手续。
    昨晚吴芳还特意和大女儿睡一个被窝,好说歹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浇动了孩子的心,最后葛燕子算是勉强答应。但是她说亲戚店里年底缺人,加上提前辞职就没有年终奖,还是希望把今年的事情做个圆满。吴芳马上答应。
    葛村十二月初的天在早上七点时还是暗黑的,燕子要在十点前回到打工的店,葛画则在凌晨五点时就开始提前忙活自己的家务。村里偶尔能听到车辆马达的声音,还有葛画洗衣服的水流声。
    房间内的白霜还在迷糊着说什么梦话,松寒也悄悄地起床梳洗。和葛画两姐妹提前吃了早饭后,松寒说,我先走了。她带着银行卡出门先打车到了市区,从小金库里取出了五千元装好。看看手表还差二十分钟,就在约定的肯德基买了杯咖啡等待。
    她是这场逃跑的主谋。血液从脚底窜到头上,松寒浑身发烫。对于让一个才十六岁的少女独自出门远赴H市寻找生机,她没有把握。昨晚左思右想时,她想到了老李叔叔。
    老李叔叔喜欢母亲多年,两个人还传出过再婚的信号。松寒觉得是否再结婚时母亲的私事,她就装聋作哑没有问过母亲。但是母亲却在三十七岁那年离婚后一直单身。松寒等了几年,忍不住问她,你觉得李叔叔怎么样?
    母亲笑,婚姻对我这个年龄的人已经不是必需品了,何况我有你。
    李叔叔在H市经营了几家连锁本帮菜店,接到松寒的电话后他先是惊喜,听松寒说能不能帮她无奈辍学的学生提供个工作时,老李满口答应。在松寒犹豫时还不失时机地说,放心,我不让你妈妈知道。只是,这孩子还没成年,她家里人会送她来H市吗?
    松寒压根不敢说这是一场涉及未成年的逃婚。更不敢想葛燕子音信全无后,葛家夫妇会不会闹翻了天。她只好敷衍着李叔叔,她,她父母都是农民,家里,可能秋收很忙。十二月的农村压根没有秋收,李叔叔迟疑了下,还是说,那我派人去接她,这里吃住都会安排好。
    当松寒盯着褐色的咖啡发呆时,两个怯怯的少女并肩站在她面前。松寒抬头,胸口起伏了下,决定拿出成年人的担当:准备好了?
    葛燕子点头,葛画的呼吸已经刺破了自己的耳膜。
    你们先坐下。松寒说,然后给她们各买来一杯牛奶,我是说,想清楚了?去H市打工,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以后决定自己的人生?
    想到邻村那对夫妇说的,我家大儿子过完年二十七了,能办就早点办了。葛燕有种头按在砧板、刀口舔着脖子的恐惧。想清楚了。即便心里还有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未来就像迷雾一般缠绕着前路,她选择相信这个老师。陆老师和妹妹说的一样,浑身有股说不上的定气。她的气质也是葛燕子羡慕的,这就是E大学生独有的气场?
    松寒取出一个信封,叮嘱燕子,这里是五千块,你留着急用的。我不知道你银行卡,所以我没办法先给你取了现金。燕子说不用,松寒拍拍她的手,相信我,你会用得上的。
    她一时也不知道要讲些什么,只能告诉燕子,车是直接到H站的,在路上不要显得很怕的模样,我还给你带了一本书,紧张时你可以读读书。书上留了李叔叔的电话和我的号码。松寒递给燕子一本WarisDirie的《沙漠之花》,这本书是几年前同学送给她的,松寒很喜欢,连支教时也带在身边。
    上了火车后找准乘务员或者乘警的位置,一旦有什么不对劲就喊他们帮忙。陌生人,无论男女老幼,谁找你搭话都不要多啰嗦,问你去H市干什么,你就回答父母都在那里打工,你去H市看看他们。松寒想了想,无论谁给你吃的喝的都不要碰,如果饿了就找乘务员去买,先取出两百元路上零用足够了。剩下的钱放在背包里收好,不要总拿出来。到了住处后,熟悉环境后再存上松寒才发现原来自己也能如此啰嗦。
    最后她和葛画送葛燕子打车去火车站,一路上两个小姐妹的手紧紧握住。葛画内心一直在打鼓,时而看看大姐,时而看着副驾驶上的松寒。葛画昨天忽然明白了陆老师曾经说的那句话,家里打你,你就跑。
    姐姐真的不得不跑了。她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捏着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可能好几年都看不到父母家人。
    松寒和葛画买了站台票送燕子,她无辜又害怕的大眼睛扫视着卧铺车厢里的一切,第一次独自乘坐火车不是因为旅游,而是为了逃出那桩价值十万元、可以帮家里付完房子首付的婚姻。她甚至觉得对不起父母,家里说定的事,因为她跑了就会泡汤。他们会不会拿葛画去替代?她什么时候能回家?H市里有什么等着自己恐惧忽然排山倒海,顺便充斥满小小的车厢,燕子在肩膀发抖,双腿也被抽空了气力。
    我还是她看着松寒,再看葛画,算了
    咱家爸妈燕子茫然,我怎么办?她捂住脸,忽然抽泣起来。个头再高,也不过只是十六岁。
    松寒在这一刻也产生了动摇?这是不是仅仅是一场满足自己冲动的闹剧?要不就当这一切没发生,带两个孩子下火车吧。如果燕子她家里人知道了落脚地,会不会去H市找她?最终查到自己头上。法律里有教唆未成年离家出走罪这一条吗?会不会当成拐卖处理?松寒向来平静老成的表情渐渐挂不住,而车站内的广播声也一次比一次着急地催促送亲友的人快些下车。
    姐,定了就是定了。一声稚软的声音让两个人同时抬头,是一直没说话的葛画。
    她半蹲下抓住大姐的膝盖,定定地看着燕子,我相信陆老师。葛画擦了泪,姐,到了后安顿下来一定要联系我。家里你别担心,爸妈你也知道,他们气消后也没什么。等你稳定下来,再好好复习,咱俩一起考大学。葛画看着松寒笑,苍白的脸蛋上印得英气果断的眉眼更灼人。
    她再将松寒买的饮料和饼干塞到葛燕子的手里,姐,别怕。咱年纪不大,可是个头不吃亏的。燕子咬着唇拼命点头。葛画下面的话更让她有了信心,等我高考后就去H市上大学,咱俩就会一直有照应了。
    乘务员已经过来请她们下车,葛画和松寒跳到车外扒着车厢的门,燕子则追到了门口,她的腿还是没有力气,外面一步就是故乡,可她最终狠下心,对着两人说,我不怕!
    松寒在那一刻隐约觉得,出走逃婚这件事,她如果年长几岁或者燕子再年长几岁,都未必会是这个结局。
    当列车缓缓开动时,葛画开始追着车厢和姐姐挥手,她边哭边笑,姐,姐照顾好自己别忘了学习。
    列车越开越远,葛燕子的身影也早瞧不见,葛画呆立在月台上默然无语。松寒那颗一直乱跳的心脏此时再一次爬到了峰顶,她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是对是错。
    老师,我姐她一定能过得很好吧?葛画问。
    松寒说,一定。李叔叔是个很好的人。
    两人齐齐转身向车站外走去,过了广场右转到街道,十来分钟的的步程她们都没说话。松寒问,今天不练球?
    练。葛画的声音黏糊颤抖。
    松寒叹息,拉着少女走到路边,葛画忽然抱住老师,眼泪砸在松寒肩膀上,少女压抑的哭声渐渐地压抑不住,她哭得浑身哆嗦,老,老师我好害怕。她怕大姐过得不好,又怕大姐被父母找到带回家嫁人,也怕会不会有一天父母就这样卖了自己和紫薇,她怕那些看不见的却又实实在在横亘在眼前的路,她还怕很多很多
    忽然腰间被人用力一带,松寒搂住了葛画,别怕。
    葛画忽然明白,她还怕老师支教满一年后就离开这里。
    老师,你别走。葛画哭得眼睛花了。松寒没有说话,只是替她擦了泪,老师在这儿呢。
    第10章
    葛画这两天捱了两茬。第一次是在周日的清晨,向来不和她同时出门的陆老师竟然和她前后脚出门跑步,离开家后忽然说了句,你姐到H市了。
    回头的葛画很激动,闪耀着感激的双眼悄然红了,然后连连点头,太好了。怪不得陆老师的嘴角从早上接到这个消息后就是上翘着的。
    葛画要捱的第二茬她也很清楚,她只能告诉松寒,陆老师,我爸妈要知道了肯定想东想西,最终会怀疑我。您那会儿别急,就当没这回事,其它的交给我就好。
    这也是松寒最担忧的地方,她想不出来眼前十五岁的孩子如何能扛下来?不过葛画还有好消息告诉松寒,马教练让我进队打了练习赛。第一次打比赛的女孩伸出手指,仔细看指腹到掌心,那里老茧起伏,还有水泡蒸发了后的干皴皮肤,我得了十分,抢断一次,助攻四次。
    不错呢。松寒知道这是相当亮眼的数据,她看着女孩,比我强多了,我是院队的不假,可是我们队是全校垫底。说完,两个人同时笑了,再忽然冷住,是松寒先挪开眼神。
    我觉着打球和干活儿特别不同。葛画直视前方广慈寺的庙瓦,打球时我什么都不想,手脚动作虽然要快,可我心里特别舒服,安静。她沉浸了会,似乎在回味那份感觉。可干活儿时,我特别躁。她并非厌恶做家务,就是时时都想着快些完成,好挤出空余时间。马老师说这个月让我请一次假,市体校篮球队会和一个大学的校队有场友谊赛,让我去做替补。能被入选名单应该高兴,可葛画还是不甘心,我不想坐板凳。
    松寒笑,你耐心点,我猜,你可能不会仅仅是替补。马教练不会轻易让葛画去比赛,他既然有这个安排,肯定是想在合适的机会考验下葛画。
    但这不是葛画的重点,她犹豫了好几分钟,才继续接着这个话题,老师,比赛那天,你来看么?
    松寒一个踉跄才停下,她想了想,我看有没有事吧。Isabella的婚礼邀请还摆在床头等着她。
    原来共享一个秘密,甚至在车站外的拥抱安慰以后,并没有拉近陆老师和自己的距离。一切,不,除了大姐之外的事,陆老师和自己之间的生分距离依然存在。葛画嘴里应了声,心里叹了好几下。
    第二茬在周日傍晚时终于降临:周日亲戚的店里忙得不可开交,打电话过来问葛燕子怎么还没来上班?葛家夫妇这才意识到不对头:燕子跑了。
    前一天和燕子同时出门的葛画被父母逼问究竟知不知道大姐去了哪儿?在父母看来,燕子最有可能藏在什么同学家,还有可能就是私下谈恋爱了。葛画对这两个问题都能理直气壮地说不知道。逼得吴芳急了,又抄了笤帚打她,燕子昨天早上明明和你一起出门了。你俩同班公交车,你能不知道她在哪儿下的?
    我真不知道,姐下车我以为她上班去了。葛画第一次在挨打时觉得想笑,说完这句她还如以前挨打时一样继续一言不发,扫帚甩得越来越急,吴芳越打越觉得无力,但她不甘心地压低嗓音骂着,我让你挑拨离间,我让你不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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