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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李渡在停尸房门口坐了一夜,陈端成在阳台上坐了一夜。
    ☆、第 27 章
    第二天中午,单位派人把李渡姑姑接到了殡仪馆,这是李渡长大以后第一次看到她,姑姑李美芝和李广海长得有些像,也是不太直的头发,相仿的眉眼,身材微胖,眼睛早已哭得红肿,看见李渡便扑过来,抱着她大哭,李渡垂手站着,表情木然。
    追悼会上,李广海穿着礼服,灵柩上覆盖着党旗,因为化了妆,脸上甚至泛着淡淡的红晕,李渡久久注视着父亲最后的遗容,一言未发,泪流满面。
    灵堂里的花圈,堆了白花花的一片,前来吊唁的人很多,绝大部分都是身着礼服的军人,神情严肃,在灵柩前庄严敬礼,李广海的葬礼,也算是极尽了哀荣。
    由于李广海不是因公死亡,所以不能葬入烈士陵园,单位给他在本市一个高档的公墓选了一块墓地,汉白玉的墓碑,简单肃穆。
    李广海下葬以后的当天晚上,李美枝做了几个菜,想让李渡多吃点,李渡这几天一直精神恍惚,眼窝深陷,说的话加起来没超过十句。
    姑侄俩沉闷地坐在饭厅,李美枝没话找话地和李渡说上几句,李渡大多是沉默,李美枝也有点习惯了。
    快吃完的时候,李美枝按捺不住了,她小心地对李渡说:“我听人说你妈妈好像就嫁在海州,你…见过她吗?”
    李渡看看她,又扭头看看客厅里放着的李广海的遗像,没说话。
    李美枝注意到了她的眼光,悄声说道:“你爸爸不知道的!”,声音很低,仿佛害怕李广海的遗像听到。
    李渡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冷漠地说:“她早就移民到加拿大去了!”
    李美枝闻言大惊,气得想破口大骂,顾及李渡在跟前,只恨恨唾道:“这个狠心的女人!”
    李渡对李美枝的唾骂,没什么反应,她早在大一那年的暑假已经伤心过了。
    李渡上大学的时候,班上有一个同学,恰好和她的母亲是同一个镇上的,她那时候自己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居然让同学打听母亲的事情。小镇人不多,同学很快就打听到李渡的母亲杜秋红后来又结婚了,嫁的那个男人也是当地的,但在海州工作,杜秋红跟着调去了海州,在海州的物资局上班,小镇上有人去海州玩还见过她。
    于是她向李广海撒了大谎,说是要到海州去旅游,其实她不想干什么,就想看一眼那个照片中抱着她在幸福微笑的女人现在是什么样子。
    到了海州市,李渡寄住在一个高中同学的宿舍里,这个同学高中毕业后到海州打工,工厂位于城郊结合部,李渡一连几天出去寻找母亲的单位,回来的时候又累又饿,常常去宿舍附近的”黄记云吞”吃馄饨。
    母亲的单位很不好找,改制以后分成了好几个公司,李渡挨个公司问,都说不认识杜秋红,好几天后,才找到了母亲所在的公司,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告诉她:“你找她干什么?她全家移民到加拿大好几年了呢!”
    李渡站在火辣辣的阳光下,汗水湿透衣衫,以前只知道父母离婚了,那时才真切地感受到母亲对她的毫不留情的抛弃。
    李美枝的话题使李渡不想吃饭了,她把自己关在李广海生前的屋子里,清理着父亲留下的东西。
    东西装在一个大箱子,放在李广海的床下面,分为两个种类,李广海自己所获的勋章证书和李渡所获的奖状证书,有网球的,奥数的,游泳的,叠得整整齐齐,有的年代久远,红色的外壳都变成了粉红色,但内页没有粘住,应该是经常被人翻看,
    李渡把所有的证书,自己的和父亲的,一本一本地拿出来,摆在床上,慢慢翻看,又一本一本地收起来,放回箱子。在李广海的抽屉里,她还找到一本存折,里面用李渡的名字存了一百五十万块钱,密码她知道——自己的生日,父亲曾经和她提起过,这是给李渡准备的留学费用。
    李广海的工资不低,但一百五十万也要攒很久,他从来不肯要李渡给他的钱,总是说李渡是个女孩子,需要花钱的地方多,让她不要节省,该花就要花,不够他还可以再给。
    李渡手里拿着存折,泪如泉涌,滴在存折上,模糊了那一串长长的零。
    父亲这一辈子,过得真是很苦,一个人带着李渡,并未再娶,沉默寡言,连笑容都很少,如今更是突然离世,心中的寂寥与悲凉又有何人能知?
    李渡想起了父亲的背影,如果可以,她很想问问父亲:你一世的孤单,就是为了那个抛弃我们父女的人么?
    李美枝自从那天后,再没提起过杜秋红的事情,她小心翼翼地和李渡相处,想方设法地给她做好吃的,李渡吃得很少。李美枝长吁短叹地劝着李渡,要保重自己的身体,虽然父亲没了,日子还是要过的,劝着劝着,她自己又大哭起来,反复哭诉李广海命不好,李渡一般都不说话,表情也是木木的。
    这样过了两三天,李美枝好一点了,哭得少一些,但老是躲到房间里打电话,好像和什么人在压低声音争吵,李渡从来不问,她和姑姑本来就不熟,这也不过是第三次见面而已!
    下午的时候,李渡躺在父亲生前的床上,也不是睡觉,就那么躺着,床单上有父亲留下的气息,那是李渡从小就闻惯的肥皂味,这个味道会让她感觉父亲仿佛未曾远离,随时都会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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