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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说就别说了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沾了风的花瓣,拂过他的耳畔,没有半分真实的意味,至少他并不觉得那是在喊“他”。
    他下意识地捏紧了她的手,将她拖近了些,想要质问她为何唤他“季哥哥”。
    可那近乎凌厉的念头不过一瞬,还未等他开口,便听她又唤了一声。
    “季哥哥,你……你怎么了啊?别吓洛儿……”
    而这一声就比先前要真切许多。她似是真被他一动不动的反应吓到,淡色的唇轻颤着开阖:
    “我知你远行在即,所以才特地请你前来——方才梳洗迟了些,你……你莫要生气,这礼物,你若是不喜欢,便、便扔了吧。”
    她说到最后眼中已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意,长睫轻垂,轻轻抽泣了一声。
    闻朝先是恍惚,随即有些恍然:
    他居然是……又梦见自己成了“季诺”么?
    说是“又”,其实并不准确。毕竟所谓“梦境”便如朝露晨雾一般,只要沾了些许天光,便一朝散去,了无痕迹。
    但这并不妨碍他隐隐记得,自己曾经做过一个十分隐秘而羞耻的梦——虽然梦境中的具体场景早已模糊不明,可那梦境大致折射出的“妄想”却是让人想要彻底遗忘也很难。
    至少当这样的“妄想”再度成真的时候,他轻而易举地就想了起来:自己似乎也在类似的场景中,像这样紧紧攥着面前少女的手——以她未婚夫的名义。
    “抱……抱歉。”闻朝虽然不清楚自己为何一而再、再而叁地肖想成为自己的“友人”,但无论如何,这样的场景也是……不应该的。
    他松开了手,可刚一动作,却见对面少女仿佛不可置信般眨了眨眼,两行清泪便顺着脸颊悄然滑落。
    他先是一愣,随即才依稀反应过来:她刚刚好像说……若是他不喜欢自己给的礼物,扔了便是。所以他这一道歉,落在她耳中的意思岂不是……
    “你……你果然是生气了。”她眼泪落得更厉害了,“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季哥哥——都怪阿昭,要不是他打翻了我的汤,我也不至于让你等这么久……”
    她一边低泣着一边道歉,说话有些颠叁倒四。
    他初还有些听不明白,慢慢地才大概想起了一些——再有叁日“季诺”便要进京赶考。大约是分别在即,所以季诺这未婚妻便请心上人来府上来叙,一解相思之意。大约是“季诺”想到了自己也要一同赴京,于是便盛情邀请他一同前来小酌,免他一个无父无母、无家无业之人孤身在家准备,太过冷清。
    他确实早到了些,也确实因为近日功课繁忙,在书房打了个盹。只是不知为何睁眼便发现身处这梦中,还收了本该送给“季诺”的礼物——等回过神来才记起,自己根本不是季诺,而是那“友人”。
    最简单的证据便是,季诺向来喜着月白常服,而他则偏爱玄青。然而荒谬的是,此刻身着玄服的他却被对面的少女唤作了“季哥哥”,不仅如此,他方才还那般失礼地抓紧了她的手,甚至现在都能清晰地想起那种攥于掌心的绵软触感……
    ——不应该的,已经逾矩了。
    他下意识地蜷起了手指,使劲摩挲了一下,似是想将那种残余的感觉擦拭而去。
    可他的动作落在对面一直注意着他的少女眼中,自又成了另一番意味。
    “我……我……”她被他冷落许久,脸色早已十分苍白。大约是真的难堪极了,她反倒没再继续道歉,只使劲擦了擦脸,花了脸也恍然不觉,只勉强笑道,“季哥哥饿了吧?我去看看重烧的汤……到底有没有做好。”
    说罢她转头便跑,他想也没想就要去捉她的手。
    绵软的触感重新回到掌中,他对上她犹带泪痕的惊诧眼神,忽然就有些词穷,还有些无力的懊恼:
    ——明明想好了要保持距离,如何突然又成了这般情形。
    ——毕竟这是他友人的未婚妻,纵使有些可怜,可她那些喜怒哀乐又同他有何干系?
    ——还是分说清楚比较好,告诉她,他根本不是她的“季哥哥”,哪怕是梦中,也不好让她误会,不然便是太过了……
    可真她的手又开始退缩,似是想要从他掌中滑出,他想也没想就紧紧握住,只看了她一眼,便错开了眼神。
    她先是一愣,下意识地挣了一下,没挣脱,再看对面人的反应,既不看她,也不说话,当即也有些气苦:“你这人的心思好生难猜——洛儿歉也道了,礼也送了,你还待如何?我都说了,今日并非我故意戏耍你。”
    “你总道我见你的时候拖拖拉拉,却不知我只是想每次见你的时候都漂漂亮亮。”
    “那个讨厌的阿昭打翻了我的汤,那汤水泼在了我身上,我才不得不重新去……”
    话到此处,她突然顿住,似是觉出了不对来。
    可他已然注意到了不对,当即沉了脸,问她:“汤水泼在身上如何是小事?为何先前不说清楚?可有找了大夫?还有,阿昭……又是谁?”
    她扭过头去,似是与他赌气:“阿昭就是阿昭——你管他是谁呢?”
    他没错过她刻意转移话题,只将她拽近了些,若非她刻意挣扎,几乎就要胸口相贴。
    “汤水的事情先说清楚。”
    她依旧不理他,显然是脾气上来了,嘟囔道:“我凭什么告诉你?我只告诉关心我的季哥哥,你才不是我季哥哥。”
    “我如何不关心你了?”他下意识便道,“又如何不是……”
    闻朝突然顿住,不知为何,最后那叁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我……”他皱眉,“我不是……”
    他刚要否认,就见少女眼中含着的泪花又开始摇摇欲坠,可若要让他就势承认,说他是“季哥哥”,却也实在为难。
    他忽然就有些混乱,还有些隐隐的抵触,或者说是警醒——虽然不明缘由,但他总觉得,此刻若是真的承认了自己是“季诺”,是她的“季哥哥”,会是一件十分不妥当的事……
    于是在她的泪水中,他咬了咬牙,道:“我确实不是你的季哥哥,但我并非不关心你……你……你到底有没有伤到?”
    他本来做好了此言一出,对面又哭又闹的准备。不想他这样说了之后,对面人的泪水反而收住了,露出了几分狐疑又好笑的神情。
    “季哥哥,”她说,“你……你该不会是刚才、睡晕了吧?还是饿晕了?”
    “不,我不是,”他坚持,“我真的不是季诺,我……”
    对面的人却不耐烦听他的,直接将桌案边的双螭首缠花铜镜往他怀中一塞:“你倒说说,你若不是季哥哥,便又是谁——”
    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镜中果然映出了一张颇为熟悉的脸:眉眼俊秀,如玉无双,尤其是一双唇生得好,若是笑起来,定是万千少女的春闺梦里人,纵然有缘无分,求得一夕痴缠亦是好的。
    这样的一张脸,如何会是“闻朝”?
    而此刻镜中的人神情怔愣,唇边更无半点笑意,观之只觉冷淡,乍看之下,竟是连季诺也不像了,可再细细看去,又还是熟悉的。
    他本就心绪烦乱,突然被道破并非自己以为的“友人”身份后,只觉喉中干涩,脑中混乱:都说是夜有所梦,莫非他居然隐隐期望自己并非真正的“友人”么?
    可如今梦里真的变成了这般,他又该如何自处?
    “如何?”她笑问,“还要说你不是季哥哥吗?”
    即使对着镜子,他也实在难以承认自己就是“季诺”,可再要说什么“友人”之类的辩驳,却也实在是说不出口。
    面对她好笑又疑惑的眼神,他挣扎再叁,只能道:“我……我真的……”
    他左右为难,当真词穷。
    她等了又等,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罢了。”
    可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就觉身前一暖——竟是她直接偎进了他的怀中,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口中。
    他立时有些僵硬,理智上想要推开,又想到先前自己已几次让她伤心,若再拒绝,只怕真的让她十分难过。
    可还没等他继续细想,为何要“怕她难过”,便觉她又突然一颤,竟是挣扎着要脱离他的怀抱。
    他下意识将她搂回,不意她低低唤了一声。
    “怎么了?”他立刻低头去看,只见她伸手在领口拢了一拢,似是想遮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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