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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绯-(41)

    琼瑰这才回过神,微笑着将心事掩饰过去:劳烦恭公公替我传个信给我哥哥。
    恭四善一愣, 很快便应承下来。
    告诉他, 我的院子既然空了, 不如尽早将沈家姐姐接回去。
    是,老奴这便去。
    恭四善走了不一会儿,琼瑰听见外间有些不同寻常的响动, 她没来由地心头一跳,想了想还是绕过三十二扇江山同春乌石琇金大屏风,掀起珠帘走了出去,将头静静抵在房门上。
    一门之隔的外间,透过绡纱隐隐约约能看到攒动的人影,似乎有什么正被人拖着离开。
    琼瑰正自疑惑, 忽而听到木岫的声音问:主子,明和宫那边,可还需要重新安排?
    秦岁晏没有马上回答他,似乎在考虑,只能听到指关节轻轻叩在瓷盏上发出的咔哒声,过了一会儿,琼瑰猜听到他说:去查查潜邸里曾跟去边境的老人。
    主子的意思是, 木岫迟疑片刻,问道:良吉背后的人是贤音公主?公主意图对您不利?但贤音公主爱慕您已久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似乎被秦岁晏打断。
    秦岁晏又低低说了几句,声音太轻,琼瑰完全听不清。
    倒是木岫像很快领悟了他的意思,补充道:属下明白,您是怕贤音公主借着少时交情,将暗线插进宫中,皇后她尚且年少又没有治理后宫的经验,难免容易着了别人的道,若是宫中发生混乱,极易让人浑水摸鱼。所以皇后娘娘身边内官宫人自然要仔细。属下这就去办。
    陛下,大理寺卿孙英求见。外间传来禀报。
    传。影子一晃,秦岁晏说着似乎站起身来,要向门外走去。是何事。
    街市上到处都在传,掳走嘉然郡主儿子的流民,是前朝就已经灭族的青暇人,还传他们的主子就住在京中,嘉然郡主闹了一回自尽,被郡马和家中人拦下了。宗亲已经聚在宫外,预备请圣意施恩。
    施恩?木岫重重重复了一遍,他们敢威胁圣上?
    ......大人慎言......这,听说,是因为......青暇人的首领就是陆......
    糊涂东西,还不快闭嘴!木岫一声断喝,赶着那来报信的人一并出了后殿,琼瑰倚靠着门,还保持着侧耳听的姿势,感觉眼前有些晕眩,久久透不过气。
    她身子本就弱,从昨日至今,连番耗费心神,已是勉力支撑,方才秦岁晏让她来休息,大约也是看她脸色实在不好。
    身下的门突然被外力推了推,琼瑰连忙让开,进来的人却是她的几位陪嫁侍女,小燕儿和梨子苹果。
    小姐!苹果只喊了一句,便被梨子轻轻拍了拍肩膀,她刹那间反应过来,自知失言,连忙不敢再说。
    娘娘,恭总管说皇上让奴婢们来伺候您。小燕儿解释道:皇上怕您对宫中事务不熟悉,还派了几位教引嬷嬷来。
    奴婢们原以为您在休息
    琼瑰心下暗暗叹了口气,想起听到的那句皇后年少......难免容易着别人的道,便摇摇头道:我已经休息过了,嬷嬷们等在何处。
    小燕儿道:在离这里不远的题壁馆。您现在就要过去吗,再休息休息也不迟的,您的身子才是第一要紧。
    琼瑰摇摇头,微微一笑想让她们心中安定几分:早些学完,也少受人诟病。
    苹果和梨子都看着她,目光十分不解,唯有小燕儿咬咬唇,主动搀住她的手臂向外走去。
    所幸题壁馆里的嬷嬷们正是大婚时教导琼瑰的几位,也算相熟。
    嬷嬷们当中年长的那位带头向她行礼,礼数周正。
    虽然形容淡淡并不热络,但言语中总有些关切和照顾,时常留神着琼瑰不明白的地方,不待她问便细细讲了。
    琼瑰对她心存感激,是以听得格外认真,比之大婚时听大妆步骤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场讲授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琼瑰便觉得疲累,然而她并未表露出半分,倒是李嬷嬷随意看她一眼,不知怎么瞧出端倪,便直言时辰不早,要与众人告退。
    琼瑰也没有挽留,只是亲自送了一段路,到分别时,李嬷嬷特意走得慢些,缀在其他几位嬷嬷之后,只待琼瑰走近,这才道:多谢娘娘相送,到此处便可以了。
    琼瑰微微一笑,嬷嬷好走。
    李嬷嬷躬身一拜,轻声道;娘娘若是听得乏了,也可去练练手,眼下便有一桩现成庶务,虽不轻巧,却回避不得,还望娘娘三思而行,切勿拖延。老奴告退。
    琼瑰点点头,目送她远去。
    事后琼瑰才知道,这位嬷嬷出身冀南李家,年轻时曾得柳飘飘的祖母照拂,旁人不知这层关系,老嬷嬷也从不在琼瑰跟前点明过。
    李嬷嬷说的庶务,琼瑰左思右想,不太明白是什么。
    除了学习这些,琼瑰还抽时间给谢宛宁写了信,她很惦念沈家小姐,也很挂念陆府,但是就像她找不到合适的人去送信一样,举目一看,身边信任的人大多和她一样,困在宫规之间,找不到机会又不能特意出去。
    琼瑰实在苦恼,除此之外\',还有那个老嬷嬷给的点拨。
    一连好几天,再见面时,李嬷嬷绝口不谈之前的提点,如常教琼瑰一些管理后宫需要的东西,只是见琼瑰不开窍,老人家显然也没辙,是以每天告退时,总悄悄叹息一声。
    琼瑰注意到了,自然也很无奈,有些事到底不好明言。
    她问过小燕儿,小燕儿虽然有猜测,却总欲言又止,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丫头一定知道些什么。
    琼瑰问过好几遍,她才吞吞吐吐道:奴婢去御膳房找了一圈小姐喜欢吃的藕粉桂花糖糕,无意间听到些传闻,说是郡主闹了一场自杀,被救下来以后就告到了宗□□上,求宗正做主将那个掳走自己孩子的贼人从大理寺卿手里带出来,交由她亲自处置。
    管皇亲国戚之间琐事的宗正,明面上一定会做出样子,为郡主去向皇帝请命,否则他这宗正做的也太敷衍。
    可这人是万万不能交到郡主手中,那人背后的势力还没被摸清,若骤然交由视子如命的郡主处理,大抵便是直接折磨死,那样线索便断了。
    这些本该是秦岁晏烦忧的事情,但小燕儿冒险探来消息,报与琼瑰知道,心思一转,对上小燕儿带着希冀的眼睛,她忽然明白嬷嬷说的宜早不宜迟是什么事情了。
    琼瑰精神一阵振奋,并不犹豫便命人去请嘉然郡主,然而终究还是迟了。
    就在她们说话间隙,宫人已经来报,宗正的夫人求请觐见皇后。
    琼瑰见到人时,才发现那位夫人当时也在宫中给自己送过嫁,琼瑰记得她,当时跟在仪老亲王太妃身旁,为自己捧过凤冠。
    宗正夫人低着头并不敢看琼瑰,礼数周全地行了礼,这才急急地禀明了自己的来意。
    妾身恭请皇后娘娘大安,听闻娘娘急召嘉然郡主,妾身特意带着郡主过来......面见娘娘。
    既如此,琼瑰有些不解地朝宗正夫人身后看去,殿外宫人静立,四下鸦雀无声,再无第二个宫装内命妇,嘉然郡主何在?
    ......嘉然郡主她,娘娘想必已听说,郡主目下情形不是很好,难登殿堂,妾身斗胆,请娘娘移步......
    她说的委婉,但琼瑰很快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琼瑰说着,自己反而先出了门。还请带路。
    果不其然,出了明和宫,往礼制中皇帝亲自接待皇亲的祁礼阁去,远远便听到有哭声自风里传来,凄惨无比:......流民□□,异族纷起为祸于世,嘉然叩请天恩,为我惨死的孩儿讨一个公道!
    嘉然扣请,诛陆家、清异族!
    琼瑰的脚步生生被这咬牙切齿的恨声字句钉在原地。
    视线里,是一个一身白衣披头散发的女子,扑跪在祁礼阁前,一遍又一遍地磕着头。
    第49章 欠一个洞房花烛 ......
    琼瑰听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便令身边宫人去扶她起身。
    意料之中,那女子一转过身,瞧见来的人是琼瑰, 一双哭肿了的眼睛几乎要瞪出眼框去,猛地挣开身边人搀扶的手,朝琼瑰扑去。
    琼瑰怜惜她刚失去自己的孩子,不避不让, 生生挨了她一耳光。
    这一耳光打的她头晕目眩,感觉眼前冒出了几个闪光的点, 身子也跟着不受控制地撞在冷硬石砖上。
    四周似乎静了一瞬, 打这一耳光的嘉然郡主自己似乎都愣住了。
    反正昏过去之前, 琼瑰是没再听到她再叫出什么来。
    再醒来时琼瑰只感觉半张脸都是麻木的,她睁着眼,迷迷糊糊地看了好一会儿鎏金帐顶, 脑子里一片空白。
    醒了?旁边一个声音问的平静。
    琼瑰顺着声音方向歪了歪脑袋,瞧见秦岁晏正坐在不远处,慢条斯理地削着一个苹果,那修长的指骨在摇曳烛光里煞是好看。
    嗯你怎嘶!琼瑰刚张开嘴,腮边就是一阵剧痛,眼眶里不一会儿就聚起了一捧泪水。
    她赶紧闭上眼忍耐了一阵, 企图将这泪水和心里突然泛起的酸楚压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脸上的伤处传来一阵凉意,仿佛是被人敷了个冰袋。
    琼瑰还是不怎么想睁开眼睛。
    过了一会儿,周围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中。
    秦岁晏在身边躺了下来。
    琼瑰身子一僵,想说话但是又很怕痛,干脆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让了让。
    然而还没等她远离太多,秦岁晏长臂一伸, 很轻松地将她的腰搂住,带回了自己怀里。
    琼瑰猛地睁开了眼睛。
    帐子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原来他真的熄灭了烛火。
    琼瑰惊讶的连痛都忘了,耳畔萦着温热好闻的气息,让她一时间紧张的不知道该做什么。
    结果等了半天,秦岁晏也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一手搂抱着她的腰,另一手力度适中地覆在她脸上,帮她固定冰袋的位置。
    真是把自己当摆设了?有人不敬犯上,也不知道躲?秦岁晏突然开口,吓了琼瑰一跳,她这才感觉到他是紧贴着自己的耳朵在说话。
    虽然是问话,但秦岁晏明显就没打算得到她的回应。
    他只是带着淡淡的不满继续道:朕已经将嘉然的郡主降成县主,改字静过。收封地食邑迁去锦西,无召不得归京。
    薄唇开合摩挲着耳垂,琼瑰竭力听清秦岁晏的低语,好一会儿才抵着酥麻,缕清了思路,她嘶,虽然比冰敷之前好了点,但一说话腮边还是好痛。
    琼瑰只好放弃,但是又不能全然放弃。
    她正气鼓鼓地想,要不就算了,也别替嘉然郡主说好话了自己这个说不了话的局面还不是怪她下手太重?
    但是白日里看见的,却在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嘉然郡主的孩儿也才一岁多,她身为一个母亲,在这种时候什么也做不了,还要因为凄厉哭喊着给了仇敌一巴掌而全家遭贬,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许是秦岁晏恼琼瑰分心、迟迟不做反应,细长指骨按着她的肩,缓缓转向自己,手臂轻轻擦着琼瑰的腰身而过,惹得她倒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胸腔中涌起一种自己也不敢细想的期待。
    然而秦岁晏只是执起她的手,放进手心里道:不必说,写在这里。
    就......就只是这样?
    她莫名有些负气,秦岁晏见掌心中纤细的手指并未动作,以为她困倦了,静默一会儿才低声道:皇后......琼瑰?
    当真睡着了么?低语声贴着耳膜游进琼瑰心里,烫的她一激灵,连忙动了动手指,轻轻点了点秦岁晏的掌心,表示自己没睡。
    秦岁晏顿住,琼瑰只感觉耳畔的气息突然急促了一瞬,复又回归平静。
    琼瑰也不敢再分心,怕被察觉出端倪,连忙在他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着,郡主毕竟失去了亲骨肉。
    写完以后久久没有听到秦岁晏说话,琼瑰悄眯眯地想抽回手,没想到稍微一动,便被秦岁晏紧握在手心里,他的声音轻轻敲着琼瑰的耳膜,有些无奈道:岳丈大人应当不曾注意过你的书法。
    琼瑰一个激灵,忽然想起来自己是下意识用简体字写得这句话,秦岁晏自然看不懂这样的文字。
    她连忙换成在陆司霆给她的书里看到过的字体,装作没有注意到秦岁晏的疑惑,继续写着:可否请您收回成命,饶郡主一次?
    秦岁晏这次倒拒绝的极快,沉声道:这件事一旦开了先例,日后必有人效仿。
    琼瑰听他有些不悦,悻悻地顿住手,正打算缩回,没想到耳畔却先落下了一阵细密的吻。
    耳鬓厮磨里,只听到秦岁晏沉声问:皇后这便想走?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琼瑰不解地轻轻唔了一声,听到那般忍耐又让人感到危险的沙哑嗓音抵着她轻轻道,你还欠朕,一个洞房花烛。
    说完便再不给琼瑰回神的机会,狠狠吻住近在咫尺的唇。
    仿佛这一刻,他已等了太久。
    暧昧流转,两人的气息交织绵延,琼瑰本能地想躲开,却被秦岁晏欺身压住......
    手指划过的地方,隔着层轻绡,触感如拂水般在琼瑰心上带起一阵涟漪。
    她微微颤栗着,睁大了眼睛,一片黑暗里,所有知觉都被无限放大,仿佛有一颗种子破开芽衣,慢慢占据了她,一阵说不清是痛楚还是奇怪酥意的感觉包裹了琼瑰。
    灵魂渐渐轻飘,热意中,她恍惚听到埋首在她脖颈间的男人一遍遍叫她的名字,不断将她抛向高空,又牢牢将她的纤腰握在掌中。
    琼瑰......
    声音逐渐止于呢喃,秦岁晏仿佛还说了什么别的话,琼瑰却完全听不清了。
    一夜凌乱,带来的后遗症,就是琼瑰直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以后面对时不时梨子苹果,有些抬不起头来。
    然而脸颊附近的伤却奇迹般好了大半,小燕儿进来时琼瑰下意识地开口问了句时辰,后知后觉说话时不怎么疼了。
    但小燕儿将手镜递来时,琼瑰偏头对着镜子瞧过,看到原本的指印处颜色还是发红。
    小燕儿一边忙着替她换药,一边悄悄道:陛下是从咱们宫中直接去前朝的,临走时还吩咐奴婢们不许惊动主子,可奴婢瞧着主子这眼底都发青了,可见昨夜他就吵着了您。
    琼瑰含着漱口的水,顿时僵在原地,差点忘了吐出来,好一会儿脸上的热意都散不去。
    梨子苹果到底也没有成过亲,只是之前皇帝身边的嬷嬷过来叮嘱过一声,几个人大抵知道发生了些什么,瞅着琼瑰微微一笑,便主动出去张罗早膳了。
    这于她们而言,可是天大的好事,日后主子若诞下皇子,她们作为身边人,自然会跟着处处沾光。
    刚用过早膳,恭四善便又带着一个有些年纪的女人进来,她同之前的良吉差不多装扮,穿着同样的女官服饰,只是初见琼瑰时便很识礼,一言一行都十分规矩。
    皇后娘娘万安,恭四善行过礼,便笑着道:打扰娘娘用膳,奴才实在该罚。
    梨子给琼瑰斟了一杯清茶,小燕儿则笑着问:恭公公说笑了,我们娘娘的好性子,现在怕是满京城都知道了。公公有什么事便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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