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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绯-(19)

    一种无形的威压散开,葛罗猛地低下头去,不敢再说话,更不敢接触秦岁晏的视线。
    少爷,就由属下去吧。木岫出面领命。
    秦岁晏点头不语。
    木岫没敢耽搁,立即身形一展,下一瞬便跟着消失在茫茫四合里。
    只剩下葛罗跟着秦岁晏,心里惴惴不安。
    他还是没明白,为什么问问不对的情况有哪些,会惹得少爷不高兴。
    以往他做错的事情多着,后果都比这句话看起来要严重的多,也没见少爷怪过他。
    主仆两人静静站在廊下,连空中飘下细细密密的雨丝,也没有回屋。
    *******
    幸好秦岁晏的这处宅院不大,琼瑰勉强撑着直到门口,发现青年早备有一辆马车在等着,心下便松了口气。
    小燕儿扶着她,好不容易上了马车,眼圈又红了。
    小姐,她小声道,您说这是秦公子提前准备的马车吗?
    琼瑰知道她要说什么,微微一笑,秦公子对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他很好,不能再抱怨他。
    木岫哥?你来干嘛。
    车外闷声不响的青年忽然出声问。
    琼瑰和小燕儿便停了说话。
    拉这车的马是新买的,性子有些烈,还没完全驯好,张叔年纪大了,我来驾车送陆小姐吧。一声熟悉的笑声,窗框被人轻轻敲了敲,陆小姐,燕儿姑娘,坐稳了。
    小燕儿听出是之前点拨她的那个青年的声音,连忙应了声。好了。
    木岫又走到车前,拍了拍木萧的肩膀,低声道:主子心情不好,别乱说话。
    木萧点点头,突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惊悚。
    在他印象里,主子几乎是没什么情绪的,冷静理智,不受任何事情牵绊,待他们也都特别宽和,他差点忘了,他膜拜如神祇的主子,也是有血肉的人。
    木岫坐上车,轻快地挥了一鞭子,马车很快就飞驰起来,冲远了。
    不知过了多久,琼瑰已经在规律的轻微颠簸里快要睡着,车厢门被人轻扣,传来的声音惊醒了她。
    陆小姐,林府到了。
    小燕儿连忙上前开了车门,将琼瑰扶下车。
    眼前宅院看上去恢宏大气,门前挂了一排灯笼,将黑夜照的犹如白昼。
    朱红正门紧闭着,门上匾额题着四个笔法遒劲的大字:抚远伯府。
    琼瑰转身向木岫道谢。
    青年笑着躬了躬身道:陆小姐,望您诸事顺利,我便不在此停留了。
    说完便驾起马车,很快便远了。
    望着跑的飞快的马车,小燕儿终于认清现实,靠不了秦公子了。
    既然......小姐说事情还有转机,那就该一心一意地相信小姐吧。
    不用琼瑰提醒,小燕儿振作起精神,便上前去敲林府的门。
    她不敢惊扰府中人,因此只是扣着铜兽门环,一下一下,扣了非常久,里面才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声音:谁呀?!谁在敲?
    我们、我们小姐来找林二公子!小燕儿提高了音量回他,末了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是林二公子要我们一定来府上的!烦请通传一声
    门很快被打开了一条缝隙,从里面探出一个小厮来,一边打着呵欠一边问:拜帖呢,哪个府上的。
    小燕儿柔声道:这位大哥,你只管报给你家公子便是。
    小厮听到小燕儿的声音,打到一半突然停了,张着嘴正眼打量着说话的人,见是个水灵灵的额十八九岁的女孩儿,嘴边极殷勤地堆起了笑容。
    这么晚了,少爷都睡了,你家小姐,他说着,四处瞧了瞧,这才看到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位头戴长帷帽的人,有什么急事不能明天说?
    大哥,主子之间的事情,你我做下人的怎好知道呢,还请大哥行行方便,受累替我们通传
    这不行,你们连家门都不报,谁认识你们谁敢放你们进府啊?小命不要咯。小厮笑得逐渐有些意味深长,你一个小丫头都长得这么漂亮,你家主子怕不是窑子里的小姐吧?少爷可不好你们这一口,嘿嘿......
    你、你胡说八道、狗嘴吐不出象牙!小燕儿举起手就想扇这小厮一个巴掌,但是刚举到一半,身后就响起琼瑰的声音,她连忙转身,才发现小姐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琼瑰往她手里递了一根金钗,正是她平日里出门会戴的那支。
    小燕儿只感觉自己眼睛明明酸涩的很厉害,却还是又流出了眼泪。
    小姐平日里应该是最喜欢这支发钗,所以才会一出门就戴着,现在却......
    她一把抹掉眼泪,将金钗递过去在小厮面前晃了晃,又一次赔笑道:大哥不嫌弃的话,可以拿去换些酒,我敢保证,若林二公子见到我们小姐,定会再赏您其他的东西,便是不赏,大哥通传一声,换来几两酒,也不亏,您看如何?
    这回果然奏效了些,小厮望着那金灿灿、一看做工就不俗的名贵发钗,眼睛都快直了,几乎是从小燕儿手里硬抢过去小丫头早说啊,这点小事大哥就帮你做了,你且等着,大哥去去就来。
    说着便将门砰的关上,自己急急忙忙地跑去上报。
    不知等了多久,雨下的越来越大,有瓢泼之势,便是站在伯府檐下,也挡不住被风斜吹进来的雨滴。
    琼瑰和小燕儿都已经浑身湿透。
    小燕儿倒还好,只觉得有些冷,琼瑰却因为白日里已经发过烧,好不容易喝下药好了点,现在又被暴雨一淋,只觉得头重脚轻,开始晕眩起来。
    但是林屿还未回来,说是去报信的小厮也半天不见踪影,她不想小燕儿担心,便将手背在身后,死死掐进柱子,以支撑住自己不露出异样。
    朦胧间,小燕儿似乎又去敲了一次门,这次压根就无人应声。
    小燕儿只好又回到琼瑰身边,小姐,还是没人......
    琼瑰点点头,并不知道小燕儿有没有注意到。
    秦公子若是愿意帮我们就好了......小燕儿突然恨恨道:他明明都来和老爷夫人还有您、大公子一起用膳了......
    琼瑰努力集中注意力,才断断续续地听清了,她摇摇头,声音很低:他不可能、他不能帮我们的,他应该......就是端王的儿子......
    小燕儿听到这,猛地捂住了嘴巴,而后又放下手,奇怪道: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就算是端王爷的儿子......那又为什么不可以帮老爷和陆家?
    身上越来越冷,头脑也越来越晕,一阵天旋地转,琼瑰感觉意识都离自己远去了。
    老爷如果洗清了冤屈,还是太师,咱们家其实也不比端王爷差很多的......小姐你说是不是?小姐?小燕儿还在叽叽喳喳说着,半天没有等来琼瑰的回答,这才觉得有些奇怪。
    小燕儿原本一直盯着大门看,现在侧身看了一眼琼瑰,见琼瑰闭着眼睛,还以为自家小姐是嫌她聒噪,不愿和她说了,于是悻悻闭上了嘴,并没有发现琼瑰的异状。
    直到小燕儿自己也等的有些困了,想要闭上眼时,才恍惚听到似乎有马车车轱辘声传来,小燕儿猛地抬头,看到大雨中一辆马车停在了台阶下。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车上下来,扫视一圈,很快就朝她们大步走来。
    背着光,小燕儿有点看不清来人是谁,她怕琼瑰不知道,小声提醒道:小姐,有人来了
    琼瑰没有回应。
    小燕儿这才觉得有些奇怪,她侧过身轻轻推了推琼瑰,琼瑰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却还是没有睁开眼。
    小燕儿有些害怕地喊:小姐、小姐......
    没留神,那个高大身影已经走到了她们面前,看了琼瑰一眼便匆匆将人打横抱起,朝马车走去。
    小燕儿吓的魂不附体,赶忙追下台阶,但是那辆马车根本没等她,男人抱着琼瑰进去以后,马车就像疯了似地狂奔着,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线里,小燕儿跟在后面拼命跑,却还是跟丢了。
    她绝望地跪坐在雨里,却忽然发现头顶好像没有雨落下,身边似乎站了个人。
    仰起头,那个沉默寡言的青年正撑着伞举在她头顶,小燕儿一下笑了出来,笑到一半,又哗啦啦哭得好伤心。
    青年板着脸,把人从地上拖起来,然后把伞扔给她,自己举起双手堵住了耳朵。
    小燕儿:......
    她抽噎了两声,问:秦公子不是不愿意帮我们小姐吗?又来抢她干嘛啊?
    青年依旧堵着耳朵向前走,小燕儿没办法,只好抱着伞小步跑着跟上。
    他们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林屿骑着马冒雨回来了。
    他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跟着的小厮,任凭克勤替自己整理身上的斗篷,将肩膀处雨珠抖落。
    开门,少爷回来了!克勤高声叫道,人都死哪儿去了!
    在,奴才在!看门的人几乎用尽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去打开大门的横闩,生怕慢了一点会惹林屿发怒。
    笨重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琼瑰和小燕儿无论怎样都扣不开的抚远伯府大门,就这样开了。
    守门的人躬着身子迎出来,却还是被克勤训斥:糊涂东西,今日少爷和老爷都进了宫,你竟敢闭门睡觉!
    小的、小的不知道守门人生怕被问罪,连忙道。
    外臣从没有留宿宫中的先例,别人家的小厮可能不知道,林府可是出了一位当朝皇后,这守门人在他们家已有月余,却推说自己不知道。
    大胆克勤刚骂了一句,林屿冷笑一声,手中马鞭已经甩了出去,快如闪电地重重照着小厮背上抽去,将那人抽的一个趔趄,失脚绊在门槛上,狠狠地摔了一跤。
    守门人再不敢说什么,忍着痛爬起来跪在一旁,再不敢乱动。
    林屿也懒得再找他麻烦,正要抬脚跨进门槛,忽然见几步远的地方有个闪着光的东西。
    他定睛看去,好像是根发钗?
    克勤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后就把发钗捡了回来,拿在林屿面前任他看清楚。
    少爷,是个女人用的簪子吧。
    林屿看了半晌,语气古怪地纠正道:单股为簪,双股为钗。这是钗。
    他越看越觉得这金钗......十分眼熟。
    克勤挠挠头笑道:少爷懂得真多。
    林屿摇头,下意识道:谁有心思懂这女人的玩意儿。还不是陆斯玉那个女人以前缠着他要他送这些小玩意儿,他才被迫听了不少。
    说到这儿,忽然一顿,整个人僵住了。
    他记起来了!这发钗,是陆斯玉这些天戴的那个!
    怎么会在这小厮身上?!
    林屿目光一下凶狠起来,他一个鞭子勾住小厮,将人往跟前一拖,问:这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守门小厮哪敢撒谎,当即一五一十把今晚发生的事情说了,末了还辩解道:......那两个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半夜还下着雨,还打扮的花枝招展来这儿,定是看准咱们抚远伯府的气派,所以想来碰个运气,真是没见识的窑姐儿,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岂会让她们进来,没的污了伯府的地啊!
    他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一股蛮横力量冲撞着飞了出去,重重撞到柱子,难以起身。
    少少爷克勤硬着头皮道。
    林屿揉了揉拳头,转身看他,目光阴鸷疯狂,隐隐有些红光,仿佛地狱里的凶神,看的克勤头皮一麻,把要劝的话都吞了下去。
    那两个女人,林屿走到小厮身边,低声一字一句问,人呢。
    小厮望着他,惊惧地脸都变了形,一个劲摇着头:小、小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您不在,小的去通传给夫人,可上面说夫人已经睡下了,小的也没办法,再出来就没看到了,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去把这个人的舌头割了,扔出去。林屿站起身,往暴雨中走,头也不回道。
    少爷少爷您去哪儿
    林屿已经翻身上了马,冲进了雨幕。
    他原本是想给陆斯玉几天时间考虑,等她想通了,再去接她。
    没想到她竟这样求情心切,今晚便来找他。
    离开了这里,陆斯玉还能去哪儿?他也不知道。
    再回到阿晏府里?这是他唯一确定不可能的答案。
    阿晏住所偏僻,便是他,也是有葛罗他们带路,才找得到。陆斯玉出了他那里,再想原路返回,难于登天。
    这么晚了,还下着雨,她一个弱女子在街上走着......
    林屿发疯般四处找着,根本不敢再多想。
    第28章 嘲讽 你这个嘲讽就很奇怪
    满室幽香, 口中却全是苦涩,不仅如此,口腔被抵住脸颊还有些发酸, 琼瑰皱着眉张开眼睛。
    面前是一张放大了很多的脸,太近了,笔挺的鼻梁甚至轻轻从她脸颊轻轻刮过,呼出的温热气息扑在脸颊上, 琼瑰霎时红了脸,觉得很热。
    她终于知道唇齿间的苦味是怎么来的了。
    秦岁晏居然这样唇对唇给她喂药......琼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下意识将人推开, 匆匆拿袖子擦自己的嘴唇。
    没擦两下, 附近坐着的秦岁晏便递来一方干净手帕。
    他没有说话,琼瑰接过手帕,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秦岁晏今天穿了一身紫灰色衣服, 领口和袖口露出一段白色内衬,眼睑低垂,睫毛在脸上留下浅浅一片阴影。
    整个人看起来斯文内敛,不染纤尘。
    可惜向来颜色浅淡的薄唇此刻有些发红发亮,唇角还有着茶褐色的水痕,倒一下子将谪仙拖入凡尘, 从可以入画直接拉回了现实里。
    想到他是为了自己才弄成这个狼狈的样子,琼瑰有些不忍,抓住他的手把手帕又放了回去,同时好心地想伸手点一下他唇角的位置,喏,这里,你也要擦一擦。
    但秦岁晏微微偏了偏头想躲开, 琼瑰的手指就直接戳到了他的下唇上,柔软的唇很快凹下一些,盛放着琼瑰细小的指尖。
    刹那间,房间里寂静的有些可怕,只能听到小炉中焚烧着的香片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秦岁晏和琼瑰都愣住,彼此对视。
    秦岁晏的眸子像是一潭深湖,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是盯久了仿佛里面有个旋涡,能将人牢牢吸引住。
    此刻那里似乎静静地燃起了炽热焰火,有隐隐盛光呼之欲出,里面清晰地映着一个女子的身影。
    琼瑰眨眨眼,很快从她看不懂的目光里撤退跑路。
    她闪电般地收回了手,笑笑,转而指了指自己唇角相应的位置,大大方方道:大概就在这个位置。
    秦岁晏顿了顿,果真拿起手帕,轻轻拭了拭唇角。
    见他也很淡定,琼瑰放下了心。
    但转眼,她就看到秦岁晏白皙的耳垂渐渐变得通红,像是熟透了的草莓。
    琼瑰下意识有些歉疚对方为了她好像破了很多当地墨守成规的礼节。
    她能坦然接受这只是个救助行为,但对方未必能像她一样说服自己。
    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
    秦公子。琼瑰没有问他为什么自己又会在他府中醒来,这中间的事情很容易串连出来,不必浪费现在的时间,她现在有其他事情要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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