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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云也退(23)

    大老虎最初看到他,只以为他是脆弱又无用的人类,除了一张脸,没有一处能看的地方,根本没有提起戒心。
    然后它就栽了。
    谢时恍然:啊,你是在夸我好看?
    你少自作多情了!大老虎狂怒!
    总之,不管大老虎愿不愿意,谢时还是用血给它下了血契,强迫它必须待在他的身边。
    无论是出于最后一只白虎的珍贵程度,还是因为这只大老虎一直以来都是靠武力碾压所以也没怎么动过脑子的单纯程度,谢时也不可能放任它一只小老虎流落在外。
    昔日妖王一朝沦落为屋下囚,大老虎自然不愿意,躺平装死,无论谢时怎么叫它都不理。
    它装了足足一个月,又一次叫它没反应之后,谢时凝神力为刃,轻轻划破指尖的皮肤。
    神血的气息四散。
    大老虎抖抖耳朵,本能抬起头,视线全部聚集在那受伤的指尖。
    那根手指细而长,鲜艳的血沿着白皙的皮肤流淌下来,滑过掌心,就快要落到地上。
    大老虎瞳孔缩了缩,在那滴血将要坠落的瞬间跃过去,舌头一卷,卷住了滚烫的血。
    谢时弯了下眼,下一刻,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男人出现,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谢时和他对视。
    男人血红的竖瞳盯着他,眼神复杂难明,既有深刻的仇恨,也有出自本能的渴望。
    片刻后,男人垂眼,攥着他的手,送到自己唇边,而后张口,含住他的指尖。
    谢时以血为引,饲养这只大妖怪,只要大妖怪喝他的血,不管天南地北,谢时总能知道他在哪。
    看起来大妖怪被禁锢住,但谢时也因此招惹到最大的麻烦。
    因为这只大妖怪自由生长,无所畏惧,也无所顾忌,他敢想谁都不敢幻想的事,敢贪恋谁都不敢妄想的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谢时发现这只妖怪对他有了欲望。
    不是对血的渴望。
    而是吃了他的欲望。
    作者有话要说:  你养出来的好大崽
    大妖怪属于被剥削着剥削着就变态了的那种攻
    第32章
    大妖怪无拘无束, 敢这么想,就敢这么和谢时说。
    谢时:
    谢时觉得这只妖怪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不再想和他斗法解开血契, 居然想和他断袖, 还要断一个跨物种的袖。
    就算他是神, 他也没有想过自己还能碰到这种情况,他沉默半天,心情复杂地问: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了?
    大妖怪不悦地回:你当本座是三岁小孩?
    既然如此谢时诚恳地说,那我就实在没办法理解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了。
    无妨,我也不理解。大妖怪吊儿郎当地支起下巴, 微偏着头,血红的竖瞳牢牢锁住他,语气坦然, 本座也不明白, 你明明这么可恶,为何本座看到你, 还是会感到欢喜。
    他们在一起住了三年,三年里,谢时的竹屋不知道被拆过多少次, 这只大妖怪的性格也没见到有多少改变, 神态举止还是一如既往的妖邪,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妖怪。
    谢时用竹扇敲了一下他的手:坐好了说话。
    大妖怪凶狠地皱了下眉, 似乎很想发作, 但又不情不愿忍下来, 怨气冲天地调整了姿势。
    跟本座交.配哪里不好?大妖怪对谢时的拒绝很不满,本座是长得不好看,还是不高大?还是不强壮?
    谢时眉梢一跳:不要让我听到这两个字。
    成, 那你跟本座交欢。
    这个也不要!
    怎么这么麻烦,大妖怪蹙眉沉思,他对这种事不怎么了解,所听所闻还是那些被他抓来的人求饶时告诉他的,他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文雅的,得意洋洋地说,你跟本座共赴巫山。
    谢时的回答是把大妖怪赶了出去。
    他教了这只白虎许多事情,也教了他许多术法,就算不再用血契相连,也不会有谁能骗到他。
    大妖怪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失败,但也没有想过放弃,他苦心思索好几天,决定先去学学别人是怎么交.配不是,怎么同意交.配的。
    他在人间讲故事的茶楼里听了一圈,觉得自己学会了,于是斗志昂扬地回去找谢时。
    他既没有像妖怪话本里变成书生和谢时相遇,也没有装作美貌的少女,而是变成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奶猫。
    一只浑身条纹和白虎别无二致的虎斑猫。
    谢时虽然和他解开了血契,但也不至于被他这么明显的幻术糊弄,看也不看躺在门前的小奶猫,径直出门玩了。
    大妖怪气得要死,爬起来追到他面前,再躺下,谢时再绕路,它再继续追,反复几次后,谢时选择了飞走。
    大妖怪恨恨地在地上磨了磨爪子。
    谢时绕得了一时,绕不了一世,自此以后,谢时家门口就多了一只会挂在各种地方的虎斑猫。
    谢时出门,它就躺在门前,谢时浇花,它就挂在篱笆上,下雨了,谢时闲来无事听雨声,它就倒挂在窗前,绞尽脑汁霸占谢时的视线。
    时间久了,偶尔谢时看不到它,还会觉得意外。
    又一次在门前看到它,谢时无可奈何地笑起来,终于俯身抱起虎斑猫。
    他知道这只猫是谁,这只猫也知道他知道,但他们都默契地装作不知道。
    这只猫看起来总是奄奄一息的可怜模样,谢时知道是假的,却也不忍心看它就这么半死不活下去,弄了些食物给它,没想到这只猫还挺挑,非要他喂,不然就不吃。
    谢时敲了敲它的脑袋,看在它挂了这么多天东南枝的份上,暂且忍了。
    虎斑猫就此住了下来。
    这只小猫想方设法爬床,谢时严密防守,就是不让它爬。
    一人一猫就此展开激烈的争斗,每天都要斗法几百回,斗着斗着就到了冬天,下了雪,满地银装,谢时的竹屋也被雪覆盖。
    谢时到冬天就懒得出门,终日和满园白雪作伴,大妖怪可能是怕他这么待久了出现心理问题,出去给他逮了只小松鼠回来。
    冬眠的小妖怪被虎斑猫叼在嘴里,满脸惊恐地睁大眼睛,想叫又不敢叫,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团。
    谢时:
    怎么说也是大妖怪的一番好意,谢时也不好指责它,他放了小松鼠回去,然后摸摸虎斑猫的脑袋,对它说:以后不要这样了。
    虎斑猫变成人。
    谢时和猫身的大妖怪住在一起许久,这还是他头一次恢复人身。
    大妖怪认真地看着他:你总是一个人闷在屋子里,也不觉得寂寞?
    谢时没什么朋友,他从前也有几个人类至交,然而随着他们逐一离开,他还是没有任何变化,他只能看着朋友埋在土里,渐渐变成一捧泥,徒增伤悲。
    人的寿命太短了,弹指一瞬,而神的岁月太长,长到似乎漫无边际。
    他从此不再和人类做朋友,即使他无事就去人间闲逛,去茶楼听书,和一同听书的人谈天说地把酒言欢,他也没有和谁交心过。
    谢时的朋友是屋檐下的草,是流动的风,是天际变幻的云。
    我习惯了,而且,我不算是一个人,我还有谢时思索着,还是把这句话完整地说了出来,我还有一只猫。
    大妖怪走到他面前,试探着抬手。
    这只妖怪从前抬手不是为了撕碎什么东西、就是为了要谁的命,这还是他第一次想要去触碰什么人,他看起来镇定,实际上紧张得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再三放轻了力气,小心翼翼地贴住谢时的脸,生怕把这个人碰坏了。
    谢时没有躲。
    大妖怪收起锋利的指甲,指腹摩挲触碰到的肌肤,半晌才说:我知道了。
    大妖怪没再往家里叼小妖怪,也没叼别的东西,等到雪积到厚厚一层,谢时想堆个雪人,然而不管他滚出一只多大的雪球,虎斑猫都要过来推走。
    谢时见它满地追雪球,忽然笑起来:我想起来,我还没有给你起名字。
    他知道虎斑猫是大妖怪,就一直没有给猫起名,而大妖怪,他自认不需要名字,也没有想过给自己起一个。
    虎斑猫拨弄着球:喵?
    谢时笑盈盈说:就叫你雪追吧,和你这一身白毛也算相配。
    大妖怪:随意。
    大妖怪回得漫不经心,但谢时叫猫这个名字,它应,叫人这个名字,他也应。
    不管是猫还是妖,他认定这个名字,就不会改了。
    几个冬去春来,谢时还是和大妖怪在一起了。
    雪追觉得这很重要,但妖怪在一起的习俗是没什么习俗,只有人才有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十里红妆,于是他找来一堆大妖怪当媒婆,人家起初自然是不情愿,他们和白虎又不熟,还被白虎打过,不过不讲理的大白虎又打了他们一顿,强迫这群大妖套上媒婆衣服,来给谢时下聘。
    五大三粗的大妖们穿着红彤彤的媒婆装化着可以辟邪的妆,比什么场面都要惊悚。
    谢时哭笑不得地接了礼,按照人的习俗,他们成亲前不能见面,几只妖怪总算有了报复的机会,拦着雪追不让进门,雪追跳窗进来,给他送来一捧精挑细选的花:等着本座来娶你。
    谢时弯起眼:娶?
    雪追不假思索改口:等着本座来嫁你。
    谢时环住他的脖颈,温柔地注视他:还是不对。
    被他这么看着,雪追很难控制自己的心跳,声音都不由自主发紧:等着本座来和你永结同心。
    好,谢时吻了吻他的额头,我等着。
    这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大事,雪追什么都要亲手操办,就连宴请的席面也是他自己来,当然,他这时候根本不会做饭,被迫来吃喜酒的各路妖怪们看到满桌堪比砒.霜的酒菜,不敢怒也不敢言,艰难维持笑容,吃了一肚子毒物,面如菜色地捂肚子走了。
    走之前,还被大妖怪压迫着送上贺礼。
    大妖怪没看出来他们的异状,以为自己做菜很成功,给这群妖怪吃根本就是便宜了他们,喜气洋洋地端着单独给谢时准备的鱼羹,进了洞房。
    谢时不知道,吃了一口就吐了:这是什么?
    大妖怪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原本的自夸就这么咽回肚子,强行装出不知道的模样,若无其事地说:本座请来的厨子做的,怎么,不好吃吗?
    你怎么请人家过来的,谢时虚弱地喝水漱口,你是不是又得罪人了,气得别人要下毒跟你同归于尽?
    雪追:
    没、没有啊。大妖怪心虚到结巴了一下,本座很有礼貌的。今天不是我们成亲的日子吗?不说这个了,我们说点别的。
    什么别的?
    大妖怪依靠本能,朦朦胧胧推倒谢时,覆到他身上,低声说:为什么人常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不太懂,谢时,你教教我好不好。
    谢时:唔
    床幔被放下来,大妖怪成亲前特意将竹屋重新装修一遍,四面的墙上都悬挂着幽幽的妖火。
    那些妖火一同熄灭。
    谢时睁开眼睛,正对上蹲在床边的大妖怪。
    大妖怪满脸怨夫:本座叫了你好久了,你为什么一直不理我?
    谢时看到他身后的尾巴,神情都变幻了一秒:你能不能把你的尾巴收起来?
    本座的尾巴怎么你了,雪追下意识回了一句,接着又生起气来,本座这么大的人在这里,你不看本座,反而去看本座的尾巴?
    谢时: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世界上居然还有妖怪会嫉妒自己的尾巴。
    作者有话要说:  大妖怪:怎样!你这不就见到了吗!
    猜猜大妖怪用他的尾巴做了什么(。
    第33章
    谢时还没有整理好恢复的记忆, 就被大妖怪一顿胡搅蛮缠给顺利带走了思路,他坐起身,手搭在大妖怪肩上, 正准备说什么, 大妖怪身后的尾巴忽然晃了一下。
    谢时瞬间觉得不好了。
    他醒过来的前一秒还是这根尾巴缠绕在他身上的触感, 睁开眼又看到这条尾巴在晃,久远的曾经和现在在这一刻交汇到一起,他很难维持住冷静。
    谢时手指蜷了蜷,勉强镇定地说:你把你的尾巴收起来。
    ?大妖怪仔细观察他的神色,语气更加警惕了, 本座就不,你总是关注我的尾巴干什么?
    谢时很难解释原因,但如果随意找个借口, 这只妖怪只会闹得更凶。
    他思考着理由。
    说他梦到被这条尾巴打了吗?虽然也不是不可以, 但他的确被用这个理由,他总觉得很难以启齿。
    雪追的眼神越来越狐疑, 就差没在眼里写着你是不是出轨有别的猫所以开始找我茬了,谢时干脆顺势抱住他,整个人钻到他怀里, 放柔了语调撒娇:你就收起来吧, 好不好,雪追。
    雪追:
    雪追僵着不敢动, 可也能感觉到那把靠着他手臂的腰是细的, 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服传过来, 软得似乎手一拢就能化开。
    雪追:收就收。
    那条尾巴在谢时眼前晃了晃,而后消失不见。
    谢时悄悄松了口气,到了现在, 他也终于发现了,那些梦并不是真的梦境,而是他自己本身的记忆。
    没有梦境能真切还原出人体所能感受到的触感。
    这部分记忆让他看到了他和雪追的过去,他给雪追下血契的三年,差不多算是这只白虎的师父。
    大妖怪出生就是孤崽一只,没有谁教过他,他都是靠自己在一次次战斗里积累经验慢慢成长,战斗方式也格外残暴,把他的战斗场面录下来,放到现在就是禁片。
    白虎固然强大,但这也很危险,大妖怪依靠的一直是本身的优势,一力降十会,靠强大的妖力压过对手,但奇人异士那么多,他总有一天会碰到碾压不了的术法,到那时他又该怎么办?
    谢时教他的就是术法,和白虎一族的妖术,大妖怪学会了再和他对战练习,学习和练习之外的时间,大妖怪遭到了谢时残酷的剥削,不是修竹屋,就是浇花打扫,给谢时做他灵光一闪想出来的这样玩意那样玩意,还要给谢时捶背揉肩,美名其曰学费。
    如果大妖怪哪样没做好,谢时不会指责他,只是幽幽叹气,叹得大妖怪勃然大怒,忍着怒气继续做到好为止。
    从这方面来说,大妖怪现在能变得这么贤惠,完全是谢某人调.教的功劳。
    这只妖怪追求他的方式也很笨拙,以为变成可怜的小猫就能得到他的怜惜,又不肯变成别的猫模样,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在竹屋前挂了好些天才进门。
    大妖怪只知道要讨他开心,他喜欢什么,大妖怪都会弄来给他,有一回谢时多看了一丛花几眼,隔天竹屋前就铺满了漫山遍野的花。
    谢时是创造万物的神,万物会信仰他,但不会想着和他恋爱,这是他刻在万物心里的规则。
    但雪追违逆了他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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