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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菲姐(26)

    欢爱是一场激情碰撞下的绯色乱红,有人在里面愉声笑语,有人在里面绵哼软啼,更有人在里面激颤束栗。
    今夜,却有人带着旷古悲悯,应一场千年绝恋。
    第30章 初雪之殇
    一早,任诗情请安过后,从宸妃殿里出来,软轿就备在不远处,她罕见摆手。
    如今,哪里心情享受奴仆伺候,只扶着侍女手肘,踩着厚霜,缓步前行。
    远离身后殿寝,想着心里能好受一些,可事与愿违,里面的交谈叫自己难受,郁郁不能解。
    大总管齐富得了这个差事,免不了一番大展身手,一面显示自个能力突出,一面趁机巴结讨好宸妃,将之交代做得滴水不漏,且事无巨细地回禀,小到棺材样式质地、尸身上的经被披盖,大到风水安葬。
    银狐轻裘披风飘荡着,实在是太冷了,任诗情攥住滚边,双手靠拢,将身子完全裹住,即便这样,扑面而来的寒气裂人肌理,她接连两个啊秋。
    喜贵妃怎么样了?她问。
    侍女低头小声回禀:听奴才说,参汤也喝不下,疼的惨叫,只能灌些麻沸散,止疼效果明显,只有眼珠子能转,就是具活死人。
    不知是天气太过寒冷,还是内心郁结难排,小巧的鼻尖通红一片,任诗情哽咽道:故人将别,缘分断逝,岂能不亲自送一场。走,去欢喜殿。
    白霜如毯,鞋履踏过,蜿蜒成径,主仆二人于寒风里搀扶行走,在她们的头顶,是一道道鸟鸣,其声划破寂静肃杀的行宫。
    抬脸望去,竟是成群乌鸦。音调高昂急促,像是召唤、更像宣示。
    无人敢开口将死亡和乌鸦联系一块,可谁皆是心知肚明,连日里,这些畜生越聚越多,喜贵妃的命数,也越来越薄。
    走进院子,任诗情停下脚步,抬手将发髻上的珠钗一一抽出,轻轻褪下女帝御赐的一对金玉芙蓉镯,耳朵上的红宝也被取下。
    侍女忙抽出干净帕子摊在手心,接过华丽的饰品,将之包好。
    你在外守着,任诗情用帕子将唇上口脂擦得一干二净,又道:另外,命人将行宫四周所有的乌鸦,就地射杀,集中烧灭,一只不留。
    是。侍女连忙回应。
    交代完,宫人掀帘,任妃轻步踏入欢喜殿,她卸下狐皮,在炭火上烤了烤冻僵的双手,之后绕过黑漆象牙走百病繁花屏风,见女帝躺在榻上,臂弯里,是奄奄一息的阿喜。
    陛下,任诗情立在角落,小心地问:臣妾想和喜贵妃说些体己的话,就一小会。
    闻声,又见人一副恳求模样,秦妍并无阻拦,她从榻上起来,替阿喜盖好被褥,在其额前落下一吻,方才离开。
    任诗情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帝,水眸似乎一口干涸的井,结板的泥块皲开数条参差纹裂,探至最深,也不见一缕光芒。
    没了光的女帝,将无助的脆弱暴露。
    任诗情十分心疼,她想给对方一个温暖拥抱,但不能。
    相互温暖并不能化散此刻内心的风霜交加,且温暖从来都不是靠给予或是索取,想要温暖,先得晤热自己的心。
    可自己的心,同女帝一样,亦是一片冰凉。
    任诗情缓缓上前,看着僵麻的阿喜,像个犯了错、面对先生的孩童,她捏着衣袍一角,犹豫再三,嚅嗫道:对不起。
    一双圆眸稍稍动了动,任诗情知对方清醒着,心中十分欣慰有这样的机会,她将脸儿调向一边,不敢看人,见案上红烛快燃光,一股悲伤从心底涌出,忍不住道:对不起,我早该来看你的你前些日子称病,我以为你受了风寒,没放心上,哪里知
    不,不是没放心上,是以为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不用兴师动众。
    诗情恨起自己的谎言和嘴笨,都到这一刻了,还去掩饰什么?
    她着急跺了跺脚,转过脸,咬唇坦白:我以为你是装病,见不过女帝天天与我欢|好,为此,还笑你手段低劣,如今真是后悔死了。
    阿喜艰难扯动嘴角,将眼睛转向别处,不愿再看。
    可我今天来,不是跟你炫耀的。任诗情知阿喜是误会自己了,遂上前几步,挨着床榻坐下,攥紧被褥一角,冲着前方虚无,自说自话,对不起,一直以来与你针锋相对。将乞丐这个极具讽刺意味的词挂在嘴边。
    她当真不是要羞辱阿喜的。
    曾经名满天下的花魁忆起往昔,少不得扪心自问,隐藏许久的真心,促使谎话如烈风下的云烟,顷刻消弭,留下的、皆是剖心之言。
    任诗情苦笑一声,拍着大腿,自嘲起来:想当年,钱塘陈氏因对家吞吃,一朝倒散,陈氏庶女因贱妾所生,被正妻所不容,陈家家主病死后,以一枚铜板卖给当地瞎了一只眼睛的瘸腿屠夫,年纪八岁的庶女不甘如此,她娘用命铺开一条血路,让其逃了出来
    可一个八岁的孩子又能有什么好结果呢?何况,拥有一张倾城绝色的容颜。
    所以,她顺利被歹人所擒,卖到金陵。
    阿喜目光逐渐流转,任诗情摸上她的手,眼睛湿润,呜咽起来你是知道的,歹人之所以称为歹人,因他们无恶不作!处子之身能买高价,只要不破了那儿,玩玩又何妨?
    所以,你每次说我有污的时候,我想的,不是青楼里被少数人毛手毛脚、还算安宁的日子
    是那几个月,被当娈童的可怕过往,这才是真正的痛点,叫我生不如死。
    是了
    肮脏的口舌和液体,是怎么也洗不掉的黏稠鬼魅,它们粘着皮|肉,融入身躯。
    每次沐浴,皆是一场行刑。
    有人试图抓破皮囊,逼出沁在里面的污秽,无一例外换来的是伤痕累累以及深深绝望。
    黑夜里,它们闯入某人的梦,将人锁死在地牢,六只魔爪的轮番侵害下,有人张着嘴,却喊不出、拼命地迈着腿,却跑不动,任凭被拖入泥潭,反反复复地窒息。
    阿喜的五指没什么动作,浓密的睫羽带着一层晶莹,眨了眨。
    这本是恶心至极的事情,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过
    任诗情握紧对方的手,渐渐露出笑靥,灿烂如芙蓉花开,温柔安慰,你的脏,是灰尘和汗水,可刷可洗;而我的脏,永远也洗刷不掉。其实,我每每叫你小乞丐,是打心眼里羡慕的,饥肠辘辘又何妨,你自由的像风。
    像风阿喜于心中默念。
    她看向苍穹,岁月之中,除了哥哥逝世带来的巨大痛处,除此之外,自己的确浑噩又自在。
    而我于阁楼苦练舞技,歇时,常凭栏而望,没人知我的愿望,说出来没人信,我就想做个乞丐,被人嫌弃、被人推得远远的,没人愿意碰,没人会糟践我吃上颗红薯,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酣睡一整天。
    阿喜惊讶,不曾想任诗情的愿望,竟是这个。
    她咬着牙,想动舌头说话,费力半晌,没成功,隆起的胸腔再次凹陷。
    往事乃珍馐珍美馔,回味无穷。
    任诗情还记得当年玉台夺魁,女帝一眼相中了自己,花了一笔令人咋舌的天价银子。
    那时,阅览众人的花魁岂不知对方是女人,她几乎喜极而泣,能与女子携手一生,乃求之不得之事。
    因从八岁那年,自己已厌极、恨极了男人。
    当她与女帝携手游山玩海之际,一个夺了女帝包子的小乞丐,三番两次尾随,最后被侍卫按在地上,不知天高地厚地大呼小叫。
    女帝自然是饶恕的,有人结结巴巴主动要做丫头,嘴上说是找个长期饭碗,其实谁都看出来,小乞丐已动情。
    任诗情轻轻拍着阿喜手背,笑眯眯道:还记得当年,陛下拨着火堆,笑着说,她不缺丫头、缺女人,问你愿不愿意做
    当时,你羞的炸跑开,没跑几步,重重绊跤,趴在地上好一会,起身后,羞着脸折返回来,惹得一众哈哈大笑。
    你还记得阿喜努力着张口,呼吸粗劣,时断时续,当年的的我。
    那等鲜活的小人儿,谁人记不住。任诗情长叹一声,忍不住感慨,真是机缘巧合,一直向往的身份,竟与自己一同拥有了梦寐以求的东西。
    阿喜垂着眸,拼了力气弯曲着五指,两颗泪悄然滑落,口中嚅嗫,任任。
    你以为我自视花魁,瞧不起你落魄身份。其实,我从来恨的是老天。至于刻意找你的茬,也因宫里众人,只有我俩出自民间,品行可谓臭味相投,话虽带刺,但投机,能互怼上半天。若我要换作封烟、徐溪丛那样性格,咱们岂不闷哉?
    任诗情探身上去,伸手抹去阿喜的泪,真诚道:陛下爱的、就是我俩性格,如宫人般循规蹈矩、一潭死水,如何能将来之不易的宠爱,绵延下去?
    何况,你不觉在我这儿吃了瘪、受了气,跑去找陛下,陛下还不是对你又哄又宠?
    任任诗病榻上的人,似乎有了一种坚定的执着,纵然胸腔里皆是含毒的血液,心脏浸泡其中,早已没了活力,因这些掏心窝的话,剧烈收缩,血液凝成一股力量,冲破了腐烂的咽喉和口腔。
    阿喜终于完整的、喊出了眼前人的名字。
    任诗情!
    我在~
    一喊一答,二人同时,笑着流泪。
    误会解除,可惜太迟了任诗情滚下泪,控制不了哭腔,阿喜,我很无用,不能为你做什么,也不能耽搁陛下与你的最后时光。你有什么愿望,我竭尽全力试试看。
    僵硬的五指终于扣紧了任诗情的手,有人的眸子,流出前所未有的欣慰。
    此刻,阿喜的身心,轻的像飞鸟。
    她断断续续道:帮我,照顾好陛下。
    嗓子似被巨石碾过,任诗情重重点头,沙哑道:一定!
    人生能有几回袒露真心,将寄希交付。幸得她们,在这最后一刻,握手承诺。
    心扉被打开,阿喜感觉恢复了些精气,空瘪已久的肚子有些饿了,遂哼着要吃东西。
    秦妍随即命人送来山珍海味,病榻上的人,果断拒绝。
    阿喜想吃包子,特别的想吃。
    这样的要求,秦妍想了片刻,不由分说带上人,直奔厨房。
    女帝驾到,御厨跪成一片,皆是胆战心惊,不知哪里出了大差错。
    不久之后,令人惊骇,女帝竟要亲手做包子?
    这等小事自然容易,领头的御厨信誓旦旦主动揽活,却人遭否决,无奈,与一众退出厨房,站在大院子里,一边斜眼偷窥,一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厨房只留下一个烧火丫头。
    给天子生火,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明明烧火是小丫头的独门手艺,关键时刻,一双手抖颤,两瓣股颤栗。
    烧火丫头横竖点不着火,急得喊娘,为了保命,她果断双手合一,冲灶老爷拜了又拜。
    看着柴火上跃动的火星,有人激动的快哭。
    火升腾起来,烧火丫头也不知哪里来的好奇和熊胆,慢慢歪过脑袋,一只眼睛从灶台后面露出,胆大妄为的偷窥起帝妃。
    女帝与印象中的女帝,太过不同了,烧火丫头想。
    女帝不该什么也不会,只会治理国家吗?
    为何和面、揉面、调馅做得如此顺溜?
    丝毫不比御厨差多少!
    只是操作之际有晶莹的东西,滴进了面团。
    女帝在掉泪?!
    烧火丫头,捂住嘴巴,睁着长眸,深感不可思议。到底是何天伤,能见天子落泪?
    咯血之声不止,烧火丫头看向椅子上的人,孱弱苍白,令人心疼。
    厨房内的气氛还算不错,烧火丫头放松下来,天子言语和蔼,全程在说着贴心话,喜妃娘娘言语费力,试仔细去瞧,依稀看得出她时刻陷在温柔之中。
    这一刻,帝妃仿若寻常人户的夫妻。
    烧火丫头羡慕,她羡这无声胜有声的恩爱,温馨又绵长,更为艳羡,能得天子,洗手做膳。
    火势很旺,一切井然有序。
    不肖一个时辰,一笼包子热腾腾的出锅。
    烧火丫头没得命令不敢擅自离去,只能从堂口离开,跪在一边。
    可惜天子的呼唤没多大效果,喜贵妇似乎没有回应。
    秦妍趴在阿喜腿边,抬头看着弥留之际的人,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她不停摇着人的手,声声呼唤:阿喜,你醒醒,包子好了,我给你做的包子好了,你尝一口,你尝一口再走就吃一口。
    阿喜走在一条长长又漆黑的路,本是伤心又难过,因路上风雪肆起、折胶堕指,她一个人,寒冷又孤单,像极被吃掉的那年严酷寒冬。
    心下万分痛苦,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走进这个冰天雪地?
    为何不呆在温暖的家里,呆在娘亲怀抱?
    艰难抬首,看不到尽头、触不到边缘,只觉风霜如隐刀,刀刀割面,一场见血见肉的狂怒攻击,摇摇晃晃的身躯,被疯狂撕扯。
    阿喜将自己破袄子裹紧,身子尽量蜷曲,寒风依旧毫不留情,将她吹个透彻,冰雪流顺着脖颈汹涌灌涌,她的五脏,被冻坏了。
    为什么自己要走这条路!
    为什么!
    泪水刚出眼眶的一瞬,随即被冰封,直直坠落,砸在地面,支离破碎,像朵残逝的冰花。
    到底能不能停止前行?!
    能不能折返回去?!
    阿喜驻足脚步,转过身躯,满怀期待。
    失望不负凄苦人,朵朵冰花盛开在冻原,一瓣一瓣,碎得可怜。
    不是自己迷路了。
    是哪里,还有回家的路。
    看来,要死在这场风雪里了阿喜喃喃自语。
    偏在这时,身后有道声音,轻声在喊。
    阿喜记得,一辈都记得。
    那是哥哥的呼唤,温暖似阳。
    阿喜想起来了,自己的哥哥早在多年前就死了。
    自己的爹娘早在哥哥之前也死了。
    原来自己,老早是个孤儿和乞丐了。
    眼皮、嘴角、四肢皆在流血,提醒着人,脚下方圆乃是死地。
    既然如此,还眷恋、期待什么?
    胸腔里苟延残喘的心,还在为谁跳动?
    努力的睁目,想看清,可惜满目风与雪,见不到未知的身影、回不到温暖的归处。
    长长叹息之后,阿喜决定,转身和哥哥汇合。
    黄泉路上,有哥哥的指引,她应该不会再害怕了。
    该是道别,阿喜破天荒地咧嘴笑了,她笑自己没什么文化,说不出韵味悠长、惹人琢磨的好句子,她只能默念自己的心愿,究竟是什么心愿呢?
    很简单了,她想要吃包子,想窝在一个人的怀里吃包子。
    这个心愿就是个笑话,一望无际的大雪里,谁会追上来,谁会为一个乞丐送热腾腾的包子。
    宝儿宝儿哥哥在这里,在你身后呼唤之声越来越强烈,是自己的哥哥,唤自己的乳名呢。
    阿喜渐渐垂下脸,不再驻足。
    她该走了,该和哥哥一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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