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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菲姐(18)

    门窗大敞,她不得不看。
    进入和娇哼,构成极为诱人的红尘一隅。
    许是腰带来不及开解,龙袍就挂在腰上,上面的金龙被颠簸、被摇晃。
    香汗滴在龙目上,龙目不再骇人,反而泪眼汪汪地求饶。
    龙袍上的波浪节奏,有序且凶猛,龙爪因汹涌迭进的江水悉数卷曲着。
    片刻后,金龙腾空而起,飞入九霄,在云雨之中,发出几缕动人声响。
    不是虎啸龙吟,是一曲令人神魂颠倒的带雨春潮。
    秦妍忍不住哭了,她紧捂着嘴巴,吞下苦涩的声调,涓涓泪水涌了下来,滴落尘土,像心一样,摔得七零八落。
    她什么都不愿去想,只是一个劲的流泪,除此之外,并无消减内心酸楚的办法。
    不知哭了多久,身后燃起一场空前大火,秦妍一个不小心,双脚踩踏了空,整个人直直坠落。
    似有一张大嘴,就候在深渊之底。
    耀动的火线、铺散的裙摆,如蝶的青丝,渐渐沉底的身心,无一不让人束手赴死。失重坠落的一瞬,一道身影冲了过来,一只手伸了过来。
    可惜,太迟、太慢。慕容安然没抓住一丝一毫。
    急速的火速下、皮肉逐渐炸开,四肢逐渐融化。
    好在耳朵还未被烧掉、眼睛未被烧通,她听得见慕容安然嘶声裂肺的呼唤、看得见对方痛哭流涕的悲怆。
    不见爱人身影的一刻、身躯终要化成漫天灰烟、魂飞魄散的一刻,秦妍将梦中未道出的话,带出了梦外:
    朕,不甘心!
    秦妍瞬间睁目,看了一眼人,随即歪过身躯,吐出一大口黑血。
    澜澜,你醒了?!慕容安然焦急上前,握着女帝的肩膀,万分惊喜。
    是真实混合着虚幻,还是虚幻掺杂着真实?
    秦妍说不清了但知自己并没有穿越回去、仅仅在鬼门关徘徊一遭,算是侥幸残喘。
    如此,她倍感珍惜眼前人。
    安然
    臣在。
    秦妍虚弱地抬起手臂,搂上慕容安然的脖颈,难过的无以复加:我梦见你们你们
    慕容安然任由人搂着,她将身子放下,双肘搁在对方脑袋两侧,脸儿埋在女帝耳侧,轻声问:梦见什么了?你们?是谁和谁?
    秦妍摇着头,呜咽着改了话,我梦见自己葬身火海,化成了灰。
    两道来自不同眼眸中的泪,融合在了一处。
    许是臣衣服上还残留烟火,令你入了迷。慕容安然红了眼眶,心疼道:陛下放心,有臣在,噩梦断然不会上演。
    秦妍没有放开人的意思,在不确定是否脱离危险的情况下,有些话,她要说,有些人,她要争取,绝不给自己留下后悔,她虚弱又坚定,我既然来到这世上,就不再论前事,不管谁与谁,只认准你一人。
    曾经的事,能伤我,但打倒不了我。
    这一次清醒,我将是我,不再是玉琼女帝,只是你慕容安然的娘子。
    慕容安然眼含热泪,却沉默不语。
    返了些力气,秦妍将这点力道用在慕容安然身上,她将人搂进一寸,胸腔贴着胸腔,一只手揉搓着大将军背上的锦袍。
    尝过生死一线的人,很容易看透一切。很幸运,秦妍就是其中之一。
    她再也不怕被识破,果决抛却乔御澜式的帝王口吻,拿捏起情人间该有的轻柔,断断续续责备起来。
    先前为何那般凶?吃醋也太过了,害我吞了不少苦头,疼了好久,以后不准了。我的身子属于你,大可一步一步慢慢来,有的是时间。
    重伤一事,算是翻篇。
    只怪后来受了风寒,某人瞧都没来瞧。
    谁知,我整日躺在榻上,寻某人身影,仔细听着室外脚步声,一次次的落空、一次次的懊恼。
    我才不要委屈巴巴的认输,宣人觐见,明明是某人做错了。
    可越我是倔强,越是想你。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想不通,你怎能忍得了那么久不来看我,没有亏欠,至少还有爱吧?
    若你不喜我和其他嫔妃亲热,我会想方设法推脱,只要回到从前的热乎态度,切莫拿冷漠对待我。
    若数落我没志气,横竖认了。直白说,为了你,我宁愿做个昏君,睡至日上三竿、不早朝。
    对,就是离不开你,时时刻刻想和你一起做个俗得不能再俗的人。
    爱语如倒豆,反复烘着人,慕容安然从颈间抬起头来,泪水彻底模糊了清秀脸庞。
    睫羽之下,是一张热切的、饱含期待的脸。她被深深触动着,想着即刻是死,也再无任何遗憾。
    一个吻,重重落在心爱之人额上。
    泪水如珠,不停地砸下,胸口似被捅穿,从未有过的、迟钝坚硬的痛,逐渐吞下一具脆弱又重诺的身躯。
    慕容安然双手捧着女帝的脸,几乎是断了呼吸,她闭起双眸,于黑暗之中,万箭穿心道:澜澜,我们就此,分开吧
    第22章 尘世无白鸽
    一袭白衣,踩过厚重落叶,款款而来。徐溪丛目的地很明了,就是云鱼的住处-雅苑。
    走过一路,无人不是忧心忡忡,她从徐晖那得知,女帝虽有希望治愈,但该准备的、还需准备,国葬不能缺了礼数。
    另外,新帝的登基大典,宸妃再怎么伤心,也强撑十二分精神,命人拟好流程,用以稳固朝纲。
    人进了雅苑,徐溪丛并未着急上前,她立在景墙前,远远注视着人。
    云鱼立在树下,稍仰着靥,手肘弯曲着,泛红的手指点向虚空,指尖伫立一只绚丽至极的蓝蝶,一人一蝶,默然相视。
    脚步靠近,蓝蝶展翅而飞,轻轻盈盈,盘旋一周,继而落在云鱼肩膀之上。
    不该饮上一杯?
    你是指茶,云鱼转过脸,明白徐溪丛所指,她刻意装傻,还是酒?
    迎风走近,乌发凌空飘荡,白袍猎猎,衬出纤弱柔骨,徐溪丛道:自然是酒。
    何以见得?
    陛下灭你的国、杀你之同胞,如今危在旦夕,有何不能畅饮一杯? 徐溪丛上前一步,正色道:若换作我,定当连连痛饮,放声高歌,以慰故土亡灵。
    云鱼凝视着人,月牙白衣,无纹无饰,青丝瀑下,未簪一钗一珠,脂粉口胭未着星点,映得额前半寸绯色印记尤为动人扣心,她笑道:徐溪丛,你很聪明。
    眼神骗不了人,徐溪丛顿了片刻,禁不住内心好奇,索性问,你是如此做到忘却恩仇的?
    眸光淡淡,未见波澜,弥天盖地的一阵秋风,袍上银铃妙音乍泄,云鱼挺直纤腰,直截了当道:国仇家恨乃朝代洪流更迭产物,这天下,一向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陛下时运上佳,护万千百姓几十年平安无祸,她之后,玉琼将有三百年太平盛世。
    徐溪丛诧异,背后一阵冷麻,压低声音道:你竟然能算出,往后三百年!
    不难,云鱼逗了逗肩上蝶,平静道:说出目的吧。
    救陛下。
    倒也干脆,云鱼抬起眸,冷媚的目光似有重量,你怎知,我能救陛下?
    能作虎首舞,岂非常人?徐溪丛错开人,与之擦肩,目光落在蝶翅上,平淡开口,如你说,天下大有能人异士,一点雕虫小技算不得什么。这瑟瑟深秋,万物枯僵之际,哪来的蓝摩佛。
    蓝蝶似懂人话,应声展了展羽翅。云鱼轻轻挥开肩上之物,继续问:还有呢?
    我偶尔听闻,你朝饮晨露,三餐食果,长年累月,气血不浮虚,又作何解释。
    云鱼不语。
    没有否认,恰恰说明有法子,徐溪丛内心又惊又喜,转身面对云鱼,诚然道:算我求你。
    大可不必,陛下有劫,本是自然。云鱼长叹一声,伸出手掌,一片枫叶从远方飘飘荡荡而来,直径落入手掌,黛眉下的水眸,泛起一丝哀愁,但现下,我不允,就不能丢命。
    话面的意思,女帝会化险为夷,但徐溪丛听出了无奈以及之后的一系列风波。
    话的背后,是指现下,还不到丢命的时候。
    有人泪水团团打转,前路漫漫,未知风波并非可怕,剜心的是,明知走下去面对的、乃愈来愈近的死期。
    影子消失在漫天红枫里,云鱼望着高处泛红的泱漭天地,即便徐溪丛不来求自己,她哪里会无动于衷。
    能与女帝重逢,已是逆天。
    救一次、二次、三次
    不过是万劫不复、再无轮回罢了。
    她能解女帝的劫、救女帝的命,但对于其他人鲜活的性命,深感无力和抱歉。
    七零八落的碎片沿着指缝纷纷坠落,命运的齿轮已上了预定轨迹,接下来,命中注定的残忍,叫人不忍去看。
    徐溪丛离开了雅苑,兜兜转转间,不自觉走至女帝殿寝,她在夕阳落下后的夜幕里难过,也在这一刻,决定对女帝敞开心扉,将前事解释清楚,不求原谅,但求问心无愧。
    脚步迈上连廊的一刻,里面的争吵让她止住步子,她只好立在一边,说是无心、也是有心的,静静听起来。
    大将军孤零零站着,秦妍不可置信盯着对方的眸,以为是玩笑,却迟迟等不来解释。
    挣扎着爬起,身子颤得厉害,体内余毒未清,一阵头晕目眩,秦妍强忍胃里的翻江倒海,吃力地问:为为何?
    慕容安然忍下疼痛,将经年委屈一股脑道出,乔御澜,我替你征战南北,赢了,你便赏几次欢愉,乖顺的像只猫;输了便不愿屈从,任凭我身心苦熬
    为了得你青睐,得你的身心,玉琼上下没有一人,如我这般迫切的、渴切的,搭上性命,也要赢!
    在我披荆斩棘、重伤之下,你在干啊?
    你在私访江南,挑中花魁,花高价买下;看中乞丐,随手带回。她们是什么身份?怎就不费吹灰之力封妃封嫔?你对得起我洒的涓涓热血吗?!
    不不!秦妍急忙拉住人衣袖,仰着憔悴不堪的脸,满目哀求,那是从前的我。
    慕容安然的心跟着痛。
    心上人身处脆弱不堪、身如散沙的一刻,没有给予无限体贴温柔,却将言语化作刀锋,一刀又一刀,残忍割下,不能回头,还要快刀斩乱麻,说出最狠心、最绝情的话。
    她深知,自己是不可能与女帝在一起了。
    乔九幽不会放过自己,因爱生恨,必然会对慕容氏、乔氏做出大逆不道的事,何况以宸妃为首的众妃,定然不容她,后宫已没立足之地。
    分手,恰恰是给自己的最大惩罚,也算是对数万亡魂的一个交代。
    为了女帝安稳,她还需将刀锋,冲人心口,再送三寸。
    从前也是你乔御澜,慕容安然鼓足勇气,继续斥责:好色是你之本性,后宫那么多的妃嫔还不够吗?依旧索求梁国美人,可知,我为了她,差些被拦腰横切?
    说罢,大将军撩开衣物,腹上横着一道水蛇似的刀疤,从左侧腰边一直延伸至右侧,横贯了整个白皙小腹,反问,你又是怎么做的?月下漫步,言语温存,深情一吻。
    慕容安然侧首见墙上天子剑,大步迈过,快速取下,宝剑出鞘,寒光若隐若现,她将刀柄塞入女帝手中,怒喝道:你若是心疼我,想和我永远在一起,现在就拿起刀,杀了妖妃,替我报仇。
    不不要我不能。秦妍抛开生冷的兵器,叮咛一声,长剑落地,发出一阵刺耳声响,她的五指,顺着袖口一点一点往上攀爬,以期摸到慕容安然的手,奢求些温柔,干裂的唇,委屈巴巴的祈求,安然,她没有错的错的是先前的我。不能因你的妒火,从而要一个人的命,我做不到。
    紧抿唇线,慕容安然冷面直视,逼着对方做出所谓的选择。
    秦妍不能因应爱人的要求,随意杀一个无辜女子,她是有良知的,虽然冒充乔御澜是为无耻之极,但杀人,她永远做不到。
    安然,能不能不杀她?
    慕容安然冷笑一声,她料到女帝无论如何也不会杀了云鱼,她只是拿这个为分手的借口之一。
    瞧,人总会变的。就像曾经叱咤风云的女帝,如今为了一个妖妃,低声下气的求我。说白了,你就是利用我。
    不是秦妍很告知慕容安然,自己并非帝王,那些利用和寡情悉数来自乔御澜。
    但她什么都不能说,一个字也不能提,不仅仅是担忧自己的命,原是不想痛失先前偷来的几日甜蜜。
    泪目模糊了视线,一声又一声的抽泣,弥漫开来。
    片刻后,秦妍抬起苍白的靥,拉着慕容安然的衣袖,几乎是哀求语调:我立刻让人送云鱼出宫,好不好?立刻封你为妃,好不好?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慕容安然居高临下,面上情绪看似简单,实则,内心早已崩坍。
    爱人如蝼蚁,泪眼婆娑、声声哀求,竟因自己的三言两语,不剩一丝君王威姿,沦落成这般模样。
    何其可怜可悲!
    明明亲吻、拥抱、一些细微动作,能救她于水火,如今两眼茫茫,指不可触、发不可摸,还要拿话一句又一句的刺她,慕容安然当真万分心疼。
    但,刀锋已脱手,早已没了回旋余地。
    口口声声说爱我,一个人都舍不得杀,算什么爱。
    慕容安然俯下身来,盯上一对红肿不堪的眼眸,擎着女帝的下巴,冷声道:你不杀云鱼就是对我的背叛,恕臣狂狞,要抛弃你这个滥情的帝王!
    安然我弄不懂你了,你先前并非这个态度。
    因病痛折磨,枯瘦的手摸上心口,秦妍捂着里面的绞痛,含泪道:我们不论前事了,安然,我的心,被你弄疼了。
    慕容安然将女帝的脸拧向一旁,站直身躯,奚落道:事已至此,与其在后宫苦等,不如在将军府,招上些美人快活,岂不比你给的多?
    你你什么意思?
    微臣看透了帝王的多情,如今不愿和你们混作一团,不知羞耻日夜秽/乱。请将你廉价又泛滥的爱,分给那些以此而活的庸俗之人。
    手掌微微一松,从衣袍边上滑落下来,秦妍想要逃避,不肯面对残忍,嘴上还在自欺欺人,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慕容安然断然挥袖,你懂我在说什么。
    毫无招架之力,秦妍瘫坐在榻上,心如刀割,她垂着脸,乌发遮住双靥,空旷寂寥的大殿,回荡着一位帝王、一圈又一圈的呜咽抽泣。
    龙烛融化,蜡珠一颗一颗滚落,秦妍的泪,也跟着断了线。好半晌,她颤颤巍巍抬起泪目,直白问:就是说,你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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