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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叶渡 第30节

    她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又看他一眼。
    陈叶察觉,抬起头来,和她来不及收回去的目光短兵相接,仿佛从她的眼神里看到复杂的情绪,仿佛是怀念,又仿佛是惆怅和遗憾。
    他想开个玩笑,可是张了口,又发现喉咙不知何时已经有些发哽,只好又闭嘴,喉结滚动了几下。
    杨沐桐的视线落在他的餐盘上,看见一份豆腐泡烧肉,忍不住说了句:“你明明就不能吃豆制品,为什么每次都要点?”
    “……我拿错了。”陈叶蹭蹭鼻子,理亏地解释道。
    其实他们在食堂遇见的次数并不多,只有寥寥几次,但杨沐桐就总是觉得,他好像每次都拿了不适合他吃的东西。
    陈叶将那晚豆腐泡烧肉从餐盘里端出来,放到她面前,笑着请她帮忙,“帮个忙吧,不然就浪费了。”
    于是杨沐桐就觉得,“……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陈叶一噎,“……我至于?”
    杨沐桐努努嘴,没说话,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嘴巴歪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叶:“……”
    杨微在一旁扒碗里的饭,一边吃一边看这俩人你来我往,差点没笑死,妈耶,我姐居然也能这么促狭。
    周围的同事吃完饭,走的时候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兴许因为多了个杨微的缘故,倒没人对他们坐一起吃饭表示什么疑惑。
    杨沐桐乐得大家不问不好奇。
    等吃完饭,三个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食堂,走了一段路,杨沐桐要和他们分开走。
    临走前她嘱咐杨微:“好好学习,别偷懒。”
    说完又看向陈叶。
    还是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欲言又止中有一丝很明显的犹豫和拘谨。
    陈叶叹了口气,“回去吧,我会照顾她的,也是我妹妹,我还能不管她么?”
    杨沐桐闻言不好意思地笑笑,神色腼腆,小声地道了声谢,这才放心走了。
    杨微和陈叶一起往住院部走,路上没什么人,灯光也昏黄,愈发显得周围安静。
    觑着周围没人,杨微胆子大起来,竟然问陈叶:“陈叶哥,你觉得我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叶被她问得一愣,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想逃避。
    “小孩子,问这些做什么……”
    “好奇嘛。”杨微勇敢地追问,“你……以前为什么会喜欢我姐啊?”
    其实她想问你是不是现在还喜欢我姐,但没敢问。
    陈叶眼睛眨了一下,忽然觉得跟她一起走不是什么正确的决定。
    “……八百年前的旧黄历,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嘛。”
    对话循环了,杨微忍不住笑了声,又立刻憋了回去,清清嗓子,“我学习学习,虽然现在我是单身狗,但我总要谈恋爱的嘛,提前请教前辈啊。”
    陈叶哼了声,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他没说话,一直往前走,杨微都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了,可转过一个楼道,进了电梯,他忽然又开口道:“桐桐……你姐是一个很纯粹的人。”
    “她很乖,很安静,她也不是很聪明,比不上你和你哥机灵,但做什么都是尽力去做,很努力,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杨微,这是很难得的,就连要和我保持距离装不认识,不落人口舌,都有在很努力,嗯,这点不值得提倡。”
    “我十七八岁的时候,生活里充满了没睡醒的早读,百米冲刺去食堂,偶尔吵闹的晚自习,写不完的习题册,对大学和未来的憧憬和幻想,还有……”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变得漂浮不定起来,“……还有十六七的杨沐桐。”
    她会在放学后站在校门口等他出来,在一个固定的位置,可以一站就站很久,特别有耐心,一点都不会烦躁。
    傍晚的晚霞从她头顶飘过,不同的红色和橙色叠加在一起,像是有滤镜,泛着光晕,晚风从她的身边跑过去,吹动她白衣蓝裤的校服,明明经典到丑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却温柔得不像话。
    “你姐那时候特别好看,比现在清纯多了,不信你翻翻她相册,我给她拍过很多那时的照片的。”
    “照片后面还写了诗,写得特别好。”
    然后时间一晃已经过去许多年,当年清纯懵懂的女孩已经长大了,穿着白大褂,奔忙在临床一线,去抢救生命,也迎接新生,越来越沉稳,越来越强大。
    可是她眼里的温柔和专注,还是那样鲜活纯粹,一如既往。
    “杨微,她是你们家最好的孩子,没有人能比得上。”
    他骄傲的语气,没于电梯门打开时叮的一声响。
    杨微的眼睛却忽然一酸,觉得喉咙有点发哽,不知道是被他们的故事感动和遗憾,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她垂着头走进办公室,听见陈叶在外头跟护士说话:“现在要求最多只能留一个人陪护,实在太狂躁就给她一颗安眠药。”
    “核磁的单子她家属签字没有,明早影像科一上班就推她下去做检查,早点查完早点看有没有问题。”
    “对了,她体温高不高?”
    声音听起来沉稳又利落,刚才她听到的那些飘忽的怀念,和笃定的骄傲,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见她垂着头进来,余湫觉得奇怪,问了句:“怎么啦,吃个饭回来就这样,是不是主任说你什么了?”
    正要劝她陈叶就是要求严格了点,不是对她有意见,就见陈叶也进来了。
    也是一脸疑惑,“什么说她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她了?”
    问完就看向杨微。
    杨微一囧,心里那点悲春伤秋的惆怅立刻就全都跑光了,连连摆手否认三连:“不是,没有,我没说过这样的话!”
    余湫闻言愈发觉得奇怪,追问道:“那你干嘛一副不高兴丧丧的样子,食堂饭菜不合口味,没吃饱吗?”
    杨微一噎,目光闪烁地看了眼陈叶,然后开始编造理由:“嗯……那个、就是……就是我刚才听了个故事,有点难过,我磕的cp到底还是be了,我很难过……对,就是这样……”
    余湫恍然大悟,以为她说的是电视剧或者动漫里的cp,于是安慰她不要紧的,“换一对继续磕嘛,只要你cp换得快,be就赶不上你。”
    陈叶一听这里头的某些缩写,眉头一皱,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应该是什么意思。
    他倒是知道杨微说的cp是指他和杨沐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要不你再坚持坚持,看看你的cp会不会诈尸?”
    杨微:“……”你失去我姐不是没有道理的,看看你这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
    作者有话说:
    妹妹:突然很羡慕,我都没谈过恋爱。
    桐桐:……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妹妹:如果是那谁这种的,就算了吧!
    陈医生:????
    第二十八章
    节后要补班对杨沐桐来说没什么影响, 反正补不补的,她都是这天值班。
    不过因为是上周二的班,所以尽管是周六, 但也还是手术日。
    杨沐桐没有手术,倒是收了好几个过来待产的新产妇,一整天都在收新收和各种谈话中度过,直到日落西山,她还在解答产妇和家属的疑问。
    谈话室里, 她都不记得第几次被问起同一个问题:“医生, 顺产一定要侧切吗?”
    “那倒不一定。”杨沐桐想都不用想,立刻就回答道,“侧切主要是为了保护我们会阴正中的地方……”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稍等, 我拿个模型给你讲,会更清楚一点。”
    模型是科室专用的硅胶器官模型, 产妇丈夫看见之后觉得有点不好意,在一旁有点坐立不安,甚至小声地问自己需不需要回避。
    杨沐桐笑眯眯地温声道:“不用回避,这都是很正常的内容, 而且爸爸也应该多听听,了解这方面的内容之后, 才能知道妈妈要生一个宝宝要承受多少的风险和痛苦啊。”
    生命的诞生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毫无风险的,又不像母鸡下蛋,咕咚一下就下下来了。
    她指着模型, 温言细语地给小两口解释为什么要做侧切, “你们看, 会阴正中的下方就是□□括约肌, 包括直肠,生产时如果不做侧切,造成撕裂,一直裂到下方,就会造成很大的损伤,比如排便困难之类的,对生活质量会有很大影响。”
    “因此在生产时,助产士会判断,你的情况是不是有很大可能会撕裂,影响到□□括约肌和直肠,如果是,那就需要对你进行侧切,这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做法。”
    她说到这里,产妇又问:“那侧切的伤口,会给缝合吗?”
    “会的呀。”杨沐桐点点头,仔细给她解释,“我们缝合的时候,原则就一个,要尽可能恢复患者的解剖结构,就是黏膜和皮肤每一层都要对上,不能有错位、牵拉和空隙,免得你以后走路会扯着疼,或者是影响夫妻生活,总之,我们会尽力缝合得好一点,不要降低你的产后生活质量。”
    她说得仔细,语气不疾不徐,言辞之间又是一股胸有成竹的淡定,明明大小是个手术,被她这么一说,好像也成了小事一桩。
    对方放松了下来,谈话继续,杨沐桐交代完生产过程中可能会出现的危险,确定产妇和家属已经知悉,这才让他们签字。
    签完字,产妇丈夫又忍不住问道:“医生,你说的这些危险,真的会出现吗?”
    “一般来讲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百分百保证不会出现,很可能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
    “那你说得那么吓人……有必要吗?”
    “当然有呀,即便是万分之一的概率,我们也还是必须告知你们,这是我们的义务。”
    杨沐桐收好签了字的沟通单和告知书,让他们回病房好好休息,然后回到办公室,将文书夹进病历夹里,去洗手准备吃饭。
    可是饭盒刚打开,电话就响了,急诊打来的,说有个疑似宫外孕的患者。
    “我这是什么运气呀。”她叹口气,无奈地笑笑,拜托唐璐帮她把晚饭留着。
    唐璐只好挥挥手,“去吧去吧,要是有用到我的地方,一定打电话上来叫我。”
    杨沐桐望着她眨眨眼,笑容依旧,“可能会哦,急诊这个应该是宫外孕,要急诊手术,到时候我给你电话。”
    唐璐立刻就蹭蹭鼻子,“啊这……”
    “我走啦,你吃快点。”杨沐桐拍拍她肩膀,歪了歪头,给她一个温柔的笑脸。
    唐璐……唐璐笑不出:)
    今天她们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啊!生产队的驴都没见过有这么忙的!
    杨沐桐一路疾走至急诊,在急诊的诊室见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姑娘,脸色煞白,捂着肚子蜷缩在椅子上,旁边站着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男生,正扶着她,额头上布满了汗水。
    “哪里不舒服?”杨沐桐惯例地问出第一个问题。
    女生呻/吟着应道:“肚、肚子疼。”
    杨沐桐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是那种失血后纸一样的苍白,嘴唇被她咬出一圈淡淡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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