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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妹娓娓 第27节

    心中不由微词,随行的婢子不由撇嘴道:“信国公府也不过如此。”
    李嬷嬷看了她一眼,并未多说什么。
    “先信国公夫人贴身伺候的四个丫鬟死了三个,疯了一个,府中原先的人也都被清理干净了,剩下的一两个都跟哑巴似的。娘娘交代下来的差事再办不好,你我也别想活着回去了。”
    李嬷嬷面带愁容,她也没料到信国公一个废人竟然御下有方,整个信国公府在他治理下竟似铁桶一般,皇后娘娘交代的差事恐怕很难办。
    如今她便只能去会一会那个疯婆子了。
    “主子,您猜得没错,李嬷嬷去了槐花巷。”周丰一早便命手下跟踪李嬷嬷,此刻得了消息立刻禀报了信国公。
    信国公周熠宁恍若未闻,抚摸中膝上放置的一架古琴,苍白修长的手指信手拨弄音弦,泠泠如水流石上,风入松林,难以描摹的心绪便如这风穿林过海归于无声。
    蓦地,他双手摊开轻抚弦上,四周一片静寂。
    大约三息之后 ,周丰才听到窸窣的脚步声,又过了片刻,一行人出现在周熠宁的视线中。
    好敏锐的男子!分明是早察觉到她们的形迹了,这才早早止了琴音。沈谣不由将目光投向坐在椅子上的男子,见他冠玉轻束,面容舒朗,唇角带着一抹淡淡笑意,整个人仿佛一块儿暖玉,从内到外都散发着温润柔和的光泽。
    柔软之于人,恰如温润之于玉。君子如玉大抵说的便是他这种人吧。
    “兄长。”周念月见到他,整个人都变得活泼明朗许多。
    沈谣向周熠宁见了礼,后者淡淡点头笑道:“这位是沈姑娘吧,我可是久闻大名。”
    “恩?”沈谣有些疑惑,自己似乎没有什么令人振聋发聩的名声。
    周念月忙道:“阿谣医术超群,兄长不如让她看看,如何?”
    “你这丫头惯会刁难人!”周熠宁似乎是早猜到她的意图,将膝上的琴递给周丰,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周念月道:“喏,哥哥新得的小玩意送给你。”
    周念月欣喜地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匆匆忙忙打开,被这么一打岔,竟然将自己刚刚问的事情抛之脑后。
    “让沈姑娘见笑了,我的病已是治不好了,姑娘不必挂心。”周熠宁转动轮椅,动作优雅从容,几乎让人忽略他不良于行的事实,只端坐着便气质高雅雍容,犹如青竹松柏。
    以他的身份自是看遍了名医,沈谣自是不敢托大,他既不想看便不看了。原本也不过是周念月胡搅蛮缠非要拉着她来看诊。
    周念月被手中的小盒子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摆弄了好久也不得其所,这才想起身边的人来,武清妍试了半晌也没有打开。
    沈谣只在一旁静静看着,看了一会儿便道:“我可以打开。”
    这是一个鲁班锁,沈谣曾在哥哥那里见过,她手指翻动,三下五除二便解开了。
    周念月叹为观止,不敢置信道:“你肯定是瞎蒙的对吧?”
    说着她又将先前哥哥送她的九连环找了出来,递给沈谣,“你再解个我看看。”
    九连环的玉质很好,显然送礼物的人是花了心思的,沈谣捏在手上转了转几个圆环,仔细观察了片刻,随即手指便灵活地翻动起来,不过是眨眼功夫便解开了。
    周念月双眼圆瞪,拿过沈谣手中的九连环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半晌方才叹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武清妍也是一脸痴呆的望着沈谣,俱是叹服。
    周念月仍然是不肯服输,眼珠子转了转道:“虽然你比我厉害许多,但是我哥哥也能解开,我哥哥那里还有一个顶厉害的锁,若是你能解开,我便服你。”
    除了沈谣,剩下的两人都不知周熠宁是何时离开的,周念月也早忘了带沈谣来给哥哥看诊的事儿,偷偷摸摸地进了周熠宁的书房,不多会儿便拿了一个乌黑的小匣子出来。
    东西递到沈谣跟前,她才发现这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匣子,四面皆有缝隙,很显然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鲁班锁。
    沈谣并没有急着尝试拉动木块,而是仔细观察了每条缝隙,约莫一盏茶功夫后,她闭上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个时辰你若解不出,我便要拿走了。”周念月心中有些发虚,这东西是他从哥哥的书房里偷出来的,若是被哥哥知道定要骂她的。
    沈谣未曾答话,一张小脸上满是严肃,显然整个人已经沉浸在这小小的鲁班锁内。
    鲁班锁是活的,这是由七十二根木块相互咬合组成的榫卯结构,每根方条粗看都差不多,但开槽错落有致,其实每一根的开槽都有自己的变化,在沈谣看来,鲁班锁的组装要比开解复杂许多,拼装之前脑海中要有明确的构图,木方在相互扣紧的同时,还要为后面构件的插入留下空间,直到最后一块儿“锁眼”放置完毕,所有的木块才能结实的抱在一起,相互扶持,相互制约,环环相扣。
    周熠宁缓缓转动轮椅行至书房,甫一进门,他脸色陡变,“方才谁来过这里?”
    “姑娘一刻钟前来过。”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的角落里。
    信国公府人口简单,周熠宁一向疼爱妹妹,是以从未对她横加指责,便是书房重地也未曾对她下过禁足令。
    他略一思量便猜到妹妹的心思,但也未过多担心,那鲁班锁乃他亲自设计组装的,天下间只此一个,便是鲁班传人当世第一机关大师一时半刻也解不开。
    正要去找周念月,这时周丰匆匆而来,低声道:“主子,事情成了。”
    周念月看着散开的木块,惊地张大了嘴巴,“竟然真的解开了,快让我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她对这东西好奇已久,到底是何样矜贵的东西需要哥哥如此珍藏。
    手指刚摸上里面的纸张,便听到身后一道儿略显急促的声音,“阿月!”
    周念月手一抖,手里的纸便飘然落地,沈谣扫了一眼,见是一幅地图,山川河流绘得很是精细。
    下一刻一只手快速将纸捡起来,折好递给了轮椅上的周熠宁。
    周丰的动作已是快极,而周熠宁仍是不满意地看了他一眼,后者连忙低下头。
    “沈姑娘,可否将你手中的东西还给我。”周熠宁目光扫了一圈便看到了沈谣手中的鲁班锁木块。
    拿回了鲁班锁,周熠宁淡淡瞥了周念月一眼,便由着周丰推着他离开了。
    那一眼并不严厉,只是淡淡的,没有任何感情而已。
    周念月知道自己闯祸了,接下来的一个月哥哥都不会同自己说话了。
    正在这时,丫鬟匆匆来报说是李嬷嬷出事儿了,说着便见下人们抬着两个人进来,李嬷嬷昏死了过去,嘴角还挂着血迹,而与她随行的婢子已是血肉模糊,裸露出来的肌肤上皆是啃咬的痕迹。
    “究竟怎么回事?”周念月心惊不已,这李嬷嬷是皇后娘娘跟前得脸的奴才,在宫中也是有品级的,现下虽然不是在信国公府出的事儿,但人也是从她府上出去的,皇后娘娘怪罪可怎么着?
    下人们这才将来龙去脉说个清楚。
    第42章 琢玉
    半个时辰前。
    李嬷嬷入了槐花巷,打听之后才知道那疯婆子住在槐花巷的尽头,紧邻贱民聚集的破碗巷。
    路过一株三人合围的大槐花树,李嬷嬷擦了擦额头的汗,打着手帘张望,炙热的骄阳刺得眼疼,忙垂下头,鼻端是一阵阵难闻的气味。
    李嬷嬷有些嫌弃地用帕子遮住口鼻,巷子的墙角蹲着几只脏兮兮的野狗,耷拉着眼皮子像是在睡觉。
    她有些胆怯,便指使婢女先行。
    婢子心中害怕,但慑于李嬷嬷素日的威严也不敢反驳,只嗫嗫应是,小心地迈着步子往前走。
    待她距野狗十步之距时,昏昏欲睡的两只野狗突然冲了过来,婢子惊吓之余疯狂朝着李嬷嬷跑来。
    李嬷嬷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哪里跑得过野狗,眼见就要被追上了,她用力推了身旁的婢女一把。
    婢女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两只疯狗立即便围将上来,不停地撕扯婢女手中的东西,婢女惊吓之余拿着手中的东西不停摔打疯狗,更是将狗激怒了。
    李嬷嬷慌不择路,转出巷子之时恰好与一妇人撞在一起。
    只听“嘭”地一声,妇人怀中抱着的观音像掉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妇人惊了一惊,忽地哀嚎大哭起来,“我的儿啊!”
    李嬷嬷恐惧身后恶狗,仍要逃却被随后而来的男子一脚掀翻在地,不等她爬起来,那魁梧男子又上前补了好几脚,直到她口吐鲜血,仍是不解气。
    一边踢一边怒骂道:“贱妇敢伤我孩儿,毁我严家香火,不得好死,看我不打死你!”
    李嬷嬷不停挣扎半晌方才说出一句完整话,“我、我乃皇后身边的嬷嬷,不、不得无礼……”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李嬷嬷才没有当场被踢死。
    那魁梧汉子正是五城兵马指挥使严涛,其祖上是匪寇出身,恰逢高祖起兵争夺天下,严涛的先祖被高祖收入麾下,后来立下一番功业。
    许是祖上杀孽太重,严家子嗣一直单薄,及至严涛这一代,家中除了他这根独苗再无其他兄弟姊妹。
    严涛肩负传承香火的重任,可家中妻妾不少,却生不出一个儿子来。如今他已近不惑之年,若再没有儿子死后如何有脸去见列祖列宗。
    不久前他听说兵部郎中张横大人祖上是屠户出身,家中子息不旺,自从得了一尊高人赠的送子观音后情况大为改观,如今已是儿孙满堂。
    严涛听说之后想尽办法讨好张横,费尽心思才将这尊送子观音借来,刚揣到夫人怀里,还没焐热呢,便被李嬷嬷给撞碎了,叫他如何不恼。
    且说两人被抬回信国公府,沈谣先让府医把了两人的脉搏,李嬷嬷心脉受损,体内脏器皆被重伤,已是凶险至极。
    而随行的丫鬟却已死去多时。
    李嬷嬷身份特殊,周念月不敢自专,请示了兄长之后,便往宫中递了牌子。
    约莫一个时辰后宫中派了几个宫女太监将李嬷嬷接了回去。
    皇后早已听闻事情始末,只是信国公府到底有没有掺和其中还不甚明了,但随李嬷嬷一同回来的宫女紫鹃却信誓旦旦此事与信国公府无关。
    吴嬷嬷约莫知晓皇后娘娘的心思,在李嬷嬷被救醒之后忙询问了几句,李嬷嬷正是痛得挠心挠肺,口中不停咒骂张横。
    “老姐姐你一定要同皇后娘娘说,那严涛知晓我是中宫女官仍旧对我拳打脚踢,分明是对中宫不满……天杀的张横!”
    观李嬷嬷神色分明是油尽灯枯之兆,吴嬷嬷再不敢耽搁,忙打听信国公阴私,哪知李嬷嬷去了这小半个月竟是未有半分进展,她不由叹了口气道:“你且放心去吧,老姐姐会替你报仇的。”
    坤宁宫内外静寂,只有廊庑下留值的几个宫女太监垂首而立。
    皇后褪下珍珠罗衫,只穿了件玉色素纱,冰蚕丝织金边的锦绣褶裙下一双纤足若隐若现,此刻这双纤足正躺在旁人的怀中,由着一双苍白干净的手指细细地捏着。
    吴嬷嬷尚未入内殿便听到了里头压抑的□□声,忙止了步,垂首立在外面大气儿不敢出。
    倒是里头的人率先知晓了她的存在,御马监掌印太监陈筵席俊秀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吴嬷嬷也别费心思了,信国公府的水深着呢。”
    吴嬷嬷忙进来行礼,一双眼睛垂的低低的,不敢往前头看一丝一毫。
    秦皇后冷哼一声,以手支颐,一双美目斜睨着身前的人。皇后虽是上了年纪,但保养得宜,瞧着也不过三十出头。
    “周念月那丫头生的倒是与陈绮有几分相像,但到底不及她母亲。皇帝做下的那档子事儿怕是早忘了,待太子大婚之后便将这丫头指给老五,届时……”秦皇后说到此处便息了声儿,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李嬷嬷到底没熬过去,夜半时分便去了。
    严涛当街打人致死,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也不能轻饶,便是皇后娘娘不落井下石,他这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官儿也做到头儿了。
    到底事关京畿之地守备,纵然只是正六品官职,却也被几方势力盯着,太子当夜便召集了东宫属官商量对策。
    沈谣的紫藤院里种了不少菖蒲,夏季可祛除蚊虫,白日里她站在梧桐树下练五禽戏,也不会被蚊虫叮咬,当然丫头们对六姑娘怪异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
    “姑娘您真不去吗?孙太傅的嫡孙女毕竟是您未来的嫂子。”青画有些焦急,四姑娘的丫鬟还在外头等回话呢。
    青竹白了她一眼,叹道:“我且问你,四姑娘的丫鬟传话让姑娘去哪里?”
    青画不明所以,答道:“二姑娘的凌霄院。”
    “既是凌霄院为何是四姑娘的丫鬟来传话?”青竹没好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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