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穿越 > 被师父拔了坟头草之后

四季奶糖-(37)

    曹若愚急了,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文恪轻声道:没关系。
    施未见他愁容未舒,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密室里一阵静默。
    最终,还是文恪拿了主意,道:现在外头不安全,你们暂且待在这里,我去一趟至阳殿,找掌门。
    曹若愚咬了下嘴唇,左看右看,道:我跟你一起去吧,文长老。
    我一个人能行,你就留在这儿照顾你几个师兄弟,还有小年。
    文恪拍拍他的肩膀,起身往外走,曹若愚看向施未,对方嘴唇微动,轻声催促:去吧,这里有我。
    曹若愚点点头:谢谢师兄。
    你注意点啊,说话委婉些。
    施未不大放心,但还是由着他去了。
    文恪出了密室,外头仍是乌云漫天,不见天光。雪色浑浊,不复清明。
    他走向那片雪色深处,踏过思辨馆的残骸,踏过红蕊白梅碎枝,缓缓往前走。他原本就看得不是很清楚,这会儿更是严重,眼前像是蒙了一层薄纱,迷迷茫茫,有些晕眩。
    倏地,他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就在要摔倒的时候,一双手拎住了他的腰带,将他拉了回来。
    多谢。
    文恪知道来人是谁。
    曹若愚攥住他的胳膊,轻声道:文长老,要不你随我回去吧?
    为什么?
    他问。
    曹若愚沉默了。
    他该如何委婉地告诉文恪,孙重浪已经死了,至阳殿想必已经尸骸遍地,成了人间炼狱。可这些话,要怎么委婉?只要说出来,那就是剜心的刀,透骨的剑,刀刀见血,剑剑凌迟,血流如注。
    我随你一道去。
    曹若愚不敢了,他紧紧拉着文恪,但是转而又蹲下,我背你吧,雪地不好走。
    文恪望着少年挺拔的背,有些怔然。
    他看不太清,模模糊糊觉着这片雪地像是汪洋大海,而他深一脚浅一脚,就是在海中浮沉,随时都会有溺毙的风险。这时候曹若愚出现了,他说我背你吧,我背你吧。
    文恪忽地倒在他身上,曹若愚将他稳稳背了起来,道:文长老,你是不是特别累?
    嗯。
    文恪眼皮很重,击杀苏怜鉴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他撑着给傅及处理完伤口,就已经走不动了。
    但他还是要去,还是要往至阳殿去,那个地方,是临渊的象征,哪怕无人生还,他都得在那儿。只要他在那儿,临渊就还是临渊,而不是魔都恶爪下的侵占地。
    我没有办法御剑了。
    文恪趴在曹若愚背上,低声与他说话,其实我很弱的,我没有大师兄那样磅礴的内息,出一次剑,我就会很累,我根本上不了前线,根本打不了架。
    文长老你很厉害了,换成是我,估计早成苏怜鉴剑下亡魂了。
    曹若愚在雪地里奔跑,耳畔风声烈烈,刮得文恪脸颊都有点痛,他苦笑:你跑得真快。
    那当然了,逃命的本事我还是有的。
    曹若愚总是在不合时宜地开着玩笑,文恪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便选择了沉默。
    路上没人。
    曹若愚说着,不由地担心起师父,他究竟要去做什么呢?会不会被魔都发现,陷入危险?
    他不敢去想,不敢去猜,只是拼命地奔跑,试图将这些不安的情绪抛在身后。
    至阳殿近在眼前。
    但是路上,开始有了人。
    死人。
    曹若愚深吸一口气,强壮镇定地往前走。文恪扫了眼,轻声道:十年前,比这惨烈多了。
    少年一怔,没有接话。
    文恪继续说道:我那个时候,负责收治伤患。山不是山,路不是路,尸山血海,断剑折刀,我背回来三百四十一个人,只活了六十七个,后来隐退三十五个,病逝十七个,离开临渊的,十四个。
    曹若愚光是听他说话,就觉着喉咙发苦,他问:那,最后剩下那个人呢?
    最后剩下那个,就是苏怜鉴。
    曹若愚被脚下一根大腿绊了一下,踉跄着,但没有倒下去,他仍是稳稳背着文恪,往至阳殿大殿走去。
    我送走过很多人,唯独苏怜鉴活下来了。文恪仍然絮絮说着话,没有在意这些,我这个人,朋友不多。小楼算一个,但我当年没能救他。大师兄走了,顾师姐走了,整个临渊,和我相熟的人渐渐都不在了。
    他忽然没了声。
    曹若愚费力地爬上最后一层台阶,额上早冒出了一层热汗,他道:文长老,我这个人学艺不精,人也蠢笨,做你的朋友完全不够格。
    他顿了顿:但是呢,我可以为你做任何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像今天这样。等我慢慢变强大,能做的事情多了,我们再重新认识一下,做好朋友吧。
    文恪愣了愣。
    曹若愚将他放下,眼神坚定,亦有哀戚:文长老,很抱歉,孙掌门去世了,我在玲珑坡上听见魔都的人说,他们抢走了长鲸行。
    文恪怔怔的,没有言语,半晌,他才哑着嗓子说道:其实在殿外的时候,我就有预感了。如果掌门还活着,他必定会站在至阳殿的高处。
    告诉这里所有人,临渊尚在,天道不灭。
    文恪失魂落魄地去找孙重浪,越过死相惨烈的同修,踩过黏腻的血坑,曹若愚怕他摔着,始终护在他左右。
    不知过了多久,文恪找到了孙重浪。
    对方还是死前的模样,那双瞪大的满是惊异的眼睛始终没有阖上,嘴角血迹干涸,身下的碎土全是触目惊心的红。
    文恪抖了抖,指尖拂过他的眼帘,祈祷着黄泉路口,他可以瞑目。
    曹若愚与孙重浪交情很浅,但此情此景,总让他想到受伤的师兄。以后他的师门,也会如此风雨飘摇,如此凋零四散吗?
    文恪不知何时,落了泪,刚开始悄无声息地哭,后来终于没忍住,嚎啕了起来。
    曹若愚蹲下身,轻轻拍着他的背,无言地安慰着他。
    远处,又传来巨大的轰鸣声。
    文恪满脸泪水地看了眼,哭得更凶了:是明枢阁。
    曹若愚点点头,他想,应该是师父强行破开了封印,进入到了里边。
    明枢阁魔气冲天,压榨干这天地最后一丝光亮,铺天盖地的黑云压抑沉闷,雷电交闪中,大雨倾盆而下,一遍一遍反复冲刷着地上污秽血迹。
    文恪在雨中放声大哭,曹若愚却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一手扶着文恪,一手紧攥,在掌心掐出好些印记。
    密室里头,几人听着雷电轰鸣,激烈雨声,皆是沉默,压抑不已。
    薛闻笛在昏睡中,紧蹙眉头,他在这雨声中,听到了一个遥远而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对他说:小楼,我等你来找我,会一直等你。
    第50章 你是他的归属
    这场大雨绵延不绝下了整整七天七夜。
    积雪消融, 白梅落尽,残破屋檐无声伫立在苍茫天地间, 层峦叠嶂,浩荡清波,由远到近,全数笼上了一层氤氲雾气。存活的临渊弟子冒着雨水为同修敛尸,低哑的哭声藏在磅礴雨中,月白天青的剑袍如同被摧折的枯败枝叶,一点一点腐烂消亡,再一点一点从这泥泞的血土中长出新芽。
    文恪举目望去,迷离的视野中早已分不清人与景,只觉得这雨中萧瑟,雾气朦胧,老天爷像是胡乱开了个玩笑, 在原本干净的画卷中恶劣地泼洒着颜料, 红的绿的, 灰的黑的,白的青的, 乱糟糟一片。
    这不是雨, 也不是雾,是薛思留给临渊的一道保护屏障。
    他哄骗着那群邪魔离了这里, 想也是去了夜城, 去打开那道封印, 而之后的命运, 不得而知。
    这片雨, 这片雾, 会掩盖住临渊的死气, 为这个曾经的擎天支柱遮住满目疮痍,不至于被暗处虎视眈眈的恶犬撕咬,死无全尸。
    太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先例了,太多墙倒众人推的前车之鉴了。
    文恪满目忧愁。
    临渊八处机要,最后竟只剩下他与何以忧。
    照水聆泉。
    他喃喃着,为何这次魔都袭击,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见到何以忧的身影?为什么,她闭门不出?
    文恪不敢大意,若是魔都留有后手,以他现在的境况,定是无法相抗衡的。
    唉。
    他颓然地叹息,却见曹若愚撑着一把素伞走了过来,他一向跑得很快,脚下泥点飞溅,裤腿上湿了一片,但他还是走得很快活,眼中闪着光亮,满是希望。他猴急地冲上台阶,叫着自己:文长老!大师兄醒了!
    文恪有一瞬间,发现雨小了很多。
    薛闻笛足足昏了七天七夜。
    文恪给他喂过药,也确定他身上不再存有钟有期的诅咒,但他迟迟未醒。
    从前的薛闻笛,不会受伤。他很强大,剑法灵术无一不精,出剑极快,见血封喉,有时候甚至不需要动用横雁,只要手指那么轻轻地蜷起,就能要了对方的命。
    他唯一一次受伤,就是十年前要他命的那回。
    文恪进了屋,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
    临渊的主要建筑被毁得残破不堪,好像风中摇摇欲坠的纸鸢,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他只能在简陋的茅草屋里穿行,屋里躺的都是些阎王爷松了口放回来的人,而在奈何桥徘徊的,都在思辨馆。
    可是现在思辨馆没了,好像从阴间往返阳世的桥梁塌了,被他亲手砍断了,再也拼接不好。
    文恪停了脚步,跟坐在草席上,神情木讷的薛闻笛遥遥相望。
    他们谁都没有先开口,只是沉默地看着对方。
    十年前,薛闻笛走得匆匆忙忙,文恪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只当他出个远门,还会回来,所以他们不道别,不践行。
    但是这回,却好像要真真正正说声再见,不然就对不起这次来之不易的重逢。
    文恪嘴笨,一般不是他会先开口,这回也是。
    薛闻笛嘴角咧开一个弧度,说不出是悲是喜:誉之,你站那么远,说话费力。
    文恪不答,撩起下摆,规规矩矩坐在了草席上。
    打算什么时候走?
    现在。
    哦。
    文恪眼神有些空,凝不出一个焦点似的,但他并不是在发呆,这只是思考事情的时候,惯常会有的表情。
    他道:要不要折柳送别?
    薛闻笛干干笑了两声:等到柳叶青青,都是二月春了,这得多久啊?你想留我?
    你没有休整好,贸然前去是很危险的。文恪说着,顿了顿,小楼,你要知道,我不能陪你去,临渊需要我。
    我知道。
    是不是很不够意思?
    没有。薛闻笛笑着,就像初次见面那样,和煦如风,你不去,我心里还舒坦些。
    他倏地抿了唇,敛了笑意,郑重地说着:誉之,谢谢你。
    谢我什么?
    任何事。
    文恪看向他,屋里有些暗,薛闻笛的样貌便有点模糊了,只有那双眼睛干净得发亮,跟天上的星星似的,就该挂在黑夜里,照着前路。
    小楼,你知道我第一次听见你名字的时候,想到什么吗?
    薛闻笛不答,脸上露着一丝惊讶,不过,他不保证文恪能看得清。对方自顾自地说着: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今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屋外的雨小了很多,渐渐有收拢的趋势,而被遮蔽很久的天光慢慢透了出来,穿过矮矮的窗户,落下斜斜一道浅白。
    我当时在想,你是不是很会吹笛子。文恪一字一顿,说得很认真。
    薛闻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笛子我不会,再小几岁的时候,叼过两片树叶吹哨子倒是有过。
    你确实是个大老粗。
    薛闻笛:
    文恪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样子,张嘴就来:后来我听你说,你师父叫薛思。
    那道浅白缓慢地往草席这边铺过来,盈盈一汪水似的,就要没过他们的脚边,洗去那些污秽血腥。
    很奇怪,我那时候就觉得,你师父给你取这个名字,就像对你倾注了一切。文恪低声说着,茅草屋没有多少回音,可他的声音好似山间暮鼓晨钟,飘飘荡荡,不断回响,振聋发聩。
    折柳曲中,故园情深,闻笛的是他,相思也是他,好像,你就是他的故乡,他的归属一样。
    那道浅白终于淹过了他们的脚面,淹没了无数言语。
    他们无声静坐片刻。
    薛闻笛沉默起身:我去找一下我师弟们。
    我领你去吧,正巧我要去见我两个师侄。
    文恪也晃晃悠悠起了身,薛闻笛又恢复了那张讨打的笑脸:文长老,您慢些,屋里暗,别摔着。
    对方斜睨了他一眼:多谢关心,大侄子。
    薛闻笛:谁是你大侄子?
    按辈分,小年是我师侄,他叫你大哥,那你不得是我大侄子?
    文恪尽占些嘴上便宜,薛闻笛被噎得无话可说,讪讪地跟他走一道。
    出了茅草屋,发现曹若愚居然还站在外边。
    文长老,大师兄,你们聊完啦?
    少年递过来一把伞,给,大师兄,现在还下着雨,你别淋着。
    谢啦。薛闻笛平常觉着这小子傻里傻气,冒冒失失的,但这回好像体贴了不少,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
    他撑起伞,文恪却从他旁边轻飘飘地走过,进到了曹若愚伞下。
    薛闻笛愣了愣,问着:你俩撑一把啊?
    啊?曹若愚还是那傻乎乎的样子,我就两把伞呀,当然要跟文长老一起走了。
    嘶薛闻笛倒抽一口气,文恪见状,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剜了他一眼:想哪儿去了?脑子里能不能装点正经东西?
    我哪儿不正经了?才七天呀,你就要背弃我这个出生入死的至交好友,转投别人伞下了吗?薛闻笛捂着胸口,矫揉造作地装着心痛,文恪满眼嫌弃:我不仅要转投别人伞下,我还要挖穿你长宁剑派墙角,回头再告诉薛谷主,他的宝贝徒弟掏空了我的草药库,要他拿自己的藏书跟我换。
    文誉之,原来你跟我交好,只是觊觎我师父的藏书!
    薛谷主那么厉害,当然得讨教一二了,我又没这福气做他亲传弟子,手把手地教。文恪回嘴,忽然憋了坏笑,哦,指不定还嘴把嘴地教。
    文誉之!
    薛闻笛抄起手里的伞,作势要打,文恪推了把身边的曹若愚,一溜烟奔进雨里。
    雨势渐小,淅淅沥沥,他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见,曹若愚在后边追,大声喊着:文长老,你小心摔着!
    你跑慢点吧,师弟。
    薛闻笛的声音穿过蒙蒙雨幕,清晰地落在曹若愚耳朵里。
    为什么?
    他心里苦。
    薛闻笛不知道曹若愚听不听懂,但他也没有过多解释。他想文恪这一生中,也许就这一次,拼尽全力地奔跑在雨中。那个沉迷书海中的年轻人,哪怕紧握三尺长剑,也不可能是饮血的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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