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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美人放弃挣扎[重生] 第169节

    如果黎清立顾浓真没有问题,怎么就全天下的人都误会他们了呢,怎么当时他们不反驳,不伸冤又没人调查呢?
    一个人可能冤枉他们,总不会所有人都冤枉他们,所以他们一定是有污点的!
    而翟宁,翟宁这些年做了多少好事,上了多少次感动人物报道,还不能证明翟宁才是彻头彻尾的好人吗?
    她当时看到这个新闻的时候,可没听说黎清立顾浓夫妇做过什么善事!
    简复差点气乐了,他直接把水杯往桌面上一甩:“你他妈说的什么东西?”
    要是在大马路上听到这句话也就算了,他就当晦气吐口唾沫给忘了,可红茹是亲手照顾过那些去世孩子的副院长,她本该是最能理解受害者伤痛的人,而现在,她却当着最大受害者黎容的面,给翟宁开脱。
    这套说辞谁听了不说一声滑稽。
    身为院长主任,不知道药被人掉包,一切推给下面人,可能吗?
    可红茹却像是笃信了自己的猜测,完全不觉得尴尬,一个人就完成了自我洗脑。
    黎容轻笑,缓缓摇头,慢条斯理的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我偶尔会想,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我走到人前,人们如何面对我?现在我明白,人们不必面对我,他们只需要面对一览无余的自己。”
    隋婉君抬起泪眼,声音颤抖沙哑着问:“你是……”
    黎容放下水杯,目光锐利如矛,清冷疏离道:“我叫黎容,黎清立顾浓是我父母。”
    红茹怔愣一瞬,脸唰的红了。
    死者为大,她刚刚居然当着人家儿子的面说父母的坏话。
    隋婉君叹息一声,双手合十,深深的将头抵在桌沿,佝偻着瘦骨嶙峋的背:“我不是是非不分的老糊涂,我会替你问个明白。”
    说罢,隋婉君颤巍巍的拄着拐杖,站起身,倔强且悲愤的朝门外走去。
    红茹呆滞在座位上,竟然忘记去扶隋婉君。
    黎容收起冷笑,睫毛颤动两下,有些迟疑的伸出手,关掉了手机通话。
    既然隋婉君已经决定露面,他们就没有躲在这里的必要了。
    他设计这一幕,算准的就是隋婉君的良心。
    一个宁可放弃温馨家庭生活,也要为洪宁山孤儿挣一条活路的人,是不允许自己的正义被如此玷污的。
    这样的人,宁愿死,也不会冤枉别人,陷害别人。
    说到底,这世上还是好人折磨好人,真正的恶人是不会因为作恶而产生一丝愧疚的。
    黎容轻轻闭眼,而下一秒,岑崤就拉起了他的手腕,将他从怨愤中抽离。
    岑崤缓缓道:“爱默生说,他最憎恨的两件事,是没有信仰的博学多才和充满信仰的愚昧无知。好心办坏事,从古至今比比皆是。”
    黎容朝他弯了弯眼睛。
    岑崤总是能第一时间猜透他的心思,然后用最精准的形容开解他。
    是,就是愚昧。
    隋婉君自大山中长大,在大山中奉献一生,她是个善良的好人,但她仍然愚昧。
    她不肯让孤儿院脱离自己掌控接受系统化管理是愚昧;她用恩情道德绑架翟宁,让翟宁和周洪互相照顾提携是愚昧;她怂恿翟宁将小橙香的孩子先纳入志愿者接受治疗更是愚昧。
    到头来,她的愚昧也害了她深爱的守护的孩子们。
    翟宁用力按着自己的头,她恨不得自己手头就有一盒止痛药。
    她咬着牙,努力缓解针扎样的头痛:“姜主任,我不知道你听了什么风言风语,但你没有必要牵扯进来,这件事根本和你无关!”
    姜寻威愤怒道:“你错了!这件事和我有关,和生存在医药系统里的所有人有关,和这天下每一个心存公理良知的人有关!”
    “姜主任!”翟宁瞪着发红的眼,头发被她自己揉的有些散乱。
    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失态,实在是因为这件事牵扯太广了,一旦扩散出去,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她甚至不知道,素禾生物得知姜寻威调查这件事后会怎么做,她是真的不想让安然退休的姜寻威牵扯进来。
    可事与愿违,姜寻威偏偏是个认死理的性格。
    姜寻威失望的摇摇头:“翟院长,你想过隋婉君知道真相后会怎样吗?你真的以为自己能欺骗她一辈子,让她不用背负间接害死这些孩子的罪恶?”
    翟宁双目猩红,一字一顿道:“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说罢,翟宁也不再听姜寻威说什么,她转身,狠狠的拉开了包间的大门。
    瞬间,一切喧嚣都终止了。
    这一寸天地,仿佛被真空罩子包裹,与热闹俗世隔绝。
    晦明变化间,她听到了来自深山中呼啸的风和孩童似有似无的悲鸣。
    翟宁手指一抖,香包掉落在地,她嘴唇颤抖,嗫嚅道:“妈?”
    隋婉君老泪纵横的站在她面前,静默无言。
    那一刻,翟宁分明感觉到,母亲的眼泪化作山中最锋利的叶片,狠狠划向她的皮肤,割的她鲜血淋漓。
    没有人能让了无牵挂的翟宁开口,除了她在这世上唯一在意的人,隋婉君。
    隋婉君颤巍巍的抬起双手,温柔的替翟宁擦去眼角的泪痕,按揉着她绷起青筋的额头。
    在母亲的安抚下,翟宁逐渐平静下来,她依赖的抱住隋婉君,仿佛当初那个被迫离开的小女孩,委屈哽咽。
    隋婉君轻拍着她的背,像无数次教导小橙香的孩子们那样,说起那句反反复复提及的话:“我们不能怕犯错,犯错了要改,原不原谅是别人的事,改不改是自己的事,做人,要对得起自己。”
    孩子总是健忘的,爱他们的母亲会一遍遍的提醒,不管他们成长到多大,多么有成就,还是会一遍遍的提醒,那些小时候就应该学会的最简单的道理。
    “真相……”翟宁坐在隋婉君身边,垂着眼,已然放下了所有戒备。
    这两年,每次路过儿科病房,她就会想起这件事,这件事像石头一样压在她心里,沉重的挥之不去。
    她始终无法做个彻头彻尾的恶人,害了人还能理所当然,她不得不承受良心的谴责,自我的拷问和对世界的怀疑。
    是的,哪怕是做了坏事的人,也会怀疑这个坏事能被轻而易举实施的世界。
    翟宁用力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将零散的发丝挽到耳朵后面,她尽力平静道:“我并不是为自己开脱,试验开始之前,我曾经反复向黎教授确认过,孩子有基础疾病能不能用律因絮,黎教授的回答是可以,他有信心,一期试验成功之后,会立刻开启二期试验,二期就会选择有基础病的孩子,如果二期成功了,会提前申报上市许可。我对黎教授科研水平的信赖,大概就像患者对我医术信赖的那种程度吧。”
    隋婉君叹息道:“阿宁是看我太累了,小橙香患病的孩子又多,看孩子们痛苦我难受,我跟她叨念太多次了,她是为了我才大胆让这些孩子过了审核的,我不知道黎教授要选没有基础病的孩子,是我的错。”
    黎容淡淡道:“我相信我爸爸的话,律因絮可以治疗有基础病的孩子,这不是关键。”
    翟宁抿了抿干涩的唇,她始终低着头,不敢看黎容的脸。
    其实她早就认出黎容是那个出现在七星酒店饭局上的容黎了,这说明,他们对素禾生物和嘉佳中心医院的调查早就开始了。
    翟宁双眼有些失神,缓缓摇头:“这是关键,我在私自做了这个决定之后,没有告诉黎教授,也没有告诉周洪。我和周洪虽然算是姐弟,可我并不了解他,我对他照顾,是看在我妈的面子上,但周洪恨我妈,也恨小橙香,对我大概也只有利用,所以他并没有告诉我,他跟素禾生物有勾结,私自将律因絮销毁,换成了劣质的甲可亭。”
    隋婉君心痛至极。
    自己当初的放弃,最终使得亲生儿子变成了这样的恶魔,把劣质药用在无辜的孩子身上,简直丧尽天良。
    翟宁苦笑:“我也不是为周洪开脱,他虽然恨小橙香,但却并不想杀人。试验用的是劣质甲可亭,但最多治疗效果不佳,不会致命,他根本不知道,有一批孩子的免疫力有严重问题。素禾生物呢?素禾生物也没想杀人,在之前,他们甚至用重金贿赂黎教授顾教授,可惜没有成功,嫉妒怨恨之下,才出此下策,想让大众以为律因絮无效,让黎顾二人名誉扫地,给他们个教训。所以你看,每个人做错一点事,最后就酿成了大祸。”
    第154章
    “这是郑竹潘告诉你的吗?还是周洪告诉你的?”黎容听完了翟宁的话,心平气和的问了一句。
    翟宁怔了怔,抬起眼不解的望着黎容。
    小包间里的气氛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几乎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快要认可翟宁作为加害方的说辞了,因为这段说辞逻辑是通顺的,而且看的出来,翟宁确实没有说谎。
    黎容笑了笑:“如果我是郑竹潘,想要让一个良知尚存,善于共情的人站在我这方,替我办事,为我闭嘴,那最重要的,就是降低她的负罪感。哪怕事实上你已经站在了加害方的一端,也要让你认为,大家都是迫不得已的,出乎意料的,被蒙蔽的,巧合般的完成了这件事,只要罪恶有足够多的人分担,每个人心里的负罪感都可以低到足以接受。”
    翟宁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一时打不破黎容话里的逻辑。
    姜寻威皱起眉,敏感道:“你是说郑竹潘骗了翟院长?”
    黎容却反问翟宁:“以郑竹潘一贯的人品心性,你认为他能做出骗你这种事吗?”
    翟宁垂下眼,彻底不说话了。
    她也承认,郑竹潘的确是毫无底线的人,他都敢设计这一出换药,用舆论的力量逼死黎清立顾浓,又怎么会忌惮跟她说谎呢。
    黎容伸手轻轻碰了碰茶壶,壶身已经不热了,里面的茶水倒是满满登登的。
    他的手指轻轻擦过壶身上那个被摩擦的有些发黑的‘仁’字,轻叹一声:“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郑竹潘在做劣质甲可亭的时候,确实没有考虑过患者的人身安全,况且……”
    他顿了一下,又饶有兴致的看向翟宁,疑惑道,“你真的认为周洪和郑竹潘的利益团体不知道你为小橙香做的事吗?连你自己都知道,周洪恨小橙香破坏了他的家庭,他到现在都没认过隋婉君,你觉得他会在意一群抢走隋婉君的孤儿的生死吗?或者你有没有想过,比起那些尚且年幼的孤儿,周洪更厌恶切实跟他争夺过母爱的你呢?没有什么是比把自诩正义的人拽进地狱更好的报复方式了。你也不必解释周洪有继母所以不在意隋婉君的爱,没人会嫌弃为自己付出的人多的,你和隋婉君的亲密,真当周洪视若无睹吗?”
    翟宁怯生生的抬眼,看了隋婉君一眼,可对上母亲的眼睛,她竟然心虚的移开了。
    黎容的话像一支锋利的箭,直直刺入她美化粉饰过的内心深处真正的声音。
    人一旦有了希望的目标,就会不断为这个目标解释,掩盖,甚至不惜幻想,忽视某些真相,让自己到达的更顺理成章,更高高在上。
    但其实,没有人经得起挖掘。
    周洪应该厌恶占据隋婉君母爱的她,难道她就没有厌恶过周洪吗?
    这个人,从来没有孝敬过隋婉君,任何时候都在辜负隋婉君,和自己继母秀母慈子孝,凭什么获得隋婉君的关心?
    只是因为亲生,就可以占尽便宜吗?就可以肆意消耗别人的爱和帮助吗?
    如果不是隋婉君,她根本不会坚持让周洪做主任,医院的一贯规则,都是资历深的先提,是她为了周洪搞出了投票这个曲线救国的玩法。
    她到底为什么稀里糊涂的跟这个唯利是图,丧尽天良的人站在了一起,还帮着他们掩盖真相,逼死好人。
    翟宁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
    周洪当然会帮着郑竹潘骗她,因为周洪厌恶她。
    郑竹潘呢,这个没良心的资本商,恐怕乐得看她像个蠢货一样被利用,成为逼死黎清立顾浓强有力的帮手。
    这样沉重的负担,只有她在承受,郑竹潘和周洪想必不会有半点愧疚。
    一想到他们在她面前演出来的仓惶和懊悔,翟宁又觉得一阵阵恶心。
    她和周洪势必不是一路人,郑竹潘用这个秘密要挟她,周洪恐怕也心知肚明,她和周洪早晚要撕破脸的。
    所有的家庭和睦,互相帮助都是幻象,隋婉君也必须在亲生儿子和养女之间做出抉择。
    她的妈妈,肯定是要选择她的,就像当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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