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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象关乎民时,即上应飞禽走兽的物候迁徙,又下照黎民百姓的农事土工,不知物候,不知时令,无以成众生,是故昔年神君亲撰《天筹》,好让人们知道何时虫蛰,何时雨及,虫蛰方可焚荒,雨及便可播秧。物与候相齐,人与百兽万禽相生,时序因此流转,万物因此承德神君当初希望的应该就是天下人人都知历法,人人都能齐物候而丰寒年。北葛子晋低声问,这也是我们这些百氏罪民,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吧?
    陆净没有说话。
    冬至到了。子晋望向院外,轻声说。
    天寒而雪。
    远远的,城祝司的钟声响了。
    钟声在风雪中传开。
    小粥铺的棚已经化作齑粉,大如斗的雪花垂直坠落。
    破碎的桌与倾倒的酒横亘在中间,一地狼藉。神君还在咳嗽,牧狄的手也在向下滴血太多的事,太多的言语,只能把爱和恨熔铸在一起,铸成双刃的刀剑,割开皮肉与骨头,让血沥沥地流。
    愈不合,好不了。
    三十六岛再怎么憎恶十二洲,也守了十二洲万载有余。牧狄冷冷地开口,不去管伤口,欠你的,我们妖族还了,现在该你还欠我们妖族的。还完了,就从此两不亏欠,再不相干。
    神君拭去血迹,垂下手。
    他说:
    好。
    城祝司钟声十二响。
    游子自城门而入,归心如箭地回家团聚。马车车轮碾过大街小巷,扬起簌簌白雪。黑衣百冠的青年越过一地狼藉,与黑氅红衣的少年擦肩而过。
    一个向前,一个留守。
    谁也没回头。
    梅城里,相好的知交在街头巷尾重逢,大笑着相拥,妻子与丈夫在门口执手,即又笑又哭地往里走,老人拄着拐杖,半真半假地埋怨,小孩子们又笑又闹到处都在上演欢欢喜喜的重逢,唯独老胡同里,早粥铺外一行孤零零的脚印在雪地上渐行渐远,很快就被雪覆盖了。
    木门嘎吱开了。
    胡老妪一手拉住小孙女,一手推开木门。
    她老了,又聋又哑,最近几年都靠孙女做她的耳朵和嘴巴。孙女年纪太小,很多事情都还不懂。一老一小站在石阶上,望着只剩一个人的少年,小孙女仰头看奶奶,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神君俯身,将一块金锭放到还算完好的木椅上。
    抱歉。
    他低低地说,然后起身,也走进了风雪中。
    伞!您的伞!您的伞落下了!
    小丫头松开奶奶的衣角,嗒嗒跑下石阶,抱起靠在石阶旁的油纸伞,大声喊。
    神君没有回头。他没有撑伞,也没有将黑氅的帽子拉起罩上,雪花很快就沾满了他的头发。远处,天池山的红梅被大雪模糊许多,今天山顶的雾也比往常大了许多,巍峨的天池山一刹苍然。
    神君也走远了。
    他的背影单薄得好像随时要倒下,可他依旧在向前走。
    白雪老山头,旧友作新仇。
    城祝司的冬至钟声一停,城中家家户户全都忙活起来了。在梅城,基本上,每户人家的院子里,都有一株苍苍然的老梅树。今天是冬至,也是梅城人一年里最重要的请龙剪的时节。
    所谓的龙剪,其实就是一把由飞龙收尾交缠成手柄的银色大剪刀。
    相传,很久以前,有银色的飞龙衔着梅花路过。
    银色的飞龙见山顶有一片湖,碧蓝得像天空的镜子,就停下来在湖中休息。飞龙喜欢这里,就松口让梅花落下。从龙口中落下的梅枝化为天池山顶的红梅林,那是由整座城人一起供奉的梅母,散落的花瓣化为山脚下各色各样的梅树,那是各家各户分别供奉的神梅。
    后来人们将照顾梅神,替梅神修剪病老枝干时用的剪刀铸造成飞龙的形状,以此纪念当初衔梅而来的飞龙。
    站好站好!别乱跑!
    妇人捧着温热的水出来,呵斥顽皮的孩子。
    过来洗手!
    平素再怎么溺爱孩子的母亲到这个时候也严厉得眼里容不下沙子,孩子们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过来,在母亲的监督下,一丝不苟地洗干净手。不仅是孩子,所有人都过来,把手洗净。
    净手之后,最年长的老人带头,点燃香,恭恭敬敬地给院子中神梅敬上三柱香。
    梅神至景甲年起,护我柳家,至今已有两百六十二年
    最年迈的爷爷在儿子的搀扶下,一句一句地给子孙们讲述梅神庇护家族的历史,细数其中一桩桩庇护之事,一件件恩赐之物,絮絮地叮嘱孙儿,不可使明火近神梅,不可使铁石倚神梅,平素要多多留意,见虫必捉,见啄木之鸟,必立刻驱逐。
    最后,老人清嗓高声道:
    请龙剪!
    立刻就有子辈中,由老祖父亲点的,最细心最熟知梅性的主剪人出来,净手三回后,掀开庭中正案上的托盘,请出代代相传的银龙剪。双手持剪,在兄弟们扶梯的帮助上,登上梅树,仔细小心地给神梅修理旧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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