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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痴人梦影!
    无分上下,无分左右,无分前后,数不清的枯焦手臂同时探出,同时伸向白衣轻拂的仇薄灯。每一条手臂,都来自不同的个体,像从古至今,所有死在黑暗中的神鬼妖魔的尸骸被聚集在一起。
    仇薄灯不退不避,一人一剑,如鹤扶旋。
    再无这样优雅的舞蹈,宽袍广袖在半空中挥洒出一片清越的光辉,长剑的剑身流动水一样的波纹。再无这样皎洁剑光,皎洁到埃尘不染他已经把所有的脆弱挣扎全留在另外一个人那里,他已经把落满肩头的经年埃尘全都抖去。
    今天他还是最初的神君。
    一身孤勇,无惧疼痛。
    他在至秽至浊的大荒中,以剑为笔,泼洒出一轮古往今来,从未改变的月圆。
    太古月圆,今朝月圆。
    那就让我
    一只只从暗中伸出的枯焦手臂被白月绞碎,如飞尘般从月轮的边缘逸散,宛如饱蘸清水的狼毫在浓墨中泼洗出一轮清辉。
    再梦三千年!
    第115章 我自守人间
    大荒中升起万古一现的白月。
    照亮生者与死者的瞳孔。
    不知多少死魂, 也不知多少骷髅与残存的荒使一起抬起头,同时仰望这轮白月。
    月光照在死魂脸上, 模糊不定的面容变得迷茫,月光照在骷髅空洞的眼窝中,它们下意识地朝白月伸手它们在幽暗中徘徊太久,久到已经遗忘了日月的模样。唯独荒使们尖叫躲避。
    纷纷扬扬的碎骨中,白衣的神君大袖回旋,他手中的剑已经消失了,已经没人能看清他的剑影, 只能看见将他整个笼罩住的月光。
    他就是剑,他就是月。
    他就是天上人间的皎洁。
    死魂在月光中蒸发,骷髅在月光中粉碎,人也好, 魔也好,妖也罢, 所有从黑瘴中伸出的手都尽数破碎。
    碎骨簌簌而落,仿佛大荒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雪。
    飞雪棱层,撑拒满月。
    满月在最皎洁的刹那中断, 两只曾经托载过烈日的巨手握住了月影的两侧, 由十二柄飞剑凝成的剑与它相撞, 只撞出刺目的暗火。巨手在碎去的月光中, 又猛然一合,像拢一只舞蹈的雪蝶, 要将仇薄灯击杀于掌心。
    神君!
    鬼谷子瞳孔一缩, 向前迈出一步。
    巨手相击, 声如山合。
    月影彻底消失了。
    但它没能拢住雪蝶。
    山合的刹那,仇薄灯笔直向上, 及时落在巨手的指尖,断剑低垂,广袖跟着从虚幻莹白的小臂上簌簌落下,仿佛朝城的蜉灵栖息时娓娓垂落的柔翼。他低头,看见故友。
    夸父。
    死去已久的夸父半隐半现在昏暗里,须发盘结,一若当年。
    神君
    祂枯裂的嘴唇瓮动。
    仇薄灯恍神,最初的空桑,大家决定去建北辰极前一晚,朱雀燃起篝火,夸父被牧狄嘲笑傻大个,勒令一边待去。祂不生气,笑呵呵靠扶桑盘坐,一手敲鼓,一手托月,问,神君饮酒否黑影一闪而过,一掌击中他后背。
    他撞身进淤壤里,又自淤壤中扶摇而起,御剑向前。
    一肩带血。
    淤壤排空,如重重浊浪,夸父托月的手深深陷进血污中,祂僵直转身,看向避开这一掌的仇薄灯。这一转身,露出它腐烂过半的胸腹,肋骨间爬满大大小小的妖魔,成为大荒孕育邪祟的巢穴。
    唯独双臂、肩膀与头颅栩栩如生。
    神君,饮酒否?
    夸父托掌,一如昔年托月。
    神君旋身挥剑。
    剑斩故人。
    一泓经年的血,泼溅上半空。夸父的头颅滚落,滚进淤血腐肉的荒壤里,滚了两圈,端端正正陷在泥里,面对白衣神君的背影。祂的嘴唇在泥泞里瓮动,木讷敦厚,依旧在重复地问:
    神君
    饮酒否?
    神君没有回头。
    长剑回收,剑尖一点余血溅到眉心。
    仇薄灯在夸父爬满邪魔的残躯上一点,金色的神火点燃了夸父的残尸。神火照蒙晦,百里不迷。黑影在仇薄灯左侧现身,一掌一剑再次相撞,以幽冥城为中心,一圈圈无形的涟漪向外扩散。
    好似层层漆黑重幕同时鼓荡。
    去。
    仇薄灯轻喝。
    长剑忽然一分十二,十二柄飞剑金光电射刹那间洞穿黑影。剑分十二的同时,黑影抓住仇薄灯因此露出的空门,以掌做刀,一刀洞穿仇薄灯心口。一剑换一掌,又是百死无生之战,不顾己身之剑。
    心口被洞穿,仇薄灯却只是又道:
    去。
    明火从他心口涌出,一刹将他与黑影一同点燃。
    黑影凄厉尖嚎,抽身急向后退,想要熄灭身上的神火。然而洞穿它的十二柄飞剑忽然长鸣如啸,化作了十二身上燃烧金火的虬龙,苍身灼灼,喷吐神光,赤爪皆利,将黑影死死攫拿。黑影的身形暴涨,又暴缩,一时如万丈巨人,一时如草芥蝼蚁,但始终无法挣脱十二条虬龙。
    放肆!!!
    它尖锐地叫起来,声音满是暴怒。
    腐肉朽骨淤积成的荒壤猛然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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