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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靛蓝与深碧在微光中迷蒙,翠羽簪几欲垂落。呼吸落在脖侧,成年男子微凉的唇重新覆盖上昨夜碾磨过的地方。仇薄灯仰起头,视线落在车厢顶部的枝蔓纹上,忽然又想起枎城细碎的银叶。
    那一日,天光落在那双眸色非常浅的眼睛里,像亘古的雪山,像始终未变的冰湖。
    于是酒约脱口而出。
    要记得找我。
    真的一直都在找。
    车帘细络在清风中摇曳。
    晨时风寒。
    朝晖穿过似有似无的轻雾,将余炭、马车、栅栏都镀上一层淡淡的青白冷光。雾湿鬓发,早起的人们却未见烦闷,反格外欣喜。
    对于走荒的队伍来说,最怕一觉醒来,四下灰蒙晦暗,那意味所处的旷野很快就会被黑瘴覆盖,需要迅速离开。与之相反,若升起的是白雾,则是个好兆头,表明丘原洁净,鬼魅还很遥远,大家还有时间唠几句嗑,喝几口粥,是漫漫跋涉中珍贵的喘息。
    老爹,接下来走哪?
    韩二同护送走荒队的其他修士,在骡老爹的破锣旁边蹲成一个圈,洒了细沙的地面用树枝画着简单的地图。
    您都看老半天了。
    催啥子催?骡老爹不客气地骂,一酒囊敲到韩二脑门上,说多少遍了,走荒可没得让你走回头路的机会,走错一段路,说不定就要把大伙儿全埋土里了。
    韩二揉了揉脑门,不敢再催。
    就像骡老爹说的那样,在旷野上,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又或者说,十二洲上除了各大仙门主宗所在地和空桑,城与城之间,并不存在真正的路。
    并不是因为城池和仙门舍不得出钱出力在旷野上开路,而是因为就算大费周章开出了路,也没有用。瘴雾在厚土上流转不定,昭月里辟出来的五尺道,瘴月里黑雾中游走的死魂,保留了生前的习惯,如果有道路,就会循路游荡,渐渐地就将路给毁了。来年,瘴月过去,原先开辟出的道路,还会因淤积太多的污秽晦煞,成了夺命的陷阱。
    久而久之,十二洲上,仅有城池之内的街道胡同,与城池周围的田间小径,而无大道通途。想要从一座城池前往另一座城池,只能在旷野之中艰难跋涉,走荒之称,便是由此得来。
    基本所有走荒队伍的首领称为释公,年纪都很大,往往都是在走荒队里长大的流浪儿,是十二洲大地上的无根之萍,一生都在旷野上渡过。他们不仅熟悉某一地区的地形,还对这一地区的风向气候了如指掌。
    走荒者,逐瘴而行。
    唯有经验最丰富的释公,才能根据自己的经验结合原野的微小变化,判断这一地区接下来的瘴雾流向,从而做出走哪条路,去哪里的决断。一旦释公的判断出错,走荒就有陷入浓瘴的风险,而瘴雾越浓,妖物鬼祟越多,折损人手甚至全军覆没的可能就越大。
    大多数时候,走荒队伍要是走错了,就没有机会回到原来的地方,就算回去了,那里也早被瘴雾盖了。
    因此,十二洲流传一首民谣,道是:
    走荒愁,走荒愁。
    愁那天黑难回头。
    东也走,西也走。
    走东走西到坟头。
    唱的便是走荒的辛酸艰险。
    越是队伍庞大的走荒队,队里领头的释公就越谨慎。骡老爹叼着破烟斗,一会树枝在地上画了几条线,又动手擦掉,一会又眯着眼睛看看日头。
    韩二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忍不住又道:老爹,可您老今儿也想太久了吧?
    你懂什么,骡老爹又一酒囊敲他脑门上,最近这路可没往年那么好走。
    怎么个不好走?不都是压榨我当苦力
    韩二嘀咕。
    骡老说的是日头不好判断的事吧,旁侧一年长修士插口道,前段时间,太乙宗不是断了清洲金乌的牧天索吗?现在清洲那边的太阳每天打一座什么枎城起落,不回空桑了。
    那不是清洲的事吗?和我们涌洲有什么关系?
    韩二自打伤好留在走荒队里,就已经很少关注修士界的事了反正不论是仙门还是空桑都是乘飞舟来来去去的神仙,和一步步翻山越岭的凡夫俗子没多大关系。
    说话的年长修士闻言就笑:关系大了去,你没看骡老都瞅成这个样子?
    卢道长,您知道?
    韩二挠挠头。
    天轨,你懂什么叫天轨吗?卢道长一指头顶,日月之行,因循其次,所牧四方,周不可更。讲的是这金乌和玄兔的轨迹是息息相关的一张网,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啊,仙门才要同空桑签署监天契,百氏哪怕是只改一城的日月,都要被仙门找上门。更何况太乙宗一改,就是改了一整轮太阳的起落。
    韩二似懂非懂。
    卢道长谈性上来了,也不嫌弃他不够捧场,解释道:太乙的那位仇师祖这一断天索,就把清洲日轨的锚点改了锚点这词是我听袁沐先生说的,锚点一改,轨迹跟着变更。天轨周密,有道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十二洲的物候岂不是跟着一起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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