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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神情慵懒,微眯了下眼,下意识伸手想摸烟盒,想到什么,又停住。
    他收回开车门的手,转头示意:走走。
    入了冬,T大林荫道旁的树木都只剩枯枝,一排排,在北风中静默。
    尽管如此,树枝仍旧是遒劲笔挺的,直直指着天空,枝丫处攒着未化的雪。
    谢长昼不紧不慢走在前面,孟昭两手拎包,跟在他旁边。
    向旭尧开着黑色奥迪,远远行驶在后头。
    徐东明平时,天天,就那么说你。走出去一段路,谢长昼与其清淡,打破沉寂,你也不反驳。
    孟昭摸摸鼻子,没说话。
    要实在拿不出怼我那劲儿。谢长昼撩起眼皮,冷淡道,你就不能跟他解释两句,在他面前装着卖个惨,或者直接跟他说,你不喜欢他那么说话?
    话出口,他一顿,又觉得有些不对。
    这样说,好像她做错了一样。
    但他本意,也不是责怪她。
    他只是奇怪,孟昭以前不这样,她挺机灵的,虽然话少,但并不被动。
    冬日冷风徐徐,他悄悄垂眼,看向她。
    行倒是也行。孟昭下巴藏在红色围巾里,鼻尖冻成粉色,也没不高兴,挺认真地想了想才说,但我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什么叫没必要。谢长昼立刻皱眉,又想起封言的烟。
    他冷声,你不跟他说,他觉得没问题,下次还拿你开刀,被骂的人永远只有你。
    孟昭安静听着,突然笑了一下。
    她眼睛弯弯,谢长昼一顿,止住话茬。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轻声道:我大一寒假,做过短期的义工。
    那时候她跟谢长昼还在热恋,但他被工作缠住,她也没回广州。
    跟我一起的还有两个同学,一个是我室友,叶初然;另一个姑娘是土木的,跟我同级。那会儿我们仨关系挺不错,一起吃饭一起逛街,还特地建了个小群。
    快过年时,我们在外头约饭。土木那姑娘说,吃湘菜吧,我说,可我更想吃粤菜。我们查地图,发现湘菜馆确实离得近,就想先去看看。
    孟昭说,结果到店后,人特多,排位要等一个多小时,我就提议换家店。可土木那姑娘嫌远,不想动,叶初然不想走了,我也没再坚持。最后那顿饭,我们点了五道菜,吃了两千三,其中有道黄牛肉,单价两千一。
    她声音轻而缓,谢长昼同她并肩走在林间,像在听一个不太快乐的幼崽童话。
    他安静地望着她,听她诉说。
    我们三个人AA,也不是出不起这个钱,但出门的路上,叶初然很抱歉地说,牛肉是她点的,没看价格。
    我平时跟她直来直去习惯了,就说了她一句,最好还是看看吧。
    孟昭微顿,一整晚,土木那姑娘都没跟我说话,但她也没表现出很明显的不高兴,我就没意识到。后来过了很久,我从另一个人口中听到,土木那姑娘背地里跟所有人都说,以后有孟昭的局,别叫我。
    谢长昼没说话,孟昭止住话茬,转过来看他。
    她黑白分明,清澈而平静:她觉得我在针对她。
    你看,这么小的事情,就是这么小但在踩坑之前,我真的很难知道,别人会因为什么生气。
    如果什么都做不了,能做的只有一件事:不开口,不提要求。
    她去跟徐东明说: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你礼貌点。
    徐东明下一句话大概率是:你配吗?你配跟我提这个?
    所以那时候起,孟昭就想得很明白。
    十四五岁她哭着跟妈妈说不喜欢钱叔叔,妈妈转头就把这话说给钱敏实听;十八九岁她跟朋友说不想吃湘菜,朋友的决定是再也不要跟她一起吃饭。
    就算她跟别人说,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也没有人在乎。
    她这一生能得到的,从来不是她想要的。
    那她的底线在那儿,只要不触线,怎么着都行。
    夕阳最后一抹光辉也湮灭在天边,天光迅速黯淡下去。
    谢长昼沉默着,胸口有些闷。
    他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跟个心思细腻、闹别扭的小孩儿似的,嗓音低哑,略带点薄愠地,问:
    所以,我就砸杯子的事儿跟你道歉,你跟我说没关系不怪你,也是因为,我没踩你底线。你觉得,就算你还是很介意,事情也不会发生什么改变?
    孟昭没反应过来,茫然:啊?
    他是怎么发散到那儿去的?
    谢长昼忽然有点烦,他觉得,孟昭完全不在乎自己。
    他不如去死。
    你到宿舍了。他思维有些不受控,微皱了下眉,停住脚步,我走了。
    孟昭点点头:谢谢你,你慢走。
    谢长昼一下子就更烦了。
    街边路灯已经莹然亮起,他看着孟昭背影走向学生公寓,在她进门的前一秒,突然又叫住她:昭昭。
    这一声叫得很平静,带着他骨子里的矜贵与不容置喙,划破干冷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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