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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归小说在线免费阅读-by 来风至(9)

    关不渡今日罕见得穿了件的白衣,在昏暗的屋内格外显眼,一时与月色相竟。那折扇在半空飞了半晌,最终又稳稳得落回他的手中。扇骨乌黑反光,伴随着轻微的咔哒之声,伸长而出。
    朱弗双手一合,一根深棕的权杖凭空而生,与那扇骨撞在一起,顿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两人从屋内打到屋外,迷香愈发浓郁。关不渡置身其中,仿佛从未受到这毒物的影响。
    那权杖在朱弗的手中隐隐露出燃烧的火光。关不渡飞身退开数尺,却仍被热浪燎到衣角,他状似不经意回头朝鹤归的方向看了眼,随即脚下生风,飞掠至半空中。
    朱弗,接好了。
    死亡比风声快。
    朱弗本能觉得危险,只见方圆几尺之内,以关不渡为中心,数以千计的树叶被劲风卷至半空,随后如利刃般朝他飞射来。
    这树叶裹着强劲的内力,堪比剑客手中的剑。
    他睁大了眼,分明能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却来不及作出任何应对。
    风声仿佛停滞在半空,那些利器在将朱弗割裂之前,蓦然一顿。随即,簌簌得落在了朱弗的脚边。
    关不渡:鹤归没死,那就留你一命。
    说着,鹤归已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得跟了出来。
    他硬生生接了朱弗一掌,胸口的肋骨估计都断了几根,脸色比月光都白。朱弗喘着粗气,阴鸷的视线随着鹤归移动。
    鹤归走了几步,再没力气,跌坐下来。极慢得说道:你觉得是我盗了你夫人的骨骼?
    朱弗眼神一变,似乎有一瞬间的停顿,随即说道:你们不怀好意来到天台峰,不就是为了这个?
    关不渡靠在树下,一把折扇抛上又抛下:是你亲自放我们进来的。你才多大年纪?这么快就得了痴呆症?
    朱弗:鹤归死而复生,不是借用植骨术吗?
    这你就想错了。关不渡说,鹤归福大命大,没死成。可是你夫人不一样,摊上了你这样一个货色,最终连尸身都没留下一个。
    你什么意思!朱弗怒道。
    关不渡冷冷地看着他:说吧,是什么让你觉得,一定是鹤归偷了你夫人的骨骼?
    朱弗冷笑:数月前,鹤酒星曾出现在九华山附近,如果不是鹤归,还会有谁觊觎能死而复生的植骨术?!
    第14章 怎敢忘却
    有人复生了鹤酒星?关不渡看了鹤归一眼。
    不是我。鹤归摇了摇头,嘴角有鲜血渗出,我我也是听到我师父出现的消息,才从洞庭出来的
    关不渡轻笑一声:姑且不论此事真假。朱弗,你当真觉得,植骨术能够让人死而复生?
    他一双异色瞳冷冷盯着朱弗,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神色。就见朱弗牙关一紧,额角青筋毕显,仿佛狰狞了一瞬,随即平静下去。
    他微微抬眼,沉声道:你是听闻此事才来天台峰?
    鹤归知道朱弗是在问自己。
    他本能得觉得其中事不同寻常,一方面,起死回生之事本就诡异,另一方面,心底却有一个微小的声音在告诉他,也许鹤酒星真的已经复生。
    胸口处忽然又是一阵钝痛,将它都梦魇中拉回现实。
    鹤归抬起头:是。
    朱弗神色一松,略带歉意得看了一眼鹤归,道:是朱某鲁莽了
    可他并未主动上前搀扶鹤归,只不近不远地站在树下,似乎在等待关不渡的态度。
    关不渡整个身影被树荫笼罩在黑暗里,唯有一袭分明的白衣,能让他人知晓他的存在。他从阴影中缓步走来,嘴角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既然误会解开,峰主也道过歉,想必居士也不会多计较。不过关不渡合着折扇在手中把玩,峰主既已封山,应当是有找到骨骼的办法了。
    是。朱弗点点头,将手拢进袖中,我打算明日召集所有人在前厅,说明事情始末后,搜身。
    关不渡动作一顿。
    朱弗敏锐地抬起头:怎么?
    无事。关不渡叹了口气,此事说来我等也有责任,若明日峰主有用得上关某的地方,关某定不推脱。
    多谢楼主。朱弗略一抱手,又对鹤归道,居士明日不用去前厅,我差一些大夫过来给你治伤。
    说罢,脚步一轻,竟就如此翩然离去了。
    鹤归莫名挨了几掌,浑身骨头都叫嚣着疼痛,他想扶着门框起身,却无处用力,腿一软就再次跌坐下去。
    好在关不渡终于不再袖手旁观,略一弯腰将人从地上拦腰抱起,往屋内走去。
    鹤归有些不自在,轻轻挣动了几下,便听关不渡凉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再动我不介意把你扔下去。
    鹤归收回手,默默地拽住了关不渡的袖子。
    背部一接触到床榻,伴随着疼痛而来的眩晕瞬间席卷了鹤归的思绪,他紧闭着眼,喘息了半晌才缓过神。
    黎明初显,天边泛红的朝霞从山头攀爬起来。关不渡背靠窗户,将光芒尽数挡在了身后。
    鹤归听见他说:你对刚才的事有什么看法?
    他听不出关不渡语气中的情绪,但却意外得从中感觉到了一丝温柔。
    方才朱弗来得突然,鹤归挨了几掌,连喘气的间隙都没有。眼下他回想起来,却觉得此事处处透露着诡异。
    先不说他鹤归的身份是如何暴露的,鹤归觉得关不渡应该不会那么闲。
    那么除了曾将他认出来的段仪,就是之前有过几次接触的王敬书。
    只是诡异之处并不在此朱弗今日动作之大,恐怕连关不渡都没有想到。若说他自封山起,已有打算,那今日偷袭一事,就显得格外多余了。
    他分明已经打算明日在前厅对众人搜身,又为何在前一晚上对自己下手?
    鹤归忍住眩晕,说:你在天台峰见过朱夫人吗?
    见过一面,确实没死。关不渡知道鹤归所指,浮白也说,朱夫人与常人无异,只是有时动作会稍许缓慢滞涩,倒有些像使用过植骨术。
    鹤归摇摇头:我不信复生这种鬼话,就算真的有办法能让死去的肉身重新恢复生机,也只是一个没有生机的躯壳罢了。
    关不渡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尝试让你师父复生。
    天法地,地法道,道法自然。天地孕生覆灭,自有其规律。鹤归垂下眼,声音轻不可闻,我师父曾教我的,一刻也不曾忘却。
    那就是朱弗撒了谎。关不渡道,也许植骨术曾经真的让朱夫人短暂得活了过来,后来我们见到的那滩血水,就是植骨术失败后的样子。
    所以朱夫人那样,是因为植骨术,而不是化尸水。鹤归恍然,难怪星落风与朱夫人的尸骨不同。
    关不渡:难不成真的有人盗了朱夫人的骨骼?可那玩意儿有什么用?
    鹤归咳了两声,随手擦去嘴角的血,淡淡道:我倒觉得,朱弗刚才想杀我,不是因为骨骼。
    他掐住鹤归之时,说的是把东西交出来,而不是把骨骼交出来,虽只二字之差,鹤归却觉得此事就是关键。
    况且,从朱弗反复无常又尽是悖论的举动来看,他找的,可能还有另一件东西。
    然而鹤归此时已无法思考,朱弗的掌风来时夹带着佛门特持的厚重,去时估计能在他身体上留下掌印。他能撑这么久,全凭一口气吊着。眼下思绪顺通,心下一松,便彻底没了力气。
    等关不渡回身看去,鹤归已经晕了过去。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随后缓缓走上前。
    因戴了面具的缘故,在关不渡眼中,鹤归只有那双眼能看。然而此时陷入昏迷,双眼一阖,丑陋得难以入眼的面孔就暴露在关不渡面前。
    关不渡看了半晌,似乎忍无可忍,从袖中捻了一颗细小的珠子,碾碎后涂抹到鹤归脸上。
    不过片刻,面具脱落,露出一张极具少年感的脸。
    眉峰上挑,此时却因痛苦微蹙着。眼尾长如墨,近距离看去,还能看见一颗极小的痣。脸一半在黑暗中,另一半迎着光,轮廓清晰。唇薄而淡,却又因染上鲜血平添了几分瑰色。
    十年过去,一个人的面孔总会有大大小小的改变。关不渡不带一丝感情的视线落到那人眉间,又缓缓滑向唇边,却只觉一切未变。
    有些人带着一副皮囊行走世间,就已耗尽了所有气力。
    在只有两人的屋内,关不渡的神色似乎有一瞬间的动容,可片刻后,又恢复成那副微笑的假面。
    天光大亮。
    鹤归眼皮一动,便被刺目的光线晃得睁不开眼。
    有人在他耳边说:居士醒啦。
    他背过手挡住光线,从缝隙中看到了怀枝。
    历经一夜,腹腔处不再钝痛,下肋也被缠上了绷带。鹤归撑着身子缓缓坐了起来,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午时啦。怀枝俯身拧干毛巾,给鹤归擦脸。
    鹤归下意识格挡开来,那毛巾在半空打了个转,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怀枝瘪瘪嘴:居士这般嫌弃奴家,奴家会伤心的。
    不是。鹤归揉了揉额角,不想跟怀枝耍嘴皮,多谢护法悉心照料,你们楼主呢?
    怀枝把毛巾捡起来,远远地朝铜盆里一扔,水霎时溅了一地。
    鹤归:
    楼主在前厅。怀枝笑眯眯地转过头,居士要去吗?
    他想起来,今日朱弗会在众人面前说明事情真相,然后搜寻朱夫人的骨骼。
    不知现在什么情形。
    鹤归匆匆赶到前厅时,险些被侍者拦在外面,待看清来人后,侍者道:是居士啊,快请进。
    像是受了朱弗特殊的照拂似的。
    他越过厅外的大院,还未进屋,就听见有人高声喊道:峰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眼见关不渡又坐回轮椅,毫无存在感地藏在角落里。等鹤归靠近,才发现那人垂着头,似乎在和周公相会。
    鹤归无语半晌,上前轻轻拍了拍椅背,楼主,醒醒,该午时问斩了。
    关不渡身形一动,声音却毫无睡意:这刀迟迟不下来,有点困,抱歉。
    鹤归还未答,便听到有人又怒道:你把我们软禁在此数日也就罢了,现在还想来搜身,朱弗,你当真以为我们在天台峰,就可以任你摆布吗?
    朱弗孤身一人站在大厅正中央,闻言缓缓道:我说过了,我怀疑我夫人的骨骼被诸位中的某一人据为己有,不搜身可以,但请交出来。
    恐怕这又是借口吧。一玄衣男子冷冷道,峰主近几日待在屋内,压根就没查朱夫人的死因,试问,此举究竟是何故?
    鹤归认出,这人是星落风的同伴。
    关不渡打了个哈欠:那人叫闻广,跟朱弗吵了一早上了。
    鹤归顺势看去,整个大厅里坐满了人。每个人都心思各异,神色虽还算平静,但早就将手放在了自己的武器上,随时等待变故。
    他一抬眼,就看到王敬书正坐在朱弗身边。
    他还在?鹤归轻声道,那东西就是他拿的吧?
    昨夜之后,鹤归也有想过,王敬书在众人之后出现,又和段仪当众比武,也许为的就是伪装时间差,让朱弗放轻对自己的怀疑。
    那个雨夜,王敬书得手之后,就把东西交给了黑衣人,可朱弗现在才想起搜身,恐怕那丢失的东西早就被带到千里之外了。
    他走倒是走得掉,可嫌疑就洗不掉了。关不渡撑着头,困意又涌上来,王敬书这人,典型的伪君子。
    在朱弗的沉默中,那闻广蓦然抽拔剑,直指对方:什么植骨术,什么朱夫人,都是他朱弗欺骗世人的幌子。诸位,朱弗并非如何深爱自己的妻子,他只是想利用施展过植骨术的躯体来滋养某样东西。
    朱弗一惊,怒道:住嘴!
    闻广视而不见,飞快得说道:那东西就是佛门的传承舍利!
    关不渡玩弄折扇的手一顿,骤然抬眼。
    第15章 传承何物
    传承。
    自鹤酒星死后,鹤归已经许久没有听过这个词了。
    那时他尚未入门,鹤酒星也不急着教他本事,只成天拉着他游山玩水,偶尔还在他面前舞剑。
    醉斩长鲸倚天剑,笑凌骇浪济川舟。
    鹤酒星喜欢酒,也喜欢剑。
    他的剑气大开大合,与他懒散的外表大相径庭。飒踏之影,只见寒光,不见风声。
    累了,鹤酒星就会随地而坐,将鹤归揽在怀里,给他介绍手中的剑。
    它叫解梦,自出生就跟着我了。鹤酒星抓着鹤归的手,轻轻地抚上剑身,我父亲告诉我,他是道门唯一的传承之物。
    幼年鹤归懵懂地问:何为传承?
    传承,是枝叶,亦是依托。它能维系百年乃至千年的某一脉,使其生生不息。
    鹤归眨了眨眼:不懂。
    鹤酒星登时敲了他一个爆栗:意思就是说,有解梦,你这一辈子就不愁吃穿。
    懂了!鹤归捂着头,眼睛却一亮,我想吃桂花糯米糕!
    臭小子。鹤酒星哭笑不得,成天吃吃吃,也不见你长个儿!你爹娘估计是被你吃怕了才不要你!
    鹤归呵呵笑着,回身摸了摸解梦,问:师父,那另外两个宗门也有传承吗?
    有。鹤酒星笑容淡去,手指放在剑身上轻轻敲击着,但只有传承门派才知道本宗的传承之物究竟是什么。
    传承之物究竟是做什么的呀?
    鹤酒星摇摇头:当年三大宗师创造传承时,并未能留下答案。但是传承一定对本宗的存亡至关重要,如果被外人知晓,怕是要招来祸端。
    那我要好好保护师父和解梦。鹤归直起身,吭哧吭哧地抱着比他还高一个头的剑,师父放心吧!
    鹤酒星目光一睨,蓦然松开了解梦。
    对鹤归来说过分沉重的剑顿时压得他左脚绊右脚,摔在地上滚了一圈。
    鹤酒星哈哈大笑。
    现如今,佛门传承问世。
    闻广说得掷地有声,在座之人却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兴许是各有各的算盘,佛门传承四字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这个天台峰峰主的身上。
    朱弗背着手,手上代表身份的扳指发着幽暗的光。他紧握双拳,额角因情绪过分激动而青筋暴起。
    若说朱弗对此事不知情,那他就不应当是这种表情。
    他低着头,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耻辱,随即,在所有人未反应过来之前,蓦然挥杖而出!
    那是朱弗的武器,因灌满内力而泛着一层赤红的光,触碰到闻广的那一刻,后者便被一阵力道掼飞,闷声撞上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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