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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林涂第一次见到冥河。在冥河里,她见到了顾言风——像是睡着了一样,躺在冥河水流中,只是冥河水每从他身上穿过,顾言风的魂魄便要透明上半分。
    “老人家,这是……”林涂伸手想要去捞,可刚一接触到冥河水,手上皮肤便像被火烧冰冻一样疼痛难忍。那老头瞥了林涂一眼,划着他的船桨沿着冥河捞出朵朵鲜红的花。
    “冥河的魂魄都是无法再入轮回的。”老人又一次从冥河里捞出一朵花,那花刚一离开冥河水,立马枯萎,如同被火烧一样,成了灰烬。“他们会在这儿被冥河水冲刷,直到消散殆尽。”
    “消失殆尽……”林涂愣愣看着冥河中,魂魄变得愈发暗淡的顾言风,回身看了一眼老人,义无反顾地跳进来冥河当中。
    “年轻人啊。”老人摇着头,撑住船桨一点点划远,他没回头也没停留。仿佛打一开始就知道,林涂见到了冥河当中的人,一定会跳入冥河一样。
    跳入冥河的林涂险些痛呼出声,从她身边流过的冥河水如同利刃,每一滴都会在她身上开一道口子。挂在她腰间的兔儿灯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困境,变成一艘船的大小,带着林涂逆流而上,停在了顾言风身边。
    林涂颤巍巍伸手想将顾言风捞上来,却发现只能捞出一捧冥河水。冥河水从她指缝间稀拉拉落回河中,溅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林涂看见自己的手上的皮肤被河水吞噬,鲜红的血混在河水中一同滴落在河里,血珠在河水中漾开,林涂看见顾言风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了一下。
    来不及多想,林涂重新将双手伸进了河水当中。她感觉到自己手指上的肉感一点点消失,磕碰间,是坚硬的触感。水波下,林涂瞧见自己的双手,只余白骨。
    痛意从指尖传到林涂的四肢百骸,奇经八脉。只是她并没有心思去担忧自己的双手,她全神贯注地紧盯着顾言风的那缕残魂。从她指尖剥落的皮肉在残魂上,本虚无缥缈的残魂竟有了一抹实体。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摇着船回头经过她,瞥了眼面色苍白,却依旧不放手的林涂,轻叹道,“用冥河花托住他的魂。”
    林涂这才察觉,先前被老人清理过的河面上,又重新长出了莲花形状的鲜红花朵。她用已是白骨的手摘下一只,那血红色的花刚一落入她手中,便像生了根似的扎进了林涂的骨头当中,来不及多想,林涂俯身用那多花去舀顾言风的魂。
    好在,老人并没有骗他。顾言风的魂变成了小小一团,在冥河花中央安睡。
    回到老人的小木屋后,林涂并没有什么时间休养。那老人原原本本告诉了她,被冥河水冲刷过的魂魄,即便被捞了上来也很快会消散。只不过,林涂是灵,能生万物,她的魂丝能做出万物生灵的身体。
    夜风清凉。
    林涂骤然回神,身侧的黄路正小口抿着花液酒。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黄路怔怔抬头,林涂揉了揉隐隐发疼的太阳穴,“你先前说如今的鬼王……”
    “姑娘,那鬼王大人本领通天。”黄路放下酒盏,轻手轻脚摸着不知何时跳到他膝头的玄猫,“咱们灯芯不见了,找他帮忙一定事半功倍。”
    “那明日,抽个时间去会会他。”林涂将酒盏中的花液酒一饮而尽,那些遥远的记忆让她脑子里如同有针乱搅。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想起过初初化为人形时的事儿了。
    她的手臂犹如上等白玉细细雕琢出来一般,丝毫瞧不出曾经只剩白骨森森。林涂轻轻揉着额角,过往的许多记忆似乎因为她长时间的沉睡都变得模糊不清,就好像想起顾言风,除了起初自个儿为他流下的那些血肉外,就只剩后来的他将病重的自己丢弃在被敌人团团围住的困城当中了。
    当时顾言风是怎么说来着。林涂眼中神色微冷,装着花液酒的玉壶微凉,贴在她的手掌上,那凉意沁入心头。
    ——今日起,你我互不相干。我顾言风宁愿从未与你结为夫妻。林涂,我们俩之间本就未曾有过什么真情。
    林涂兀自摇了摇头,重新蓄满了酒盏。一旁的黄路还在讲着那位鬼王大人的过往,林涂支着脑袋听着,耳边是不是传来虫鸣蛙叫。
    “景尧大人。”有身着铠甲的男人急匆匆闯入以暖玉做壁的大殿内,大殿上方空无一人,一旁的桌案前坐着个穿着藏蓝色长衫的男人。
    听到动静那男人抬起头来,看向闯进来的男人。跪着的人声音都带着喘,“景尧大人,出事儿了。苍山上前两日地洞,经过两日的搜寻可以确定,被锁着的那位,逃了。”
    景尧提笔的手顿了顿,“确定了?”
    “是。”跪着的男人抬起头,神色万分焦急,“那日地动后,那位的气息消散,属下不敢耽搁,忙带人仔仔细细搜寻了一番,那位的确是不见了。”
    景尧迟迟没说话,似乎在沉思着什么。跪着的人有些按捺不住,“景尧大人,这么大的事儿,是不是该通知鬼王大人?”
    “我有分寸。”景尧放下了手中的笔,挥了挥手,“你再带些人将苍山……不光苍山,周围的山头都好好搜一搜。这事儿我会亲自告知鬼王。”
    “是。属下明白了。”得了令,男人抱拳退出了鬼王殿。景尧看向鬼王殿大门,轻叹了口气,而后身子化成一道黑雾,消失在了通透的鬼王殿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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