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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璧——照破山河(88)

    要是有证据,他也能狠下心来不顾兄弟情义,可并没证据说明刺杀他的人都是刘曜派来的。
    刘昭无言地看着刘曜恸哭。
    他把玩着酒杯,如刘曜所说,他若摔杯,必有人以捉拿刺客的理由冲进来,其后不容分辩杀了刘曜,之后随便找个由头解释刘曜暴毙即可,木已成舟,乔郁那般会见风使舵的小人想来不会掀起太大风波。
    刘昭道:我我并无怀疑三哥之意。
    刘曜冷笑,没有回答。
    刘昭几乎已将怀疑写在了脸上,此时再说不怀疑,岂不虚伪?
    刘昭亲信一直在帐外等待动静,可里面并无反应。
    允佩就站在他不远处,不知在若有所思地想些什么。
    刘曜自觉哭得差不多了,以袖掩面,道:为何还不动手?
    刘昭叹息道:我在三哥胸中,竟成了一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了。
    刘曜在心中大骂刘昭惺惺作态,面上却只擦泪,摇头道:不敢。
    刘昭见他不哭,慢慢道:我如何不知想杀我的人未必不来自三哥,行宫中或者皇城中,不与我同路者甚多,想刺杀我之人更是比比皆是,我不能肯定,方才言语冒犯,他起身,向刘曜躬身赔礼,是我冒犯,还望三哥看在以前的情谊不要放在心上。
    刘曜急忙下去扶他。
    只不过,此事未必就与三哥无关。刘昭道。
    刘曜故作不解,何意?
    三哥一向同乔相交好,刘昭道:许是乔相想要三哥做皇帝故命人谋害我,亦说不准。
    刘曜道:五弟却还是怀疑我。他松开刘昭,与之拉开距离。
    刘昭却道:三哥觉得,今日陛下身体如何?
    皇帝身体确实比先前好上不少,刘曜只以为是刘昭带来的医生医术高明,道:陛下身体虽仍不虞,但比半月前已好上太多,还得多亏五弟带来的大夫。
    刘昭道:不是我的大夫医术高明,却是先前太医不敢言。
    刘曜一愣,恕我不解。
    刘昭一眼不眨地看着刘曜,沉声道:父皇并非如御医所说的那样,是受凉与忧心交攻,加之多年劳累,一朝隐疾都暴露出来,却是被人下了慢毒,那毒和父皇成日用的药混在一起,愈用病症愈严重,直到损伤了心脉,回天乏术为止!
    刘曜大惊失色,忍不住往后一靠,将案上的酒杯推下了大半。
    刘曜的惊慌焦虑不似作假。
    确实不是作假,因为刘曜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酒壶倾倒,酒液顺着桌面向下淌。
    刘昭绕过刘曜,扶正了酒壶。
    刘曜喃喃自语道:怎会如此。
    他与太子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曾在杀兄这一门上付出不少功夫,却从未想过弑父。
    他注意到刘昭探究的眼神,猛地回神,有些慌不择路地解释道:既是君,又是父,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我怎么敢?
    刘昭抓着他的手腕,道:御医不是看不出父皇中毒,然而不敢言,为何不敢言?因为做这件事的人乃位高权重至极,又叫人以为,他身后还有更为贵重的人扶持。谢居谨倒是足够位高,然他向来亲近太子,与三哥没什么联系,唯有乔郁,乔郁一心想要三哥为君,他给父皇下毒,太医自然都以为是三哥的授意,陛下当时数日神智昏茫,三哥又主政,怎么可能有人敢告诉父皇他中了毒?
    他的眼中倒影着今天晚上第一次彻底失态的刘曜,三哥,下毒之人必是乔郁。
    刘昭面若白纸,心中一时掠过无数算计筹谋。
    乔郁叫他前来,他来了,皇帝命他主政。
    乔郁给皇帝下毒,他又在主政,若是刘昭不来,他确实得利。
    可乔郁下的不是快毒,皇帝也并没有真正立储,时间一长定然生变,以他的聪明,怎么可能想不到?
    若他知道,却故意这样呢?
    他想做什么?
    刘昭如坠冰窟,忍着颤抖道:此事,当真与我无关。
    这种恐惧,不是来自随时可能要了他命的刘曜,而是来自于目的不明的乔郁。
    乔郁根本不想他登基!
    对于他这样狠辣的权臣来说,或许陛下身染沉珂,两位皇子争斗不断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就算无人拉拢他,也没有一个人会蠢到真正得罪他!
    乔郁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保持一个平衡罢了!
    只有保持平衡,他才能永远屹立朝堂不倒。
    刘曜闭眼,极力掩去了眼中的杀意。
    乔郁想要他们两个相互制衡,那就让他的愿望落空好了。他心想。
    三哥?刘昭担忧地唤他。
    刘曜哑声道:是我识人不明,不想乔郁狼子野心至此,做个权相尚不知足,还要将朝政尽数把持在手中,储君竟成了他手中把玩的棋子了。
    刘昭给刘曜倒了杯酒。
    刘曜接过,喝了个干净。
    刘昭道:三哥想如何?
    刘曜恨不得立刻杀了乔郁。
    但他忍不住了将这句话说出来的欲望。
    乔郁诚是在利用他们两个,然而他在外人眼中,不和乔相也是一条船上的人?刘曜难道不因此对他更加忌惮?他现在杀乔郁,等同于将兵戈拱手让人。
    外面忽而响起了一阵喧闹。
    一手持兵刃的武将猛地扑了进来,刹那间,黑压压地涌进数十人。
    刘曜霍然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刘昭。
    刘昭怒喝道:怎么回事!
    待那武将踉跄站定,刘曜定睛一看才看清他身上还挂着一人。
    说是挂着,只因这人牢牢抓住武将的披风,武将力大,竟将一个成年男子硬生生托了进来。
    被挂着的正是允佩。
    允佩从这武将身上下来,揉了揉撞在护甲上欲裂的额角,道:属下失仪,属下先前受凉未愈,晚上被风一吹便头疾复发,一时站不住,就拉住了这位原本要进来禀报事务的将军的披风,惊扰了两位大人,还请殿下恕罪。
    刘曜只觉从后背麻到了脖子,他率先反应过来,冷声道:没用的东西,滚回去!
    允佩唯唯诺诺地退下了。
    刘昭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待我同三哥说完话再过来。
    一群人又呼啦啦地撤了回去。
    刘昭望着刘曜防备的眼神,只觉得有口难辩,转移话题道:三哥觉得要拿乔郁如何?
    刘曜道:今乔郁与元簪笔交好,元簪笔同乔郁岂止是交好那么简单,他们二人心照不宣,顾渊渟奉命护驾,虽是承王命,但到底与元簪笔脱不开关系,在路上杀他,恐怕很难。
    刘昭道;难道元簪笔真会为了乔郁谋反不成?他说出来都觉得十分荒谬,元簪笔不傻,顾渊渟更是精明。
    刘曜反驳道:五弟忘了当年静室吗?元簪笔刚有功绩就敢向陛下要乔郁,甘冒龙颜大怒之险,我们不必赌他对乔郁用情有多深,顾渊渟之军不能入王城,他若执意要入,便可以谋反之名诛之,到时候我们可用的不止是中州军。顾渊渟倘安分守己,那便最好,到那时,想杀元乔二人就易如反掌。
    刘昭颔首。
    刘曜趁机道:我也累了,不如今夜且止,你我兄弟来日再叙。
    刘昭道:也好。他亲自将刘曜送出帐,待不见刘曜身影,才沉下脸道:叫陆向迩滚进来!
    不多时,陆向迩进帐。
    刘昭怒意难以抑制,但念及陆向迩是陪伴他多年的亲信,寒声道:本殿是否说过,若无本殿允准,不许伤害刘曜分毫!
    陆向迩跪下,拜道:臣有罪。
    刘昭冷冷一笑。
    陆向迩道:臣罪在未能听从殿下命令。然臣认为,臣无措。三皇子之野心昭然若揭,今不杀狼,必被狼所食。
    放肆!
    陆向迩叩头,却还是道:今日若无那小官碍手碍脚,殿下已后顾无忧,臣为殿下可惜。
    刘昭气得胸口上下快速起伏,今日要是没那小官忠心护主,这杀兄之名便要随我篆刻史书了,况且元簪笔态度还不明,你怎知他不和乔郁一样,一心向刘曜,刘曜一死,斛州军无所控制,我命谁去和元簪笔对阵,命你吗?!
    陆向迩深深叩首,殿下息怒。
    刘昭面色铁青。
    本殿说过,皇室已没了个太子,不能再没有一个三皇子了,太子病逝,三皇子死的不明不白,陛下毒如骨髓,不日撒手人寰,就算本殿继承大统,如何堵天下悠悠之口?朝中有人议论杀之,天下人议论,难道本殿能杀光天下人?名不正言不顺则事不成,这话要本殿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
    陆向迩无从反驳,道:是臣之过,
    刘昭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了心绪。
    他别过头,不去看跪在地上陆向迩,只看撩了一半的帘子外的景致。
    风,吹了进来。
    秋天已至,夜风比从前冷得多。
    刘曜便被这样的风吹得瑟瑟发抖。
    他无法克制这种发抖,这种死里逃生的恐惧与遭至背叛的愤怒混合在一起,几乎冲昏他的头脑。
    允佩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没有说话。
    待进入帐子,屏退众人,刘曜重重坐到塌上。
    他竭力让自己放松下来,一甩袖子,有什么东西从中掉落。
    允佩弯腰拾起。
    那是一把纤细的刀刃,极其秀美,似乎是拿来给贵女防身的东西。
    但即便秀丽,这把刀用来杀人也足够了。
    刘曜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颤得如此厉害,厉害得允佩都怕他喘不上下一口气。
    刘曜眼睛通红。
    允佩将刀放到了远离刘曜的案上。
    刘曜颤声道:去,把乔郁叫来。
    允佩愣了愣,道:现在?
    第97章
    刘曜道:现在。
    允佩见他自觉受惊受辱,只得温言道:殿下,已是这个时辰了,殿下已忙了一天,何不先歇着,明日再命乔相前来?乔相此刻大约睡了,将他叫起来,痛呼脑胀的,也说不明白什么话,勿要误了殿下的大事。他撩开帐子,早先出去时便命人做了醒酒汤,便端来,殿下尝尝,不凉不热,尚是温的。
    他端来汤碗,站在刘曜身侧。
    刘曜神情看起来平静不少,伸过手,欲接汤碗。
    允佩递过。
    刘曜舀了一勺糖,却没有立刻入口,缓了缓声气,道:你说的对,不知有多少人此刻盯着本殿,你说的很对。他顿了顿,刘昭大约现在不想杀本殿,你今日做的很好,若非你提早出声,本殿毫无防备,现已成了一滩肉泥。
    允佩道:此本属下分内之事。
    刘曜喝了一口,只觉酸辣鲜香满口,温度也恰如允佩所说的那般正正好好。
    他面容平静,允佩便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正欲再劝,刘曜神色骤然一沉,抬手竟将汤碗扔了出去。
    顿时汤汁四溢,瓷器碎裂之声听得人心惊肉跳。
    外面立刻有人冲进来,却只间面上怒意无法掩饰的刘曜。
    刘曜沉声道:滚下去。
    亲卫立刻躬身退下。
    刘曜冷冷道:待回王城,以刘昭在陛下心中之重,恐怕陛下会令他代为监国理政,到时候刘昭地位愈发稳固,本殿就是再想下手也难于登天。
    允佩沉默。
    他知道这个时候出声并不是十分明智的选择。
    况且刘曜要的也并不是他出言劝慰。
    刘曜想说,只需要一个人来听。
    乔郁说的很对,储君之位拱手让人,本殿岂能甘心?他是陛下之子,本殿也是陛下之子,太子已死,东宫之位便如鼎中之脔,谁人都想染指。他冷笑,目光忽地落在站在无言站在一旁的允佩身上,你可知晓,今日刘昭同本殿说了什么?
    允佩摇头道:臣虽就站在帐外,但不敢偷听,况且要留神四周,并不知晓两位殿下说了什么。
    刘曜眼中寒意更甚,秀丽面容几乎有些狰狞,刘昭同本殿说,陛下并非身体有疾,而是早有人给陛下下毒,御医无人敢言,他看了一眼允佩,果见其大惊失色,他疑心是本殿,或是乔郁借了本殿的名义来下毒。
    允佩愣了愣,道:乔相虽曾是殿下门客,得殿下举荐,但之后皆由陛下一手提拔,他在朝中树敌无数,多少人恨不得将其食肉寝皮,却碍于陛下之威,不敢下手,他的权势全来自于陛下,给陛下下毒,他有什么好处?
    刘曜冷冷道;于他益处可多着呢。本殿早该想到,此等小人,哪有什么耿耿忠心,不过是于权位一门汲汲营营,什么事他能最多得益,哪怕是弑君杀父也干得出。
    他愤怒至极,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心思手段上乘,弱点缺憾暴露无遗的臣子用起来实在方便可靠,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乔郁什么都能做的妥帖,不留半点把柄,他若是皇帝,也会提拔乔郁。
    可他不是皇帝,乔郁更不忠于他,而是拿他当做制衡刘昭的棋子。
    乔郁不愿意打破现状,他就偏偏不能令乔郁逞心如意。
    刘曜忽然道:明日也无需想法子叫乔郁过来。
    允佩不明所以,道;是。
    刘曜道:还有多少日可至王城?
    允佩细细算来,回答道:大军一路缓行,约莫着至少还有十五日。
    刘曜喃语道:十五日,十五日。他忽地想到了什么,本殿生辰在这月二十三,不算今日,就在十日之后,他露出一个微笑来。陛下如今身体不好,又在途中,便不必办了。
    正成为两位皇子眼中钉的乔郁过的非常好,自从宁佑十年后,他再也没过过像这样轻松闲适的日子。
    比起两位殿下的消瘦,乔郁不能面圣,故而连面子功夫都不必做,比刚出牢狱时脸圆融了不少,但就元簪笔所言,仍是一把硬邦邦的骨头,连来时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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