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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璧——照破山河(85)

    男人不答话,他不需要和乔郁对话,他仅仅负责汇报所有自己看见的,查到的东西,至于乔郁怎么想,与他没有任何干系。
    刘曜那怎么样?
    男人道:刘曜每日都去皇帝寝宫,那守卫森严,属下等无能,无法进入。
    乔郁嗤笑,他要做孝子贤孙,也不知日日在皇帝面前晃着,会不会把皇帝气得折寿。语毕,道:刘昭如何?
    在那的人传信说,还有五六日就要到了。
    乔郁点头,道:本相知道了,下去罢。刘曜虽将刘昭视为肉中刺,并不代表乔郁会下手,刘昭若是死在路上是刘昭无能,然而活着,更添许多趣味。
    男人退出去。
    玉梨停在乔郁掌中,乔郁一指推了推梨把,推得玉梨在他手上转了半圈。
    小雪鞋上有血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然而方氏的前车之鉴仍历历在目。
    乔郁往后一靠,闭上眼睛。
    他家元大人,要是心思少一些,脑子笨一些,戒心在低一些,他们相处起来或许会相当轻易。
    不过,他转念一想,那便不是元簪笔了。
    寻常人家夫妻,讲求的不过是心意相通两情相悦恩爱缱绻,怎么到了他身上,竟要挖空心思,揣摩对方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呢。
    元簪笔站在外面,叩了叩门。
    他知道乔郁在里头有事要谈,怕遇上了两人尴尬,先前叫乔郁知道他过来了。
    总是在这等地方贴心。
    乔郁觉得受用,又觉得有点好笑,元簪笔处变不惊,所有想法都藏得极深,若他不愿意,任谁都很难看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这个性子,乔郁心道,难道本相与旁人在卧房偷情叫他知道了,他也要先叩门再进,留些颜面吗?
    元簪笔推门进来。
    乔郁懒洋洋地躺着。
    元簪笔道:小雪问你,可要喝羊汤吗?他补充,他从顾渊渟那赢过来的。
    乔郁闻言不躺在床上装死,撩开一角帐子,露出小半张脸妖里妖气地笑着,道:你们两个怎么都对顾渊渟那情有独钟?
    元簪笔过去,将帐子挂在錾金铜钩上,弄得一点褶皱都无,才回道:这话说的奇怪。
    乔郁似笑非笑,不奇怪。
    元簪笔道:喝吗?
    乔郁颔首,人杰地灵,造化钟神秀,我也想看看顾太守究竟有什么不同之处。说的好像锅里炖的是顾渊渟一样。
    元簪笔坐在床边,微微笑了下,无端之言。
    乔郁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恶虎扑食似的,大人,元大人,你都知道这是无端之言,何必非要点名,你又不是府衙里的官儿,本相难道要你明察秋毫吗?本相要的是
    元簪笔偏头,亲了亲他的脸。
    还没等乔郁有所反应,他就转过头,该起来了。
    乔郁道:既在行宫,无朝会,无召见,更无繁杂事务,一应人情往来本相都推拒了,整日无所事事,起这样早做什么?他抬手摸了摸元簪笔方才亲过的地方,道:元大人,你这些安抚人的小能耐进益得倒是一日千里。
    元簪笔回道:是乔先生教的好。
    这话是先前俩人不着调的玩笑,却听得乔郁心痒,联想起当日做的梦,更觉遗憾,本相何不能早生你数年,真给你做先生。
    元簪笔以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望着他。
    乔郁搂着他不放手,将头埋在他颈窝里。
    元簪笔道:起来。
    乔郁搂着他往后一仰,元簪笔猝不及防,且不打算抵抗,就被他拽到了枕头上。
    有何要事?他反问,你陪本相再躺一会,之后你做什么本相都同你去。
    元簪笔顿了顿,什么都同我去?
    元簪笔极少和乔郁提出要求,或者说他根本没提过要求,这话如此稀罕,稀罕得乔郁都觉讶然,他贴着元簪笔的脖子蹭了蹭,嗯,纵是九死也不悔。
    元簪笔睫毛扇动,他垂眼,不必死。
    乔郁亲了他一大口。
    元簪笔安安静静地和他躺着,若不是伺候的人将不知是早膳还是午膳的餐食端进来,二人竟也没有起来的打算。
    乔郁漱口都要靠着软枕,只觉万事安闲,全无志向,只想同元簪笔在这一方天地里闲谈亲昵消磨时光,这算不算英雄气短?他问,接过元簪笔递过来的湿帕子擦脸。
    也许。元簪笔答的很谨慎,因为他实在不觉得他们二人算得上英雄。
    乔郁不愿动,坐在床上端着汤碗,道:待回去,本相命人做张小桌摆在床上。
    元簪笔挑眉,瞥了他一眼。
    乔郁喜净,从他那些日日都是簇新的官服便可看出,在某些方面讲究到了莫名其妙的地步,他一食一饮从不再床上,只是不愿一不小心弄脏被褥,虽他能换新的,但他一想到若他不留神时什么残渣落在被子上,便觉十分不能忍受,元簪笔少年时和乔郁同住过不止一次,对他这些矫情习惯了如指掌。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乔郁没骨头似地靠着元簪笔,可是?
    元簪笔沉吟道:很难。
    沉迷色欲之中于身有害,然乔郁这样的身体,想做什么都做不得,倒也造不成什么实质害处。
    乔郁舀了满满一勺枸杞,道;此言好似欲求不满。
    这盆汤乃是小雪的特地交代,几乎已半盆汤半盆枸杞,乔郁碗中的枸杞再少,也能舀出两大勺。
    元簪笔平静道:欲壑难填,究其底,终要有可填之物才行,从未得之,谈何不满?
    乔郁将那一勺只有几滴汤的枸杞送入自己口中,用力嚼了数下便咽下去。
    元簪笔不解地看着他。
    乔郁放下勺子,道:本相想,你大概是不解,本相吃这个无用,为何要吃?
    元簪笔思索片刻,还是决定恭维乔郁,遂道:乔相英明。
    乔郁拿着碗,仰头喝药一般地喝尽还在冒热气的汤。
    元簪笔一眼不眨地望着他。
    乔郁沉声道:何事?
    不烫吗?元簪笔问的由衷。
    乔郁张嘴,给他看烫得通红的舌头,你以为呢?他含糊问道。
    元簪笔起身去给他倒茶。
    乔郁便坐在床上看他的背影,觉得除却元簪笔会说话这点,他其实颇有贤妻良母的神韵。
    口中火烧一样的疼。
    也只是神韵。他想。
    此后几天,整日无事,俩人过得颇为悠闲,行止颇为随心,乔郁同元簪笔在树荫下下棋,却有些走神。
    这样的日子,无论谁过几天,都不会想死。
    他心中滋味莫名,视线从元簪笔脸上落到他执着棋子的手上。
    元簪笔落子。
    乔郁猛地回神,不对,本相不下这。
    元簪笔道:乔相,悔棋非君子所为。
    乔郁理直气壮地反问,本相是君子吗?
    他往后靠住,因为阳光的缘故闭上了眼睛。
    算算时日,刘昭就要到了。乔郁道。
    何时?
    乔郁笑道:你竟不知?
    元簪笔道:不知。
    乔郁道:约是末时。他落子的时候不忘趁机摸摸元簪笔的手,元大人,好有长进。
    元簪笔思索落子位置,不忘分心道:何解?
    撒谎时,已不会眨眼了。
    乔郁笑而不语。
    诚如乔郁所言,末时二刻,刘昭入行宫。
    不多时就有人告知刘曜,行宫守卫已换了一批人,皆是从中州军中抽调的精锐,由刘昭亲掌,此外,兵符也暂交刘昭保管,可调令三军,有陛下亲旨。
    夜里下了小雨,刘昭从台阶上下来,有人在他身后打伞,道:殿下,小心些,这玉砖滑得很。
    刘昭叹了口气。
    跟在刘昭身后的本是他极重的亲信,道:陛下下旨命殿下掌管兵符,三殿下也无异动,朝臣更无反对,连乔他一顿,殿下为何叹气?
    刘昭道;父皇久病消瘦,我从未见过父皇如此,心中感伤,让先生见笑了。
    亲信道:殿下纯孝,此本是人之常情,他沉默二刻,然而,殿下当真觉得陛下这是病了?
    刘昭一惊,何意?
    刚为陛下号脉的大夫是殿下带来的,殿下不是也觉得陛下突然病了,还病得这样重离奇的很吗?
    刘昭道:然而刚刚,刚刚大夫说父皇,他猛地想到就算皇帝真是中毒,他的大夫也不会多说什么,更不会敢和他说什么,却可通过他人传话,以明哲保身,但只是号脉而已,也难以一下看出什么,一时看错常有。
    亲信道:殿下谨慎,是臣所不能及,但即便结果有误,三殿下之心却确凿。不若先派人查证,若三殿下真什么都没做,也好还三殿下清白。
    刘昭知道他的意思,且先查着,他犹豫片刻,就算真查到什么,只禀报我,不必做什么。
    亲信道:是。
    亲信沉默一息,道:就算三殿下当真没有谋害陛下,那路上之事,他也无从辩驳。
    刘昭摇了摇头,道:我此番来行宫,触动了不知多少人,先前亲近太子的世族、被三哥庇护的党羽、还有在朝中的元簪笔,他一向与我无甚深交,还有据说与三哥交往过密的乔郁,路上刺杀,未必是三哥本意,前已有太子之事,父皇忧心伤身,勿要再添一个。
    且是不到一月内。
    他同三皇兄私交颇深,自觉少刘曜虽名利之心重些,但到底干不出这般丧心病狂之事,或许另有其人。
    譬如说,是乔郁煽动。
    亲信见他脸色不好,出言安慰道:殿下,魏阙一向不管朝中事,他们素来是谁成了皇帝便忠心谁,殿下不必太忧心于元簪笔。
    刘昭垂首道:无事。
    乔郁要是知道了刘昭心中所想,大概会很不以为然,并笑刘昭识人不明。
    但现在,他并没有那么多功夫。
    他在想,如何说服元簪笔缚住手臂,趴跪在床榻上。
    作者有话要说:
    元簪笔:哦。
    自己把自己捆好。
    第94章
    平素厚颜无耻得十分理直气壮的乔郁生平第一次有点踌躇。
    他要怎么和元簪笔说?说:元大人,我听说习武之人都可以将自己捆得宛如一只螃蟹再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开。元簪笔大概会疑惑地看过来,反问他:你没练过武?或者元大人,你看我命人耗费重金寻来的绳索如何?火烧不燃,刀砍不断,据说无论武艺如何高强者被绑上后都无法挣脱。元簪笔很可能抽刀直接把绳子砍断,然后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把钱花在不该花的地方。
    乔郁拿着那捆绳子,表情十分纠结。
    元簪笔换好寝衣撩开帐子正要躺下,但见乔郁眉头紧锁地拿着一捆十分普通的麻绳。
    元簪笔站在床边审视他半天,才道:乔相,若是要自缢,换白绫可能会更好。他坐到乔郁身边,二指一捻绳子,太粗糙了,也太细,很可能勒伤。
    乔郁道:我都要上吊了难道还怕勒伤吗?
    元簪笔疑惑道:所以你要做什么?
    乔郁沉吟道:勒死你?
    元簪笔说:顾太守帐下琨霜先生,擅长制毒,你若有心,可以去他那要一份无色无味的毒药,比这个好些。
    乔郁挑眉,顾太守?他将绳子往元簪笔怀中一扔,元大人,本相有一件事想求你。
    元簪笔一本正经道:除却勒死你我,人勒不死自己。
    乔郁指了指自己。
    元簪笔伸手,乔郁不明所以,一动未动,下一刻,眼前覆盖上一片阴影。
    元簪笔道:很难亲自下手。
    乔郁掰开他的手,有意挑刺,难亲自下手?假手于人便可?
    元簪笔已打开绳子,道:乔相想要我如何做?
    乔郁一愣,刚酝酿好的阴阳怪气的话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元簪笔手指一节一节地蹭过绳子,似乎在找什么特别之处。
    乔郁只觉口干,但这时候喝水未免太不合时宜,况且此时渴的不是口,而是心,他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道:你跪下。
    元簪笔有一瞬间的怔然,要他好像更难以理解了,磕头吗?
    乔郁一把拉住要下床的元簪笔,手掌按在床榻上,这。
    元簪笔神情古怪,乔相是要我跪你?
    乔郁一时语塞。
    元簪笔看他的表情比他说要做元簪笔先生时更复杂。
    在他心里,乔郁心道,本相究竟是什么人。
    乔郁道:背对着本相,跪下。
    元簪笔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乔郁刚才的神色为何那般纠结,但他对乔郁说不上言听计从亦算得百依百顺,最重要的是,他确实很想知道乔郁想干什么,于是干脆利落地跪下去,背对着乔郁。
    寝衣宽松而单薄,隐隐能透出身形,元簪笔并不单弱,上过战场杀人的人,不该很文秀。
    乔郁将绳子抻开,毛刺有点扎手,如元簪笔所说,这样的绳子若是束缚肌肤,很容易勒出红印。
    他沉默地盯着元簪笔的后背,顺着腰向上看去,能看出一截寝衣遮不住,被头发挡了大半的后颈。
    元簪笔问:乔相是在等我把腿跪麻吗?
    乔郁道:你今夜话格外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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