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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璧——照破山河(29)

    乔郁看完了热闹,道:下去吧。
    原本是元簪笔要来看看邵陵周边地形,乔郁自然要跟来,没想到最近好像要常住刺史府的梅应弦居然也要跟来,他自称原因是府中都是女眷,还都是和他说有关系有关系,说没关系也没关系的女眷,他常在将军府不方便,理所应当地跟着一道过来了。
    元簪笔点了点头,正要推乔郁下去,那青年人身后之人却突然拔剑,朝他后背刺去。
    一切只在瞬息之间。
    梅应弦还未反应过来,一支箭竟已从城楼上飞射下去,长箭划破空气,响声裂云。
    行刺者身上崩出一蓬血花,看热闹的百姓惊呼声连连,那青年人只是加快了纵马,连头都没回,仿佛怕血弄脏衣服。
    元簪笔放下从守城士兵那抢下来的箭。
    很快有人去拖尸打扫。
    似乎确定了不会有血溅到身上,他这才悠闲地转过头,看向城楼上的几人,闲散一笑,打马而去。
    他好像不用你救。梅应弦干巴巴地说。
    元簪笔已推乔郁往下走了。
    城楼台阶轮椅使用不必,元簪笔干脆抱着乔郁往下走,由寒潭拿着轮椅。
    乔郁靠在元簪笔怀中,乌黑的长发倾斜而下,从梅应弦的角度看,确实惊艳柔弱的美人。
    阳光太晒,乔郁微微闭上眼睛,脸贴元簪笔怀中贴得更紧,我记得你好多年没碰过箭了。乔郁含含糊糊的声音从元簪笔怀中传来。
    元簪笔略一点头。
    乔郁道:下去了给我看看你手。
    元簪笔又点点头。
    梅应弦:
    梅大人感觉自己受到了冲击。
    他哪里知道乔郁与元簪笔的关系?两人一块长大,若不是两人都是男子,或许真有可能如乔郁所说的那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永结为好了。
    元簪笔性格外冷内冷,能交到乔郁这个朋友都是阴差阳错,还得感谢当年元簪笔当时没给乔郁捡风筝,乔郁把人家书房的窗户纸拿弹弓打碎了,自乔家出事之后,元簪笔更是独来独往,少于人有公事之外的交流,现在乔郁见元簪笔对梅应弦和煦,两人关系竟如寻常友人一般,他怎能忍受?
    却也不得不忍受。
    乔郁把头往上挪了挪,道:本相也觉得他不需要你救。
    梅应弦赞同地点头。
    乔郁面无表情地开口,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你不如和本相赌一赌他会不会死。
    梅应弦深深地怀疑起了大魏的选官标准。
    三人乘马车,悠哉悠哉地回去了。
    那青年人等了小半个时辰,神色并没有见到多少不耐烦,待见到元簪笔后才道:东西送到了。他手里拿着马鞭,姿态倨傲,这青年人正是晏崇礼。
    无论是盛世还是饥馑之年于他们而言都没有什么分别,除非选错皇帝这样的大事,但眼下并没有到改朝换代的地步,所以如晏崇礼这样既不愿意隐居,也不愿意做官的世家子弟就尤其无聊。
    无聊得他甚至想来看看元簪笔是个什么样的人。
    刚才那一箭尚算惊艳,容貌中上,眼睛倒是清澈,简直不像为官多年。
    青州的马车没有乔郁常用的样式,因此上车下车都需要人抱着。
    元簪笔习以为常地将乔郁抱下来,才对晏崇礼道:多谢。
    晏崇礼目光乔郁身上落了一瞬。
    能被元簪笔抱下来还如此心安理得的大约只有同他一起来的乔郁了。
    他早就听说乔郁貌美,今日见到才觉得貌美这两个字形容乔郁实在虚浮,难怪总有人说乔郁以色侍人。
    晏崇礼把文书扔给元簪笔,摆摆手走了。
    没什么意思。他想。
    梅应弦道:他们就老老实实送过来了?
    元簪笔背景深厚,乔郁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两人又有直达天听之权,乔郁更是深得皇帝信任,两人要是想在青州查下去,虽说他们一定会大费力气,但查出来的东西也会令世家陷入十分麻烦的境地。
    没有。元簪笔将文书转交给乔郁,少了一半。他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五万。
    五万担不少。梅应弦说。
    乔郁顺手丢了,但还没到朝廷赈济粮的四成,青州只收到了一万两千担的赈济粮,余下杯瓜分殆尽。他露出一个相当漂亮的笑,拿朝廷的东西给朝廷,还如此不情不愿,自以为对朝廷天大恩情,他笑时脸上会露出两个小小酒窝,把戾气冲淡了不少,元大人啊,我等还不如沿街讨饭的体面些。
    元簪笔一本正经地反驳他,体面得多。
    三人进去。
    地图早就摆好,元簪笔略一思索,道:将军,找一千人五百人精干卫队,护送两万担到此处村镇,还有麓陵,桃奚二城。他拿笔在地图上一划,数城村将邵陵包裹起来。
    乔郁道:如何分配?
    就由当地官员当地官员当然靠不住,能靠得住的是极少数,于是道:既然乔相已经思虑周全,请乔相部署。
    乔郁道:本相令魏大人写了份名单,文官随着卫队一起一并过去,确保分粮。当地官员无功无过者留职查看,有功者上报,有过者就地处死。
    梅应弦一愣,道:这些官员大部分都是贪渎之罪,还不致死。
    乔郁接过元簪笔的笔,写他的手令。
    乔郁字体秀美,但是锐利非常,人如其字。
    但在接触到乔郁看傻子一样既不耐烦又觉得可笑一般的眼神后他一下反应过来。
    因时制宜,因地制宜,乔郁这个方法确实能震慑其他官员。
    乔郁将手令交给魏筎。
    书房桌上还摆着棵金玉制成的小树,乔郁摆弄着枝杈,道:魏就像棵树,有蛀虫当然要挑出来烧死。
    可人不是虫子。
    梅应弦道:若是整棵树都蛀空了呢?
    乔郁万分随意地说:那就能者伐之。
    他根本不像个朝廷官员,至少官员绝对不会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而且乔郁仿佛根本不害怕被人听了去。
    梅应弦做出一个我什么都没听到的表情,过去安排了。
    乔郁用笔划下一道直通外面的线,此处就是元簪笔想要疏通的粮道,官道依据地势修建,还要避开水路,因而绕了一大圈。
    他和元簪笔都知道这条路远了些,但无论如何,这条路都是必经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
    增加了两千七百字内容。
    第34章
    小雪到桃奚已有三日。
    桃奚作为连通邵陵与外界的必经之地,地势险要,是运粮通道的重要一节。
    他年纪虽小,但数次上阵杀敌,对死人本该司空见惯,只是刚到桃奚边境,便被四野森森白骨深深震撼,更不要说还有活人跪在烂得差不多的尸首旁边撕扯肉块,竟与野兽无异,看见人来当下警觉,匆忙将脏污血肉藏进怀中。
    随行而来的李辑李大人当时就吐了,待小雪捞起他,见他脸上眼泪鼻涕混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出一句:他们怎能如此!
    李辑说的是当地官员。
    好在此次来的无论是中州军青州军皆算精锐,随行的官员亦是实干之人,先分发粮食,稳定局面,打击城内偷盗杀人等事,小雪又略通些医术,不忙时跟着城中大夫熬药施药。
    小雪嚼着甘草蹲在药炉旁边扇风。
    李辑道:今日找了二十人抬尸掩埋。
    小雪点头称是,政务方面他一窍不通,事情皆甩给李辑,他抬头,见李辑肩膀微颤,好像要哭了一般,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别人,只好道:李大人什么事都放手去做,天塌下来有我我哥顶着。
    李辑哑声道:先前挖的坑填满了。
    小雪一怔,两人一时无言。
    药炉下面的柴火噼里啪啦作响,小雪把扇子撂到李辑桌边,道:给我看一会。
    如乔郁所说,无功无过者留任查看,有功者上报,有过者就地处刑。
    小雪先前觉得乔郁说得对,恩威并施,还能激励震慑他人,现在却觉得乔郁还是低估了桃奚的情况,因为官府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了。
    他们想杀人都找不到,早就跑了!
    小雪干脆把官府内的文书一把火烧了,钱粮发放,房舍木料可一并拆除,现在棺材价比黄金,谁看上了哪块可以回去直接做棺材板。
    李辑颇不赞同,觉得小雪这是将朝廷的颜面扔在地上踩不说,还吐了几口唾沫,只是他不得不承认,看见尚有余力的百姓将木料扛走时,他确实在桃奚感受到了难得痛快。
    为了城中百姓找他们方便,他们一律住在外面,在城中搭了营帐。
    小雪把嚼碎了的干草咽下去。
    月光幽幽洒在地上,除却巡逻之人,街上偶有行人,皆行色匆匆。
    他撩开医舍帘子,高声道:吕大夫,吕大夫?
    吕老爷子在内间吼他,忙着呢!要什么自己拿!
    小雪随口道:那我就自己拿了。
    他在药架子上翻来翻去,依照记忆抓了个安神的方子,拿纸一包,塞到怀里。
    小姑娘从里间端着一盆飘着纱布的血水踉踉跄跄地往出走,血水把衣服下摆都弄湿了。
    小雪跑过去接过来,血腥味扑面而来,他道:里面是谁?怎么伤成这样?
    小姑娘是吕老的孙女,才到小雪腰那么高,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小雪先前听吕老叫她如意,大约是小名,小如意先道了谢,才脆生生道:不知道,他说上山遇到了土匪,被土匪砍的。
    小雪把血水往后院一泼,拎着盆和小姑娘往里面走,被土匪砍的?我们来时倒没见到。
    如意笑呵呵地说:因为将军神武,土匪都不敢来啦。
    小雪第一次被这么小的孩子夸赞,无可奈何道:我说了我不是将军。
    他拎着木头盆大摇大摆的进去,吕老看见他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就不能再打盆水进来吗?
    您不也没说要打水吗?小雪嬉笑着反驳,目光随意在那伤员身上一落,腿上裹着厚厚一层纱布,还在不停往外渗血,脸上被一层药糊住了,看不清面孔,以前吩咐我的怎么说也是二品大官,您老现在和二品官一个待遇,就别挑三拣四了。
    吕老怒道:你以前是娘娘伺候皇上我也管不着,快去!
    老爷子自水患以来诊治不少伤员,情况严重后更是夙兴夜寐,小雪从未见过他睡过觉,他对官府了无好感,对现在这些新来的还能正眼相看,愿意和小雪打交道已经是小孙女磨了许久的结果了。
    哎,去了去了。
    走的时候别忘了把药钱撂下。
    小雪委屈道:老人家,您这的药都是我们运过来的。
    如意噗嗤一声笑了。
    小雪叹了口气,拎着盆去打水了。
    院中烧着药炉,烟气转着圈往上飞,有点呛人。
    如意站在院子里,一会添柴,一会扇风,没一刻闲着。
    小姑娘长得素净,脸白生生的,扎着双髻,两边都拿红绳系着,上面还有个小小的银坠子。
    小雪一面想着土匪的事,一面看如意。
    他族中姐妹众多,样貌如珠似玉者不稀奇,同辈最为出挑者深得太皇太后喜爱,皇帝甚至动过让她做太子妃的心思,只是女孩当时年纪才十三岁,陈皇后又更青睐与自己家有表亲的白氏女,这才作罢。
    只是没有一个像如意一样。
    累世富贵嘛。
    学习医术已是偏门,要是在干这些就真大大逆不道,有失身份了。
    小雪打了盆水,见小姑娘用力举起斧子,大叫道:放那吧,小祖宗,我马上过去!
    话音未落,如意一斧劈下,木头成了两块。
    小雪:
    小雪先跑着把盆送进房中,又过去接了如意的斧头。
    他刚才本来是看李辑情绪不对,想找点安神的药让他睡一觉,怎么就在吕老这成了不花钱的下人?
    如意把煎好的药倒进药壶中,小姑娘沉默片刻,道:将军什么时候走?
    小雪想了想,待局势稳定下来,他看如意满脸茫然,觉得自己甚是可笑,他为什么要和个十岁的小女孩讲什么叫局势稳定?约莫十几天?如意,我不是将军。他再次纠正。
    如意道:那大人还回来吗?
    小雪笑着道:我和我家大人过来是因为青州有局面不稳,之后青州要是风调雨顺,自然不会回来了。他刚说完,女孩眼泪簌簌地就落了下来。
    小雪大惊。
    他这几天看惯了人哭,他令人分发粮食时有百姓哭着拜他,是一种心情,看李辑因先前官员处置不力,导致桃奚几乎成了死城,一面写文书一面咬着牙哭是另一种心情,现在看着小丫头擦着眼泪倒药又是一种心情。
    他忙不迭地扔了斧头,哄道:不哭了。他没哄过孩子,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
    小姑娘抽抽搭搭地说:那之后来的人,还像大人这样吗?
    小雪拿出手帕给她擦眼泪,安慰说:都是朝廷层层选出的人才,比我们好多了。
    小雪怎么会知道来的人怎么样?权势滔天如乔郁,尚要因为干预考试的事情费尽心机,能选出什么样的人到这来,说实话,都是运气。
    世家在当地盘根错节,无背景者不与之同流合污已是万幸,有背景者世上又有几个离经叛道的元簪缨?
    哪怕是元簪缨自己,宁佑一案后,不也是因他出身极高,才免于一死,只是罢官而已吗?
    如意道:之前的人也是朝廷选出来的!
    她年少直语,说尽了别人不敢说的话。
    小雪拿帕子给她擦了眼泪,不会的,这种事情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他心中忍不住想,若是元簪笔在这,他会如何说?如何做?
    吕老拄着拐杖走出来,第一眼就看见了半跪在地上给孙女擦眼泪的小雪,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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