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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天(GL)——孤海寸光(46)

    顺着楼梯上去,她们上到三楼:怎么样了?
    郁绵正从床底下钻出来,鼻尖上蹭到了一点红油漆,她笑了下:啊呀,好像小丑,快给我擦擦。
    余抒走过去:我来,我有纸巾。
    她跟郁绵还算投缘,但郁绵在准备出国的事情,倒是很少见面。
    你们有发现什么问题吗?
    有,我们坐下讲。
    日光猛烈,热气涌动。
    年轻女孩的鼻尖都冒了汗,额前碎发也湿漉漉的,唯有笔尖在纸上一刻不停地移动着。
    我知道了,这个管道的测量数据错了,所以漏水问题不仅没有解决,反而更严重了。
    哪里?我看看!
    位于三楼的小阁楼是一间简易的阅览室,朝着西边,日晒不断,房间里的空气很闷。
    余抒脸颊被热气熏红了,她拿手扇了扇风,把图纸上错误的地方标出来:这里,错了。抱歉大家,是我没把好关。
    是我说抱歉才对,我测量错了。
    你们的错都没我的错误离谱。这里不是直角,被我画成直角了。
    余抒擦了把汗,笑:我们这是干嘛,比错大会吗?想办法解决才对。
    童嘉愁眉苦脸地说:都别争了,我是罪魁祸首,这里没法改了吧?等程老师来了看看有没有办法。
    按照约定的时间,程倾是六点到。
    六点差三分,楼下响起刹车的声音。
    童嘉一跃而起,拉着余抒跑下楼,余抒拽不动她:慢点!
    一路跑到楼下,程倾才刚下车,童嘉跑到车边,把图纸递过去:程老师,麻烦您看看这里,有个管道的数据错了。
    程倾接过图纸,目光越过她,扫了她身后的余抒一眼,才低下头:我看看。
    这不是个小问题,因为其他部分的施工改造已经完成,现在再改动难度很大,也必然会超出预算。
    程倾放下图纸,语气依旧平和:没事,我来想办法。
    童嘉如释重负:那拜托您了我现在就上去跟她们说。
    你去吧,叫大家不用紧张,程倾顿了下,叫住余抒,你等下。
    余抒对童嘉点了下头,留在原地。
    长发掩住了她的侧脸,只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颈。
    余抒,程倾看着她,关于你小阿姨这件事,我们谈谈。
    余抒轻轻舒了一口气。
    果然问了她之前就在想,程倾那天是为了问这件事才过去的。
    夏日热浪轻轻涌动。
    余抒沉默着,程倾也没催她。
    直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余抒抬起头看了程倾一眼:我想下吧晚点再跟你说。
    对她这种回避的态度,程倾并不意外:晚点找你。
    夕阳渐渐没入地平线。
    等讨论完,她们错过了晚上回去的公交,临时决定留在这里过夜,天黑了才吃上晚饭。
    下午太热,余抒没什么胃口,饭桌的菜油水太重,她尝了两下,也没动几下筷子。
    院长把她们安排到不同房间休息。
    余抒被分到二楼的房间,跟她同住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她简单冲了个澡,在铺了凉席的床上躺下了。
    房间里没有空调,窗户开着,知了鸣叫的聒噪声入耳。
    她听见隔壁房间两个小姑娘说话,听见院长夫妻在扫地,听见车子发动,离开的声音那不知道是谁的车。晚饭后程倾就走了,她似乎晚上有课。
    很快,一切喧嚣静寂了。
    房间里也传来一阵安稳绵长的呼吸声。
    晚上吃得太少,余抒有点饿了。
    她翻了下身,脸颊贴在硬邦邦的凉席上,很快被压住两道印子。
    邻床小孩在睡梦中发出一阵呓语,余抒下意识侧过身去听,一句话都没听懂,干脆坐了起来,倒了杯水。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很轻的敲门声。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余抒?
    余抒怀疑自己幻听了,但还是趿着拖鞋,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再次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说:余抒?
    她没听错是程倾在叫她的名字。
    余抒把门缝拉开一点:什么事?
    程倾:出来说话。别吵到人。
    余抒怕吵到别人,披了件外套出去。
    下了楼,在夜风中,她紧了紧肩上披着的外套,外套里是细吊带,短裤,露出一双细白的腿:你怎么来了?
    程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等不到你,就来找你。
    余抒还记着下午自己说的话,有点尴尬:下午太忙了,没时间跟你说话。
    程倾的车还没熄火,她弯腰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纸袋,递给余抒。
    余抒:什么?
    见程倾没说话,她打开了纸袋,没想到是一份冒着热汽的粥。
    余抒:给我的?
    程倾嗯了声:你没好好吃晚饭,不饿吗?
    余抒捧着粥,不知道该放下还是该继续拿着。
    但她确实饿了,有点抵抗不住这碗热粥的诱惑。
    程倾笑了笑:走远点聊吧。
    余抒犹豫了下,还是跟上她。
    深更半夜她们两个像是要去偷情一样。
    永州市外有条环城河,也正好穿过这边。
    水声涛涛,静谧悠长的夏夜。
    河边修建了堤坝,走上几级台阶,程倾把纸袋垫在台阶上。过来坐。
    余抒捧着热粥,慢慢走到她旁边坐下了,低声道了谢。
    郊区远比市区安静,没有灯光,天黑得很彻底。
    余抒吹了口气,小口小口喝粥。喝完她才想起来问:这是在哪里买的?
    程倾:路过一家粥店。
    余抒:粥店?我之前都没看见有粥店。
    程倾:不近,开车四十分钟。
    余抒:哦。
    这一阵沉默中,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江浪滔滔,晚风吹起她耳边碎发。
    余抒听着水声,注意到半空中有星星点点的光亮,一扑一闪,有时落到江边的芦苇丛中,很快又飞向空中。
    余抒眨了眨眼睛,那光亮离她越来越近了:萤火虫吗?
    程倾嗯了声,示意她也小点声。
    萤火轻闪,月色如银。
    过了许久,余抒才回过神:小时候在乡下老家见过,很多年没看见萤火虫了谢谢你叫我出来啊。
    程倾笑了笑,手指落在她脸颊上的红色印子:这里怎么了?
    温热修长的手指在脸上一触而过,有点痒。
    余抒不习惯这么突然的触碰,侧过脸,避开她的手,没事,凉席太硬了,侧着硌到了。
    余小萝,程倾忽然叫了她的小名,想好怎么说了吗?
    余抒点了下头,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稳,没有波澜:最开始我不知道你和她是朋友,后来才知道的。
    程倾:为什么不告诉我?
    余抒偏过头,碎银般的月光落在她的侧脸上,半明半暗。
    月光在她浓密眼睫上轻轻跃动着,她的声音放得很轻: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
    她想过很多次,也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体面的答案,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程倾。
    她们之间,本就不是对等的。
    并不仅仅是身份地位,或者说是物质上的不对等。
    她曾读过一段话,长幼不只是生命的次序,有时候还是生命的深度和宽度成长的进度只靠光阴有时候反而难以弥补。[注]
    大概,那个能跟程倾并肩的人,不会是她。
    瞒了你挺久,你生气也是应该的。但是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更不会叫你为难的,余抒朝她笑了下,抱嗯?
    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她唇上,打断了她的话。
    程倾凝视着她,浅茶色眼眸里目光柔和:别说抱歉了。
    余抒眨了下眼睛,看着她。
    从你嘴里听到几句话,真挺难啊余小萝,什么都放在心底,程倾轻轻叹了口气,是不是一个人难过很久了。
    余抒被她一句话问到眼眶微酸。
    独自在医院等待手术的深夜,她曾经那么盼望着眼前这个人出现。
    余抒偏过头,喉头轻轻动了好几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现在想起来,她还会难过呢。
    怎么了?程倾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语气像逗她又像在安慰她,不是哭了吧?
    余抒回过头,眼眶有点发红,声音平和下来:没事。
    她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了她们之间的距离,她还需要一点时间缓一缓。
    程倾按住余抒的肩膀,让她不得不看着自己:为什么要坐过去?
    余抒迎着她的目光,不太自在地说:等下,我现在情绪不太稳定你跟我说过的,解决问题而非放任情绪。
    她总在提醒自己,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要太情绪化。
    嗯,程倾看着她笑,但对我例外。对我的情绪可以放任。
    第58章 58
    余抒一怔。
    什么叫对她例外?
    程倾含笑看着她,目光宁和。
    有些事情并非毫无痕迹,譬如深夜这碗热粥,譬如刚才这句话但余抒不愿意再往下想,她一向不会自作多情。
    过了半天,她才干巴巴地说:谢谢啊,不过因为我小阿姨的缘故,我会尽量少见你,也尽量不麻烦你,免得你和她以后都没朋友做。
    程倾对她这样的回复并不意外,依旧笑着看着她:好啊。
    余抒点了下头:这样就好。时间不早了,我想回去了。你呢?
    程倾:我开车回去。
    这么晚,余抒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了,路上不安全。
    程倾嗯了声:那你想我怎么办?
    余抒想了想。
    她那个房间就两张单人床,小孩睡着了,也睡不下三个人,可是现在开车回市区确实不太安全。
    余抒想不出办法,只能说:你睡我的房间吧,我睡你的车上。
    程倾听着她给出的方案,挑了下眉,忽然问:你以前在车上睡过?
    余抒摇头:没有啊。
    程倾失笑:这样,那不用了。
    眼前的女孩内心柔软善良,但并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体贴周到的。
    等程倾发动车子,余抒抱着手臂站在车旁:真的可以吗?你小心点,我有个叔叔就是晚上开车出事的。
    程倾把安全带系好,抬起头推了下眼镜,将长发别到耳后:不是没开过夜车,开慢点就可以了。
    程倾忽然叫她的名字:余抒?
    余抒下意识弯腰,靠在车窗边:怎么了?
    没什么事,程倾唇角微微牵起,没什么话对我说了吗?
    她们离得好近,程倾的侧脸掩在夜空中,有种清冷的温和感,让人下意识想要靠近。
    余抒收回目光,站起身,低下头,雪白脖颈折出好看的弧度:哦,那你路上小心。
    程倾笑了下:我走了,回见。
    余抒下意识答:好,回见。
    说完她就顿住,不是说尽量少见她,回见什么回见?
    车在夜色中扬尘而去,无人回应。
    周二中午,余抒刚从教室出来,童嘉从走廊另一端跑过来催促她:快点,我约了会议室,程老师晚点会过来。
    余抒:去会议室做什么?
    童嘉:你忘了啊!上周末图纸里有个地方错了。
    余抒:明白了
    难怪那天程倾要跟她说回见,原来是她要过来。
    周日回来,她们都聚在一起改图纸,讨论建筑现场的其他小问题,再加上今天上午有门考试,余抒几天没睡好觉了,但她根本没想着要让程倾帮忙。
    程倾到得比她们早,也没抬头:坐吧。
    童嘉习惯性地坐在稍远的位置,把更近的位置留给了余抒:别站着,快坐吧。
    余抒没应声,拉开椅子坐下了。
    上次说的问题有解决方案了,两个,程倾把一沓资料推过去,你们先看,组内也可以讨论下。
    童嘉忙不迭地接了过来,打开笔记本写写画画。
    余抒,这里是不是你设计的?
    嗯?余抒凑过去看她指出的地方,是,是我画的。
    程倾拿铅笔轻轻勾出一处:这里错了,尺寸错了。
    余抒下意识想说不会错,可她更相信程倾的专业素养,接过图纸,秀气的眉梢皱了起来:好像是有点不太对。
    再次发现问题,余抒恨不得整个人埋进图纸里,拿着铅笔在稿纸上写写画画。
    童嘉等不及她,已经拿着本子先走了。
    良久,余抒停笔:轴线位置似乎有点偏差
    程倾没说安慰的话:现在想想怎么改,来得及。
    余抒握着笔,过了会才说:是不是,改不了了?
    她胸口像压着石头似的,闷闷的喘不过气,对自己失望,也对别人歉疚,说到后半句,嗓音有点哑了。
    我刚工作也犯过类似的错。这次情况更简单,能处理好,程倾靠近她,温声说,别太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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