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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养媳 第40节

    顾亭匀抬眸望向她,那眼睛里盛满她看不懂的情绪。
    其实在很久之前,那时候他们都还小的时候,他偶尔也会这样看她。
    那眼神不远不近,似带着关注,却又似很清冷,让人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看自己。
    顾亭匀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腿便疼得宛如被灼烧了一般,他也感觉到了血顺着腿往下滴,但此时,他一点都不想再与她说话。
    否则,她定然又要认为他歹毒无情无所不用其极了。
    “无妨。都习惯了。”他开始去看手里的卷宗,并不开口让她走,因为舍不得。
    可他却也知道,她是会走的。
    兰娘见不得人受伤,且念着还欠他人情,思前想后,还是开口了:“若是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看看伤口,还有,你方才喝的药,实在是太苦了,对肠胃刺激也很大,里头可以加上一些……”
    顾亭匀直接打断了她:“你要给我看腿?那便来吧,我正好这会子觉得难受。”
    兰娘瞧着那地摊上的血,心里担忧,也想着趁这个机会报答他今日的搭救之恩。
    她走过去,弯腿半蹲在地上去检查他的腿,可才掀开衣摆,便震惊地瞪大了眼!
    “刮骨疗法?谁给你用了刮骨疗法?”
    顾亭匀闭上眼,声音散漫:“否则我这腿还有救吗?”
    兰娘心中仿佛被揪住了,她当然知道,这腿用刮骨疗法到底有多疼!那简直可以说是一种残忍到了极致的法子!
    而此时此刻,他的腿血粼粼的,白骨露出来,十分地可怖。
    兰娘顾不得其他了,忍不住道:“顾亭匀,人在这世上首先是要活着才行。你莫要再犟了,我去请陆回一起给你治伤可好?他医术十分高超,必定可以减少你的痛楚。”
    她这话,是给人看病好些年养成的习惯,见不得人受苦,总想着给人治好伤病。
    可很明显,顾亭匀完全不吃,他抬手就捏住了她的下巴,眯起眼看她。
    “关心我?嗯?不是说要与我决裂么?怎么我的伤你还这样牵挂?陆回?你知道你在我跟前提他的名字是什么下场吗?”
    她提一次,他就想不顾一切地把她抢回来一次。
    哪怕她如今肚子隆起,怀着陆回的孩子,他都想抢。
    兰娘艰难地说:“我是报答……报答你今日搭救之恩……”
    顾亭匀念着她的身子,终究没有再捏下去,而她脸上那皮肤滑腻的手感,也让他做不到再忍耐,若是再碰她一下,他都要失控。
    忽然被松开,兰娘一下子不稳当坐在了地上,她怕顾亭匀再情绪失控,立即仓皇站了起来,匆匆说道:“既然你不需要,我,我这就走。”
    她想,他身边多的是大夫,从前他都时常进宫,如今御医定然都请得起,兴许是真的不需要。
    刮骨疗法虽然痛苦,也的确是能治好他的腿。
    兰娘心神烦乱,匆匆地往外走,门口彰武立即让人去送兰娘到大门口坐马车。
    而彰武转身进了屋子,便瞧见顾亭匀双手撑着桌子,眼睛紧闭,身子都在发抖,正在极力忍耐痛苦。
    “大人,大人!属下这便去请大夫!”
    很快,大夫又来了,而今日刮骨也要开始了,顾亭匀这一次特别地疼,忍不住喊了出来。
    兰娘本身都要走到门口了,忽然就瞧见自己的荷包竟然掉了,她心中一惊,赶紧要回去找荷包,可一边走一边又纠结起来。
    那荷包不值钱,里头只是装了几枚凝神静气的药丸罢了,便是丢了,也没什么,但若是万一被人知道了,说不住要闹笑话。
    她决意到那边找彰武帮自己拿出来。
    可等兰娘走到屋子外头,却瞧见彰武正愁眉苦脸的,她上前笑了笑,正打算与彰武说话,却见彰武眼圈儿都是红的。
    她有些诧异:“你怎的了?”
    彰武匆忙擦了把脸:“无事……就是想到我们大人次次刮骨,疼得实在是厉害……”
    正说着,屋子里传来顾亭匀实在忍受不住的痛苦喊声,那声音压抑,让人心里一抖。
    兰娘呆住,彰武在旁问道:“您怎的折回来了?”
    兰娘这才收回思绪,却忘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只匆匆道:“无事。你好生照看……我先走了。”
    再多的话,也不适合说。
    便是说了,也没有意义。
    等兰娘赶到家时,陆夫人已经把蜡烛点上了,而陆回过了一会儿也回来了,他面上带着欣喜,说是打听到了一些事情,此番是与药材有关,但阮知府是冤枉的,他想办法明日再出去走动走动,阮知府很快便能出来了。
    这让兰娘心中安定了许多,心里想到今日的事情,决意还是要与陆回说个清楚。
    她不想欺骗陆回,与顾亭匀之间的事情本身就复杂,她不会让陆回被蒙在鼓里。
    只是还没等兰娘说什么,大杂院里忽然有人哭了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陆回与兰娘赶紧放下饭碗往外走,外头月色朦胧,同住在大杂院里的老马被儿子媳妇搀扶着往陆回这屋子里送。
    “陆大夫!求您!救救我爹!”
    老马的儿子哭得满脸都是泪,陆回赶紧屈膝跪在地上去查看老马的情况。
    这老马之前也在他那里医治过,兰娘心中也是知道的,老马先前得的是失荣,陆回与兰娘一起给他调养了一年多,身子是逐渐好了的,老马逢人便说陆大夫与兰大夫是神仙下凡,可今日怎么忽然就不行了?
    陆回查看了老马的脉搏,眼珠,呼吸,只挫败地说道:“恕我无能,节哀吧。”
    马家人顿时哭得更为哀伤,兰娘也忍不住心中一酸。
    当晚,大杂院开始筹办老马的丧事,陆回作为男子,也前后帮助张罗。
    但更让人伤心的还在后头,接连十来日,整个燕城忽然死了好些人,陆家医馆换了大夫,有人脑子灵活跑去找陆回现下住的地方,可有的人还是只能去陆家医馆,病症厉害的没几日人就没了。
    人人都道,是现下陆家医馆的大夫医术不精,这才害死了人。
    陆回对此也只是沉默,找来大杂院的人越来越多,他除了出去帮忙打点阮知府一事之外,其余的便是跟兰娘一起医治那些主动找来大杂院的病人。
    但今年不知道为何,病人一下子增多了数倍,直叫人忙得焦头烂额。
    有一日晚间,陆回便抱着兰娘,声音温存地同她商议:“等过了这一阵子,爹与大哥都安全出来之后,把孩儿接到手,我带你和娘一起去乡下好不好?咱们寻个山清水秀安静自在的地方,隐居吧。”
    兰娘也实在觉得累,她困得都快睁不开眼了,糊里糊涂地答:“好。”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了仙女们!
    第44章 ·
    一恍时日过去好些,原本兰娘还担心母亲以及父亲哥哥的安危,期间彰武让人来请兰娘,只说是去看望宋氏与阮知府。
    兰娘心中感激不已,彰武只道:“这都是我们大人吩咐的。”
    想到顾亭匀如今倒是没有做什么为难自己的事情,兰娘也觉得自己似乎狭隘了。
    她去看望了宋氏,见宋氏被人照顾得很好,又重新给宋氏弄了药,这下安心了许多。
    而阮知府与阮征鸿虽然是在牢狱中,可二人穿戴干净,看起来也并没有清瘦,也都很关心外头的事情,阮知府尤其痛心,只后悔自己当初不够仔细,才犯下了此等错事。
    他一边叹息一边道:“所幸顾大人英明,此事有他主持,必定会查到真相!兰儿,你可知道顾大人身子近来如何了?他身子若是不好起来,也难以行事啊!”
    兰娘自然不知道,她没有问起过,此时只能道:“父亲,女儿也不知道。”
    末了,阮知府只能摇头:“罢了,顾大人必定是个胸有成竹之人,倒是我多虑了。”
    十日后,阮知府与阮征鸿便被无罪释放了,因着药材一事经由顾亭匀几番严查之后,燕城负责掌管粮运,家田以及水利等事物的通判赵怀荪已经招供了,只说是自己利欲熏心为了拿好处才与人合谋在药材里做了手脚,但他没有想过,会造成这么大的过失。
    阮知府十分气愤,跪在顾亭匀与冯渡跟前自责不已,要把赵怀荪全权交给朝廷处理。
    冯渡气得不行,真想把这姓赵的当即斩杀。
    而他暗地里也存了心思,自己来燕城一趟,实则没有花费太大力气,倒是燕城的女子玩了好些,那些案件细节该查的他都查了交到顾亭匀那里,此事若非顾亭匀敏锐,实在是没办法这么快便找出来罪魁祸首。
    可顾亭匀此时伤势瞧着也是不轻,一时半会回不了京城,何况这样的小功劳顾亭匀似乎也看不上,那么此次好处便落到他头上了。
    可谁知道,顾亭匀没让冯渡回去。
    他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眸子里神色如一汪深潭:“冯渡,你可发现了,燕城近一个月死了许多的人。”
    冯渡一愣,他倒是没有注意,只道:“死人了?顾大人的意思是……下官还真的没有注意,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下官也应当听说了呀。”
    顾亭匀没有答话,半晌,才淡淡说道:“此事尚未明了,冯大人,本官知道你此行辛苦,不会亏待你。可事情没有查个水落石出,本官不是那等轻轻揭过之人。还望冯大人再多些耐心吧。”
    他用词虽然客气,但眸色淡淡的,看得冯渡心里一凉。
    谁人不知,当初汪远倒台,便是顾亭匀的首功。
    想自己一介小官,还是莫要在顾亭匀眼皮子底下耍心眼了,冯渡赶紧地缩了脖子不再说什么。
    *
    眼见着天气转冷了,燕城虽不及京城冷,可到了冬日那种湿冷也是要人命。
    尤其是顾亭匀,他的腿最怕湿冷,原本恢复得都好了些,此时忽然恶化了起来,日日吃药,大夫几乎都挂在了他身上。
    若是寻常伤者日日休息着也就罢了,他劳心劳力,偶尔还要亲自坐马车去某些地方查看,腿就好得更慢。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顾亭匀觉得难受得厉害,便把彰武喊进来,问他兰娘的事情。
    他都已经好些时日没有见着兰娘了,不是他不想见,而是知道她不想见。
    再者她肚子那么大了,说不准哪一日便要生了。
    一想到此事,顾亭匀眼睛都是酸的。
    他原来是从来不曾想过,有一日她会成为旁人的妻子,给旁人生儿育女。
    而他纵然与她在一个城市,手握重权,却不能强迫她,不能靠近她,唯能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孤寂地守着灯光,看着手里她落下的那一方锦帕,以及她不慎丢下的荷包。
    彰武小心翼翼地转述着探子打探到兰娘的日常。
    “夫人这些日子忙得厉害,每日天才亮就开始给人看病,直到天都黑透了还有人过去。许是知道他们搬去了大杂院,越来越多的人都开始去大杂院看病,他们日子像是好起来了,另外租赁了大杂院的一间屋子,做药房来用。”
    顾亭匀没有说话,神色平静。
    彰武略微松了一口气:“大人,您早些睡吧。”
    可他才走到门口准备关门,却听到顾亭匀道:“明日带我去瞧一瞧她。”
    彰武心中一酸,最终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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