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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

    北方人与南边只维系着基本的往来,用皮毛和粗陋的农牧品换些便宜粮食和廉价工业品。昆仑九剑冠绝天下,内门与外门夜归人中,九成都是剑修,连邪祟都是本国特产外来民间修士不事先联系好接应的人,根本不敢随便进去。而剑修对丹、器的依赖程度本来就低,灵山自己出产的资源够用了,也不会千里迢迢地跑到南蜀买,北地的灵石极少外流。
    镀月金下凡几百年,各国在乌烟瘴气的蒸汽里翻天覆地:南宛的工人公然叛乱,硬是在玄门挤了个开明司进去,如今连皇帝都给玩没了;被项家强权压制的西楚也有各种地头蛇私养供奉,一旦项家不行了,立刻露出獠牙准备反扑;连南蜀都接受了跨国腾云蛟和草报,认为宛人制造就是高级货,逐渐开化起来虽然开的方向有点偏。
    唯独北历始终不为所动,老百姓在昆仑山脚下过着一成不变的贫苦日子,不敢想有的没的。
    师父,您是想先和北历结盟,让他们不插手南大陆的事。奚平收起阴阳怪气,皱了皱眉,那边排外得很,我带人进去溜达过几次,扎不下根。
    大凡地广人稀的地方,偶尔遇见外来活物都会很感兴趣,因此北历人以豪爽好客著称。
    但客毕竟是客,北人普遍宽额阔面、大骨架,跟南人能一眼看出区别来,语言也不通,楚蜀宛三国语言都会互相借词,宛楚两国人甚至不用翻译,连蒙再猜就能交流。历语却完全是另一码事,不下功夫学上几年,根本听不懂那些鸟语。
    周楹却插话道:我倒是有一条门路,一直有联系,不过不是与昆仑,而是北绝山瞎狼王。
    支修:迷惘剑?
    周楹说道:瞎狼王是因剑意不合才出走离开昆仑的,虽属邪祟,但与昆仑正统的关系远没有别国正邪之间那么不共戴天,几乎一直是半公开的存在。支将军要是信得过我,我可以走一趟,转生木联系。
    奚平一愣:啊?我?
    周楹:瞎狼王与永宁侯爷有旧,有一支陆吾是通过他牵上的线。你年少时不懂,侯爷应该没来得及与你提过,现在既然能回去了,为何不敢在侯府多待一会儿?
    奚平神色几变,随后一脸欠抽地笑道:嗐,不就跟你当年五年不敢进侯府的门差不多?
    周楹依旧没被他激怒,只朝他一点头,似乎是你明白,我就不说了的意思,收回视线,对支修道:昆仑号称世上最古老的灵山,昆仑剑修一向以玄门始祖之后自居,我确实想看看,最古老的地方有什么但支将军,我说动北历袖手旁观不难,剑修很少将其他道放在眼里,多半也不屑参与这种争斗,只有一条,在此期间,你不要动百乱之地的南矿。
    支修一皱眉。
    灵石是灵山命脉,南矿四国共有,北历与百乱之地不接壤,对南矿的事一向敏感。周楹道,我知道你对百乱之地意难平,但两百多年已经过去了,不多这一会儿。一旦动了南矿,昆仑晚霜必定南下,你不是世上唯一一个蝉蜕剑修。
    支修似乎扣住了袖中什么东西,良久,轻声叹道:多谢提醒,我知道轻重缓急。
    两人简单商量了几句,没有奚平乱捣乱插嘴,效率很高毕竟他俩既不熟,互相也不大看得惯,没什么闲话好说。
    周楹便起身告辞,到门口时,他若有所觉,神识探入随身芥子中,见那被他销毁了多半盒的字条盒沉寂许久,突然又活了,给他滚出了一张新纸条,上面写道:奚士庸若放肆,打。
    周楹顿了顿,依字条评估了片刻:星辰海底,连名带姓地直呼兄长大名,讽刺他不知尴尬、不说人话,还编排他是秃头救星道
    于是得出结论:奚士庸无礼至极。
    送他出来的奚平见他突然停下,还以为他又想起什么事,便斜腰拉胯地倚在门口: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啊?我去传达。
    周楹看了他一眼:站姿甚是不雅。
    遂伸手一指他。
    奚平:我?我怎
    话没问完,一道符咒当胸打了过来,饶是奚平比他高一个大境界,也万万没料到有这出,被那道符咒打得后退半步,一脚绊在门槛上,他就地坐下了。
    只听周楹十分客观地陈述了动手缘由:你放肆。
    说完,他彬彬有礼地一颔首,化雾消失了。
    第191章 有憾生(三)
    周楹已经走了,他放眼望去,飞琼峰上素白一片,连个脚印都没有,一口气能吸进三千朵六出花,肺腑都是凉的。
    真寂寞。
    奚平坐在门槛上,心里冒出这么个念头。
    但与此同时,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隐骨的平静人事音书聚散,本来就是短暂的喧嚣,寂寞才是永恒天地的常态。凡人贪生怕死,一生被各种欲求驱着赶着,求不得是苦,求得了依然是苦,何必被那尘嚣蒙眼?
    他透过这样的眼再看那茫茫雪山,反而觉得心旷神怡,物我两忘。奚平知道,此时入定,心境上必能有所获。
    然而他没动,他只是坐在那里专心致志地琢磨:有个挺偏门的符怎么画的来着?
    他先是一拍地面,一个有些别扭的符咒将地上的雪渣激起一人多高,不知哪出了错,灵气溢散,雪落回去了。
    好像不对奚平按了按眉心,审视片刻,又试着修改了几处。
    只见一阵小风掠过,厚厚的雪层中凝结出一个雪人,五官形态与活的周楹殊无二致,周身闪着灵光。
    奚平嘿了一声,不等雪人站稳,就抓起团雪一跃而起,朝那雪人砸了过去:这才叫放肆!
    雪人周楹被他砸了个踉跄,然而某位升灵高手的符又不知出了什么错,受到攻击,符咒不但没散,还驱使着雪人反击了!
    一个脑袋一样大的雪球当头飞来,奚平骂了一声闪开,那雪球将支将军的小屋都砸得哆嗦了几下。
    支修体谅他想自己静一静,本不想打扰,听见有点动静也只当他发泄心绪,谁知那动静越来越不对,出门一看,震惊了。
    飞琼峰就没这么热闹过:那山坡上跟赶大集一样,密密麻麻,全是能跑会动的雪人,冰块雪球乱飞,混战作一团。雪人们也不知分了几个阵营,互相砸得头脚乱飞,没几个四肢健全的,头都掉了还在那挥舞猛志。
    原本万径无人踪的雪地被这帮残疾雪人踩得坑坑洼洼,始作俑者奚某不知从哪弄出个挡雨雪的蓑衣披着,御剑在半空观战,时而上蹿下跳地躲开几团围攻,头发上都是冰渣。他好像仍嫌不够热闹,嘬唇作哨,厚厚的雪层中应声又冒出了十多个雪人,幻化出当年菱阳河畔争奇斗艳的名花模样,在旁边连唱带跳地助起威来。
    飞琼峰人少,又有新蝉蜕,山封打开后,吸引了不少不怕冷的祥瑞过来躲清净。这会儿祥瑞们都在半空,让山头上的大战清净得没法落地,见了支修,齐声骂骂咧咧起来,控诉他没拴好恶徒。
    支修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一群鸟围着骂,无地自容地对祥瑞们拱手致歉:惭愧,惭
    话没说完,一枚不长眼的雪球横着朝他飞了过来。
    雪球自然挨不着他,没近身就碎了,支修深吸一口气稳住表情,和颜悦色地抬头问道:士庸,你在干什么?
    奚平回道:您不觉得飞琼峰上太安静了吗?刚开山封,我来增加点氛围。
    支修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你不觉得这氛围有点太隆重了奚士庸!
    围在周围助威的雪人美女突然集体转向支修,十多个雪球从四面八方砸过来。支修身形一闪已经不在原地,下一刻直接降落在奚平身后。
    奚平已经不再是当年安乐乡里被人一把拎起来的小倒霉蛋了,他成了个拆过无渡海、炸过星辰海、大闹过南海的大倒霉蛋被人追杀的经验异常丰富,头也不回地跟雪里刚发芽的转生木换了位置,一头顶飞了一个雪人:嘿嘿。
    支修弹指将一颗栗子壳打了出去,轻易洞穿了奚平挡在身前的灵气,直奔他脑门。眼看躲不过,奚平再一次消失,又从另一处雪窝里钻了出来。
    支修:
    今天还收拾不了他了!
    支修挽起袖子,飞掠到雪人中间,顺手夺走一个雪人手里的冰棒当剑使:正好让为师看看你修为
    林炽和闻斐安顿了锦霞峰和镀月峰,料想飞琼峰那师徒两个有什么私事也该说完了,正好遇到,便结伴过来。
    两人来时没多聊,都有些心事重重:星辰海底那些诡异的星石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能通过同源道心污染修士灵感,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清净道最后也没说清楚。当时在化外炉中,林炽什么都没看清就被奚平推了出去,虽然不知缘由,但林炽每想起那一刻,都会觉得无端一阵心悸好像死里逃生了一样。
    玄隐山的情况能瞒多久?内门还算好说,分散九州的外门怎么想?其他四国呢?
    百年之后,灵山崩塌,人与神都不知去向,身后是毁是誉?
    玄隐山的天塌得差不多了,新的蝉蜕只能自己去当补天石,他才不过两百多岁,身后没有几千几百年的豪门大族,孤立无援。
    闻斐摇了摇扇子,对林炽道:我要是支静斋,得连夜卷铺盖跑路。
    林炽都不用设想易地而处的事,眼下关云天宫里那几位同族就已经让他想自闭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替支修发愁,顶着寒风踏进飞琼峰,迎面一道剑气。
    闻斐:
    林炽:
    飞琼峰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剑气是虚的,碰到人就散,只见满山满谷的积雪沸腾了似的,天是晴的,地面却掀起了暴风雪,从天上一时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闻斐探头一拍扇骨:飞琼峰闹耗子啦?我那有药
    半空中的字没跳完,西北风就卷着个无头雪人上了天。
    闻斐心说这都哪来的刁钻符咒,正要凑上去看,便见那雪人掏出一台雪堆的大炮,怼着他胸口一炮轰了过去。
    又一道剑气飞过来打散了行凶雪人,支修心累的声音从半山腰上传来:二位稍坐,家门不幸奚士庸,不像话!
    闻斐扇飞雪渣:我感觉咱俩多虑了。
    林炽远远地躲开,戚戚然心道:确实,有这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高徒,抵得上南蜀一个岛的灵兽,一点也不孤立。关在云天宫里那几位族人算什么事,加一起没有这货操心。
    闻斐:要么咱过会儿再来,林师兄,先上我那坐坐?
    支将军闭关时候忍了奚平八年的林炽二话不说,跟他跑了。
    奚平抱头鼠窜,地上的雪人虽都是他做的,但修为相差太悬殊,符咒也会易主。雪人们好像知道这山头上谁说了算,对着蝉蜕的气息倒了戈,停止内战,一致围追堵截起奚平。飞琼峰上攒了十多年的霜雪不到一时三刻,整个被他犁了一遍,然后轰一声
    奚平和雪崩的北坡一起掉下了山崖。
    不过今非昔比,十四年前他还要靠师父捞,这回别说区区北坡,飞琼峰倒了也砸不死他了。
    奚平于是放松了四肢,随着山石与积雪一起往崖下摔去,在混乱和巨响中大笑他不单不肯安安静静地物我两忘,还要把雪山上独自面壁百年的蝉蜕剑修也拉到自己的水平。
    一把死骨头他笔直地砸进山谷,将山谷砸出个大坑,升灵被雷劫锻过的灵骨毫发无伤,只略微震了震,奚平近乎快意地感受着关节之间的碰撞,方才那种行将要有所悟的状态荡然无存,我要你教我怎么活哎哟!
    一颗栗子到底还是弹中了他的脑门,奚平坐起来一半,又给砸得仰面翻了过去。
    他于是干脆赖在地上不起来了:师父,您不疼我了。
    替奚悦打的。支修干干净净地在他身边站定,身上连个雪渣也没有,混账。
    权宜之计,那小子轴得很。奚平从坑里伸出一只手,让支修把他拉上去,师父,您先帮我照看一会儿侯府,等我去趟陶县打发走那个红眼邪祟,回来就把他们送到南海秘境哎,您戴了个什么?
    他突然发现,支修拇指上多了一枚拉弓的扳指,不是仙器,甚至不是镀月金的。它古旧得活像刚从坟里刨出来,上面刻印的花纹都锈掉了,只剩一些模糊不清的痕迹奚平从来没见过支修手上戴过这种东西。
    旧物,支修将他拉上来,没多说,只叹了口气道,庄王殿下、奚悦还有你父母,真就断绝六亲,孤家寡人了?
    才没有。奚平满不在乎地笑道,情义取决于起点,不取决于落点,自我而起,我不死,就都还在。再说我也没有很孤,不是还有师父呢么?
    可饶了我吧祖宗,支修笑骂道,你太孝顺了,为师消受不起去吧。
    奚平应了一声,用灵气卷掉身上的碎冰和灰尘,转身扣上个面具虽然他的身份,这会儿该知道的人应该都知道了,但要见赵檎丹还是尴尬,于是打算欲盖弥彰地盖一下穿过转生木走了。
    奚平的气息转眼消失在大宛境内,灵山追踪不到了。支修独自在那刚长出来的转生木旁边站了一会儿,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那不是他的尺寸,明显大了一圈,松松垮垮的。
    哪个做长辈的会躲进世外桃源,要你来兜底?
    再一次地,他朝南看了一眼,将那戴着扳指的拇指扣入掌心。
    张氏大宛绝大多数四大姓以外的权贵都认为,只要自家出了升灵峰主,以后族中子弟在仙门就算有了根基,拿征选帖理直气壮,资质好的进内门再不是遥不可及。孤僻如林炽,即使一个亲传弟子也没有,镀月峰上还是有一大帮他记不住名字的记名弟子。
    唯独飞琼峰没有。
    支修是父母老来得的幼子,上面有两兄一姐,长兄大他十六岁,几乎像半个爹。他少年时跟奚平差不多,也是被家人千般迁就万般宠爱长大的,觉得人人都该爱他只是武将家里规矩到底大一些,他没敢像那小子那么出格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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