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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

    奚平仿佛是个修搅屎棍道的,除了偶尔出手欺负修为不如他的,就没怎么跟人正面交过手。这货本来就容易自我感觉良好,支修不舍得下狠手管教,他又老跟林炽之流混在一起,久而久之,就产生了升灵没啥了不起,我也怪不赖的错觉。
    有生以来,这还是奚平第一次独自面对真正的升灵高手。
    他本以为余尝能跟这位斗上半炷香,还在对方眼皮底下逃之夭夭,自己至少也能周旋一阵。
    这一动手才知道,不是升灵不行,是余尝那厮活了四百年没白混,真实力比他这水货强太多!
    师父心软打不出来,就会有外人来教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做人。
    愤怒的升灵中期面前,别说周旋,奚平只觉自己连气都喘不上来。他的真元凝滞得像是冻住了,项问清一掌拍出一张他根本不认识的符咒,那符咒刚一成型,周遭的风便仿佛都成了刀子,他快要维持不住纸人身了!
    电光石火间,奚平强提一口气,一把拉开去伪存真书,从里面取出仿的太岁琴,换着角度打出三道剑气,一道比一道强,生死之间,气死师父剑几乎有了几分师尊真正的剑意在里面。
    最后一剑琴弦崩断,划开了他的手,三剑几乎打空了他的真元。
    然而他那自觉石破天惊的剑气依然没能抵达项问清面前!
    项问清颇为写意的广袖鼓起,根本不用画符咒就能精准地控制灵气走向,被灵气送出去的剑意落在他手里,乖顺地被他搓进了掌心,直接化作清风。
    奚平眉心冰凉,掉头就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下一刻,他只听一声裂帛声起,纸人身破,周遭灵气幻化成了一大片沼泽,将他神识粘附其中。他既无法撤回破法,也逃不进转生木。
    要是他的真身,水龙珠说不定还能替他挡一下,他眉心的照庭碎片没准还能帮他一把,可此时此地站在这里的必须是余尝,死也得是余尝,不然之前所有安排都白费了。
    项问清冷笑道:别在比你修为高的人面前用纸人替身,神识可比肉身死得快,你那陆吾朋友难道没有教过你?
    奚平甚至有种自己开始融化的错觉
    就在这时,一个陆吾面具遮脸的身影陡然冒出来,手中拿着一把符咒枪,螳臂当车地打向项问清。
    奚悦!
    奚平头皮都奓起来了。
    小半仙怎么敢擅闯升灵战场,你疯了吗?找死吗!
    项问清看也不看,一掌抽了过去,奚平目眦欲裂,狠狠一挣,却根本挣不脱周身天罗地网似的符咒。
    然而那掌风落在奚悦身上之前,奚平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弦动,真正的太岁琴响了!
    他倏地一愣,破法动了。
    半夜三更被敲醒诘问的破法主人终于艰难地做出了决断,像当年金平南郊那毅然背起行囊南下的少女无数逆风的蝼蚁们往前爬了一寸。
    想脱离灵山辖制、脱离宗法、脱离仙山、脱离这世间约定俗成了上千年的规与矩从此自成一体。
    他们说:太岁,我们要人间。
    破法笼罩范围内,一条新的规则悄无声息地落停在陶县:此地只有人,没有仙魔,没有修士,禁灵。
    结结实实打在奚悦身上的一掌成了风真正的风。
    风将纸糊的人风筝一样地刮了出去,纸人神通消失,不属于此间的神识各归各位,奚平回到了真身中,奚悦被驱逐出境,扔回金平。
    项问清手中的灵气凭空消散,这升灵中期踉跄着落在地上,惊骇交加他无法调动一丝灵气了。
    他成了个凡人。
    第118章 化外刀(终)
    项问清二十来岁开灵窍,在玄门已经将近七百年。对于一个七百多岁的修士来说,二十岁大概也就相当于普通人刚出生、还没睁开眼那会儿。他早就不知道做凡人是什么滋味了,从半空跌进土地里,把他摔懵了。
    他只觉四肢如灌铅,牢牢地困在地面上,手足无力,一举一动因凝滞而放慢了无数倍。原本覆盖在五官六感上的灵感荡然无存,他一下聋了、瞎了,只能听见几丈内的动静,夜色中,竟看不清十尺外树上的鸟巢。自由的神识也给囚禁在了皮囊中他分明感觉到浓郁的灵气擦身而过,那些灵气却同他没有丝毫瓜葛!
    仙山正统向来看不上民间修士,称其为邪祟。这些人整日里东躲西藏,互相倾轧、挖空心思地争那一点资源,也配叫修行?拼死拼活地筑个基,也不过是数着日子等走火入魔,或是变成仙山外门半仙们的功勋。
    可前有秋杀屠戮几十升灵,后又有这余尝挣脱灵相黵面,以闻所未闻之邪术褫夺升灵神通!
    这些人都哪冒出来的,这世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可是大劫将至,群魔乱舞?
    陶县的十七里镇野狐乡,是整个陶县日子最好过的地方,此地人来人往,支个小摊就能供上一家人,比起五更爬半夜地做工来得轻松。可世上没有白吃的饭,赚钱容易,就得担风险。野狐乡的居民们最怕半夜被修士们斗法的动静惊醒。祈求自己不要被波及还来不及,从来没人敢探头看热闹。
    然而这天夜里,冥冥中,人们好像获得了某种神秘的勇气。蛇王仙宫那边的巨响止息,人们约好了似的,纷纷将门窗推开一角,低声同街坊邻里议论着。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我刚才恍惚梦见太岁显灵了。
    此言落下后,人们安静了片刻,随后哗一声,一石激起千层浪。
    我还以为是我睡迷糊了!
    我刚才没敢说,怕人觉得我脑壳坏了。
    我听见了,秋衣没补完,我还没睡。
    太岁说的是
    灵气充裕的地方,万物兴旺,哪怕是没有开过灵窍的凡人也能感觉到陶县此时夜色格外清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如果所有人都做了同一个梦,那会是真的吗?
    片刻后,一伙有力气的青壮年人自发站了出来,决定出去看看。他们各自拿起了趁手的防身工具,傍在一起,朝发出巨响的蛇王仙宫挪。
    惊呆了。
    贵气如皇宫的蛇王仙宫被夷为了平地,那些出出进进的仙尊一个都不见了,那么大一块地方突然空出来,当地人都觉得陌生了起来。
    一个眼尖的少年忽然叫道:看那有人!
    众人顺着他手指望去,见废墟里有个青衣男子,青玉冠、长衣广袖,不怒自威,贵气逼人。
    这样的风姿,别是麒麟卫吧?旁边人慌忙将那后生的手压下去:夭寿,可不能朝麒麟卫指指点点。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奇道:啊,麒麟卫还有瘸子?
    众人这才发现,那贵人走路一瘸一拐的,倒也不至于瘸,像崴了脚。
    麒麟卫也会崴脚?
    于是在蛇王仙宫的废墟前,项问清跟一大帮拎着锛凿斧锯的愚民面面相觑。
    他是堂堂三岳主峰掌事,东衡皇室、内门弟子见面也不敢直眉楞眼地瞪着,项问清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大群人围观,被看得浑身发毛!
    一时间,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此地,必须尽快离开此地!
    这呼风唤雨的大能就像野外受伤的离群孤狼,不小心误闯野牛群,黑压压的食草类竟激发了他的惧意。项问清强忍脚疼,倒退着绕开人群,一刻不敢停留地往北走去。
    村民们不知他来历,看他那戒备的倨傲神色也不敢搭话,没过多久,整个十七里镇的人见别人没事,也都纷纷出来看新鲜。
    项问清被人看猴似的盯了一路,从来没发现两条腿竟然这样不便,陶县那些年久失修的路这样崎岖,这样长!
    此时身在陶县的其他修士也是一样,有试仙器的、有徒劳地反复捏符咒手诀的一个个好似身上丢了什么部件。
    最从容的则要属陆吾了。
    陆吾本就都是开明修士,当修士是紧急培训的,做凡人才是他们老本行,乍一失去神通,多数人只是略微有些不适应,没觉得自己残废了;再者他们这帮人本来就是当细作的,除了镀月峰支援的仙器,凡人细作会的手段他们都会,潜入西楚也不光准备了一个身份。徐汝成等人被调往赵家秘境之后,蛇王就是一帮人轮流扮演的,其他人则在陶县制造各种修士和凡人的身份,以备不时之需。
    其中几个陆吾更是在赵家叛国之后才来增援西楚的,在国内经历过大宛那禁灵的十天,一回生二回熟,很快便冷静下来。
    通讯仙器都废了,但转生木牌居然还能用,可见那位太岁前辈着实深不可测。
    太岁道:有凡人身份立刻回去,没有的在同僚那躲一下咳咳,不、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你们。
    陆吾们应声,训练有素地散入陶县边边角角:变成了卖艺的流浪戏班,专操持红白喜事的流动司仪徐汝成一开始干的那个还有赤脚大夫,路过行商
    唯独赵檎丹还茫然不知所措,魏诚响拉了她一把:你跟我走。
    去哪?赵檎丹还在不死心地掐手诀,没反应,她便要将灵石拿出来捏手里,我不能使
    魏诚响一把将她的手按了回去,将斗笠摘下来扣在她头上,压低帽檐遮住她的脸,几不可闻道:灵石收好,从现在开始,别向任何人暴露你的修士身份。
    赵檎丹:啊?
    魏诚响没多解释,拉了她便轻车熟路地钻进小路。
    要是她没猜错,这应该是破法。
    魏诚响脑子转得飞快,作为破法的前任主人,她大概是此时唯一看明白太岁布置的人:破法自从秋杀死后就不知所踪,三岳肯定派人仔细搜寻过,一无所获才无奈撤走。
    而一个月之后,余家湾大供奉突然摆脱了困了他四百年的灵相黵面,公然背叛主家,引爆余家灵石库,并用余家的灵石补上了陶县月影。
    然后这位大英雄借那神鬼莫测的化外之物,在陶县摆脱了三岳项问清的追杀。功成身退,不知所踪。
    怪不得太岁跟踩点似的,叫她在余尝踏入陶县的那一刻引爆聚灵阵,营造出聚灵阵是那位一脚踩爆的错觉。
    怪不得太岁反复叮嘱他们隐藏形迹。
    原来大家不是布景就是替身,太岁这出大戏台上,救世主的角色指派给那位余家湾的大供奉了。
    两年前八月十五,史上第一个升灵邪祟秋杀横空出世,搅得玄门鸡犬不宁。
    两年后,也是中秋前夕,那位传奇一般的大供奉拿走了她的遗物,当着三岳内门大能的面填补月影,公然抽了东衡三岳一嘴巴,全身而退,好不痛快。
    以后西楚中秋怕不是要变成邪祟节?
    赵檎丹疑惑地一偏头:你刚才是不是笑了一声?
    笑得还挺不怀好意。
    魏诚响正色道:没,你听错了。
    太岁可真是个妙人。
    至于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小龙套,最好夹起尾巴融入凡人里幸好她只是个卖银盘彩的。
    赵檎丹被她领着在错综复杂的小路里乱穿,很快就五迷三道起来,走了小半个时辰,她来到一座带小院的破屋前。邻居的狗警醒地站起来,先是盯了陌生的赵檎丹一会儿,却似乎认出了魏诚响,懒散地摇了摇尾巴,又卧了回去。
    赵檎丹正惊奇地打量着周遭,身后的柴扉忽然拉开了一条小缝,一个老太太探出半拉脑袋。
    要是平常,半仙能听见百米外一根针落地的声音,可受陶县新规影响,赵檎丹现在也是半聋状态,没注意有人靠近,被那吱呀一声门响吓了一跳,低呼出声。
    老太太也很吃惊,听见动静以为来了贼,不料撞上邻居小伙半夜拐带个大姑娘回家!
    这是何等的世风日下!
    老人家一把捂住脸,感觉自己要长针眼了,缩回了脑袋:啊哟,可了不得!
    赵檎丹:
    不是,等等!大娘,不是这样的!
    就在赵檎丹恨不能撩开嗓门大吼一声这个人是女扮男装的时候,魏诚响打开了破院的门,伸脚将堵门的银盘彩机器往旁边一拨,对赵檎丹招招手。
    赵檎丹一把捂住鼻子:这什么鬼地方?
    哦,魏诚响一弯腰把她乱丢的刻木刀和半成品捡起来扔在旁边藤筐里,我家杂物多了点,你凑合几天,等我攒够钱租个店就好了。
    说着,她拿起一堆瓶瓶罐罐,看了一眼大小姐障眼法失效后露出的俏脸:来,我送你一张省灵石的面具。
    今夜唯一的主角余尝原本躲在树影里,化影珠猝不及防地失效,他凭空出现在一根树枝上。没有灵气托着,手腕粗的树枝可禁不住个大老爷们儿何况这位身上还背着好几百口黑锅。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咔吧一声,余尝连人再树枝一起栽了下来,险些坐折了尾巴骨。
    旁边一户人家的狗闻声而起,那看门大黄狗瘦得肋条都快破肚而出,居然还挺穷横,呲牙咧嘴地把余尝这扰民的小贼骂了一通。
    余尝疼得冷汗都下来了:畜生。
    然而他一记眼刀扫过去,畜生却并没有震慑于他老人家的仙气,反而被这白眼激怒了,嗷一嗓子扑了过去。
    余尝:找死。
    他眼神微沉,一拂袖要将这疯狗送走没送成。
    片刻后,余家湾的幕后黑手大供奉、能与三岳内门高手一战的民间修士巅峰、七岁开灵窍的绝世天才、新鲜出炉的救世主反正不管是什么吧,今夜都不幸在无人关心之地,惨败于乡下一狗爪。
    他还给狗咬掉了一只鞋,光着脚被狗撵得午夜狂奔。
    而将他坑到这等匪夷所思境地太岁也没好到哪去,奚平撑着给陆吾传了信,就险些晕过去,受伤的神识反馈到肉体上,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禁灵之地,护体的水龙珠也一起失了效,唯有照庭感觉到他情况不妙,在他灵台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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