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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他本能地像那回从飞琼峰北坡坠崖一样,拉响了骨琴,然而急促的琴声在山谷中起了回音,却丝毫没有撼动布满铭文的山岩,他甚至对抗不了风。
    暴虐的风狠狠地将他往山壁上砸去,与此同时,正对着他的山洞中露出了一双猩红的眼,眼珠一尺见方,不怀好意地等着这口大风刮来的零嘴!
    幸亏半仙身体强韧远胜凡人,奚平借着那风的推力,在半空中猛地转过身,抬手拔剑。只听呛一声,他的剑撞在了硬物上。
    那血红眼睛的主人是只巨大的人头四脚蛇,粗重的身体上盖满鳞片,脖子上顶着一颗足有四人饭桌那么大的人脑袋。
    奚平的剑正好戳在了那人脸上,好像砍了块石头,顺着罡风的力道挥过去的剑刃与那魔物的脸擦出了火花。紧接着,凡铁完败,剑应声折断,奚平被弹到了旁边石壁上!
    那魔物活动起来也如四脚蛇一样迅疾无比,一眨眼就从洞中扑了出来,利爪拦腰抓向奚平。奚平一把抽出缠灵丝,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切向山壁上的铭文。那铭文字上通顺的灵气被缠灵丝阻了一瞬,承载铭文的山岩直接崩裂,洪水似的灵气喷出来,挡住了那魔物利爪,也让罡风一缓!
    风一滞,奚平这被吹起来的风筝立刻顺着山岩滚了下去,石壁中,山洞里探出无数魔物,有人形、有影子、有形容起来得花一篇纸的怪物
    震动中,所有白骨缓缓转向他,开合的牙齿似乎在愤怒地说着什么无知竖子,怎敢擅动这百代怨魂累出来的基业!
    奚平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目光如铁石,心说:关我什么事?你们怨不着。
    他险象环生地避开一串手和爪子,看准了一块铭文稍显稀疏的巨石,滚到那里的时候一把抓住石块止住下落,抬手将一枚共此时印扣在了铭文罅隙中间。
    奚平到陌生地方之前,会习惯性地在出发的地方预先盖一枚灵印,用不用得上再说。
    封魔印中,他自己灵气虽用不了,灵印却好像还行!
    两印瞬间重合,奚平提着半截断剑,单手将自己荡了上去,就在这时,一只枯枝似的爪子攥住了他的脚腕,要将他往下拉!
    奚平低头一看,下面有无数张血盆大口等着将他分而食之,不过几息的光景,起风的无渡海底已经被血雾填满了。
    魔物充满恶意的眼像是从噩梦底层浮上来的,看一眼能灵台动摇。
    奚平不躲不闪地直视着那双眼,心里却想:这么多年,三哥的灵骨就和这些东西在一起?
    他牙关狠狠地往下一咬,反手用断剑砍向自己的脚踝:滚你娘的,送你了!
    半仙的手劲干净利落地将踝骨割断,血肉与魔物一并掉了下去,伤处喷出的血被烈风卷了奚平一身,他裹着血雨穿过共此时印,横着滚回了转生木树林。
    转生木树林好像被他的血肉惊动了,古木战栗了起来。
    几头魔物在灵印消失之前紧追而至,奚平再无力攥住断剑,剑脱手,他整个人已经像从水里捞出来的,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帮、帮个忙
    转生木落下树藤,一把捞起这血人,叫扑过来的魔物抓了个空。随即树藤将奚平往身后密林里一扔,将他扔到了另一棵树藤怀里。
    魔物们愤怒地咆哮声在整个转生木林中回荡,参天的古树在利爪下轰然倒塌。
    奚平只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专注过,而人专注到了一定程度,居然真的能淡化疼痛。
    他从小就觉得三哥和贵妃怪怪的,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偷偷问过娘一次,他娘的脸色像是要哭出来一样,他就不敢再问了。
    此时,他似乎终于看见那些至亲至疏的暗潮下藏着什么,隐约地猜到了一些,这会儿却不敢细想。
    奚平记得三哥少年时总是出宫,却也不是贪玩他做什么都很容易倦,贪不动。只是借着探望外祖母的名义,在奚老夫人后院里一坐一整天,听那些听过了一百遍的折子戏,喝泡得比水还淡的茶,比古稀之年的外祖母还年迈似的。
    奚平想:难怪他宁可跟老夫人在花园里除一天草,也不肯回广韵宫。
    难怪他才十五岁,不等成年就早早出宫建府,离开的时候只带了条狗。
    奚平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随手从芥子中掏了件里衣,勒住伤处,又在隐蔽的树丛中又盖了一枚灵印备用。
    他今天必须要带着三哥的灵骨离开这,死也得出去有机会再死,否则三哥以后跟奚家没法处了,他还怎么去老太太的花园里喝茶拔草?
    要是老太太的花园都不能去了,他还能去哪呢?
    奚平把手上的血在身上擦干净,探入芥子中抓住庄王的灵骨:三哥,你说的那个铭文出口有几个?
    只有一个,事已至此,庄王来不及骂他了,除了帮他尽快脱身,别的都是废话,但位置不固定,它连着返魂涡,和返魂涡的海水流动有关系,你只在里面待一会儿还好,耽搁越久,出口移动越远。
    他话没说完,与奚平那边的联系再次中断。一个一团影子似的魔物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过来,身上伸出头发似的魔气裹住了奚平,越挣越紧。奚平一把抽出缠灵丝,蛮力搅了上去,活活把裹在身上的头发搅出个洞,落地时再次盖下共此时印。
    人穿过灵印,背后的转生木好像跟他心有灵犀,在他消失的瞬间就倾倒下来,将要追上去的魔物压在了下面。
    奚平甩脱追杀他的魔物,从先前留下的灵印里钻了出去却兜头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长身玉立,嘴角含笑,坐在一截倒下的转生木树干上,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睛看过来,熟得不能再熟。
    三哥?
    奚平蓦地刹住,听话的转生木树藤猛地将他卷起来,往后一拉,戒备地退开了一丈多远。
    唔?那庄王微微有些诧异,你这小鬼好敏锐,也是甲等以上的灵感吗?居然一照面就被你识破了。
    奚平心说他哥真人在这,早大耳刮子扇过来了,还能对他笑?做梦去吧。
    与此同时,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发现方才山呼海啸追着他咬的魔物们都在不远处咆哮,似乎不敢贸然追过来,顿时更警惕了三分:好说。
    那庄王面貌缓缓变化,脸颊肌肉微丰,骨骼的痕迹变弱,眉目距离拉开五官略一调整,他就不像庄王了,带了些女相。奚平一晃神,一时又从那张雌雄莫辩的脸上看出许多熟人的特征。
    我叫做心魔。那人坦率地说道,弯起眼冲奚平一笑笑眼跟他娘一模一样,不用怕,你太年轻了,风霜不曾见,五味不曾尝,灵感又敏锐,我倒怕你这样的人呢。
    是哦,奚平毫不迟疑,那不打扰了,有缘再会。
    话音没落,转生木猛地将他抛出了数丈之远,另一根树藤伸过来接住了他,就在他第二次跳树的时候,原本乖顺的转生木不知怎么发了疯,树藤陡然扭住奚平的脖颈,要将他绞在里面,奚平几乎听见自己骨头错位的声音
    下一刻,他耳边响起一声惨叫,一道黑影被心魔从转生木中抓了出来,直接吞了下去。
    转生木树藤软塌塌地将少了一只脚的奚平送到地面,不动了。
    那是寄生,心魔背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无渡海底,到处都是这种东西,你确定你自己出得去?
    奚平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艰难地摸索到自己脱臼的肩关节上,喀一下推了上去。
    我与周楹是旧识,不信你问他,他的铭文都是我教的。
    奚平一愣这个心魔知道自己能联系三哥。
    心魔笑了起来:九年前,无渡海动荡,还是我帮他带着自己的小朋友从此地逃离的倒是他辜负了我,太让人伤心。
    奚平不用他提醒,早偷偷摸进芥子问了庄王。
    庄王:心魔满口鬼话,别信。
    心魔却适时地插嘴道:阿楹,你在说我坏话。
    庄王闻言一皱眉。
    心魔笑道:不要那么紧张,我只是想跟二位谈一笔交易而已阿楹,你这小兄弟现在啊,灵气用不得,路都走不了,惨得不能再惨,身边还没有个忠心耿耿的纸朋友帮衬,你让他独自从群魔口中逃出生天吗?
    庄王灵骨在芥子里,只有奚平接触他的时候,才以奚平为介听见无渡海的声音,什么也看不见,闻言一惊:你怎么了?
    奚平:好着呢,砍几个碎嘴子小白脸不成问题。
    第59章 山陵崩(十一)
    心魔啧了几声,故意不说了。
    庄王:奚士庸!
    奚平没吱声,从芥子里找到庞戬和支修塞给他的丹药。这两位一个赛一个正统,除了一小瓶灵窍修士们时常带着当激励的筑基丹,他俩给的丹药基本都是凡人也能吃的清心疗伤之类,治不了病也要不了命,因此没有什么禁忌。
    奚平随手抓了一把,当糖豆嗑了。
    锦霞峰出品不同凡响,丹药入口即化,效果立竿见影。
    从喉间滚下去,奚平登时灵台一清,随后,一小片扎根不深的阴影被清心丹从他灵台拔了去。从进了这鬼地方开始就浮躁的心绪迅速沉淀下来,奚平冷静了。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心魔已经在他身上做了手脚。
    让肝胆挤得无处发挥作用的灵感缓过劲来,恨不能捏着奚平的脖子死命摇晃几下,警告他眼前这人形怪物危险。
    心魔一点也不尴尬,用崔夫人那双常含春水的笑眼看着他:别误会,我的心魔种可不是一颗开窍级的丹药能拔除的,世上大部分的困顿都是庸人自扰,唉,人们却总要来怪我。
    可不,奚平皮笑肉不笑道,睡不着觉怨枕头,六根不净怨心魔,反正自己没错,他们太不是东西了。
    这个心魔和那帮上来就咬人的不一样,他能说会道,而且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东西,给奚平的感觉更像个人。奚平恰好是个人来疯,没人看着他的时候,他脾气上头了没准自己作出什么死来。但只要有个外人在,他再崩溃、再冲动,也能迅速把摇摇欲坠的理智撑起来。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奚平把断脚往回一收,丹药临时缓解了他的痛觉,他将伤脚搭在好腿上,你刺激他没用,他人不在这,我也不听他的。来,咱俩聊。
    庄王:
    这混账,从小修理少了,没打出来,废了。
    心魔眯起眼,打量了他片刻,说道:若我没算错,返魂涡最近本该是平静期,平静期无渡海与外界不相连,你既能进来,说明平静期起了意外,是不是?
    奚平搅起了返魂涡的罪魁祸首毫不犹豫地点头装傻:我们押运灵石北上,出发前自然早算好了返魂涡的平静期,结果刚到这,也不知哪来那么一阵妖风,好好的海突然就起漩了。好死不死碰上劫灵石的邪祟,我就莫名其妙一路被卷下来了。
    同时,他悄悄在庄王灵骨上写了行字:能否联系庞?在南矿。
    庄王:联系我可以想办法,但我无法给外人说出无渡海。
    冷静下来的奚平脑子重新转起来,没觉得意外他三哥又不是什么隐忍的受气包,这么多年只字未提,那肯定就是不管明示还是暗示,他都说不出来。
    而且不管是庄王还是他,跟庞戬都没有熟到心有灵犀的地步,那怎么才能把消息传出去
    奚平写道:试试请他发问天,转告我师父不要收回剑气。
    庄王:
    好,他现在知道平静期的返魂涡为什么无端起漩了。
    白令就见王爷脸上一瞬间浮起难以言喻的神色。
    庄王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他不是我的天谴,是周氏的天谴当年周坤留下奚氏,莫不是忘了合八字?
    说着,他取过一张纸来,一蹴而就地写下奚平的话,然而不要收回剑气几个字无论如何也落不到纸上。
    不行,庄王说,封魔印不是你耍小聪明能骗过去的,再想别的。
    奚平心里暗骂一声,不等他仔细思量,就见心魔叹道:果然,他就快要回来了。
    奚平:谁?
    心魔一拂袖,将奚平捞了起来:阿楹说不出此间秘密,我带你去看。
    奚平猝不及防被他带飞起来,给那长袖卷到了古木树顶,视野骤然开阔,奚平从高处一眼看见了一座灵石堆出来的小山。未经仔细处理的灵石还带着石雪,汹涌的灵气与无渡海群魔呼出的血气混在一起,简直像沉香里混了狐臭,让人不知道该不该喘气。
    这时,一只趴在山壁上的魔物正好对上他的目光,扭头冲他嘶吼一声,然而下一刻,奚平却看见那魔物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按住了,紧贴在山壁上,挣扎了几下后凭空消失了!
    奚平睁大了眼睛。
    哪去了?
    心魔在他耳边低低地说道:你往山谷里看。
    奚平顺着他的目光朝山谷望去,无数失去了祭品的魔物们焦躁地围着祭坛打转,贪婪地在那些已经死去的灵骨身上闻来舔去,乱成了一团。但不时有魔物与别的魔物掐架掐一半,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消失了,徒留下茫然的对手以及怀疑自己眼花了的奚平。
    消失的那些,就是被他吞了。心魔叹了口气,你看不见他,但他无处不在,整个无渡海都是他予取予求的养料这就是大宛周氏花了近八百年养回来的当年被他们祖宗打散的群魔之首。小公子,你准备好听一听,你们菱阳河下面累累尸骨的故事了吗?
    庄王忍不住出声分散奚平注意力:就那点破事,不用他说你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奚平攥紧了他的腕骨。
    庄王:一颗心魔种能让升灵蝉蜕的高手道心破碎,我让你不要听他的鬼话!
    没关系,奚平想着:我没有道心。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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