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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庞戬:原来你在这。
    将离惊呼:你怎么在这!
    奚平拍拍身上的草屑和冰渣,从树坑里爬了出来。
    吸溜了一下鼻子,他嘀咕道:这话问的,那可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不忙叙话,支修的声音远远传出来,是对庞戬说的,退开些,你们替我照看一下这位小朋友。
    此时支修也好,太岁也好,形迹都已经不是开窍期的修士们捕捉得到的。
    那一仙一魔穿梭之处,细密的春雨随时会冻成冰刃,薄薄的雨水冻成的冰刃竟有削铁如泥之锐。崩在石头上弹出来,直接削断了一个蓝衣带着符咒的腰带!
    人间行走和邪祟们被迫集体后撤,给大能让出场地。
    庞戬身后一个蓝衣激动地说道:支师叔亲至,应该没我们什么事了。都统,漏网的邪祟们都在这,趁这会儿抓了?
    说着就要拎起剑往上冲,庞戬眼疾手快,一把拽住那上了头的蓝衣,将冒失的手下抡了回来:别找死,闪开!
    他闪开两字被一声震天裂地的龙吟压了下去,只见那地面游走的龙影竟然化成了实体,拔地而起,像一团漆黑的火焰!
    火焰深处,黑龙张开了一对金瞳,夜色里亮得惊心动魄,如同两盏不灭的业火。
    漫天的冰刃像砸进大火中的毛毛雨,顷刻化为乌有。
    整个金平都在那龙吟声中发着抖,南圣庙里响起了不祥的钟声。
    庞戬隔空一抓,将不远处的奚平拽了过来,另一只手摸出一把长得很像火铳的铁家伙,那火铳扳机一按,打出的却是密集的符咒。
    火铳喷得飞快,很快形成了层层叠叠的符咒网。但那些符咒脆弱得好似空气,见风即着,飞出去的速度赶不上损毁速度。
    庞戬一边眼花缭乱地漫天撒符咒,一边护着众人飞快后退,电光石火间退出数丈之远,他前襟已经焦烂,活像刚被厂房里的酸水泡过!
    差点冲出去的蓝衣腿都软了,喃喃道:这得得是什么修为啊?
    另一个蓝衣骇然道:支师叔可是升灵峰主!此人难道竟会是升灵吗?
    别胡扯了!世上没有升灵的邪修!
    奚平被庞都统粗鲁地拎着走,好不容易把脖子挣扎出来:我说尊长们喀喀别升灵了,再凑热闹我看咱们得升天,咱要是打不过能躲远点吗?
    这时,那龙影发出一声诡异的低吼,像是在召唤着什么,周遭山脊咔咔作响,地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支修的身影落在黑龙不远处,脸上那温良恭俭让的笑容已经不见了。
    支将军,你虽是不世出的天才,升灵可有百年?我此番既然敢来,自然有倚仗,不瞒你,我已是升灵圆满,离蝉蜕只有一步之遥。一个大境界遥如天地,你不是对手。太岁的声音从那黑龙身上传来,龙脸如恶鬼,他说话却依旧是好声好气的。
    方才还在争辩世上有没有升灵邪修的人间行走们目瞪口呆。
    如果说升灵是九霄云上人,那蝉蜕可以说就不是人了。
    据说,蝉蜕期的大能可以引冬雷震震,仲夏飞雪,点沧海化桑田。民间不少节气祭拜的神明,其实就是蝉蜕的前辈。
    我不是不能强夺金平龙脉,之所以这样迂回,只是不愿伤及无辜百姓。本想悄悄撬了青龙塔,取一线龙脉就走,诸位何必非逼我巧取不成只能豪夺?若我强行抽走金平龙脉,必会引起江南地动。仙尊们哪,你们置这城里城外数以百万的百姓于不顾就算了,菱阳河西、皇宫内院的贵人们呢,也不管了吗?
    说到这,那硕大的龙头又转向远处的庞戬:庞都统,打个商量,为了大局,可否请都统将青龙七塔的封印暂解,容我借一点龙脉,咱们谁也不扰民,好不好?
    庞戬冷笑道:阁下诈尸都不忘忧国忧民,真让人感佩。
    太岁不理会他阴阳怪气,情绪稳定地回答:修行之人,自当以天下为先。
    庞戬在金平城憋屈得很,一天到晚得装模作样,唯独到了邪祟面前,他能露出点桀骜不驯的真性情来,当下抚掌笑道:难得阁下一个邪魔外道,居然有这份胸怀。说得好,修行之人当以天下为先,既然这样,阁下何不立刻自裁?你不在人世间搅合,就算济世救民了。回头庞某一定将阁下功德禀明仙门,让他们给你在安乐乡里立个祠,金平百姓必感恩戴德,年年香火相奉,岂不皆大欢喜?
    龙头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没跟这大放厥词的开窍蝼蚁一般见识,从容不迫地转向支修:支将军,你看如何?
    现在这些人间行走的年轻人啊,真是牙尖嘴利,我不像他那么会说。支修也很平心静气地回答,今天龙脉取不取得,你还是问它吧。
    他说着,伸手一抹,一把重剑凭空落在掌中。
    有蓝衣惊呼道:照庭!
    照庭就是当年传说中挡住了数万澜沧妖邪与南阖大军的绝代名剑。
    整个金平,没有一棵树的树枝子没让小孩捡去扮过的照庭!
    黑龙对照庭反应很大,几乎一照面,凄厉的龙吟声就响彻天地,罩在安乐乡上空的乌云骤然浓稠。
    庞戬一把按下奚平的脑袋,同时抬手撑开一把貌不惊人的黑伞,将两人一起遮住,伞撑开的刹那,无数电光就砸了下来。
    奚平只觉耳朵里一阵锐痛,一时失了聪。
    一时间,伞外的一切连同大雨都被雷吞了下去,别说那二位仙魔,他连近在咫尺的庞戬也看不清。
    奚平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只小小的蚂蚁,在铺天盖地的大洪水中,死死地蜷在一片随时倾覆的叶子下,他万念皆飞,心里竟生出点找不着北的茫然来。
    雷暴将安乐乡整个犁了一遍,支修猛地将照庭钉入地面,地面诡异的震颤瞬间停歇,然而与此同时,他整个人也被黑龙卷了进去!
    黑龙蟒蛇一般,与支修周身锋锐的剑气角力,贪婪地盯着青衫男人和他手中的照庭,像是想将一人一剑一起吞了。
    耳聋眼花的奚平艰难地恢复了一点五感,感觉到那位不可一世的庞都统按着他头的手在抖!
    随后,他听见一声脆响,庞戬手中的伞面从中间裂成了两半,伞骨直接折了。
    庞戬方才同太岁照面时已经受了伤,此时再难以为继,脚下一踉跄。
    奚平忙撑了他一把,庞戬摔在他身上,不提防吸了一鼻子少爷身上富贵逼人的熏衣香,给呛得扭头打了个喷嚏。
    这一喷牵动了暗伤,他一口血紧跟着涌了出来。
    奚平:
    不得了,他把天机阁的都统大人给熏吐血了!
    就在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继续扶着,还是为了庞都统好,把人推一边的时候,奚平听见一个气如游丝的声音: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奚平撑住了庞都统,循声望去,就看见了披麻戴孝的将离。
    方才那阵雷暴中,不管是天机阁半仙还是邪祟,都各自找遮蔽之处,将离被她那些人均缺件的同伴拽到了一扇棺材板下。
    雷暴方才一过去,她就挣扎着从棺材板下爬了出来。
    她像是被一口奇异的气哽着、烧着,非得立刻问明白了不可。
    你为什么会在这你怎么会在这?将离魔障了似的,目光散乱地瞪着奚平,不、不应该的
    这会儿人人都很狼狈,只有奚平被庞戬护着,一根毫毛也没掉,无知无畏地呛声回去:那我应该在哪?这位微服下凡的神姑,要么您给指点一下?
    因为急剧衰老,将离的眼眶骨似乎塌陷了一些,眼窝更大更深了,里面蜷着一对浑浊的眼珠。
    她语无伦次地喃喃道:你分明被天机阁带走了,为什么你没把那块生辰玉交出去?为什么你今夜没有留在天机阁?
    在林中这么久,奚平就是个傻子也听明白了将离肯定是把那什么驱魂香混在平时饮食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腌成了个人形香炉。他本来就是个浪荡夜猫子,半夜三更碰见感染虫卵的倒霉蛋,自然就把人熏死了。死相很像被抢去做鬼媳妇的受害人,于是大家先入为主,认定这些人就是被抢了阴亲。
    将离指望他被天机阁带走以后,发现自己身上的锦囊里装了生辰玉,以为自己也是候选新娘,屁滚尿流地将石头上交,然后龟缩在天机阁寻求庇护。
    这样一来,人间行走们肯定会派人去查将离。但对付区区一个歌女,来的人绝不会超过一两个,他们会顺着老车夫刻意留下的线索一路找过来,一脚踩进邪祟们的陷阱里,被这些邪祟捉去当祭品想必那时,放血的就不是将离了。
    等入了夜,香炉混在一帮虫卵宿主中间,正好能把那帮被鉴花柬上的血字吓得跑到天机阁打地铺的软脚虾一锅熏死。到时候金平僵尸满地跑,人间行走们人手不够,必会手忙脚乱,他们在城里的同党才好趁机偷龙脉!
    想得还他娘的挺周全,可是给他安排这么个丑角,事先问过他了吗?
    我还没问你呢!奚平怒道,你怎么想的?我会因为一块破石头就吓得不敢出天机阁,害别人下镇狱?你凭什么给我安排这种尿裤子喊救命的窝囊废角色!那他娘的是我吗?
    奚平骂上了头,甚至忘了死者为大,脱口一句:那是王大狗!
    将离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此时绝望极了,并不是因为计划失败她早就做好了献身的准备,没指望能顺利捉住天机阁的半仙顶缸。
    她这一生,愿望必会落空,期待必会被辜负,没有例外。她早认了自己的命。
    驱魂香和虫卵都是下在醉流华的,下了驱魂香的酒,她毫不犹豫地端给了奚平。那是她在阳世三间最后的留恋,破灭了,她就圆满了。
    听说奚平顺利被天机阁带走,她就知道这回万无一失了,只等她这个不值钱的玩意儿再被丢一次。别人还肯看在美色的份上哄哄她,那冷心冷肺的少爷,连她美色都看不上,还有什么悬念呢?
    可是偏偏这一次,万无一失的人竟没有扔了她。
    让他们所有的布置功亏一篑。
    偏偏只有这一次。
    就好像她命中注定事与愿违不管什么愿。
    满头白发的将离凄厉地失声尖叫:可你待我之情,分明比露水还薄!
    奚平这混球狗屁也不明白,还自觉跟她说不通道理,于是理直气壮地吼了回去:我不爱你,就等于我是个窝囊废吗?难道你是给人试胆用的乱葬岗?
    庞戬:
    天上仙魔胶着,整个金平城随时有可能震成一片废墟,到时候他们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得化为齑粉,这二位居然还能抽空吵一架!
    还吵得这么驴唇不对马嘴!
    第11章 夜半歌(十一)
    太岁的人身从龙身中析出,青着张还没活利索的死人脸,他站在龙身后,浑身都被雨水浇透了,在嘈杂的雨声说道:支将军,你做凡人的时候,曾说过自己是为大宛百姓而战,眼下你归了神山,就把我们都忘了吧?
    支将军没吭声,照庭已经开始颤抖,黑龙的一部分重新落到地面,变回影子。那影子污水似的流向支修,缠上了与大地相连的照庭剑身。
    一开始,黑影碰到剑身就像冷水浇入烈火,一下就被烫没了。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黑影从龙身上流下来,照庭的剑光竟开始弱了。
    庞戬刚要开口,被喉间没清干净的血卡住,一时没说出话来,于是用胳膊肘杵了奚平一下。奚平不知怎的会了意,正好喷完将离意犹未尽,扭头将大魔头一起骂了:大宛是有百姓,但是您算哪一姓啊?是跟着爹娘啊,还是凑合跟这偷来的人皮随便姓一姓
    太岁头也没回,黑龙直接一尾巴砸了过来。
    他叹了口气:支将军,是你背弃我们在先。
    黑龙缠缚住照庭,又顺着剑身继续往地下扎。很快,地面上浮油似的洇出了一片巨大的龙影。
    金平城外平静的运河掀起惊涛,水下仿佛有巨龙掠过,十丈高的蒸汽货船差点给大浪撞翻;南山的山脊喀嚓一声,崖边不少古树被连根拔起;万年不染尘埃的朝圣路上,铭文忽然黯淡,雪白的石砖竟被雨水溅上了泥印;金平丹桂坊严丝合缝的青石板上生出一道裂痕,蛇似的,自东向西一路爬出去,直逼皇城,将青砖上雕的锦簇花团咬成了两半。
    钦天监的地动金蟾吐出铜球,撞响了警钟。
    地震了!
    龙尾砸过来的时候,庞戬早有准备,一手揪着奚平,一手蘸着血在地面画了个符:走!
    龙尾轰然落下,两个人却消失在了原地。
    奚平见识过庞都统穿墙,这回亲自体会了一把土遁。
    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张纸,五官短暂地失了灵,全身缩成了薄片。约莫一息的光景,他又被放了出来,奚平本能地吸了口气,变成纸片的身体就似乎是被这口气灌满了,重新舒展充盈了起来。
    而他人已经在三丈开外,被庞戬从一块墓碑里拽了出来。
    神了!
    奚平一点也没在乎自己刚才差点被拍进土里,跟安乐乡众红颜一起安息,他跃跃欲试地看向庞戬,等着庞都统再指示他骂街。
    还想再玩一次。
    这一看,他却发现庞戬的脸色相当凝重。
    照庭已经压不住地面的震颤了,一缕金线破土而出,往天上冲,中途却生生被那黑龙张嘴吸了过去。金线被拉扯到太岁身上,在他袍角上来回穿梭,飞快地形成一串一串凡人看不懂的天书铭文。
    庞戬咳了两下清干净喉咙:这可不妙了。
    奚平:怎么了?
    庞戬没回答,他其实不太相信一个半人不鬼的邪修能升灵圆满,可那魔头竟然真能在照庭剑下强夺龙脉,容不得他不信。
    他面沉似水,扭头看了一眼金平的方向不知哪里起了黑烟,金平的天都浑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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