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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顾玉琢给寄了两箱,阿姨来打扫时候打电话问我,我请她帮着拆了。许尧臣盘腿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问厉扬,客卫也放了,你没用吗?
    厉扬在他旁边坐下来,没注意。
    他一向是不在乎这些小玩意的,有什么用什么,偶尔许尧臣心血来潮多摆几瓶,他也就是随手拿用,才不管那到底是哪个品牌哪种功效。
    烤鸭还是热乎的,外皮酥脆,肉质精细有嚼头,配上德园秘制的酱料和薄饼,一人干掉一只鸭也不在话下。
    吴曈还给配了松茸杂菌煎和糖醋藕合,搭着一份小鱼干烧茄,一份有机五彩鲜蔬,甜品备了小豆凉糕,入口不算甜腻,豆香很足。
    他们开着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看,新闻联播结束之后,地方台开始播一部主旋律抗战剧,看着看着,许尧臣惊奇地发现这部剧里居然有孙安良。
    许尧臣叼着一块藕合,挺感慨,看来孙安良和他一样,也是流窜在各种剧里,别的不提,起码混个脸熟。
    他演的还成啊。厉扬给他盛碗汤,让他趁热喝,挺可惜,一直没火起来。
    许尧臣喝口汤,听他这话音不大乐意,我也没火,怎么没听你可惜可惜我呢。
    老实告诉你,我私心里不想让你火遍全国。又给他卷个鸭饼放在小碗里,没那么多人追着捧着,你也自由些。
    啧,许尧臣不答应,可我爱钱啊,火了流量大了才能发财不是么。
    厉扬一笑,你个小财迷。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喜欢钱也就是说说罢了,他在最难的时候都没动过歪心思,何况是现在。
    都说大红大紫得靠命,许尧臣觉得自己命不好,大约也走不上金字塔尖。人么,总要学着与现实和解,偶尔向命运妥协。长大之后未必要变得庸俗,却要明白生活的基本逻辑。
    吃完饭,电视剧已经播过去了半集。许尧臣从地毯爬上沙发,懒得一根指头都不动,看厉扬把桌上的残羹剩饭给拾掇了。
    厉扬往塑料袋里分门别类地整垃圾,喊他:别赖唧唧的,去泡壶茶过来。
    许尧臣懒散地瘫着,眼神都木呆呆地,喝哪个?
    我从缅甸带回来的,金属罐子,上面雕了只大象。厉扬伸脚踢踢他,去。
    许尧臣老大不乐意地站起来,去厨房烧水。
    茶叶罐就放在中岛上,银白色的,罐身上雕着花纹图腾,围着中间的两只象。
    手指在罐子上蹭蹭,微凉,又有种温润感。
    他想起来厉扬学着炒茶,生疏地翻动着嫩绿的茶叶,一下一下,极有耐心,像在干什么精细的活儿。
    水在壶中沸腾起来,动静有些大,蒸汽呼呼地冒着。许尧臣看着那白雾,揭开了茶叶罐,刚要取茶出来,却在干燥的茶叶里看见两张被糯米纸包着的银行卡。
    正巧厉扬洗完了手过来,许尧臣拉住他,问:藏的私房钱?
    厉扬顺手搂着他,很欠的隔着薄薄一层衣衫捏他肚子上的软肉,除了给爸妈留的养老钱,能挪动的现金都在这儿了。茶是我亲手做的,虽然没工人制的漂亮,可一步步地,都是真心,一点没掺假。能摸着的,摸不着的,都在这了,你看够不够当聘礼啊,宝。
    许尧臣手攥着茶叶罐,嗓子眼有些堵,眼窝也热了,却还嘴硬,我又不知道有多少。
    明儿去查查,厉扬在他嘴角轻啄了下,密码是果粒橙超话建成那天。
    许尧臣看着他,你可真是不走寻常路。
    水开了,要喝茶的人却没了心思。
    许尧臣不乐意往卧室走,说腿软,厉扬不肯给他来个公主抱,说他胖了抱不动,只好背着。
    在肩上趴着,许尧臣也不老实,他咬一下厉扬的耳朵,牙尖磨磨耳垂,问,你是猪八戒吗?
    厉扬一手托着他,一手拍了下他屁股,说,那你是我媳妇儿吗?是的话,我就勉为其难当猪八戒。
    许尧臣又咬他脖颈,道,那你就当猪八戒吧,回头把高老庄弄得漂亮点。
    床品是阿姨刚换的,桑蚕丝四件套,深香槟色,滑溜溜、凉丝丝。许尧臣觉得自己像被剥壳的鸡蛋,一下两下,脆弱的屏障就没了。
    脊背贴着细腻的丝绸,很快将那一片凉暖热了。
    他看着自己折起的腿,想起从前的很多个瞬间,有欢愉,也有悲伤。它们是或者屈从于欲望,或者屈从于现实,从没有过不留遗憾的坦然。
    许尧臣想翻身,却被厉扬钳制住,他说就这样,要看见他眼里嵌着自己的影子。
    手指划过的地方都起了战栗,细小的颤抖让人压不住冲动,只想让那颤抖变得剧烈,一同沉沦。
    许尧臣想,哪怕前面是深渊是魔窟,他也可以跟着厉扬一起往下跳。
    十几年的纠缠,命运从未把他们真正地扯开。
    也许是上天恩赐,才能有一个人与自己的灵魂共鸣。
    湿润、粘腻,却叫人难舍难分,仰高的脖颈被触碰、索取,留下痕迹。许尧臣宁可去痛,去留下擦不掉的伤,好叫自己知道,这不是一场旖旎的幻想,是在诸多苦难后得来的珍宝。
    香槟色又深了一些,如同秾丽的卡布奇诺玫瑰。当它的花瓣被手指捻过去,是如绸缎一般的丝滑,同时又留下指腹的印痕。花蕊娇嫩,在整花将开未开时,花匠总会破开一层层阻隔,深入其中,让芯子袒露出来。
    它无可抵抗地任由采撷,淌下被藏起的露珠,沁湿花匠的手掌。
    玫瑰盛放时美得惊人。
    花田中,匠人总能觅得他钟爱的那一支。
    许尧臣的脸红扑扑的,微凉的手背贴上去,舒服了许多。
    他趴在厉扬的肚皮上,又赖起来,说我懒得动啊,你背我去呗。
    厉扬拢拢他头发,想或不想,都拿他没辙。
    浴室里,两人少有地能坐在浴缸里老实地洗个澡。
    许尧臣举着浴花问,咱们是不是挺柏拉图的?
    厉扬挠他下巴,挠狗一样,说你可别气先圣了,我听着都替你害臊。
    洗完了,两人钻被窝里你贴我我贴你地躺着,像幼儿园小朋友胡闹一样,非要一个踩着另一个脚。
    搬回来吧?厉扬问。
    我考虑考虑。许尧臣拱拱他,没立刻松口,骄矜得很。
    他们俩这这那那的时候,许尧臣落在中岛上的手机叮地响了声,进来了一条短信。
    第80章
    许尧臣睡到日上三竿,睁眼时候厉扬已经去公司当牛做马了。
    早饭是阿姨来煮的,粥和包子都在蒸箱里温着,他去扒拉两口饭,在沙发上愣了会儿,才找着点实感。
    漂泊久的船在寻回港湾时兴许都是这样,哪怕已经靠了岸,可尚且有漂浮时的不安,总得缓一缓才能晓得,已经归家了。
    愣了会儿,许尧臣脑袋瓜又活泛起来,想着兜了一大圈,如今就算把扯乱的线都码顺了,就只差一件事,是心头的一根刺,不拔不行。
    他拿手机给陈妙妙给打电话,习惯性忽略了堆积如山的短信。
    不知道是不是几个月前方浒的几条短信作祟,打那以后,他连收件箱都懒得打开。
    电话接通,没等许尧臣说话,陈妙妙先吆喝起来:儿啊,咱俩这叫不叫心有灵犀你说!爹刚准备拨号,你就打过来了。
    陈妙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许尧臣让他一步,你先说,什么事?
    两个事啊,一是通知你幸福而短暂的假期结束了,明儿就开始跑宣传。二是有他妈个麻烦,他声音突然压低了,叫赵丰瑞的人,你认识不?
    许尧臣:不认识。
    他认识方浒。陈妙妙那劲头,跟聊着黑市买卖一样,说是号子里听说了你的事儿,联系你没联系上,找公司来了。我先给拿了五千,打发了。
    许尧臣耳朵里听着,脑子霎时就嗡一声,像是有重锤锤在了他天灵盖上。但须臾后,他冷静下来,吸了口气,又吐出来,从头说吧。
    事情并不复杂,这个叫赵丰瑞的,本来就是刑期将满,在号里有些话语权。方浒一进去,怕挨欺负,就跟赵丰瑞交了底,透露了许尧臣的消息,并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把话说了,姓许的就得给封口费。
    赵丰瑞出来之后没找着正经营生,晃荡一个多月,身上的仨瓜俩枣早败没了,这时候想起来方浒给的消息,便找上门来碰运气。
    这种人有一就有二,这样不成。许尧臣道,你和铮子在公司等着,我去一趟。
    诶,不是,陈妙妙没真把这姓赵的看眼里,你刚打过来是什么事儿?
    许尧臣给他一个重磅炸弹,我打算高考去,参加明年的。
    陈妙妙憋了片刻,艹?
    学历证明不了什么过多的东西,但人生缺了一节课,总有些遗憾。
    既然能找回来的不多,那就找一样是一样。
    已经七零八落的人生,许尧臣开始想去努把力,把它拼凑得完整些。
    他的哥哥应该拥有一个更值得骄傲的方程。
    许尧臣借着上下电梯的时间翻看了手机,找着了未接来电和短信。
    赵丰瑞比方浒谨慎得多,只说是他表叔朋友,从老家来,带了土特产,要求见一面。
    可对许尧臣来说,表叔二字已经足够了。
    知道表叔侄的关系,就证明知晓许尧臣是冒名顶替了一个死人敲诈勒索,够用了。
    陈妙妙和刘铮都在公司等着,许尧臣一到,刘铮先把热茶上了,然后把门一关,十分紧张地搓搓手,看着许尧臣。
    他几点来的?
    就刚才十二点多?
    是,刚到午饭点儿。
    许尧臣捧着热茶杯,没着急说话,先哧溜喝了两口,等嗓子润了,才道:这种都是贪得无厌的主儿,五千是不多,在他那却不少。见这么容易能要着钱,下回一准没那么轻易撒口了。
    嗐,挂了你电话我才往这细想。刚就是急着想打发他,这么一个人,往公司一戳,员工们来来回回的,少不了要翻闲话。陈妙妙眉皱起来,还真没仔细琢磨,妈的。
    不要紧。许尧臣来的路上已经想透了,做了决定,大胆而疯狂,身份证上恢复到方程是早晚的事。现在警方没通知,不代表真就能翻篇。与其被动,不如主动点,让这些牛鬼蛇神往后无路可走。
    想都别想。陈妙妙手一点他,平时那股不正经劲儿都给点没了,这种自毁前程的事儿,我不可能让你干。钱,我有,姓赵的来了,我给他。行,就算我摆不平,那也有厉老板给我托底。老实跟你交代一句,两年前之所以我没破产,就是厉扬捞了我一把。为着这雪中送炭的恩,我也不能看你跳火坑。
    许尧臣脑子差点跟不上转,两年前?几个意思?
    你前脚进他包间,我后脚就后悔了。后来找过他,说你年龄小,就是一时的糊涂,算了。他当时没答应,只问我要多少钱才能把公司支应起来。陈妙妙显得惭愧,算起来,是我为跟我爸争一口意气,连累了你。当初要是我
    你可真行,许尧臣没让他接着说,知道他什么意思,是要掰扯谁欠谁、不欠谁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翻什么旧账。
    艹,陈妙妙一瞪眼,方才的温情全散了,不是你他妈问我的?
    许尧臣冲他笑,说就想知道厉扬干了什么,旁的无所谓。
    陈妙妙生出儿大不由爹的心酸来,抿两下嘴,啥也没说出来。
    许尧臣知道老陈的担忧有道理,但他烦透了让人拿捏脊梁骨的滋味儿,何况这又不是个闭上嘴就能躲过去的事。
    可眼下跟陈妙妙争是争不结果的。
    作为让步,陈妙妙勉为其难答应让他去参加下一年高考,并对他能否上榜表示了诚挚的怀疑。
    许尧臣让他无需多虑,反正将来万一落榜,丢人也不是丢他老陈家的。
    在公司蹭完一顿麦当劳,许尧臣就回澜庭了,开始研究消夜吃什么。
    厉扬加班,哪顿饭都赶不上,只能赶上增肥消夜。
    以前的挖苦讽刺现在全成了不得劲。
    许尧臣开始暗骂关正诚不是个东西,用人往死里用,不要脸。
    又想着乔朗这外援看着也没多大实惠,该累成狗的人还是一条狗白拿钱不干活,划水王者。
    白春楼中国话都说不利索的老外,算了。
    他闲得慌,去了一趟出租屋,搬了点东西回来。
    镜子、椅子、打包的衣服,许尧臣觉得有意思,这来来回回地折腾,心境却很不一样。
    方浒找上门时候,他揣着不成熟的计划恨不得破罐破摔,同归于尽。现在轮到赵丰瑞,他刚一听说那一时半刻也慌神,可心里是稳的,很快也就平静下来了。
    赵丰瑞敲诈带来的烦闷压根比不上两年前的旧事带来的心绪飞扬。
    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大约是从前冷漠的狗皇帝竟然鲜活了些,给记忆里的灰白描了些色彩。
    回澜庭前,他去买了粥和小笼,都要的是半成品,要吃的时候简单加工一下,不至于吃剩的。
    到了地库,他开始往楼上搬东西,来回两趟,搬差不多了。
    第三趟下来时候在自己车旁碰见了厉扬。
    许尧臣不可思议地看一眼表,刚七点半。
    你偷摸翘班了?
    目前励诚我说了算,厉扬往他腰上裹了一巴掌,用得着偷摸吗?
    行行,你光明正大。
    许尧臣开后备箱,把最后两袋东西拎出来,往一人之下手里塞,拿着吧,陛下,上楼开饭了。
    厉扬觑着他脸色,想找出点蛛丝马迹来。
    接着陈妙妙电话时候,他险些慌了,怕许尧臣一个冲动干出点不可挽回的事来。
    后来听老陈描述完,他知道自己多虑了。可还是不放心,只能翘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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