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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娇娇弱弱,却向阳而生。
    他只要一想起,因为自己曾经所作所为,萧云谏而受过的苦。
    便是觉得这几句恶语相向、设局排外,又算得了什么?
    凌祉静下心思,唇边勾出一抹笑意:我不会同他言说任何一句话。不过,我却想问,你往后是如何打算?
    萧云谏答道:既是我出不去这梦境了,也应了扶英的嘱托,自然是寻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将顾铮抚育长大。
    凌祉即刻便道:我同你一起。
    不必了。萧云谏摆摆手,向着皇陵外出走去,只余下一个背影凝在凌祉的眼眸当中,树大招风。如今姜国,我便是能藏匿身形,可是你呢?他陡然回首,却是瞧着凌祉那一张漂亮得不可方物的脸。
    又道:更何况有你这一张脸,走到何处我们方能人迹罕至?
    凌祉眼眸一垂,看见的是脚下一块尖锐的石头。
    他弯下腰去,将石头捡起,掂在手中几下。
    萧云谏刚想转头,便望见凌祉的动作。
    他所处位置较远,根本来不及制止
    石头的尖端破开了柔软的肌肤,鲜血瞬间肆虐而出。
    凌祉没有一丝犹豫,更仿若察觉不到痛一般。
    便这般直直的在自己面颊最中心的位置,划下了深深一道口子。
    你是疯了吗?!萧云谏双目圆睁,简直要脱了框去。
    他下意识地便上前去,一把挥掉了凌祉手中沾血的石块。
    凌祉如今满面血污的模样,像极了那会儿他被息雨所伤,在小溪旁看见的自己。
    只是凌祉如今是笑着的。
    凌祉撕下自己身上白净的寿衣,将脸上血迹抹去。
    就好似那根本不是自己的脸一般,任凭他随意处置。
    鲜血许久方才凝住。
    他的唇色有些发白,可嘴角弧度却是上扬得漂亮。
    石块本就不如刀剑锋利,这一手下去,竟是将他半张脸毁了个遍。
    皮肉卷着分离开,露出下面薄薄鲜红色的筋肉。
    其间还混着些许尘土,裹着泥泞,衬得整个伤口宛如腐烂一般可怖。
    凌祉的眼神下垂着,静静地落在萧云谏被碎发遮住的额角处。
    他抿着嘴,由心笑道:如此这般,我们便是相同了。
    他话语说得轻,萧云谏又未曾注意聆听,只皱着眉头道:你在说甚?你是真的疯了吗?竟然对自己下得去这般狠手!
    凌祉却坦然道:如今这样,便不再引人注目了。
    萧云谏无奈至极:竟是为此?竟是为此!
    他不禁摇头重复了两遍。
    他又嗤笑一声:如今你这半边花容月貌,半边胜似无盐,岂不更叫人浮想翩翩?
    话音刚落,他便又见凌祉想要弯腰。
    似是再寻一块石头,将剩下的半张脸毁掉。
    虽是知晓梦境中的伤痕,并不会落到现实中去。
    可凌祉这般举动,仍是如同一颗巨石,在他心胡中重重地砸起涟漪。
    他如今愈发不能懂凌祉的所作所为了。
    他甚至觉得,似是因着凌祉的堕魔,他的心魔愈重,便愈疯魔。
    凌祉明明眼眸清明,如同一汪清澈的泉水,将自己的容貌映出。
    可他却偏生在那清明之下,又觉察一抹幽黑。
    幽黑仿佛一个漩涡。
    明明瞧上去平平静静,可一转身,就要将人吞噬。
    萧云谏面对着这样的凌祉,都多了几分惊惧害怕。
    他错后两步,离远了凌祉的身侧。
    脚下却是又发力,将石块都踢得远了许多。
    那般的场景,他不想再看第二遍了。
    他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额角,摸着那稍有凸起的痕迹。
    终是下定了决心,等离开梦境
    他定要炎重羽去寻那法子,将他这疤痕去了。
    他看着凌祉满脸血污的模样,终是啧了一声,说道:先走吧,我要将这里放火烧干净了。
    凌祉含着春水般的眼眸一弯,道:好。
    他已是不在乎萧云谏说什么、做什么了。
    他更不在乎萧云谏是否有朝一日能回忆那些个往事。
    飞蛾扑火,在所不辞。
    面前之人,曾是他爱过之人,也曾爱过自己。
    这是刻进骨子里,改变不了的事实。
    下山的路似乎很难走,又很绵长。
    等绕过了一半树林风景之后
    萧云谏回过头去看着背后的陵墓,熊熊大火将其焚了个一干二净。
    只留下两句烧焦的尸体,辨不出样貌来。
    他长松了一口气,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待到了顾铮所住的小山居,乳母已是在照顾他起居了。
    见到萧云谏,她忙不迭地跪下磕了两个响头:多谢大人救小皇子一命!
    萧云谏伸手扶起了她,说道:我并不会照顾孩童,还要麻烦乳母了。
    顾铮死后,陆扶英将福宁殿中大部分照顾之人皆赐死。
    只是他们再睁眼后,便是早已被送出了城去,到了远远的边陲再也不归。
    唯独留下了心腹乳母照顾顾铮。
    乳母看着顾铮红彤彤的一张小脸,又细心地为他掖了掖被角。
    方才瞧见萧云谏身后随着的,正是熟悉的凌祉。
    她被凌祉满脸血污的模样吓了一跳,顿时语塞。
    半晌才颤颤巍巍地说道:我只带了些金疮药出来,不知是否可用?
    还未等二人开口,她便先起了身,逃也是的出了这间房。
    独独留下凌祉与萧云谏,窘然地四目相接。
    萧云谏没言语,只坐在床前看着顾铮。
    顾铮吸收了那玉环中的神力,可如今仍是未曾醒来。
    虽是他言语宽慰了乳母,只道需些时辰。
    可到底要多久,他却并不真的知晓。
    顾铮紧闭着双眼,可脸色却瞧着比从前中毒过后的时候好了许多。
    萧云谏从怀中掏出玉环,塞进了顾铮手中。
    那时候初见,顾铮便是向他讨要这枚玉环。
    兜兜转转,还是给了他。
    萧云谏失笑:还不如一早就给了他,他当时还能多开心几分。
    他甫一转身,便感觉他的手指被紧紧地抓住。
    回头望去,顾铮却是皱着五官,嘴里喃喃道:母皇、母皇
    萧云谏刚有几分惊喜,以为是他醒来,却听外面
    车轮马蹄急,好似就要逼近一般。
    顾铮却是愈发得梦魇了起来,小小的身子却叫出了大大的响动。
    不知是否默契依旧在
    萧云谏瞬间捂住了顾铮的嘴巴,将他死死抱在怀中。
    凌祉一把将归来的乳母扯入房间中,顶上门栓,将萧云谏全然护在自己的身后。
    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凌祉快疯了!
    哈哈哈哈哈,其实昨儿有个小宝贝问我是怎么看凌祉的。
    其实我觉得他如果再疯一点,我会更喜欢他。
    他其实也有一点可怜(涉及到某些剧透,不敢说)!
    小剧场:
    萧云谏:晦气晦气,重羽你搞快点,明天我就要把这个所谓的定情信疤去掉!
    炎重羽:早说让你整容你不搞,现在再开刀的话
    萧云谏:现在不能开刀了?
    炎重羽:得加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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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暴露
    乳母压低嗓音问着。
    萧云谏却是对她摇了摇头,将顾铮塞进了她的怀中,轻声道:别让他出声。
    乳母照做,蹑手蹑脚地抱着顾铮到了矮柜后面藏起来。
    她低头,却见到顾铮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睁了开来,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
    她心化了一半,便也没那般紧着地箍着顾铮。
    只是抬起手指,对着顾铮比划了一个他们时常做的嘘声动作。
    顾铮立马对着她点了点头,笑得乖巧异常。
    他用力地用小手把自己嘴巴捂住,一点声音都不出。
    这山居中刚巧有个破烂的斗笠挂在墙边。
    萧云谏翻身过去就摘了下来,一使劲儿抛给了凌祉。
    凌祉伸手接过斗笠,戴在头上。
    他又往上扯了扯衣角,略微盖住了自己还算貌美的那剩下半张脸。
    他仍是处于那没有武器的处境,迅速地扫过周遭,干脆捡了一旁的烛台。
    虽是颇短,可顶端尖尖,亦是颇重,也算得上一个锐器。
    外面的声音愈发逼近,散落的马蹄声吵得人耳朵生疼。
    萧云谏心被生生提了起来
    不会又是穆家军吧?
    可转念一想,却又有些不像。
    那脚步松散,不似是受过正规训练出来的军队。
    萧云谏舔了下嘴唇,几分犹豫。
    他转脸望向这小小的山居
    矮柜之后,勉强能藏下乳母抱着顾铮。
    余下这山居中空荡荡的,再无藏身之所。
    敲门声已然响起,外面的人和声问道:敢问此处可有人居住?
    声音几分耳熟,可二人皆是想不起在何处听过了。
    乳母倒是一颤,她是知晓此为谁人的。
    想要告知二人,却在此刻无法高声言说。
    但声音熟悉已是事实,万一是宫中、亦或当真是穆家之人。
    他们这般为了皇子殉葬又死而复生,怎不叫人浮想翩翩?
    萧云谏心中一乱。
    却是忘了自己被大火焚烧殆尽的所谓事实,还未曾彰显在世人面前。
    凌祉余光一瞥,只用口型对着萧云谏说道:去塌上!
    萧云谏一怔,一时间有些不明就里。
    可他扭头看到塌上一床软被,瞬间了然凌祉话中含义。
    他一跃上了床,用被子将头闷住之时,恰逢了外人久敲不应,强行破门之时。
    凌祉拉下斗笠几分,将他大半张脸掩住。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下,嘶哑着声音,又诚惶诚恐地问道:你们是何人?怎得非要闯入我家中?
    他佝偻着脊背,如谪仙人的风姿在此一刻瞬间化为乌有。
    微微抬眼,他从斗笠破烂的缝隙中瞧见了那人
    顾傲霜?
    顾傲霜被几位家仆簇拥着,进来之时带着浅浅笑意,说道:打扰这位大哥了,我的我的幼子停灵于这山之上,可我瞧了漫山遍野,唯独只有此处有一民居,便想着叨扰几日。我定会付高昂的报酬,当真是麻烦了。
    你要占了我的房子?凌祉又是咳嗽了几下,垂下头,抿着嘴道,那我又该住去何处?
    顾傲霜的家仆颐指气使地道:我们公子予你那般多的钱财,你何处找不到?再者说了,不过占用你一两日时间,怎得这般多话。
    顾傲霜回首呵斥了他一句,扭过脸来,又温和地对凌祉说道:当真对不住,是我管教无方。不过我却也有自己的苦衷,劳烦这位大哥拿了钱财,去置办一套大宅子吧。
    他挥挥手,家仆便嫌弃地捧上一盘明晃晃的金锭子。
    若换了常人,早便千恩万谢地收下,给自己换大宅子去了。
    可奈何凌祉只是嘶哑着声音说道:不这是我的祖宅,我不会离开的!
    便是打定了主意,不会卖出。
    家仆立马骂道:怎得你这人给脸不要脸?瞧你那腌臜模样,恐怕一辈子都未曾见过这般多的钱财吧!还不快拿了钱,让出地方来。
    闭嘴!顾傲霜骂道,这位大哥,若是钱财不够,我可以再多加些。我知此为你的祖宅,但是我也是一位爱子心切的父亲,我想要在此守护他停灵几日,直至下葬。
    他面上虽是挂着浅淡笑意,可眼底尽是哀伤与不可置信。
    凌祉稍稍抬眼,便是瞧见他身后一个随从,手里提着木箱子,里面金属器械叮当作响,右手拇指指腹与食指外侧皆有茧。
    像极了一个仵作。
    顾傲霜这分明是不信宫中传出的消息,说顾铮是身体孱弱、抱病而亡!
    凌祉装模作样地后退了两步,好似很是惧怕的模样道:你们不要动武啊!你们想要做什么?
    他刻意在武与做二字上面微微拖长了点音。
    顾傲霜等人听不出来,可萧云谏却是瞬间明了。
    只这一瞬,却叫人察觉到了萧云谏的所在。
    那是何人?家仆厉声问道。
    凌祉忙不迭又不着痕迹地挡在视线前面,说道:是内子,他身染重病。
    顾傲霜便问:是何重病?我今日便可请姜国最好的大夫,来替她诊治。
    不必了。凌祉侧了身,故意半遮半掩地露出那半张毁容的脸给他们看。
    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顾傲霜也猛地退后了两步。
    他似是方才想起自己的一张脸有多可怖,忙别过头去,解释道:床上是内子,不过生了怪病,模样瞧上去竟是比我还恐怖两分。
    他叹了口气:若非不是因为他,我们也不会到这人迹罕至处定居。况且,算命的人亦说,祖宅风水对他的病更好。故而,你就是将金山银山搬来,我也照旧不会离开。
    顾傲霜了然,却是有几分疑惑:算命?
    凌祉一怔,却是方才想起,这梦中人并不知晓神鬼一说。
    萧云谏蜷缩在棉被之中。
    这棉被兴是许久未用,他只要微微作动,便是灰尘钻入鼻腔中。
    叫人忍不住想要打上几个喷嚏。
    可他还未打出来,顾铮便先哭出了声来。
    他年纪小,从未经历过这般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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