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耽美 > 金风玉露

——(2)

    在阖殿目光注视下,皇太子亲手将那玉腰带系至了萧砚宁腰间。
    萧砚宁眼中有转瞬即逝的讶异,没敢动,谢徽禛仔细地帮他将腰带系紧。
    片刻后谢徽禛抬眼,仍是那副温润似玉、春风和煦的模样,淡笑道:唯愿世子与公主永结同心、举案齐眉。
    萧砚宁回神,后退一步,再次躬身,与谢徽禛谢恩。
    谢徽禛双手将他扶住:世子免礼。
    在座的都是人精,见此情态免不得暗忖皇太子这是急着拉拢萧家?竟对这位萧世子这般放低姿态?又见御座上的帝后皆神色不动,那些嘀咕便也压回了心里。
    之后饮宴继续,谢徽禛以身子不适为由与谢朝泠请罪,先告退了下去。
    后宫里正在进行另一场宴席,宴请的是萧氏女眷。
    因君后为男子,且宫中无太后,故坐在上座的是位份最高的太妃,旁边是皇帝胞姐淑柔长公主。
    这边晚了半个时辰才开席,萧王妃徐氏领着家中众女眷进来,谢徽禛已描眉画红、傅粉施朱,换了一身花团锦簇的宫装,安安静静坐在了淑柔长公主身侧。
    殿中鲜嫩颜色不知凡几,他是最夺目的那一位,美人如斯,令人见之难忘。
    之后的饮宴无甚新意,皆按着既定的流程走。
    公主出降不是嫁进萧家,是萧家尚主,即便徐氏是异姓王妃,在谢徽禛面前也端不起婆母的架子,谢徽禛倒也没兴趣为难萧氏女,对着徐氏和萧家长辈客客气气,给足了她们面子。
    席间徐氏几次打量未来儿媳妇,乐平公主生得貌美,果真如传言一般,灿若桃李、明艳动人,举手投足间又格外雍容端庄,她言语不多,但眉目间自有一股傲气,周身气势甚至隐隐将她身侧的长公主都压了下去。
    徐氏心下叹气,这般气度的皇家公主,她的儿子只怕压不住。
    傍晚,萧家人再次叩谢天恩、出宫回府。
    一回到府上,徐氏立刻张罗着叫人上醒酒汤,给丈夫儿子解酒。
    虽说有皇太子解围,萧砚宁仍喝了不少,先前在宫里一直绷着心神强压着,这会儿才觉醉意上头,却仍维持着仪态,端坐座椅中,双手捧着瓷碗慢慢将醒酒汤喝下。
    最小的妹妹趴在他腿边,笑嘻嘻地和他说话:大哥,我看到公主嫂嫂了,她长得好漂亮!
    萧砚宁搁下喝空的瓷碗,轻轻点头:嗯。
    小姑娘好奇问:你不欢喜吗?
    萧砚宁想了一下,再次点头:欢喜。
    他的目光并不清明,神情却是一贯的严肃认真,看在徐氏眼里,唯有叹气。
    宁儿这性子,真不知是像了谁
    萧衍绩笑着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今日陛下与太子殿下像是都对这小子颇为满意,宁儿性子不差,公主应当也会满意。
    你说太子殿下?徐氏迟疑问。
    萧衍绩嘴角笑容不变:王妃不必思虑太多,我萧氏世代受皇恩,唯陛下是从,便不会有错。
    徐氏心知自己一时想岔了,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又坐了半盏茶的工夫,徐氏命人将萧砚宁送回他住的院子去。
    回屋坐上榻,下人打来热水伺候萧砚宁梳洗更衣,那条玉腰带脱下时自他掌心滑过,贴身伺候的内侍小心翼翼帮他收起来,高兴道:今日太子殿下亲手为世子爷您系上这玉腰带,必是十分赏识器重您。
    萧砚宁几不可见地拧眉,沉声叮嘱:殿下是看在公主殿下的面子上才如此,不必将这事拿去外头说道。
    可即便他们萧王府自己不提,宫宴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皇太子看重他这位准驸马的消息只怕很快便会传得人尽皆知。
    萧砚宁闭了几闭眼睛。
    先前在宫宴上皇太子为他系上这玉腰带时,手指几次擦过他腰身,叫他分外不适,他强忍着才没有侧身避开,虽有尴尬,想来殿下也非有意为之。
    殿下今日为他挡酒,于殿下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他却不能不当回事,日后有机会还当与殿下道谢。
    东宫。
    内侍问起与准驸马赠衣之事,谢徽禛吩咐道:挑最好的绣娘赶工,务必在十日之内赶制出来。
    大梁例来有公主出降前赠新衣与准驸马的传统,连带着民间嫁女也保留了这个习俗,女儿家越是倾慕未来夫婿,这衣裳便会花越多的心思亲手缝制。当然皇家公主再如何也不需亲自动手,意思意思缝上一两针已是莫大的天恩,谢徽禛更不会这个。
    他抬起手,拇指与食指岔开,比划出一段距离,再反复琢磨了片刻,像细细感受着什么,最后报了个尺寸出来。
    内侍一下没听明白,谢徽禛眼里浮起笑:世子的腰身尺寸,你让人按这个做吧,衣裳做得合身一些。
    内侍领命。
    谢徽禛摆了摆手:退下吧,明日将陪奁单子拿来给孤过目。
    第3章 离经叛道
    十日后,萧王府正院。
    萧衍绩淡定喝着茶等候纳征队伍归来,徐氏捏着帕子却没来由地紧张,问身后嬷嬷:宁儿去了几个时辰了?怎的还没回来?
    嬷嬷宽慰她:快两个时辰了,王妃别急,宫里规矩多,是要耽搁些时候,世子爷向来有分寸,总不会出什么岔子,应当快了。
    话音刚落,便有下人进来报,说是世子爷已经到了两条街外,再一盏茶的工夫就能回府。
    徐氏骤松了口气,萧衍绩当下派人去迎,叮嘱道:回来让他直接过来正院。
    一刻钟后,萧砚宁进门,徐氏着急问他:聘礼送过去公主可还看得上?见着公主了吗?她说了什么?有没有赠衣与你?
    萧砚宁一一回答:聘礼按规矩交给了公主身边伺候的人,公主叫人传了话,说让儿子安心筹备婚事,后又赠了新衣与我。
    徐氏闻言脸上终于堆起笑:真的?衣裳呢?拿来我看看。
    萧砚宁身后的内侍捧着衣裳上前,是一身天青色的袍衫,绣以竹叶暗纹,徐氏伸手一摸,便知用的是最上等的贡缎料子,这绣工也是顶顶好的。
    徐氏心头大石顿时落下一半,感叹道:公主殿下有心了,想来确实是满意你的。
    纳征当日女方赠衣回礼,公主若是对她这夫婿不满意,必不会这般上心,叫人送来这样一件一看就花了心思制出的衣衫。
    萧衍绩也肯定道:婚事皆是礼部在筹备,我等能插上手的地方少之又少,公主特地传话让你安心,确实颇为看重你,待成婚之后,你也当好生伺奉公主,不可懈怠。
    萧砚宁应下:儿子领命,日后必会一心爱护公主,请父亲母亲放心。
    三日后,晨起时徐氏那头传来话,让萧砚宁与她一块出府一趟,去光华寺上香。
    萧砚宁被人伺候着梳洗更衣,换上的恰是公主赠与他的那件新衣。
    镜中的少年郎丰神俊逸、目若朗星,端的一副好样貌,内侍仔细地帮他将袖口、衣角捋平,嘴上说:公主殿下好眼光,这身衣裳世子爷您穿着真好看,也熨帖,仿佛量体裁衣出来的。
    萧砚宁平静收回视线,吩咐道:走吧,别让母亲等急了。
    光华寺在京北,是京中香火最鼎盛之地。
    徐氏特地带着儿子一块来,为求他婚后顺顺当当,萧砚宁知道她心思,陪着她一起上香拜佛,并无半分敷衍。
    后头徐氏又说要去后边殿里拜送子观音,萧砚宁赶紧道:母亲,我与公主还未成婚,不必这般操之过急。
    徐氏瞧见他微红的耳根,无奈解释:不是为你,是你姐姐,她嫁进英国公府快三年了,肚子还没动静,我怕她在婆家日子不好过。
    萧砚宁一愣,点了点头。
    徐氏叮嘱他:你就在这边等吧,不必跟着我一起过去了,一会儿晌午时我们留这里吃了斋饭再回去。
    徐氏怎么说,萧砚宁便怎么听,留在了前边大殿这里等她。
    谢徽禛的车辇就停在寺庙大门外,已有须臾,他今日是微服出来,仍是一身女装。
    内侍在车下小声禀报:世子爷跟着王妃是半个时辰前到的,已经在里头待了许久,王妃这会儿拜送子观音去了,世子爷独自在前殿外等候。
    谢徽禛正在把玩手上指套,听到送子观音这几个字神情微微一顿,意味不明地扯起嘴角:王妃这般心急?媳妇还未过门,就迫不及待要来拜送子观音了?
    内侍尴尬道:毕竟世子爷是萧王爷的独子,王妃急着想要孙子,也可以理解。
    另有下人提醒谢徽禛:殿下,世子出来了。
    谢徽禛抬眼望去,萧砚宁自庙中踱步而出,身后只跟了个童仆,像是被寺庙外的远山景致吸引了目光,正驻足瞭望。
    萧砚宁今日穿了他送的新衣裳,果然很合身,颜色也好看,更衬得他青葱如玉。
    谢徽禛抱着欣赏的心情看了片刻,一抬下颌,吩咐人:去把他请过来。
    之后他便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小世子听完他派去人说的话,微微变了脸色,须臾又恢复镇定,走上前来,在车下与他请安。
    萧砚宁行揖礼,垂首露出一截皙白的脖颈,谢徽禛隔着车窗帘看他,笑了一笑:没想到出宫来上香,恰遇上了世子,世子免礼吧。
    萧砚宁谢恩站直起身,公主的嗓音低柔温和,与他想象中并不一样。
    他道:臣今日随母亲来这寺庙里拜佛,也不曾想会遇上公主,没有及时来与公主请安,还望公主莫怪。
    谢徽禛故意逗他:本宫一让人去叫你,你便来了,哪里说得上不及时?
    萧砚宁不知当怎么说,本该他主动过来与公主问安,既然公主不怪罪,他便再次谢恩:多谢公主宽宏。
    谢徽禛问:你这么说,是觉得本宫是那般小气之人?
    萧砚宁:非是如此,确实是臣做得不好。
    谢徽禛又笑了声:算了,本宫不与你计较这个。
    风吹起纱帘,萧砚宁抬眼间,瞧见车内谢徽禛落在肩头的一缕青丝,再往上,是他被黑发半遮住的侧脸,轮廓饱满、唇角上扬,是带笑的弧度。
    惊鸿一瞥,却并未看得真切。
    说了几句话,徐氏派人来叫萧砚宁过去,萧砚宁有些犹豫,谢徽禛主动开了口:世子去吧,本宫今日是微服出宫,不必这些礼数,反而耽误了你自个的事情,一会儿本宫也要进去上香。
    萧砚宁这才再次行礼,告退而去。
    晌午,萧砚宁陪徐氏在寺中客堂里用了斋饭,徐氏有些困倦了,打算小憩片刻,萧砚宁出门看庭中的花草,便又有人来,说公主请他过去说话。
    他大约没想到公主还没走,惊讶后略定了定心绪,请人带路。
    谢徽禛在另边客堂内,也刚用过午膳,正在品茗。
    萧砚宁被人领进门,隔了一道屏风与他见礼,谢徽禛免礼后叫人给他赐座上茶。
    萧砚宁看过去,只能看到屏风后影影绰绰的身影。
    谢徽禛道:其实没什么事,本宫一个人来上香挺无趣的,恰巧世子在这里,才请世子过来聊聊天。
    言罢见萧砚宁正襟危坐,又轻笑了一声:世子,本宫与你再有半个月就要成婚了,这里没有别的人,你不必这般拘谨。
    礼不可废,萧砚宁坚持道,您是公主,臣理当谨守本分、不可逾矩。
    谢徽禛叹气:待我们成亲之后,你也要这样吗?
    萧砚宁:应当如此。
    谢徽禛:夫妻间也该如此生分?
    萧砚宁一时语塞,他自幼读圣贤书,恪守上下尊卑是骨子里根深蒂固的观念,自小他便知道公主会是他的妻,可公主也是君、他是臣,他敬重公主,理当如此。
    你以为,夫妻之道是什么?谢徽禛问。
    萧砚宁思忖片刻,回答他:臣会敬重、爱惜公主,竭尽所能待公主好,唯愿与公主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他言语真诚,神情中亦无半分虚假。
    谢徽禛却问:你的敬重、爱惜,是因为本宫是你的妻,还是因为本宫这个人?
    世子,你知道本宫是什么样的人吗?你可有想过想要一个怎样的妻子?
    若是本宫与你所想并不一样,你还会敬重、爱惜本宫吗?
    萧砚宁不知该怎么说,他有想过,也听许多人提起过公主,脑子里隐约有个模糊的影子,却很难与面前正说话之人重叠,所以他说不出口。
    谢徽禛笃定道:你不喜欢本宫,你连本宫长什么模样都未见过,言何喜欢?
    萧砚宁艰声答:臣不知道。
    谢徽禛点头:你很诚实,这是你值得称赞之处,本宫且问你,你以为,陛下立男后、不置后宫、不求子嗣,是离经叛道吗?
    萧砚宁面色微变:臣不敢妄议陛下之事。
    谢徽禛:这里没有别人,你说的话不会传出去,有何不敢?
    萧砚宁沉默不言。
    谢徽禛从他的神情里看懂了:你觉得是。
    萧砚宁站起身,拱手弯腰请罪。
    谢徽禛淡下声音:本宫乏了,世子请回吧。
    萧砚宁觉得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最后也只能就此行礼,告退下去。
    身后屋门阖上,他在廊下呆站片刻,无奈一叹,提步离开。
    屋中,内侍为谢徽禛杯中添满水,小声禀道:世子爷已经走了。
    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谢徽禛的神色,却见谢徽禛脸上并无不豫,反而瞧着颇为高兴。
    谢徽禛搁下茶盏,起身走去窗边,随手拨了拨那俏皮探进屋中的秋花。
    捏在手中看了一阵,他问身侧内侍:你瞧这一朵,和屋外枝梢上那些,有何不同?
    内侍抻着脖子朝外看了看,犹豫道:殿下手中这一朵小了些,不如树上那些开得灿烂。
    谢徽禛弯起唇角:你说得没错,可那些中规中矩开在枝梢上的,再漂亮却也只能远观,有何意思?
    恋耽美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