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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蔚先生,我是何枝。
    新春快乐。
    过去的两年中,谢谢你的帮助。
    新年要有新气象,辞旧迎新是好习俗,就连俚语中都讲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那么,祝愿你在新的一年里,能得偿所愿,做年少时的梦,过很好的一生。
    蔚先生。
    我们分开吧。
    十一点五十九分。
    我们的关系甚至无法说分手。
    收起手机,我看到街尾有男孩抱了满怀的玫瑰花,脸上盈着期盼腼腆的笑,步履匆匆往广场跑去。
    一定是去见喜欢的人。
    第30章 街巷
    每每等到临近年关的时候,北城的人便会有少上许多,交通也罕见地顺畅起来。因为有无数奔波羁旅的异乡客,都离开这里,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拥抱异乡的亲人。
    而这期间仍在北城的人,除夕夜当晚大多也都待在家中,和家人团聚,守着电视吃着年夜饭,感受新春的氛围。
    因此夜阑人静的时候,街上只有些零星几个人,马路上也不复往日川流不息的场景。
    我便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
    城市中霓虹闪烁,满目皆是喜庆的红色,这是独属于华国人的庆贺。街景明亮却也空荡寂寥,我忽然觉得就这样安安静静的也很好有空思考,却也不拘泥于思考。
    新年的第一天啊。
    我呼出一口白雾般的气,难得任性了一把,将手机提示设置为静音。
    不为其他,只是暂时没了看消息的心情。
    想必是隆冬深夜的寒风太大,一旦吹起来便丝毫不讲道理,彻骨寒意拍过脸颊时,我觉出生生的疼意。不多时,就连眼眶都有些酸胀,眼角同样微凉。
    我只好停下脚步,轻轻眨眼。等了许久,眼角的涩意才逐渐消散。
    风果真大。
    走过下一个街口,竟然再次偶遇了那名怀抱玫瑰花的男孩他这次不是一个人,而是牵着一位女孩的手,那捧花在女孩的怀中。
    两人有说有笑,迎面走了过来。
    在夜色中走走停停,我并没有佩戴墨镜和口罩,大衣上也没有可以遮挡的帽子。只将风衣的衣领竖起,堪堪能遮上一点寒风,隔开少许他人的视线。
    尽管收效甚微。
    大年夜,我孤身一人走在街头的模样十分显眼,那女孩子看了过来。看过一眼后,她便开始频频侧眸,瞧了我好几次。
    目光从疑惑、到怀疑、再到狂喜。
    应该是认出了我。
    果然,女孩霎时停下了脚步,她拉住了身旁的男生,垫脚凑到他耳旁悄声说了些什么,又指了指我。过了一会儿,她便神色紧张地抓了抓外套下摆,略显局促地朝我走来。
    越是走近,她的表情就越发惊喜,最后甚至捂嘴小声惊呼了一下。
    我没有遮掩,食指抵在唇边,笑着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女孩子立刻捂紧了嘴,朝我重重点头,比了一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明白了。
    此时的大街上虽然灯火通明,但是行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我们三人反而显得有些奇怪。
    女孩子将玫瑰花塞进了男生怀里,虽然只剩几步的距离,但仍快步朝我跑了过来。男生见状,连忙抱着花跟上,像是怕她摔倒一样。
    女孩虽然压低了声音,却抑不住语气中的兴奋:何枝!吱吱!天哪居然见到真人了!!我是你的粉丝!一直以来都特别喜欢你!!
    我朝她点头,笑说:谢谢你的喜欢。
    她激动地问:吱吱能帮我签个名,然后合影留念一下吗?!
    当然。我问,请问有纸笔吗?
    女孩呆住了。
    片刻后,她哭丧着脸绝望地说:没带。
    男孩闻言,单手抱花,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我这儿有
    女孩霎时转悲为喜、眉开眼笑,接过笔后,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你怎么会有呀!
    男生支支吾吾回答:那个、给你写告白的卡片
    女孩:
    几乎是一瞬间,两个人都红了脸。
    这时,男生又拿出一张空白的卡片:这是我写信没用完的卡片,正好可以用来签名。
    我接过,问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然后在卡片上写新春祝贺。女孩子接过卡片小心翼翼收了起来,然后勾了勾男生的手指,男生便顺势牵住她。
    女孩问我:吱吱住在这附近吗?
    不是,只是来这附近见朋友。我说,不过朋友有事,先离开了。
    这样啊她依依不舍道,可我该走了,我家在这附近,一会儿我妈该来找我了。
    我点头:是该回家了,否则时间太晚。
    男生立刻说:我送你!
    女孩点头。
    我目送他们离开。
    真好。
    或许所有不顾一切的故事,都应该发生在这个年龄,青涩朝气、一往无前,拥有大把的时光和情感。可转念一想,哪怕时光倒流,回到我十几岁的时候,我也不会成为书写故事的人。
    这么看来,奋不顾身或许与年龄无关,只与人有关。
    而我大抵是个很难惊心动魄的人。
    四周又恢复了鸦默雀静,我竟有点不习惯。幸好寒风似乎是停了,我的眼角终于不再胀涩,能好好看清脚下前进的路。
    只要还能往前走,就没什么可怕的。
    走了许久,寂静的夜色中忽然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在街巷之间哒哒地回荡,分外清晰。渐渐地,有沉重的喘息声在我身后响起,脚步声也在逐渐靠近。
    似是心有所感,我下意识回头,恰好撞进蔚先生的眼中。
    他正拧眉向我跑来。
    我很少见他这么急遽的时刻。
    街边高楼耸立,闪烁的霓虹映入蔚先生深邃的双眸,他面上写满了急切和恐慌。他右手紧紧攥着一部手机,在外总是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变得凌乱,即使在寒风呼啸的冬季,额上仍旧淌下了热汗。
    不知是急还是累。
    他在我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一言不发,只定定地凝视着我,眼神深沉。
    我疑惑出声。
    蔚先生,那边的事忙
    忙完了吗?
    我没来得及将话说全,他便两步走上前,一把将我拉了过去,把我的头按在了他的肩侧。因为动作过于生猛突然的缘故,我被膈得疼了,也被断了思绪。
    蔚先生的拥抱太过温暖厚实,将我层层包围,软和得像是陷在棉絮里。他的脸庞却冰凉,仿佛在夜色中走了许久,因而染了一身的冬意。
    良久,我才回过神来。
    蔚先生的举动令我不解,他看到新春留言了吗?
    蔚先生。
    我轻声叫了下他。
    嗯。
    新春快乐。
    新春快乐。
    我们就这样在冬日的街头相拥。
    我迟疑了片刻,仍是问:我发的那些消息
    倏尔,蔚先生放开了我。
    他的双手像是不受控制似的,重重地捏着我的肩膀,如同禁锢,让我不能动弹分毫,只能在他的视野范围内站定。
    我抬眸和他对视,一时间竟然读不懂他眼中的情绪
    像是慌张、又像是恳切,萦绕着巨大的悲意,不加任何的掩饰,明明白白淋漓尽致地展现在眸中。
    蔚先生的眼尾逐渐泛红,说话时声音低哑,甚至夹杂了细微的颤意。
    何枝,我们不分开。
    第31章 心疼
    蔚先生说
    何枝,我们不分开。
    耳边有呼啸的寒风吹过,耳中灌满轰鸣的冷气。我凝视他微红的双眼,思绪变得混沌,如同蒙上了沙尘的胶片,提炼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一时间,我竟分辨不出蔚先生话中的意思。
    他是在难过吗?
    或许是我出神出得太明显,蔚先生见状,再度将我揽过去,紧紧拥住了我,力度之大勒得我肩背生疼。他赌气般,又重复说了一遍:我们不分开。
    我心中的茫然更甚,任他动作。
    人的情感依托于言语和行动。
    蔚先生的轻颤和执着让我明白,他是真的不想分开。
    原本我还在想,或许是这冬夜的街头实在太冷,冰点以下的温度凝结的不止是水汽,还有人心底微妙的苦涩,否则那些难以抑制的酸楚,怎么会如此冷硬,难以消散。
    可蔚先生却忽然出现,似要消解我心底的酸涩。
    我茫然地看向街边的路灯,只觉得不太真实,眼中清晰的光点,也逐渐变为染上湿意的模糊光晕。
    为什么?
    我喃喃自语。
    如果回到我未曾意识到自己情感的时候,哪怕和蔚先生分开时心底有酸涩,大概也只会当做某种遗憾遗憾我和他之间如果到此为止,日后恐怕连朋友都不好做。因为我们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又有过那样不堪的关系,没有哪种至交好友是这样的。
    况且,我的存在,对他的下一段感情来说,或许是个污点。
    然而现在不同。
    我知道,我喜欢他。
    何枝喜欢蔚盛礼。
    那些酸楚不是遗憾而已,因为喜欢这种情绪,往往令人难过。
    人果然是在自欺欺人的时候,才最强大。虽然到头来,所谓的强大也不过是自保的机制罢了。
    许久,蔚先生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静静抱着我,像是怕我跑了似的。不知过了多久,街边路过一两位行人,他才缓缓放开了我。
    我抬头看向他,发现他的眼眶有点红,但是并没有湿意,先前所见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谁知下一刻,蔚先生就语出惊人,如宣誓一般笃定道
    何枝,我们结婚。
    说着,他放开了禁锢我的一只手臂,单手从风衣中摸出一个小礼盒来,递到了我的眼前。只看那礼盒的形状大小,很难不联想到戒指之类的物品。
    可我不懂。
    事情的发展出乎我的预料,仔细观察蔚先生的表情,想来也是在他的计划之外。他并没有为这忽然的求婚做好准备,或者说他准备过,但一定不是现在这样。
    眼下的情形,实在过于荒诞。
    时至今日,我思绪纷乱复杂,竭力地思考我们之间究竟出了什么差错,才如此的不同频。可一时半刻,我想不出任何答案。
    见我不回答,蔚先生似乎有些慌张,拽着我的那只手臂用力攥紧。他抿着唇,相较于常人更高挺的鼻梁皱起,表情焦急,隐隐稍带一丝祈求的意味。
    我看到他的眼尾又红了,藏有墨蓝色泽的眼瞳渐渐笼上了蒙蒙的水雾,像是晚间月色下的宝石,神秘又脆弱。
    不是错觉。
    原来向来沉稳如他也会有脆弱的时候。
    明白了这点后,我也慌了一瞬,只怔愣地看着他眼底的神色。
    忽然,蔚先生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将我的手腕拉至他面前,向上挽起我外套和内衫的袖口这样一来,那串奇楠香的珠子便露了出来。
    我的视线随即也被吸引了去。
    他像是捉迷藏中找到宝藏的孩子,尽管眼角仍挂着一抹微红,唇边却忍不住上扬,流露笑意。寻到了佐证自己观点的有力证据,他斩钉截铁地说
    你看,串珠你收下了,你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婚。
    可我从来不知道,这奇楠香的珠子原来还有别的深意。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她过世之后,我一直戴在身上。蔚先生继续说,姨妈让我找到另一半之后,就送给对方。
    我看向他,疑惑地问:所以蔚先生送给了我?
    我当初问过你,会不会有愿意接受这珠子的一天,你点头了。后来我又挑了几颗新的奇楠香,把旧的珠子拆开分成了两串。说着,他抬起手,露出自己手腕上的那一串,送给你的那天,你没有拒绝。
    之所以不拒绝,是因为那时的我十分笃定,笃定他不会将如此重要的物品赠给我。
    可我错了。
    我的手指无意识蜷缩,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思绪乱作一片。蔚先生说的这些话,竟没有一句能令我产生原来如此的共鸣,只越发觉得荒诞。
    蔚先生问我接不接受的那天,具体是哪一天?
    我思前想后,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地翻找,却实在想不起有那么一天在那一天,蔚先生告诉我奇楠香的由来和意义,然后问我,会不会有愿意接受这串珠子的一天。
    那么认真、虔诚,仿佛他才是被动的那个人。
    蔚先生回答:你醉酒那次。
    醉酒?
    我陷入回忆之中。
    印象中,我醉酒的次数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清醒的,唯有一次断了片,蔚先生提到的醉酒应该就是指那天。而巧合的是,他说我喜欢某一辆车的日子,也是同一天。
    如今看来,我们似乎聊了不少。可我醉得不省人世,毫无印象。
    我看向蔚先生:我们那天聊了很多事吗?
    不多,基本就这些。说到这里,蔚先生忽然皱起了眉头。他将我的袖口放了下去,又将那小礼盒塞进了我的掌心,见我下意识攥紧,这才握住我的手腕,继续说说,街上太冷了,我们回酒店再说。
    手腕露在外面,我却已经感受不到冬夜的寒意,唯余满心的迷惘不解。
    我终于意识到,有太多的问题横亘在我和蔚先生之间。过去的两年多来,我们中间那道不曾跨越、越裂越深的沟壑,或许是我们自己造成。
    背道而驰也不过如此。
    酒店顶层。
    兜兜转转大半夜,又回到今晚最开始的地方,这一次,我和蔚先生皆是心事重重,没有心思欣赏楼顶的花房,也没有心思俯瞰大年夜的城市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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