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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南江省选派出来参与本次乡试的人手也都络绎不绝地来拜访主考官了。这些选出来的人手都是经过重重调查的,能入选的人,六亲之中必须无有当年参加乡试的学子,有的都以避嫌为由剔除出去了。
    初五晚设了入闱上马宴,初六就入闱封门了。初八日天还未亮,考生们就已经等候在各府圈出的区域中等待检查。
    三声锣响之后,天和四年南江省乡试正式拉开帷幕
    再说另一边的南闽省,此时也有条不紊地开始检查入场。考场中,有人发现某些学子似乎格外淡定,他们进入考号之中,第一件事便是打扫考号的卫生,打扫好后便坐在里头闭上眼睛养精蓄锐,脸上的表情分外平静,似乎他们此时并不是处于决定命运的关键场所,而是随便一个地方。
    其中年纪大,经了事的考生这幅样子便也罢了,有些年纪轻轻看似第一次入场的却也能如此淡定,此等心性不得不让人叹服。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事,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头次入场了。漳州府的三次模拟考,早已将他们变成了考场老油条,此时的他们熟知每一项流程,就连外面看守的衙差什么时间会来送水,他们也猜得很准确。人之所以会紧张不安,无非是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一旦未知变成了已知,那些紧张不安的情绪就会慢慢逝去。
    这些学子此刻十分感激楚辞,要不是他们提学力排众议办了三次模拟考,他们此刻恐怕也会如其他首次入场的考生一样惶惶然,心态也会和往常大不相同。一旦变得心浮气躁起来,就一定会影响答卷的心情,到时候会考成什么样可想而知。
    想到府中官员们的付出及关爱,漳州府学子的决心就更加坚定了,接下来他们一定要认真考试,就以取得功名来报答那些对他们充满期待的人吧。
    初八日傍晚时分,南江省所有州府的考生才堪堪检查完毕。楚辞翻阅了一下名单,惊讶地发现南江省的考生竟比他们西江省要多出一半,足足有六七千人参加了此次乡试。
    按照往常取仕的人数来看,取中率大概在九十五比一左右,这次皇上允许多取一些人,所以最后张松年和南江巡抚商量出来的取中率大概在八十比一。也就是说,在场的学子中,最后能取得举人功名的,至多不过九十余人。
    楚辞在算清楚之后,再看这些脸上充满了期待的考生们,不禁有一些难受。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应是清楚自己没有机会再进一步的,可他们还是来了,抱着心中那微微的期望来了。
    这些人有的鬓发已饱经风霜,有的尚稚气未脱。这里面有师徒同场的,有父子同场的,甚至还有祖孙三代一同来参加考试的。楚辞难以想象,当他们得知自己落榜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怪不得人们听说某人乃是南江省考上来的时,总会露出佩服之色,实在是他们的竞争压力比之别省要大得多。
    楚大人,在下瞧你脸上的神色,是否有些不忍呢?与他一同巡查的正是徐逸州,楚辞之前看他时觉得他才二十五六的年纪,谁知后来一问,才知道他居然三十多岁了,他的孩子竟也有楚小远那么大了,实在叫人惊讶极了。
    楚辞点点头:一想到他们怀揣希望而来,却只能裹挟失望而去,我就忍不住为他们难受。若朝廷能多取些人就好了。
    徐逸州也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他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考个举人回去光耀门楣。虽然这个愿望在他身上实现了,但看着他爹每次站在他的举人匾额前那副落寞的样子,徐逸州就恨不得把自己的功名给他爹。
    楚辞见他的情绪也变差了,心中有些愧疚:徐大人莫要介怀,在下也不过是随意感叹几句罢了。反正无论朝廷再多取多少人,总是有人要为此遗憾伤心的。希望他们能早日认清现实,寻一份事业养家糊口,也好过一年又一年在这乡试场上磋磨时间。
    毕竟,范进中举的例子,还是少之又少的。
    第373章 鸡汤
    有人说, 考试是件很枯燥的事情,几天的时间坐在那样一个狭小的房间里,吃不好睡不好,除了要面对源源不断的考题, 还要为自己的未来忐忑不安。
    楚辞本来也是这样觉得的, 但他现在却觉得, 如果世界上有比考试还枯燥的事,那就是监考了。考试至少还能动脑筋做题, 监考官就像拉磨的驴子一样,在各自划分好的区域转来转去, 一点意思也没有。
    楚辞在现代时一场考试最多不过两个半小时,而现在呢,一考就是三天。虽说副主考以上可以每天晚上都可以回驿馆休息,可是主考官张松年就住在这贡院之中,上行下效, 他们自然也是要待在这里的。
    张大人十分敬业, 一天至少要巡视考场两次,他走便走吧, 每次还都要带着几个副主考一起,楚辞他们也是被迫跟着走了许多路。第一天走下来, 有位副主考的脚都磨起了泡,夜间洗脚时疼得龇牙咧嘴的, 直到涂了药才好些。楚辞没他那么脆弱, 但确实也挺累的, 这南江贡院的面积是大魏朝第一,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国子监的面积,每天绕国子监两圈, 体力一般的人就只有喘气的份了。
    好在张大人自己也有些累了,便把考场分成五大块,每位副主考带两个监考官负责其中一块就可以了。这样一来,就大大减轻了他们的工作量。
    楚辞运气不算太好,他负责的这块区域靠近茅房,只要一阵风吹来,就能隐隐约约闻到那股尿骚味和臭味,熏得人脸色苍白,只想时时刻刻捂着鼻子不让这股味道侵袭进脆弱的鼻腔中。
    监考官都如此,学子们更加觉得难受。考试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地利指的就是考场上的考号,考号有很多间,人们最怕分到的。就是雨号和厕号。
    今年阳光正好,分到雨号的考生是无后顾之忧了,但是分到厕号的却更加难熬了。有些考生一入场,见到自己位置旁边的茅房,就已经万念俱灰了,根本提不起一点精神考试。
    楚辞见此状况也没什么办法,这考号都是随机分配的,分到这种地方的,也只能自认倒霉了。不过楚辞还是吩咐他们一定要勤倒恭桶,倒掉后再用草木灰刷洗一遍,最大限度避免臭上加臭。
    时间就在这难以忍受的臭味中匆匆而逝,三天一到,考卷收回,楚辞核对过自己区域的考卷数量之后,便将它们塞进了箱子,贴上封条,命人送去内帘,让他们可以尽快分卷誊抄,以免影响后续的阅卷工作。
    第二场,楚辞得以换岗,远离了厕号之后,他的心情也变好了一些。在巡考时也能分心看看考生的试卷了。也不知是特别优秀的考生没坐在这里的还是怎么回事,楚辞一连看了几张,都觉得不太满意。有的文章文笔拙劣不说,就连题目有时候都审不明白,和正确的意思相隔十万八千里远。
    说实话,这次的考题在楚辞看来并不算太难,题目出的中规中矩,截取的部分都是四书五经中较为出名的篇章,让人一眼就能看破出处。也许是因为常听人说南江学子多么多么厉害,楚辞心中难免对他们有些期望过高了,现在一看完全不如他期盼的那样,难免要大失所望。
    第三场考试,楚辞又换到了别处。这次他在巡考之时终于看见了一些答得很不错的考卷,虽然只有露在外面的寥寥数语,但足以可见这些考生的学问学得有多扎实了。其余两位监考官与楚辞有同样的感受,只可惜他们不好在一处停留太久,只能抱憾离开了。
    九天的考试时间转瞬而逝,当最后一场考试的收卷锣敲响的时候,就意味着这次乡试已经落幕。
    待考卷全部收上来后,贡院的大门打开了,出去的人满身疲惫,他们的亲人早就守候在一旁,随时准备扶他们一把。
    楚辞看着他们,就想起了自己当初的样子。不知不觉,他来到这里已经快要五年了。刚来时他还经常在午夜梦回时回到现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越来越少回忆过去了。有时候他会想,前世的一切是否都是南柯一梦?其实他本来就是这大魏朝土生土长的少年郎,只不过误入了他人的梦境之中,以这样玄幻的方式过完了一生,梦醒后一切又回归了正常
    楚大人,张大人有事要说,快过来吧!
    楚辞难得的悲春伤秋被远处的几声呼喊打断了,他听后立刻朝着后面走去。乡试之后,考生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们的工作,却刚刚才开始。
    经过了十几天魔鬼般的阅卷生活,楚辞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原本就不怎么贴身的官服更显空荡,走路时偶尔被风吹动,竟让他看上去有一种弱柳扶风的美感了。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南江省考生人数多的缘故,他们的工作量差不多是其他省的一倍有余。为了按时改完考卷,在规定的时间上报举人名单,他们这些人基本上都是没日没夜地在工作,实在熬不住了,才会去休息一会。然后繁重的工作压在身上,便是休息时也不得安宁,常常是没睡到两三个时辰便惊醒过来,然后又爬起床来到书房开始阅卷。
    楚辞原本也不至于这么拼命,但谁叫这五个副主考里头,他是最年轻的那一个。他要不多做一点,那些人就得多受罪。他还年轻,累一会不算什么,那些人就不同了,万一累出个好歹来,可就不妙了。
    其他人也感受到了楚辞的良苦用心,心下难免感觉有些复杂。按理说,尊老爱幼一直是中华传统美德,可在官场之上,却没有人会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当大家都习惯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生活后,面对纯粹的善意,反而有些不太适应了。
    不过,投桃报李他们还是会的,在只剩收尾工作后,他们就有志一同地让楚辞先回家休息。楚辞还有些不愿意,但当他们命下人搬来铜镜,让楚辞看一看自己后,他就同意了。此时楚辞已经完全了解肾虚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了,镜子中的自己两眼青黑,双颊凹陷,脸色惨白无力,活脱脱一个痨病鬼的形象。
    幸好考卷已经改完,也幸好考卷中一些错漏之处已经被找出来了,要不然阅卷只会变得更加艰难。思及此,楚辞深深地为基层工作人员掬了一把泪,他们的工作比起自己的,显然要更加繁琐一些。
    回到房间后,张虎连忙迎了上来,将一直温在炉子上的鸡汤端了下来,一脸心疼地送到楚辞面前。
    老爷,您快点喝了吧,这里面放了参片和枸杞,大夫说用来补身体最好了。
    楚辞接过鸡汤喝了一口:大虎,谢了,要不是你在,估计你家老爷我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的口无遮拦换来了张虎不赞同的眼神,楚辞见他要说话,立刻改口道:不不不,老爷我长命百岁,定能活的好好的。
    张虎这才点了点头,又催促着楚辞把鸡汤全部喝完才罢休。喝完了鸡汤,楚辞随便擦洗了一下身子,就往床上一倒,睡了个昏天黑地,那样子比他当初乡试时还要累得多。
    他这一觉从前一天的中午,一直睡到第二天傍晚才起来。一觉醒来后,楚辞伸了伸懒腰,又展开手臂动了动,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精神已经恢复了大半。除了睡眠充足的原因外,楚辞想,大虎那几天的鸡汤也是功不可没的。
    因楚辞已经与大虎说过他要好好休息,所以即使大虎心里担心他睡得太久会不会饿了,也没有去敲门打扰他的睡眠。
    此时他正一脸忧心忡忡地坐在楚辞门口,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当他听见楚辞起床的声音后,立刻就奔了过去,一边敲门一边喊老爷。
    楚辞连忙打开门,一眼望见张虎懵懂的眼里溢满了担心,顿时心中一暖。
    大虎,老爷没事,你别担心。
    张虎咧开嘴巴笑了:我就知道老爷喝了鸡汤就能好,所以我又熬了一锅,放在灶台上温着,我这就去给老爷你端过来。
    先不忙,老爷还没洗漱,待会再吃。楚辞拉住张虎,你自己有没有用饭?如果没有的话,就赶紧先去吃一点。
    张虎本想说不饿,可是他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起来。张虎皱着眉头摸了摸肚子,最后决定还是听老爷的话先去吃东西了。
    楚辞将自己收拾妥当后来到厨房,刚一进门便发现张虎正坐在桌前啃着馒头就咸菜。从那馒头的硬度看,这应该是昨天蒸好的。此时馒头上没有一点热气,而灶台上的那锅鸡汤却小声咕嘟着冒着烟。
    大虎。楚辞刚一出声,就见张虎急忙将手里的馒头一口塞进嘴里,含糊地应了一声。
    楚辞叹了口气,从桌上的茶壶里给他倒了一杯水,张虎感激地接过,一大口喝下去,总算是将馒头咽了下去。
    大虎,这馒头吃了几顿了?楚辞说完,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许骗我。
    张虎见楚辞板着脸,心里有些害怕:四,四顿。
    楚辞无奈,看来从昨天下午他睡着后,张虎就没正经吃过一顿饭了。明明鸡汤都熬好放在那里了,却想不起来自己先喝一碗。面对张虎有些忐忑的表情,楚辞又叹了口气,这样的赤子之心,真叫人忍心责怪?
    他一言不发地起身,害得张虎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老爷被他气死了,已经不想和他说话了,他刚想跟上去,却发现楚辞回来了,他又连忙坐好。
    空荡荡的桌面上多了两碗鸡汤,楚辞将一把勺子递给了张虎,张虎刚想摆手,就听楚辞说道:大虎,你想不想一直跟着老爷?
    张虎用力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渴望:我想一直照顾老爷!
    那好,那你从现在开始,一定要记得对自己好起来,你好了,老爷才能好。你的身体要是垮了,就没人能照顾老爷了,那时候老爷就不要你了,明白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老爷的语气明明很凶,张虎却觉得自己心头涨涨的,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
    第374章 歉意
    座师大人在上, 学生杜俊,乃今科乡试解元郎,感念各位恩师青眼有加取中我等, 特携诸位同年前来拜见
    南江省本次乡试的解元郎带着新科举人们一同来拜见座师, 他们在门槛外拜了一次, 而后进来又拜了一次。礼数如此周全,其他几个省的副主考都满意地点了点头, 唯有张松年在他们拜时转头看了看楚辞, 眼里满是调侃之意。楚辞目不斜视, 努力表现出一副很正经的样子。
    张松年笑了,他转头问道:尔等为何要拜两次?当年他就是这么问楚辞的。
    为首的杜俊有些茫然, 待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说道:此举乃是为了表达对众位恩师的敬意, 各位大人远道而来, 吾等合该一尽地主之谊, 表达谢意。
    这个规矩是他们先生告诉他们的, 说是第一拜是以平民之身迎接考官, 第二拜则是以举人身份拜谢恩师, 但凡讲究些的人,都应该按这个规矩行礼。
    张松年笑道:原是如此, 本官还以为有什么缘由呢。说罢,他便又转头看了一眼楚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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