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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他声音不大,可语气却极为凌厉。
    沈茂杰看见郁江澜,觉得安心了些,虽然自识理亏,可还是大声嚷嚷:是他先骂我的!
    骂你什么了?郁江澜又扫他一眼。
    他说我是废物打野,是菜比,艹,怎么就都成我错了?
    电子竞技,菜是原罪。郁江澜嗤笑一声,缓缓道,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他语气冷冰冰的,虽是一副极不在乎的模样,可看似不经意间,却还是将沈茂杰挡到在了自己身后。
    郁江澜很高,身高的压制下,那中年男子抬眼凝了凝,稍微正色,虽然又怒斥了几句,但是说的话明显没有之前难听了。
    郁江澜神态端然,微微颔首,不住地向他道歉,真的抱歉,不好意思,我弟弟不懂事,医疗费我已经交了,赔偿方面我们也可以慢慢谈,您先消消气
    弟弟?
    沈茂杰和郁江澜是亲戚?
    凌季北在一边看着,抿了抿唇,他不太看的惯这个男人低头的样子,以至于觉得有些心疼。
    沈茂杰歪着脑袋冷眼旁观,一丝一毫的羞愧都没有,抬着下巴看起来反倒是像示威,他用眼角瞥着郁江澜,目光满满的都是不屑和鄙夷。
    郁江澜一直在道歉,话说得既得体又周到,很快将伤者的父亲安抚了下来。
    那中年男子接受了道歉和赔偿,但是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毫无悔意的沈茂杰,仍是觉得愤怒,忍不住手指着他嘲了句:瞅瞅你那德行,好好跟你哥学学做人!
    殊不知,这一句话,让沈茂杰当场炸开。
    他最恨的就是,别人拿他和郁江澜比。
    你他妈说什么! 沈茂杰撸起袖子,猛地上前薅住那中年男人的衣领,你他妈再指我一下试试!!
    那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怒火也升了起来,一把掐住沈茂杰的肩颈,眼看着两个人就要扭打在一起。郁江澜赶紧上前去拉,两人都在气头上,蓄着大力的手臂同时往外一挥,直接将他推到一旁。
    凌季北离郁江澜最近,看着他踉跄着退了两步,刚反应过来还没等伸出手去,就见他膝盖一屈,身子失衡地往后倾倒。不偏不倚,腰心分毫不差地撞在桌角上。
    咔
    骨骼错位的钝重声响,让凌季北的心陡然下沉。
    郁江澜!他失声叫出来。
    郁江澜整个人定在那里,安静得可怕,他两手紧紧地撑在身后的桌沿上,腰身一动不动,那坚硬的棱角就那样硌在他的椎骨间。
    他没说话也没喊疼,眉轻轻地皱了一下,紧接着眼睛一圈圈无声地红起来。
    郁江澜不知道怎么描述此刻贯穿在身体里的痛楚,双腿的知觉急速抽离,不受控制地发软发颤,整个身子的重力全靠着自己手臂的支撑,他站不住。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瘫了,这辈子完了。
    你怎么样!撞到腰了是不是?凌季北赶紧靠过来,焦急地从头到脚打量几番,最后只是握住了他手腕,不太敢碰别的地方。
    郁江澜没说话,他有些急促地吸了几口气,忽然将脸侧到一边,五官于刹那之间痛苦地皱紧,虽然下一秒就舒展开了,可凌季北还是看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他此刻好痛,痛到他光是联想起来都能感同身受。
    郁江澜眼前昏黑,那阵极致的痛,让他招架不住,他说不出来什么话,脑子一片空白。
    下一刻,只觉得身子一轻,直接被凌季北背了起来。
    医生!医生!!!他一边往外跑,一边冲走廊里穿着白大褂的值班护士喊,骨科在几楼!?
    四楼。
    第12章 就是疼死也不做手术
    凌季北跑得很急,郁江澜在他的背上颠簸得厉害,阵阵疼痛使他不由得闷哼出声,却还是执着地一遍遍说着,你放我下来,我能走
    能走个X!
    凌季北没说话,他背着郁江澜上了两层楼后的体力已经有些不支,气喘得都不是很通畅,一边警醒自己应该加强锻炼了,一边抬眼看墙壁上的指示牌。
    这个时间,这一层都很冷清,他很顺利地找到了骨科。
    凌季北砰地一声推开科室门时,把值班的老医生吓了一跳。
    那医生正在用玻璃杯泡着枸杞,拿着勺子在杯里有韵律地搅动着,听闻声响回过头,推了下老花镜。
    医生!你看看他!他腰伤得很重!凌季北看见门口有张矮床,于是躬身将郁江澜放下来。
    后者的膝盖是软的,完全站不稳,凌季北直接将双手穿过他的腋下,半拖着将他安置在那张小床上。
    挂号了吗?那老医生问了一句,吸溜了一口杯里的温水,踱着步子朝着这边走过来。
    我现在去挂,您能快点吗!凌季北恼火,他都疼成这个样子了!
    郁江澜侧着身躺在矮床上蜷作一团,他穿着一件低领的T,露出一小块凹凸的锁骨,上面晶莹一片的都是汗。他皱着眉垂着眼睫,淡色的嘴唇抿成一道线,颤抖的气息从鼻腔断断续续地闷出来。
    老医生这才把水杯放下,走到床前俯身将郁江澜的衣摆向上翻折到肩头,露出他的腰背。
    凌季北眼眸一颤,比星星还亮。
    他腰上绑着的,是他送的那个护腰,黑色的椭圆紧紧地缠绕着他那精壮白皙的腰身,没有一丝的臃肿和不美观。
    他眼见着医生将护腰解开,不忍地别开半瞬视线。
    郁江澜的腰心明显地肿起好大一块,带着淤血,发青发紫,光是看着就触目惊心。凌季北无法想象,如果他今天不带这个护腰,会恶化成什么样子。
    那老医生下手摸了摸伤处,郁江澜身子猛地一抽,喘息更粗重了几分。
    呃嗯
    他强压着钻心的疼痛,指甲紧紧搂在掌心,腰身条件反射性地扭曲成一个畸形的弧度,躲避着医生的手。
    凌季北看得心里一阵难受,本来应该去挂号的,却舍不得走,一双眼睛盯着医生,坚决要听他的诊断。
    他这个腰伤拖很久了吧?医生收回手,目光转向一旁的凌季北,拍个片子看下。
    一般拍片子都是让患者保持仰卧位进行检查,但是郁江澜坚持不了,他躺下没半分钟,就疼得快要昏厥。
    只能趴着做。
    片子出来后,医生拿在手里看了许久,眉头一点点皱起来。
    怎么样医生?凌季北问。
    究竟是怎么挺到现在的医生说着看了一眼趴在床上喘息的郁江澜,又看了看凌季北,严肃道,这不是一般的严重了,已经压迫神经了,最好是立刻手术。
    好,好!凌季北答应着。
    先办理住院吧,神经根水肿,先输液脱水抗炎,然后手术需要预约,到时候针对他这个情况再定。
    好!凌季北答应着。
    却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他低头正好对上郁江澜漆黑的眼睛,他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虚弱地摇头,我不做手术。
    凌季北还没说什么,老医生先急了,你这孩子,你家长知道吗,都这样了,还不做手术,你知道
    医生的念叨声在郁江澜耳边一点点淹没,他头脑昏沉,脖颈一软,眼前黑了下去。
    郁江澜!
    当天晚上凌季北没回基地,跑上跑下地给郁江澜办了住院手续,将他安置在了环境最好的vip病房。
    他先是给俱乐部经理范杰打了电话给郁江澜请假,对方听了直接批了,也是想让郁江澜趁着禁赛期把手术做了。
    而后他又给浅梦打去电话,后者明显还处于懵逼状态,接了电话就是一连串地发问,沈茂杰是郁江澜表弟?你和郁江澜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沈茂杰打架是不是要上报开除啊?
    凌季北直接回答了他最后一个问题,打架这事先别上报了
    郁江澜醒来的时候,下意识想抬手按眉心,这才发现手背上挂着点滴。
    凌季北站在门口打电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他可以听清楚。
    凌季北:郁江澜是我朋友,这样,算我欠你个人情
    他挂了电话,回到房间,看见床上的人已经醒了,一双黑眸在昏暗的光线里熠熠生辉。
    凌季北粲然一笑,坐在床头,给他倒了一杯水,醒了?喝点水?
    郁江澜吃力地起了下身,接过那冒着热气的水,拿在手里凝滞许久才抬起眸子,沈茂杰他打人了,该怎样处理,就怎样处理。
    郁队这么守规矩吗?凌季北故意用话刁难他,别有一番深意地看着他。
    是暗指他比赛放水。
    郁江澜没接话,垂着眼喝了口温水,绵密细长的睫毛在眼睑下落下一抹温柔的阴影,看不出情绪来。
    过了好半晌,他抬起头,嘴唇刚一微张。
    谢谢?你又要说谢谢是不是?凌季北抢先一步说。
    郁江澜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诧,让他知道自己猜对了,他一摆手,可别了,谢谢又不能当饭吃。
    他说着很贴心地也很自然地托着郁江澜的背,帮他一点点躺下去,嘴里小声嘟囔了句,□□
    我帮你跟老范请假了,你这个状况得在医院待上几天了。
    嗯。郁江澜应着,他知道这次腰伤的有多严重,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被那一下吓怕了,他真的怕自己站不起来。
    手术的方面,我也帮你联系了
    我不做手术。郁江澜轻轻打断他,眼神很笃定,又重复了一遍,不做手术。
    不做手术?为什么?做完就不疼了啊,你不想心无旁骛地打游戏吗?你想三天两头去理疗吗?凌季北有一万个不解,他不知道郁江澜在执拗些什么,语气越发激动起来,上次在基地你没听宁姐说吗?你这样长期下去,以后都可能失禁瘫痪,尿裤子的郁江澜!
    那也只是以后,和可能。郁江澜咬住这两个词,语气放的很慢,脸色是出奇的平静,我看过医生,医生说,我这种程度的腰伤,是做不了微创手术的。
    他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一下,牵强一笑,所以只能开刀做大手术,有风险,做不好,直接就瘫了。
    是直接。
    凌季北一时间说不出话,看着郁江澜悲伤苦笑的样子,心像是被什么划过一样,细细的隐隐的难受着。
    也许是夜很深,月光很柔,周遭很静,也格外适合吐露心声。
    郁江澜的一字一句都带着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像潮水般一波波漫进凌季北的心扉。
    我一直命不好,幸运这件事,好像和我没什么关系。郁江澜自嘲地笑笑,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病态的脆弱,有概率的好事总会错过,但有风险的坏事,就一定会发生。
    第13章 我是郁队的粉丝
    他说这话似乎也并没想听谁的安慰,脸上自然而然浮现出的一点淡漠,无形中将他们之间的那分疏离诠释得淋漓尽致。
    你难道就没有过幸运的时候吗?
    凌季北看得出郁江澜不想往下说,也看得出他要赶自己走了,于是身子战术前倾,扒着床边做出八卦的姿态,努力地想将这个话题延续下去,比如落地八倍镜?比如空投捡到AWM?比如天命圈缩到脚底下?
    听到他说游戏,郁江澜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他笑笑,如实回答,很少。
    的确很少,无论是训练还是比赛,郁江澜都很少一落地就能捡到好的物资。所以,他通常是拿到一把枪就去找人杀了,大概舔几个盒子才能稍微富一点。
    那你就是技术好咯,我看你也总能吃鸡。
    郁江澜仰面躺着,扎着点滴的手搁在被子外面,食指轻盈地敲了几下,不置可否。
    凌队也看我们的比赛?他忽然转过头看凌季北,却被突如其来的近距离下了一跳,视线条件反射般地缩了一下。
    凌季北笑嘻嘻的,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难为情,身上带着一股格外分明的傻气,扬声说,看!还玩呢!我也是郁队的粉丝!
    他说这话时脑袋空空,完全把杜南教他那套抛到了脑后。
    不要太主动!
    不要做舔狗!
    他一样也没记住,只知道难得有这种和郁江澜独处的机会,说点干货儿增进感情才是正经事。
    郁江澜的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觉得难以置信,他疑惑盯了凌季北半天,就在对方以为成功打开了两人间的共同话题时,他无情地终止了,可是很晚了,你回基地吧。
    凌季北:
    可是???
    这个可是是承接的哪一句,有什么关联,真的有必要这么生硬地结束对话吗!
    他不死心,又问,你的腰好点了吗?
    嗯。
    腿呢?
    还有点麻,不过好多了。
    你半夜上厕所的话怎么办啊?
    可以按铃。
    凌季北说着不由得有些急躁,我的意思是这vip房间有两张床,要不我
    对了,你帮我办理这vip房间住院还有拍片子,一共花了多少钱?
    凌季北离开病房的时候,终究还是没有逃过郁江澜的那一句谢谢。
    他站在门口,很漫长地看了郁江澜一眼。
    看着他闭着眼躺在床上,周身覆了层冷白的薄光,手背上托着长长的输液管,连着吊瓶,里面的药液正一滴一滴静静缓缓地落下来。
    凌季北看在眼里,心中刺痛,更多的竟然是忧心。郁江澜的身上有种凄艳的清冷,他就像是一朵霜冻的小花儿,很轻易地就会让人心疼,想给他温暖,可温暖会融化冰霜,却也同样会让他破碎。
    他回到基地,彻夜难眠。
    我一直命不好,幸运这件事,好像和我没什么关系。
    郁江澜的这句话就像是刻印在他脑海里一般,细微到他说这话时的神态都格外明晰,一遍遍在眼前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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