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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没了萧毓的庇护可不是得战战兢兢。
    你跟我来。夏亦峥牵起林初淮的手将他带到了一个地方。
    现如今他们已连克数城,距离上京已然不远, 夏亦峥也为林初淮准备了一个惊喜。
    林初淮十分顺从地任由他牵着也不问这是要将自己带到何处。
    夏亦峥在一处院落前停住了脚步,示意林初淮自己将院门推开。
    林初淮迟疑了一瞬但知觉告诉他在门后有他最想要看见的人。
    见长昀没有动, 夏亦峥覆上他的手同他一起推开,门后正是林初淮最熟悉的那群人, 不仅仅有林父林母,还有着老管家和管事嬷嬷。
    林初淮的惊喜压在眼底, 但了解他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下意识地松开夏亦峥的手,走到了林母的身边。
    夏亦峥看着空了的手有些无奈摇头, 总不能还同岳父岳母吃醋呀。
    夫君,你看咱们长昀是不是瘦了也黑了呀, 看来许是边塞的伙食不太好。沈静婷端详了一下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回头和林相这般说道。
    林初淮原本还有些难以言说的情绪被这一句话一下子冲散了。
    阿娘还真是的。
    见儿子笑了,沈静婷才很正经地道, 这段时日你们辛苦了。
    虽然不曾真正经历过军旅生活,林母却也知道这必然是极不容易的,更何况是对于自己这个从小就比较文弱的儿子来说。
    不曾,是长昀让爹娘担忧了。林初淮退后一步,长揖请罪道。
    子曰:父母在不远游。
    此番他不仅令爹娘忧心,更是让在爹娘这般年纪还要奔走,实在是有罪。
    说什么傻话呢。
    自己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看重礼数,在他们面前都是这般的放不开。
    林相看着儿子并没有多说些什么,有些话不必多言,他只是道,都进去吧,正好一起用午膳。
    事先并不知道他们要来,厨房准备的膳食比较简单,林母想让人再去添几道却被林初淮拦住了。
    这样就好,最近我们用的也比较清淡。
    夏亦峥自上次起胃就一直不太行,断断续续的疼了许久,林初淮很注重在膳食上给他调养却总是不见好。
    林母闻言也不再坚持,简朴些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顿午膳用的还算沉默,用完膳后林楚恒叫走了夏亦峥,至于林初淮自然是留下来陪母亲。
    林楚恒同夏亦峥的交谈无外乎是关于战局和情势以及接下来的策略。但林初淮母子谈的自然不是这些。
    不知道你阿姐在宫中如何,过得好不好,萧毓可曾迁怒于她。
    沈静婷就林歆禾这么一个女儿,如何能不挂心。平日里她在夫君面前都不敢表现出来,生怕是勾的旁人也同她一般。
    阿娘放心,阿姐毕竟是郢儿的母亲,萧毓不看僧面也会看佛面,横竖不会过多为难阿姐的。
    林初淮这话说的并没有底气,萧毓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心知肚明,之所以这样说也不过是为了安慰母亲罢了。
    林母自然也知道儿子的心思,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多言,即便是再担忧,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林家人在为了战局、家人而担忧之时,萧毓也同样是坐立不安。
    这江山终究还是要易主了。
    萧毓最信任的人莫过于他的亲舅父安国公,眼下这般境况若说他还能找谁来拿主意,那必然首先想到的便是舅父。
    安国公接到传召之时,正在书房中看自己的妹妹,也就是先皇后的画像。
    他那双已经略显苍老的手,一寸又一寸地抚过画上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女子清丽貌美,看上去是个很温柔的人。
    阿若,这么些年你在那边过的还好吗?陛下是你拼死生下的孩子,兄长一直在尽力的护着,可现如今兄长也快要护不住他了。没能教好他终究是我对不住你啊。
    当年顾瑾若生萧毓之时难产,孩子生下来后人就不行了,当时帝后情深,先帝对这个孩子自然是多有怨言。身在皇家更是少有亲情可言,萧毓很多时候只是在他这里才能体会到一点家的温暖。
    但很可惜,这个孩子自小偏执,听不进人劝,长大后就更是不愿意相信任何人,算计来回才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按道理来说,萧毓并不是个当皇帝的好人选,可他是先帝与先皇后唯一的嫡子,当年先帝立他为太子也是存了要告慰先皇后的在天之灵的意思。
    到底是自己的亲外甥,即便是到了如今这样的境况,顾幕也不可能真的放任他自生自灭。
    老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幕才刚刚拜了下去,萧毓便赶忙上前去扶,舅父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萧毓让李安上茶赐坐之后才开口道,如今情势危急,朕实在是难觅良方,还望舅父赐教。
    这高高在上的帝王鲜少有这般放下身段的时刻,想来当真是到穷途末路的地步了。
    顾幕沉思了片刻,他确实是想到了一个办法,但这个办法未必能让他这个外甥点头。
    臣有一法或许还可以挽救一二。
    萧毓闻言大喜,当即便有些着急地说,舅父请讲。
    顾幕看了眼前这个还算年轻的帝王,掷地有声地道,下罪己诏。
    萧毓做过的错事,一桩桩一件件都铁证如山无法辩驳,为今之计便是大方的承认,然后向天下百姓自省。如此,或许还可以挽救一二。
    罪己诏?萧毓听到这三个字时的表情已经不复刚才的欢喜,甚至隐隐有些阴沉。
    他阴冷一笑,舅父也觉得是外甥做错了?
    他这样的自称令人头皮发麻。
    是了,萧毓一向刚愎自用又我行我素,贵为九五之尊却要主动去承认自己的错误,谈何容易。
    但这一次,顾幕便是拼着一条老命不要也要死谏。
    臣以为,陛下所为确实失当,更何况罪己诏只是收买民心的权宜之计,还望陛下三思。安国公以首触地,第一次没有顺着自己这个外甥的意思来。
    萧毓眯了眯眼睛,自己还是对这老东西太纵容了,才让他敢如此僭越。
    权宜之计?舅父可知道朕一旦写下罪己诏,那这罪名便会将朕活活的钉在耻辱柱上,永生永世都会为万民耻笑。
    他只是想要江山永固,这何错之有,为何要向万民请罪?
    陛下糊涂啊,若是真让人攻入皇城将您生擒,那才是真正的耻辱,才会沦为百世的笑柄。到了这份上顾幕也不愿在同他虚与委蛇,尽说好话。
    忠言逆耳但却有用,可萧毓终归是不愿意听劝。
    李安,将安国公请下去。
    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尚且如此,这天地间他究竟还可以相信谁。
    国公爷,您请。虽说陛下是恼了国公爷,可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保不齐哪日就念着他的好了,李安一个做奴才的是万万不敢放肆的。
    可顾幕却是动都不动,只不住叩首口中还喊着陛下三思。
    萧毓实在是听烦了,冲李安挥了挥手,拖下去。
    嗻。李安也不敢生拉硬拽,便喊了两三个小太监把人抬了出去。
    耳边总算是清净了,萧毓揉了揉一直在胀痛的额角,没一个省心的。
    李安将人送了出去,回来后看到这一幕,赶忙上前替主子按摩了起来。
    萧毓舒服地闭上了眼睛,你觉得朕真的昏庸无能,做了许多的错事吗?
    他虽然知道在这里听不到真话,可还是想要寻求一些心理安慰,大概是在饮鸩止渴。
    李安能在御前得宠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开始夸了起来,那溢美之词甚至是丝毫不重复的。
    一番假话将萧毓说的身心舒畅。果然,每个昏君的身边都会有一群麻痹他的人。
    尽管萧毓不愿意承认,但他作为君王真的失败到让臣子们群起而攻之。临阵倒戈之人越来越多,夏亦峥的大军真的快要攻入上京城了。
    早朝之时,甚至有些病急乱投医的大臣们提出想要用林歆禾作为人质,迫使夏亦峥退兵。
    这固然是荒唐的,这样一件严肃认真的事情,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停下脚步。但出乎众臣意料的是萧毓竟也是毫不思索的拒绝了。
    或许他真的不是一个贤明的君主,但却也没有到要利用自己的妻子来换取平安的地步,当然萧毓这最后一点点良知也并不为林歆禾所知。
    大门紧闭的长信宫到底还是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敏妃,父亲是如今皇帝倚仗的得力大将,更兼生了二皇子,被林歆禾打压了这么多年,如今得势可不是得来奚落她一番。
    第64章
    虽然林歆禾说过任何人非请不得入长信宫半步, 但如今敏妃仗着皇帝的纵容,在后宫当真是无人敢拦。
    她闯进来时林歆禾正半靠在榻上用茶,听见动静抬眸扫了她一眼。
    这敏妃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沉不住气。
    哟, 姐姐还有心思在这喝茶呢, 妹妹瞧着您这里冷清的很, 就想着来看看您,陪您说说话, 也好解解闷儿。
    敏妃说着就在榻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她这话说的体贴, 可言语中总有那么点儿看笑话的意思在。
    林歆禾端茶的手一顿, 看了小桃一眼, 小桃心领神会抬手就给了敏妃一巴掌。
    这一巴掌毫无预兆,将敏妃打的连着凳子一起摔在了地上。
    贱婢,谁给你的胆子打本宫, 你眼中还有没有尊卑了,这便是贵妃娘娘手底下的人吗?敏妃起先还有些发愣, 等回过神来后当即就想要让人将这一巴掌还回去。
    敏妃的丫鬟也不是吃素的,正撸起袖子想要还手, 却是被林歆禾的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
    那眼中有着无尽的寒意和若有若无的威胁在,那丫鬟被吓的后退了几步。
    尊卑?敏妃你既然知道尊卑那见了本宫为何不行礼, 还有,本宫让你坐了吗?林歆禾的笑意中带了三分嘲讽, 好似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在上蹿下跳的。
    后宫中等级森严,即便只差一级那也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林歆禾你还有什么可得意的,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你林家人是犯上作乱的逆贼。陛下饶你一命已经是皇恩浩荡,你还在这里摆什么皇贵妃的风头。敏妃一把推开把她扶起来的丫鬟,也不再惺惺作态。
    她的父亲在外替皇上平叛, 皇上甚至许诺待一切安定之后给她后位,届时她便是后宫中最高贵的女人,哪里还用得着看旁人的脸色。
    但林歆禾却不为所动,十分淡定地喝了口茶,说完了?说完了的话小桃将人请出去吧。
    同某些人说话真的没必要在意礼仪,实在是显得很多余。
    哪怕是到了今时今日,林歆禾也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贵妃娘娘,看她就仿佛在看一个卑微的蝼蚁,这让敏妃如何能受的了。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面上又带上了几分笑意。
    姐姐怕是还不知道吧,如今战事有些紧急,您在陛下眼中呀,那可是宝贝的很。至于为什么宝贝嘛,自然是因为姐姐您可是最有利用价值的人质呢。
    林歆禾原本古井不波的面容上有了一丝情绪的波动,她并不怕死却害怕成为家人的负累。
    见面前的人因为她的话而有所感触,敏妃便一不做,二不休,将有些话一次性说出口,也好让这个贱人知道如今的后宫谁才是那个做主的人。
    对了,说起来妹妹还有一件事想要向姐姐请罪。前几日我家小五一不小心失手将三殿下推落湖中,这几日我心中一直不安的很,可陛下说不过只是孩子间的打闹不碍事的,妹妹这才放下心来。可思来想去还是该同姐姐说一声才是。
    敏妃拿着锦帕掩唇轻笑,都说三皇子是陛下最宠爱的孩子,是未来储君的最佳人选,可现如今不一样被弃如敝履。林歆禾,你的儿子将来给我儿提鞋都不配。
    原本还倚在榻上没什么反应的林歆禾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小桃,可对上的却是一双躲闪的眸子。
    看来,敏妃此言不虚。
    小桃心中也有些苦涩,三殿下确实是被五殿下推入了水中,可幸而没什么大碍,况且陛下的态度摆在那里,若是让主子知道了除了难以收场之外并没有什么好处,她就私自做主让人瞒了下来。
    家人一直是林歆禾的底线,尤其是她尚且年幼的儿子。
    你来这似乎是想要同本宫炫耀的。对了,太液池这时候应该快结冰了吧,小桃,请上敏妃娘娘去这池子里泡泡澡。
    林歆禾,你敢。见这人面容冷峻,敏妃突然觉得有种无法遏制的心慌在弥漫。
    不敢?这天下有什么事情是本宫不敢的。
    去他的大局,端了这么些年的架子她林歆禾早就受够了。
    宫中仪态万千的贵妃娘娘也曾是飞扬跋扈的林家千金,动她的儿子就必须要血债血偿,无论是谁。
    林歆禾挽了袖口亲自将敏妃扔进刺骨的太液池中,这么些年她就是太忍让了才会让旁人觉得她是个好说话的。可惜啊,她林歆禾就算是虎落平阳也轮不到这种恶犬来欺。
    萧毓赶到时,敏妃正妆容散乱模样狼狈地在水中扑腾,口中不停地喊着救命,而林歆禾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如此一来也没谁敢下河去救。
    胡闹,你们这样同市井泼妇有什么两样。萧毓命人赶紧去救,敏妃是死是活并不重要,但她的父亲现在还不能得罪。
    林歆禾扫了一眼正抱着湿漉漉的敏妃小心安抚的萧毓,不屑地笑道,陛下糊涂了,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但陛下是九五之尊,小五的过错总不好由您来担着,既然如此那臣妾只好请敏妃妹妹多多担待了。
    听了这话萧毓哪里还能不明白,知道这是在替儿子出气,那件事自己处理的也确实是有些不公,自然怪不得她动怒,罢了,你回宫好好好反思,过几日来给敏妃赔罪。
    林歆禾低头称是,唇边却带着一抹冰冷的笑意。
    这是陛下第一次没有站在贵妃娘娘这边,众人都在猜测这后宫怕是要变天了,窝在萧毓怀里的女子也冲林歆禾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
    但林歆禾并没有径直回宫,而是绕去看了儿子一眼确认没有大碍后才回去。
    才关上房门,小桃扑通一声就跪下请罪,但林歆禾却并没有怪罪她,这姑娘是个忠心护主的,此番也是为了她好才会如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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