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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看到信封上的字,夏亦峥就直觉事情不简单, 他到江南的消息没多少人知道,做这事的极有可能是个熟人。
    明日午时城郊新亭山庄会面,若是不想美人变枯骨, 最好准时一点,记得孤身一人前来。
    信的末尾没有落款,字迹也很是陌生,至少在夏亦峥熟悉的人中并没有这样的。
    那封信被他死死地攥在手里,已是捏到变形。夏亦峥平生最恨的就是被人威胁,但这人却是拿住了他的七寸,他不能也不会拿长昀的性命去冒险。
    见自家将军的表情带了几分罕见的阴鸷,赵龙与赵虎立刻有些恐惧地低下了头,他们上次看见将军这表情还是四年前淇水之战三千将士战亡时。
    后来将军就是带着这幅表情单骑闯入敌营,取了敌方将领的项上人头来祭奠弟兄们的亡魂。将军做这事时不仅速度迅疾,而且手段残忍。
    不知为何,他们忽然就有些同情起了这胆大包天到敢劫林大人的人,真是不要命。
    叫人先去探一探新亭山庄的底,务必小心,绝对不可打草惊蛇。这人既是想要见自己,那想来在他去之前长昀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是。赵龙本就为弄丢了夫人而自责不已,一听到有自己可以做的事自然十分积极。
    让两人下去后,夏亦峥在房中陷入了沉思。
    他并不能确定做这事的人究竟是谁,虽说皇帝的嫌疑最大,但这并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以他对皇帝的了解,直接派上一二十个刺客的刺杀才更像一些。
    罢了,待到明日便自能见分晓。无论是谁,若是敢伤长昀半分,便都得付出代价。
    城郊新亭山庄,是座依山傍水的避暑山庄,常年只有夏季才会有贵人入住,但今夜却是灯火通明。
    林初淮醒来时只觉得后脑很痛,刚刚那人就是一棍子敲了上来,待他清醒了些才端详起了现下的处境。
    屋内点着熏香,味道有些浓郁,他闻着很不习惯。桌上摆着丰盛的晚膳,他身下的床榻也柔软的过分,若说这人是想要绑他来做些什么,那眼下这境况看着却并不像。
    若说是想绑来做人质,可自己浑身上下无一处受缚,反倒是像被请来的座上宾,只是请法稍微粗鲁了些。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房门却被推开了,林初淮有些警惕的看向来人。
    来人身量很高,目测八尺有余,眉眼间有着藏不住的锋利,是一种极富有攻击性的长相,但却是别样的俊美。
    这人不是天煜人,林初淮一眼就看出来了。
    不知阁下请在下来此是为何事。林初淮选择了先发制人,他赌这人并没有想取自己性命的想法。
    那人轻笑出声,请?林公子当真是个妙人。
    虽说长相不似,但这天煜的话却是异常的标准。
    不必担心,我让人带你来并非是想对你做什么,只是想邀故人一聚,若是贸然相邀只怕那人会毫不留情的拒了。如此便委屈林公子在此留宿一夜,明日他来了我自会让人送你回去的。
    贸然?若说直接相邀是贸然,那此番以要挟的方式岂不是无礼,但说这话的人却明显不这么认为的。
    你说的故人,是夏亦峥。这并不是一个问句,能拿他来做要挟,又并不是在上京城,除了夏亦峥他想不到别人。
    聪明,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这人一撩衣袍坐在了桌边,示意林初淮也坐下。
    还未请教阁下的姓名。林初淮顺势在他对面坐下。
    那人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自斟了一杯酒一气饮完后才说,这酒味道不错,你尝尝。
    这是避而不答的意思。
    林初淮也不勉强,毕竟命都在人家手上捏着,也勉强不来。他也倒了一杯,却是只一小口就呛到咳嗽不止。这酒,比他以往喝过的所有都要烈,刚刚看那人如同饮水一般却不料竟是这般难以入喉。
    对面那人似是有些诧异地递上了巾帕,连这种酒都喝不了,他是怎么看上你的。真如北境那边传的是被你们那个昏君逼着娶回家的不成。
    这话里的信息量很大,先是透露了自己不是天煜人,再是言明了自己是北境那边的,最后便是状似无意地说出他与夏亦峥的关系不一般。
    这多半是个北齐人,还是北齐军中的人。
    林初淮并没有被他的话语激怒,反而是淡笑道,个中原因,待明日他来你再问也不迟。
    闻言,对面那人挑了挑眉,冲他举杯,也好,你安心用晚膳,放心没毒,若是不信桌上有一套银针,你可以自己试一试,要是缺什么就告诉门口守着的人,他会替你备齐的。
    说完满饮此杯,起身便准备离去。
    慢走,不送。林初淮没再动那酒,而是直接夹起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没用银针试毒是因为他觉得这人不像是个会耍这种手段的。
    两人相处的半点都不像是素未谋面,倒像是多年老友。
    但林初淮心里也清楚,这人怕是远没有面上表现的那么好相处。
    刚刚在屋内还笑的有几分和善的人却在跨出门槛的那一刻骤然变脸,面上阴沉一片,压低了声音嘱咐看守的人,看好了,要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看不好,你就提头来见吧。
    那守卫连忙低头,诺。
    新亭山庄的主楼建的最高,站在楼上足以将整个山庄的情况尽收眼底。而楼顶已有人温酒在待这屋子的主人归来。
    听到屋内渐渐清晰的脚步声,屋中之人给两个杯中都斟满了烈酒。这酒才是北齐的珍品,比刚刚给林初淮的还要烈上数倍。
    我以为你会在那待上许久,仔细地了解一下夏亦峥的近况。
    来人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道,我要的消息无需从旁人口中探听。
    还是一如既往的自负,孟凌苏无奈地笑了笑。
    夜霖,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潜入天煜就为了见那人一面,真的值得吗?
    本王来见他,只是为了亲自给他下战书。
    这被唤做夜霖的男子正是北齐摄政王司南弦。
    死鸭子嘴硬,要真是如他所言这般,哪还用多费心思去绑人家的夫人,还不是想看看自己的情敌什么样。
    是是是,你是为了大局考虑。对了,你见过他那夫人了?
    人带回来后,司南弦就让人送到了厢房安置,没再经手他人,便是连孟凌苏都不曾看上一眼。
    司南弦回想了一下,传闻中的林初淮是个才高八斗,面如冠玉的翩翩公子。才华他是不知高低,但长相平心而论确实是属上乘。
    但说出来的话却有些违心,细皮嫩肉的跟个姑娘儿似的,喝口酒都差点呛得背过气去,夏亦峥的眼光有待提高。
    北齐人崇尚武学,文人的地位普遍偏低,武将们自是有些看不上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孟凌苏看着这人一本正经的评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夜霖,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吗。
    司南弦知道这人肯定没什么好话,没好气地道有话就说。
    啧,特别像一只泡在醋坛子里许久的鸡,一股酸味。
    你司南弦站起作势就要打,孟凌苏忙不迭地躲,立时就举手投降了。
    两人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又是多年同窗更是战场上同生共死的挚友,司南弦所有不外露的表情在孟凌苏这从来都不隐藏,就连他对夏亦峥有意也没瞒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孟凌苏还是他的狗头军师。
    行了,不就是喜欢上了敌国的一个人吗,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这是个普通人吗,这不仅仅是个敌国的人,还是一军的统帅,更何况自己与他之间还隔着那样的事。
    但当他开口时却只剩一句,他已经成亲了,本王绝不与人共享所爱。
    孟凌苏乐了,哟,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想要独占挚爱那还不容易,隔壁厢房里那位要是没了,你可就没这顾虑了。
    看起来孟凌苏是个温柔多情的公子哥模样,但这心肠可不比司南弦软,用着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阴狠的话。大有只要司南弦点头他便能代劳替他除了这个绊脚石。
    那人与夏亦峥成亲不久,想来感情也不会太深,即便是除了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作者有话要说:  孟凌苏:你好像一只泡了许久的酸鸡
    司南弦:给本王滚
    第28章
    别做不该做的事。司南弦自然是清楚孟凌苏在想什么, 但他却不屑于用这等下作的手段。
    行,你自己把握吧。来,喝酒。
    那边赵龙也探听到了一些消息, 虽是不能确定这新亭山庄的主人究竟是谁, 但也有了些许眉目。
    夜已很深, 月凉如水,夏亦峥却还不曾入眠。
    赵龙进屋时就见自家将军立于窗前, 一身寒意。
    将军, 属下在新亭山庄附近发现了北齐人惯用的兵器。但庄中守卫森严, 属下无能, 未能入内一探究竟。
    北齐, 这一消息令他心下不安,之前司阳澈能为了替拓跋寒复仇而不惜出兵,倘若这次真的是他的人, 那长昀岂不是危矣。
    嗯,下去吧。
    见赵龙似是还有话说,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夏亦峥转头看向他, 有话直说。
    赵龙咬了咬牙,才劝道将军还该保重身体, 不可忧思过度。夫人吉人天相,必定不会有事的。
    这话可不是他一人想说, 而是弟兄们都很关心,最后推了他这个代表。
    这样的关心很是温暖, 夏亦峥笑了笑,面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许多,知道了, 今日你们也辛苦了,早些休息吧。
    是。赵龙退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昨夜他们还在这张榻上相拥,而今日却是,怪他,竟是让长昀一人出行。
    第二日天明,夏亦峥一人一骑便往城郊去,他等不到午时了。当然,赵龙等人也自会在暗处跟着。
    到新亭山庄门口时也不过刚过辰时。
    门口的守卫见有人来立马便是警戒着拦下,什么人。
    夏亦峥一拉缰绳,马长嘶一声,他刚想要开口里面却是跑出来一人同那守卫低声地说了些什么。守卫收回手中的兵器向两侧让开。
    那出来的人冲夏亦峥行了个北齐的礼仪,极为尊敬地道,还请夏将军下马,随小人进去,我家主子已经恭候多时了。
    夏亦峥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了守卫,轻嗤道怎么,不用搜身。
    那人笑的更谦卑了,您说笑了,请。
    谁敢搜他的身,这要是让王爷知道了怕不是要剁手。
    这态度好生奇怪,夏亦峥闻言挑眉却是没再言语,同他一道进去了。
    他倒想要看看此地的主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带他进了一处类似于书房的地方,引路之人在他身后关上了房门。夏亦峥打量了一下四周,提步便往里走,只见屋内书桌前一人背对着他负手而立。
    闻得身后的脚步声,司南弦不着痕迹地勾起了唇角,终究还是要相见了。
    却不料没等他转身,身后的气流已是涌动,他急忙偏头躲过这一击,转身接下那人之后的招式。
    夏亦峥在见到这人面容时就急忙撤步,似是触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嫌恶的皱眉。
    他的表情司南弦看在眼里,心头微苦,但开口时却不见半分,你一贯看不上背面偷袭,怎么,自己也做这等下作之事?
    他的话语嘲讽,面上也带了三分挑衅。
    可夏亦峥却是不为所动,说出来的话亦是伤人,对待下作之人,何须以礼相待。
    司南弦的脸色猛地一变,复又笑开了,还没开口叙旧却是被无情打断。
    他人呢?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林初淮。
    闻言司南弦笑的肆意,装作不知,哦?谁呀。
    夏亦峥看了他一眼,我夫人。
    唇角似是有些干涩,司南弦舔了舔,再开口时带了几分轻佻,那个小美人啊,味道不错。
    脖颈猛地被掐住,呼吸一瞬间被截断,那人面如恶鬼,阴沉吓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司南弦心底如坠冰窟,这人是真的想杀他。
    夏亦峥松手将人甩开,拿出巾帕擦了擦手又扔在了他的脚边。
    平复了一下呼吸,司南弦再度开口,本王没动他,在隔壁厢房。
    这倒不是怕了或是妥协,而是他明白这人不欲再与他多言。
    夏亦峥拔腿就要去厢房却是被拦下。
    站住。云霁,这里无论如何都是本王的地方,想要带你夫人全身而退,你不免太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
    你想要如何?夏亦峥停住了脚步,他自是不惧司南弦,但他不能拿长昀的安危开玩笑。
    坐下,陪我聊聊。司南弦走到夏亦峥的面前,他知道这人会妥协。
    从他选择一人来山庄时,司南弦就知道他输了,夏亦峥这新娶的夫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低。
    说吧,你要什么。
    过来坐。
    夏亦峥在桌前坐下,却是看都没看司南弦亲手倒给他的茶。
    司南弦苦笑出声,喝吧,这次茶里没加东西。知道这人伤重未愈,他特意备下了茶水而非是酒水。
    不提还好,这一提夏亦峥的脸色是愈发黑沉。
    这人不愿相信,司南弦也无法勉强。我大齐要兴兵了,这一点应该瞒不了你。
    夏亦峥不置可否,却没料到这人竟是毫无保留地点破。
    届时会由我挂帅,自穆岭出兵,经由
    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你若只是想同我说这个,便不必再多言了。行军打仗各凭本事,成败胜负亦自有定数,他夏亦峥不需要旁人来让。
    说完就准备起身,你应该也清楚现在不是兴兵的最好时机,你就不想知道原因吗?
    不过是你北齐帝王的铁汉柔情罢了。
    闻言司南弦冷笑一声,荒谬,你真当我北齐的朝野是他司阳澈的一言堂不成。
    夏亦峥复又坐了下去,他倒是忘了,面前这人虽说对他是多番忍让,但到底还是把持北齐朝政多年的摄政王,皇帝想要兴兵如何能不得他的首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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