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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于是他伸手,把那棒棒冰轻轻贴到佟语声的脸颊上,那人毫无防备地惊了一跳,很快就彻底被这一丝凉爽俘获了。
    佟语声还想伸手去抱住那短暂的清凉,吴桥一很快就把棒棒冰给抽走了。
    我太热了佟语声眼巴巴地看着,胸口无奈地上下起伏,烦躁得快哭出来,好烦啊
    吴桥一也看出他热的不行,又是给他开窗通风,又是给他喝水降暑,都无济于事。
    夏天就是这样,三分高温来自天,气氛躁热怪自己,越是烦躁越难受,一旦开始抱怨,就只能越来越热。
    吴桥一看他这副痛苦模样也着急得很,挠了挠头,又飞一般跑下楼。
    再回来的时候,佟语声就听门口叮叮当当的一阵响,就看吴桥一拎着一个大水桶进了房间,随着他的走进,佟语声感到了一丝凉气,一探头,发现里面装着满满一桶的碎冰。
    吴桥一摸了摸额头的汗,看着佟语声瞬间舒畅的表情,满意地快要摇起尾巴来。
    哪儿来的?佟语声问。
    吴桥一说:水产店。
    水产店里总有那么些大冰柜,铲冰的时候一摞摞大冰块就堆在路边,吴桥一飞下去的时候刚好看见老板在清冰,就在挖了些干净的碎冰带回来。
    佟语声感慨万千吴桥一的沟通能力基本已经达到了及格线,加上他半身长得讨人喜欢,为人又善良真诚,佟语声想,大概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不喜欢吴桥一了。
    吴桥一又去客厅拿来花露水,非常霸道地在佟语声的四肢上抹了个遍,然后又拿起奶奶的小蒲扇,轻轻悠起了风。
    花露水本就清凉,再在风吹之下,火燎的皮肤也慢慢冷却下来。
    清爽的草本香在房间中漫溢,人工吹出来的风把酷暑挡在了门外,冰桶里的凉气像一层柔顺的蚕丝,把佟语声轻轻包裹住。
    太安逸了,吴桥一率先扔了了书,三下五除二钻进蚊帐里,佟语声被他的大动作惹得直笑,两个人一起躺在温热的凉席上,汲取着那来之不易的凉爽。
    整个夏天,就是靠着冰桶、花露水和小扇子过去的。
    佟语声的暑期过得艰难而充实,日复一日的极限复习之后,佟语声终于堪堪补上了过去学习的漏洞,老谢给的试卷,也靠着自己的实力拿了个及格分。
    这个夏天,草头娃娃将萎未萎了好多次,都被吴桥一妙手回春拯救回来了。
    其实佟语声清楚的很,这种一次性的小草哪儿能有那么长的寿命,只是吴桥一无数次在一波草苗枯萎的前夕,及时更换营养土并播下新的种子,才能让这秃子无数次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
    这样的事实让佟语声感慨万千他很难不去联想到自己的移植手术,器官移植受体就像这可怜的娃娃,如果福大命大患上了新的种子,就可以将生命延续下去。
    佟语声又在挂历上画了一笔,等待肺源的第58天,依旧没有音讯。
    开学的日子来得飞快,出于照顾,学校继续安排吴桥一和佟语声待在老谢带的班,钱小琪再一次争取到了教佟语声语文的资格,但其他周围的一切都被打乱了。
    开学的前一天,分班结果出来,佟语声罕见地接到了温言书打来的电话。
    佟语声已经习惯了他一个暑假杳无音讯,这次也不知道是逮着什么机会,居然能偷摸着联系自己。
    喂?
    佟语声刚一出声,对面就传来了崩溃的嚎啕大哭,他猜到了些什么,耐下心问:怎么了?是分班结果不满意吗?
    温言书在对面抽泣了半天,才呜咽着道:我在5班,你也不在,衡宁也不在,我又要一个人了
    佟语声知道自己的存在其实意义不大,离开了衡宁是温言书崩溃的根本,他叹了口气,安慰道:你们不还是可以一起补课的吗?
    不行了。温言书一听这话,哭得更凶了,他说他这学期不来我家了。
    衡宁父亲的病情恶化,需要的钱更多,温言书妈妈提供的补课确实让他成绩稳步提升,但此时此刻,赚钱确实对他来说更加迫切。
    因为不能和喜欢的人分在一个班而痛哭,这听起来甚至会有些好笑,但温言书哭得如此伤心,确实让佟语声共情得有些难过了。
    我好羡慕你们,你还可以和吴桥一在一起。温言书崩溃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可以和我一起上学放学的人
    佟语声听他着他的哭腔,一口气缓不过来,赶紧拿出制氧机吸氧。
    温言书的哭声在他的胸腔里转来转去,憋闷得难受极了。
    那家伙只是想找一个发泄的途径,没有寻求佟语声任何一句安慰,只是自顾自认真地哭泣着,佟语声也就吸着氧听,听得他有些焦虑,感觉这场痛哭似乎永无止尽。
    直到话筒对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开锁声,温言书的哭声戛然而止,这场通话也在没有告别的前提下骤然停歇。
    佟语声听了快十几秒的电话忙音,才后知后觉地挂上电话。
    他不敢去想温言书的家庭环境,他想,哪怕自己是个健康的人,被那样的母亲成天监视着、念叨着,怕不是也会有一天突然喘不过气来,直接当着她的面就窒息而亡了。
    佟语声叹了口气,坐在桌子前,捏了捏太阳穴。
    第二天清晨,佟语声一早起来觉得心情舒畅,便穿好了校服坐上轮椅,让吴桥一把自己推去上学了。
    新的学期,又是一批不认识的新面孔,他们被佟语声的轮椅吸引走了目光,这回,佟语声再没有先前的躲闪和恐惧。
    他大大方方告诉前来询问的同学们,他患上了罕见病,呼吸困难,需要吃大家避之不及的蓝色小药丸,会经常缺课,大部分时间只能坐着轮椅出行。
    新的同学们听说了佟语声的事情,也纷纷表示理解,给他让道行方便,还给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吴桥一起了个外号叫大护法。
    新的开学依旧是个晴朗的夏末,只是现在,他从站着变成坐着,从轻症变为重症。
    但同样,现在的他从遮掩走向坦荡,从无望走向期待。
    他听着不变的蝉鸣,坐在热热闹闹的教室里,那一抹湖蓝在他身侧,曾经惊慌的波澜,成了原野般澄净的旷野。
    作者有话要说:  是哪个坏登西让书书和衡宁分开?!
    原来是我啊,那没事了。
    第82章 转运
    几个明年,几番好运,只是瞒人。
    这一天, 佟语声听课听得很认真,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可以听得懂上课的内容。物理课上他还举手回答了问题,老师体谅他身体不好, 让他坐在位子上讲明了思路。
    虽然是个很简单的基础题,但听到老师的肯定和表扬,佟语声的心里油然升起了一股自豪感。
    吴桥一正坐在一边埋头叠着千纸鹤,听到他回答问题便抬头一直看着, 看到他自己满意地笑起来,赶紧掏出一张便利贴贴在佟语声的桌子上。
    佟语声拿来一看,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只有一朵用红笔画的、丑丑的小红花。
    两人相视一笑, 佟语声埋头给他写了张小纸条
    我忽然觉得我能考上大学了!
    吴桥一也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写给他:好!
    集中精力学习确实很耗体力, 下课时佟语声就闷闷地趴在桌子上睡觉,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前排人说:佟语声,有人找你。
    再抬头时上课铃已经打响, 他昏昏沉沉抬头,才在窗口看见朝里望着的温言书。
    刚醒,视力还有些模糊,佟语声眨眨眼, 或许是他的错觉,温言书方看向他的眼神似乎痛苦又悲伤,佟语声刚想问他找自己做什么,那人却已经在上课铃的催赶下转身走了。
    为什么不喊醒自己呢?佟语声坐在原地闷闷的想着,他胆子永远都是那么小, 不敢去别的班级串门, 他又永远那么心善, 甚至哪怕有万分要紧的事情,也不舍得喊醒熟睡中的朋友。
    不过佟语声心想,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一定是一个人在新的集体还没适应,想要找自己寻求安慰而已。
    放学的铃声敲响,吴桥一推着轮椅带他回家,刚走到校门口,他又看见背着书包匆匆往前冲的温言书。
    佟语声转头想和他打个招呼,温言书也看到他,步子都已经顿住,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搂住肩膀。
    身后的男生个子瘦高,站在温言书身后有着很强的压迫感,可偏偏他还一脸无所谓的笑意,和温言书的一脸惨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瞬间,四个人隔着校门遥遥对视,佟语声首先开口:书书,他是?
    男生嘻笑着把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周身散发的气场人佟语声非常不舒服:我是书书的好朋友啊。
    佟语声有些狐疑地看向温言书,那人全身紧绷着,点头,小声而颤抖着地说:对
    佟语声觉得不对劲,想要问些什么,却发现随身带着的氧气快要吸完了。
    他有些焦虑地低头拍了拍罐子,温言书见状,立刻强颜欢笑道:你快回去吧,我真没事。
    说罢还主动搭上了男生的肩膀。
    佟语声一开始缺氧就无法精力集中,为了不给人添麻烦,他觉得脑袋开始发懵,就只是慌张地点点头,让吴桥一把自己往家送了。
    都是自顾不暇的人罢了。
    开学的这一次报道之后,佟语声又是将近一个月不能回班。
    他的病情再一次恶化,时常突然僵直无法动弹,一个起身或是大动作就能导致晕厥。
    他无数次倒在床边,倒在客厅里,倒在书桌前,他的周围必须二十四小时有人陪护,以确保可以得到及时的救助。
    每一次僵直晕厥都很危险,好几次医生都说,缓过来是幸运,缓不过来人可能就没了。
    每当他难受得崩溃,吴桥一就会拿这句话安慰他:你看,你缓过来这么多次,还有谁比你的运气更好呢?
    吴桥一的安慰确实可以短暂麻痹他的痛苦,他在自己耳边的读书声,可以让他不那么艰难地坠入梦里,惊厥后的夜里只要及时抓住他的手,一遍一遍被抚着头发,错乱的心跳也就能慢慢平息下来。
    但他在挂历上画的叉越发潦草烦躁,他从五十多天等到一百多多天,从春夏等到秋冬,从高一等到了高二。
    看着整整几面的叉,佟语声无数次感觉到了泄气,后来吴桥一干脆没收了他的挂历,不让他再数着过日子了。
    第二天早上,他就看着吴桥一把那画满叉的挂历裁成一张一张的小纸,摞在桌面上,捻成一个一个千纸鹤。
    从北京回来的那天,吴桥一就加快了叠千纸鹤的速度,很快就叠满了好几个塑料袋。
    吴桥一把那些千纸鹤每十个串成一串,有彩纸叠的、草稿纸叠的、日历纸叠的,挂在房顶上,挂在窗户边,挂在蚊帐顶
    叠了七八百个,吴桥一的艺术审美依旧没有提升,甚至因为赶工把千纸鹤叠得宛如一只只肥鸭子。
    佟语声看着愈发增多的纸鹤,忽然有些焦虑。
    他放下正在唰唰动着的笔,转头问吴桥一:叠了多少了?
    吴桥一算了算,说:九百五十六个了。
    佟语声一听,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说:你别叠了。
    吴桥一有些疑惑:为什么?
    佟语声不知道怎么解释,只看着那一叠作废的日历,难受得很
    一千只千纸鹤都快叠完了,肺源的事情还遥遥无期,要是叠好了一千只自己还没等到手术,那他一切迷信的小幻想都会彻底坍塌。
    那自己就似乎真的没救了。
    那我叠到九百九十九只就不叠了。见他不出声,吴桥一就轻声说,这样的话,如果你突然手术,第一千只也可以立刻赶过来保佑你。
    佟语声看着他继续埋头去叠纸的动作,眼眶又开始不争气地灼烧起来。
    时间浑浑噩噩又艰难地流逝,扎扎实实的度日如年让佟语声痛苦万分。
    除了老谢偶尔会来家访、给他补补课之外,最常来探望他的还有程诺。
    早在几个月之前,程诺就告诉他,佟语声写的《黑玫瑰》在网站上反响很大,之前的几本也随之火爆起来,佟语声没有机会上网,完全不清楚所谓的火爆是什么概念。
    直到程诺带着一大叠打印纸,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来自不同网友的评论,佟语声才后知后觉原来已经有那么多人看他的书了。
    程诺递给他一张银行卡,说:这是这段时间纯网站订阅赚到的稿费,有将近五万块了。
    佟语声刚开始还有些昏昏欲睡,一直听到这数目,忽然睁大眼睛:多少?
    四万。程诺说,我姑那边在全权打理你的笔名,你的存稿在慢慢发表,现在其实只更新到了一大半的篇幅,等到完结之后收益可能还会翻倍。
    那一瞬间,佟语声忽然觉得手里这张薄薄的银行卡重得他快拿不起来了。
    四万块,足够在江北区买十个平方的房子,至少需要爸妈起早贪黑上班打工将近半年,能让当前最紧张的手术费轻松许多。
    曾经向实体杂志投稿中短篇,稿费大多几十几百不等,积少成多写了好几年,也挣了堪堪不到两万。
    现在,光是一本还没完结的收益,就足足挣了四万。
    佟语声觉得震撼到不可思议:真真的吗?
    你放心啊,我没这么多零花钱往里做慈善。程诺笑起来,而且说个更好的消息,已经有版权方在跟我姑交涉了,如果可以成功发售实体或者卖出影视版权,你后面就等着赚大钱吧。
    佟语声一听,更难以置信了:出实体?卖影视?!我吗?!
    程诺满足地点头:不是你难道是我啊?瞧我们小玫瑰多争气啊。
    他没敢去想所谓的赚大钱是什么概念,只知道能出书、拍电影电视剧对他来说宛如坠入梦境。
    写作对他来说从来不只是一个赚钱的工具,因为热爱他从小就开始动笔,如今他的爱好当场变现,这样的喜悦和充实是普通上班族所无法理解的。
    佟语声兴奋得眼睛发白,差点又晕倒在床上。
    程诺也替他高兴,但同时也不太高兴:我不敢想,如果以后拍成电影,谁能演我的小玫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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