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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佟语声埋在吴桥一的手掌心里,点点头,不再吱声了。
    这次晕厥来势汹汹,褪去得也极其迅猛,医生确认他不用住院,一家人就买好了火车票,连夜收拾行李准备动身,
    临走前,佟语声顺手把那泰迪熊塞进行李箱里,吴桥一看了看桌子上那孤零零的小光头,拿了个盒子,也把它装进去。
    佟语声看见那家伙就觉得烦,甚至觉得自己这次晕厥也有它几分责任,便抱怨道:带它干嘛?
    吴桥一收拾东西的手愣了愣,抬头看着他说:一个星期不浇水会死掉的。
    佟语声本想说它应该本来就长不出来了,但看着吴桥一湿漉漉的眼神,还是叹了口气作罢。
    他根本走不动几步路,到火车站的路上,是吴雁开车送的他们一家,因为轮椅比较占地方,还特意换了一辆大一些的吉普车,佟语声才后知后觉,这富得流油的少爷家既然有那么大的车库,那必然不可能只有一辆车。
    大吉普的视野很高,佟语声坐在后座的床边看着渝市的夜景。
    因为奇特的地形,晚上的市中心在灯火交映下,宛如一张斑斓立体的荧光折纸,光影交错中一切都变得迷幻而奇特,叫人挪不开眼。
    下车的时候,佟语声是被姜红推醒的,他最近总是容易不知不觉陷入昏睡,回想起来甚至记不起是什么时候失去的意识。
    他迷迷糊糊下了车,四肢绵软没有力气,加上两眼一阵昏黑,差一点一头栽倒在地上,得亏吴桥一看的紧,一把把他拉住,才没出更大的意外。
    佟语声又开始烦躁起来,他甚至想着要不就这样回去吧,去北京的路实在太长,或许他根本撑不到那里,半路就死了。
    吴桥一却说:厉害,你都不晕车的,身体真好。
    佟语声被他绞尽脑汁也要夸自己的架势笑道,费劲道:你现在很像鲁迅笔下的阿Q。
    吴桥一知道阿Q,不以为意道:他是我们的榜样。
    等火车的时间里,佟语声又躺在轮椅上睡了过去,等轰隆隆被推上火车时,他短暂地恢复了意识。
    听力先醒了过来,他听见乘务员姐姐正在询问自己的情况,她告诉姜红,如果需要帮助,可以随时找他们。
    佟语声迷茫地睁开眼,刚巧看见那姐姐朝自己笑了笑:祝你一路顺风。
    佟语声便拼命眨眨眼,说:谢谢你。
    这趟列车很空,四个人轰轰烈烈找到了硬卧中下铺的四个位置,吴桥一就愉快地翻越上中铺:有楼梯!
    他一直都睡大床房,在英国也没住过宿舍,这样的上下铺让他新奇不已。
    佟语声也没睡过上铺,双手虚虚地抓着楼梯,半天没使上劲儿。
    吴桥一就猴精转世一般在狭小的空间翻身下床,一个托举,帮佟语声占领了高地。
    接着他一个看不清的跨步,直接荡回了他的铺子上,两眼放光:有趣!
    吴桥一兴奋地打量了一圈,又够着身子往最上铺看去。
    三秒后,他一脸嫌弃地朝佟语声摇摇头:上面不好,太窄了,我们的最好。
    上铺再往上就是车顶,个子高点儿的甚至坐起来都费劲,下铺没了爬高上低的新鲜感,想来想去,还是中铺来得最有趣。
    佟语声本来觉得烦,看吴桥一这么开心,心情也变得好起来:好。
    吴桥一又在楼梯间荡来荡去,很快他就手脚并用从行李箱里套出一个大浴巾,在佟语声无法理解的目光中,他将毛巾展开,一头绷紧在佟语声的床边,另一头固定在自己这边,两张床之间,就搭起了一个建议的小桌面。
    可以下棋。吴桥一张开手朝他介绍着自己的领域。
    佟语声一听,立刻躺回床上装死。
    吴桥一一看他这模样便呜哩哇啦抗议着,佟语声笑了半天,便爬起来跟他下。
    这段时间里,吴桥一跟着他学了很多诗,变成了一个合格的飞花令选手,他作为回报,也认真研究了一下围棋的下发,虽不可能赢他,却也能在他无聊的时候陪他解闷。
    两个人下了两局,列车员就提醒快要熄灯了。
    吴桥一立刻收了棋盘,飞身下楼,在背包里翻出那个光秃秃的草头娃娃。
    半天没浇水,已经有些发干了,他飞快跑去水池边接了水把它浸润,在熄灯的前一秒把那小光头安置在桌子上,接着又迅速飞跃上床,弓如霹雳弦惊。
    咔哒一声轻响,车厢陷入一片黑暗,视觉的消失扩大了听觉的观感,列车轰隆隆的声音在耳边呼啸着扬起。
    吴桥一刚玩得兴奋,他睁着眼盯着黑咕隆咚的上方,侧翻了个身。
    然后很快,他就听见佟语声也翻了个身。
    他也没睡,吴桥一就像抓住救星一般率先开口:我睡不着。
    佟语声那边静默了两秒,然后说:给你五分钟时间聊天。
    吴桥一一阵紧张,脑袋迅速转着:声音好大。
    列车的飞过铁轨的声音巨大,像是躺在地上听着卡车碾过,同样很大的还有车内的嘈杂声,别的车厢有人在说话,也有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交织在一起宛如一锅难以下咽的大杂烩。
    佟语声这才想起这人还有严重的神经衰弱,睡眠质量差,入睡慢,易被打扰。
    他本身应当在家里好好休息的,想到这里,佟语声忽然有些愧疚起来,便又说:不限时了,聊到你睡着好了。
    吴桥一便开心道:好。
    现在也完全没到他睡觉的点,便撑起身子扒拉开窗帘往外看,两三秒后又探头回来,朝佟语声招手:好看。
    佟语声便也悄悄把头探过去,看着灯光斑驳在山野,看着群星奔驰在夜空。
    我是第一次坐火车。吴桥一兴奋地说,好好玩。
    佟语声有些惊讶道:你们英国没有火车吗?
    吴桥一说:有,但我不怎么出门,只坐飞机。
    佟语声又忘了他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噎了一下说:我也没坐过飞机。
    吴桥一说:会有的,等你好了,坐飞机去英国玩。
    佟语声从没想过坐飞机这么一出,光是想想就一阵紧张:坐飞机好玩吗?听说能看见很多云。
    不好玩。吴桥一实事求是对他来说,坐飞机也无非就是一个和坐车差不多的交通工具,真比较起来,还没有渝市的二号线来的有意思。
    但他想了想,和佟语声一起在天上看着云彩的感觉,注定和自己一个人的感觉是不同的。
    于是他说:因为是自己一个人,所以不好玩,如果你和我一起,应该会很有趣。
    他透着灯光看着佟语声的脸,轮廓被描成了温暖的浅橘色:
    所以你快好起来,只要你在,我的生活就会比过去精彩无数倍。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小声点,爸爸妈妈还在下铺呢x
    第79章 城市
    佟语声本撑着脸看着窗外郁郁寡欢, 听到这里也忍不住笑起来。
    余光里,吴桥一正直直朝他看着,两个人藏在窗帘后面, 与身后嘈杂的车厢相隔绝,窗外暖黄色的夜景把他们这小小的一隅照亮。
    佟语声听见窸窸窣窣的翻身声, 才想起来老爸老妈还在下铺睡着, 瞬间面红耳赤起来。
    他怕直白地让吴桥一收敛,这人又要拿你是不是觉得丢脸这套说辞来堵他 , 干脆迂回作战, 朝他招了招手。
    吴桥一探过身,横跨着一个走道够到他身边。
    夜晚的灯光和帘子后面狭窄的空间, 让吴桥一的气息变得暧昧起来, 佟语声一阵心跳加速,调整了半天才小声说:我们小声一点吧,我爸妈要睡觉了,他们挺辛苦的。
    吴桥一立刻抬眼看过来,点点头,又压着声音问:那我睡觉的时候可以把窗帘拉开一个小缝吗?
    佟语声抬头, 看见橘色的星火在他眸中湖蓝燃烧。
    他怔了怔,然后轻轻问:怎么了吗?
    吴桥一从窗帘后退回车厢里, 轻轻把帘子拨开一点,橙黄色的光瞬间倾洒在两个人的床铺间。
    佟语声也退回来,有些懵懂地看着他, 接着就看那人朝他弯了弯眼,在他耳畔轻轻地说:
    有光进来,你睡着的时候我就可以看你的脸了。
    这一句话足足让佟语声失眠了快一个多小时。
    他僵硬地闭着眼,面朝着对面的床铺睡去, 完全不敢睁眼看,因为他知道,一旦多和那幽蓝色的双眸对视一眼,他今晚的睡眠就会少上一个小时。
    火车的卧铺窄得要命,佟语声侧身后背贴着墙壁,半天不敢翻身,全身上下都高度紧张。
    面罩外的空气质量浑浊得让他不敢断氧,铁轨的声音和其他隔间的嘈杂更是不绝于耳,这要放在平时,他很大概率已经烦躁得想要直接卧轨了,但这些紧张都没有被吴桥一隔道凝视的感觉紧张。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紧绷了好久,他终于慢慢在充斥耳畔的轰鸣声中昏昏欲睡,吴桥一转移走了他绝大部分的注意力,这次入睡,便再无之前的那般痛苦孤独了。
    然而入睡归入睡,这并不能改变窝在狭窄的车厢睡觉十分痛苦的事实。
    佟语声又在睡梦中感觉到了憋闷,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一个封闭的蛋壳里,没有氧气四肢也得不到舒展。
    他试着在那一小方天地里转身挣扎,但那蛋壳太过坚硬,他无法挣脱还逐渐缺氧。
    他感觉自己的肺就像是两只鼓得快要炸裂的气球,塞在身体里像是两颗危险的定|时|炸|弹。
    正当他抓挠着要捶烂那蛋壳时,突然听到砰地一声闷响。
    他以为是自己的肺炸了,惊慌失措地睁开眼,才发现吴桥一整个人正挂在床边,惊恐地看着他,而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滚到了床边,再多挪一步,自己就得掉下去了。
    两个人惊悚地对视了一眼,姜红和佟建松也立刻从下铺弹射起来,四个人面面相觑了好半天,才搞清楚,原来是吴桥一睡觉一个翻身,直接从床铺上砸下来了。
    吴桥一确实是滚下来了,毕竟这人是热了就直接爬墙的睡觉不稳定分子,这么憋屈的一小片天,自然捆不住他放荡不羁的四肢。
    在下坠的一瞬间他惊醒过来、并顺着本能抓住了上铺的楼梯,以至于他现在整个人正以非常诡谲的姿势悬挂在半空。
    等他缓过神来,终于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手脚并用地爬回床上,背朝着佟语声乖巧地缩好。
    假装无事发生。
    姜红和佟建松也是被这动静吓懵了,对视了一眼忽然笑出声来。
    你反应真快啊。佟建松没心没肺地拍拍吴桥一的床铺,换一般人估计真就摔了。
    也确实是多亏吴桥一动作灵敏,上铺的高度并不低,摔下来轻则疼个一夜,重者甚至躲不过脑震荡。
    姜红想想还是把两个人打发到了下铺,意思是瘾也过了,后半夜还是以安全为主。
    吴桥一显然觉得面子挂不住,又开始一副冰封似的高冷脸,企图把自己的窘迫都藏在面无表情之后。
    佟语声却觉得他这样好玩得要命,怕他有负担,就小声安慰道:这床太窄了,要不是你先醒,我也得摔下来了。
    吴桥一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目光里带着委屈的质疑。
    真的。佟语声笑着说,我刚刚都沾到床边儿了,差一步就得滚下来,算是你救了我一命。
    吴桥一上下打量着他瘦弱的小身板,想着这人爬个上铺都费劲,真要掉下来怕不是直接送进了ICU了。
    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自己刚刚那一摔非常有价值,甚至直接拯救了一条弱小的生命,顿时他觉得自己的周身散发着万丈光辉。
    于是他就坦荡地接受了佟语声的致谢,光明磊落地窝进床铺里。
    临闭上眼之前,佟语声忽然探过来,趴到他的耳边小声说:我睡觉的时候可以牵你的手吗?
    吴桥一的眼睛顿时雪亮起来,忙不迭把手伸给他。
    佟语声小心地捏过他的食指,还是笑着补充了一句:这样我晚上也不怕了。
    两个人睡着之前,确实是牵着手的,醒来之后佟语声整个人贴到了墙壁上,吴桥一则呈大字型张开,一条腿搭在地上,像是个身材过分修长的海星。
    他们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检查桌上的小光头。
    这东西依旧没有半点儿争气的意思,佟语声文明礼貌地骂了两句,说它注定是活不成了。
    他们俩恨铁不成钢地去洗了漱,因为没有别的口味,佟语声久违地蹭到了香辣牛肉面,吴桥一不信邪地也添了些酱包,结果又直接当场飙泪了。
    剩下来的时间里,佟语声病发了一次却不严重,在没有惊动列车组的情况下被遏制在了摇篮里,然后吸着氧昏睡了几个小时,醒来又下了几盘棋,终于在快要承受不住的前夕听到到站的铃声。
    他逃出火车时甚至没有坐轮椅,下了站那不同于车厢的干净空气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洗了干净。
    吴桥一也被闷得快发了疯,一下车就在站台上撒丫子来回狂奔了几个回合,直到一身的憋屈劲儿都挥发完了,才急吼吼跑回来给佟语声推轮椅。
    长时间的奔波让一家人都疲惫不堪,此时正值深夜,一家人在车站附近的旅馆短暂歇脚,第二天终于轰轰烈烈朝医院进发。
    这是佟语声第一次来北京,也是吴桥一第一次见到中国的首都。
    清晨,一个在渝市本应当休闲松散的时间段,北京的马路上就已经充斥着繁忙的车马行人。
    佟语声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看着四周鳞次栉比的大厦,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仿佛是突然从井底的世界跃出,发现真正的天地,其实广袤得让他有些错乱。
    吴桥一在陌生的环境里也忽然紧张起来他只是把渝市那几个熟悉的路反复走了明白,但他路痴的本质并没有得到任何改变,突然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就仿佛第一天来到渝市,惶恐而无助。
    正当他脑子不断发懵,神经警报狂响到快要熔断的前夕,佟语声忽然拉着了他的手,说:跟我走,别跑丢了。
    只在那一瞬间他便放松下来,就像是当初误打误撞走进班里,听到那一声脆响的Joey,让他这片胡乱游走的浮萍找到了依托和根基。
    北京的医院比渝市附院更大,人也更多,熙熙攘攘得让吴桥一有些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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