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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终于,迎面一座青绿的高山朝轻轨匀速驶来,高大而威严,直给人巨大的视觉震撼。
    喔!车厢里,一群来观光的外地人发出惊叹,一瞬间,视野黑了下去。
    接着,一排排橘色的灯光在黑暗中亮起,仿佛是一圈圈带着科幻感的灯环,不断地扩大、逼近,似乎要将整个世界吞没进去。
    吴桥一也被这突然起来的地形切换震撼到了,他扶上玻璃是手逐渐攥紧,浅蓝色的目光中也闪烁其橘黄的亮光。
    欢迎来到时空隧道。佟语声说,请把我带回生病之前的时光吧。
    第26章 许愿
    有句话说,穿过长长的佛图山隧道,就是春天。
    但佟语声从来不期待穿过隧道尽头,他有着浅浅的迷信,似乎只要待在这隧道里,他的期待和幻想就永远不会落空。
    吴桥一的目光依旧闪烁着橙色的光环,空荡荡的眼睛有了焦点,他轻轻双手合十,盯着隧道尽头的光点,双目轻阖。
    直到隧道彻底在视野中被抽走,天光照亮整个车身,佟语声没有回到过去,吴桥一睁开了眼。
    佟语声没想到吴桥一也会有这么唯心主义的一面,有些好奇这人会许下什么愿望。
    但他知道,一切默念在心中的愿望都是私密的,他不主动说,自己就不应当去问。
    整个二号线的风景是在太多,从黄花园到牛角沱,从李子坝到佛图关。
    他们穿越过了树木葱茏、水光接天,在高楼的墙体中呼啸而过,又在时空隧道里许下了愿望,这才匆匆折返,回到了旅行伊始的观音桥下。
    吴桥一终日紧锁的眉头难得舒缓,步伐轻快起来,甚至还想拉着佟语声再去坐一遍二号线。
    疲倦却甚是满足,佟语声感觉到了体力的透支,却压不住心情的上扬。
    他回家便忙不迭地打开制氧机了,他头一次如此心甘情愿地输氧,目光发白地躺在床上,天旋又地转,却觉得世界是在愉快的飘忽。
    细想根本就是一次很普通的出行没能去成的白象居依旧没能去成,无法倒流时光的时空隧道依旧没有奇迹。
    但开心是不假的。佟语声轻轻捞起吴桥一给他的那只破烂小熊,靠在懒人沙发上打瞌睡。
    他听见吴桥一在楼下短促地喊了一声Mom,应当是对路过的吴雁打了个招呼。
    这对吴桥一来说是极其难得的事情,佟语声没听过,吴雁显然也愣住了。
    半晌,他才听到吴雁惊慌失措地回道:回来啦。
    吴桥一没有接过这个话茬,却又说了一句:
    今天去了白象居,坐了轻轨。
    居然主动跟吴雁聊天说话了。
    尽管他说这话的样子像是自言自语,完全没有给人对话的即视感,但这对他来说,也足以算是个奇迹了。
    佟语声隔着楼层都能感受到吴雁的惊喜。
    吴桥一真的开始慢慢打开自己、和外面的世界接触了。
    接着,就听见楼下传来噔噔的脚步声,吴桥一飞奔进房间,又哗哗脱掉上衣。
    还没等佟语声反应过来,就看见一抹雪白从眼前唰地一下飞走了。
    佟语声听着浴室里响起水声,脑子里又划过了这人白净的臂膀,忽然觉得脸被面罩遮得有些发热,只能闷头把手心贴到脸颊降温。
    今天他在浴室里待的时间比平时长,佟语声也怕他出意外,刚要唤他,就听见里面传来他轻轻哼歌的声音。
    说是哼歌,也确实为难了佟语声的辨别力,这人哼出来的,是一个一个短促没有调子的音节,如果不是听到了支离破碎的歌词,佟语声可能直接往歪了去想。
    一开始,这人还在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往外蹦,终于,破碎的点连成线,一句完整的歌词被他宛如念经一般,毫无感情地念了出来。
    When my eyes were stabbled by the flash of a neon light,That split the night,And touched the sound of silence.
    (当我的双目被霓虹闪烁,灯光也划破了夜空,打破无声的寂静)
    佟语声听不懂歌词,但全凭调子完全听不懂他在唱什么,只被这人一本正经低声念叨的样子逗乐了,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
    吴桥一的听力想当敏锐,只一瞬间便噤了声,浴室里只留下严肃的水声。
    你继续唱呀。佟语声为打断他的吟唱产生了歉意,不得不违心地夸了一句,还挺好听的。
    但显然,吴桥一并没有那么好糊弄,他沉默着关掉了水龙头,片刻后快步走出浴室,直奔衣柜找了换洗的衣服塞到佟语声的怀里,打发他速速洗澡。
    整个过程表情严肃,像是在完成一场要人老命的委派任务。
    佟语声没忍住,还是抱着衣服笑了半天。
    推开浴室门,没有预料中扑面而来的热气,佟语声这才发现,这人很贴心地帮他把浴室的窗子打开了,还打开了换气扇,水温也是比较合适的档位。
    佟语声便觉得这湿漉漉的空气都温和起来。
    打开水龙头,他便下意识等着吴桥一喊他的名字,但自己对他歌喉的嘲笑似乎让他非常介怀,半天也没等到这人开口。
    再不喊我我就要死咯,佟语声正心想着,耳边就传来了咚咚的轻响。
    这人还在别扭着,不肯说话,便靠着敲门传声。
    太幼稚了,佟语声觉得好笑,便也不说话,咚咚回应了两声叩门。
    两个人便就又开始了你来我往的拉锯战。
    等洗完澡时 ,佟语声已经疲倦得睁不开眼了。
    他能明显感觉到最近需要吸氧到频率越来越高,但他只劝自己,是因为活动量激增,耗氧量便也就大了。
    他随意地套上睡衣外套,就昏昏倒在吴桥一松软的大床上。
    正常眩晕,他便熟练地闭上眼,等昏黑劲儿自己散去。
    睁开眼,他发现吴桥一正盯着自己胸口看,他吓了一跳,瞬间清醒了许多。
    吴桥一没有注意到他的惊悚,依旧目光如炬。
    他说:扣子。
    佟语声这才发信,自己刚刚忘了扣睡衣最上面的扣子,领口一截白皮肤大大方方敞在空气里。
    他试着抬了抬手,但身体懒下去便不想再动弹,转而便觉得,都是男同胞,这点走光根本算不了什么。
    便就着劲翻身,不去扣扣子,却也不给吴桥一看了。
    维持了这个动作不到三秒,吴桥一便伸手将他整个又翻回来,然后跨坐在他身上,俯身,面无表情地伸手帮他扣上扣子。
    佟语声就这样全场不敢动地看着他欺身压来,看着他纤长的手指在自己的领口灵活转动,看着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上下审视,最后,任由那人无情地把自己又翻了回去。
    这一套动作下来,让佟语声联想到了奶奶煎蛋的时候,就是会这么翻面儿,看看鸡蛋的后背有没有糊掉。
    被煎糊了的佟语声抱着小熊,装了三分钟的死。
    三分钟之后,吴桥一又伸手把佟语声翻了过来。
    他晃了晃手里的棋盒,说:下棋。
    佟语声便觉得脑壳突突跳了起来他已经忘记了今早答应过他要学下棋的事情了。
    他仰面看着头顶的吊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快要瘪掉。
    这人虽然已经在努力学习理解别人的情绪,但他发现,吴桥一对于他人表现出的疲倦、痛苦之类的解析,要比其他困难得多。
    所以与其等他自己感悟,不如主动坦白从宽。
    佟语声伸手,搭住了被灯光刺痛的眼睛:对不起,我今天实在太累了。
    吴桥一寻思了片刻,问:不下了?
    不下了,睡觉吧。佟语声说。
    于是吴桥一就又把棋盒放回了原位,咔地关上灯,钻上床。
    佟语声感觉到这人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忍不住把手攥到枕边。
    他听吴桥一还在躁动地翻着身,终于忍不住问:
    Joey,你今天在时空隧道许了什么愿?
    他是真的太好奇了,吴桥一这样的人会许下什么愿望
    许愿成为一个健健康康的正常人,还是许愿未来成为一名真正的Psychologist?
    听到这问句,吴桥一悄悄翻过身,暖黄色的月光落在他浅蓝色的眸子里,一瞬间,好似再一次穿梭在了那狭长的时空隧道之中。
    他想起佟语声许愿时光倒流,回到没有生病的日子里。
    他再次闭上眼,虔诚地说:
    我许你愿望成真。
    第27章 劝学
    佟语声从不觉得吴桥一是个有欲有求的人。
    他似乎对一切都兴趣缺缺,也从未想过要改变现状,甚至让人觉得他是那种对自己的健康都无所谓的人。
    所以当佟语声看到他朝着隧道许愿时,真的非常意外。
    能让他这样郑重许下的愿望,必定是很有分量的,佟语声这么认为。
    现在他背对着自己说,他希望自己的愿望成真。
    佟语声感觉心跳的节奏有些轻微地乱了,只把那破烂小熊抱紧在怀中,小声道:
    谢谢你。
    他轻轻阖上眼,正当他调整姿势准备尝试入睡时,身后突然一阵窸窣,他便感觉后颈有一些发痒。
    吴桥一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他身后,下巴轻轻抵到他的肩上,鼻息轻轻嗅着。
    你好香。吴桥一的发梢和气息一并搔着他的耳根。
    佟语声下意识拉了拉掉到肩膀的睡衣,有些难捱地嘟哝道:
    我和你用的是同一瓶沐浴露。
    吴桥一突然双手环住他的腰,然后慢慢把整张脸闷进他的颈窝里。
    他整个人体温偏高,贴在皮肤上暖乎乎的,佟语声不敢乱动,只嗅着他的气息,默念着求他赶紧远离。
    好半天,吴桥一才抬起头收回手,确认一般重复道:好香。
    看来是真的在闻香,毕竟狗狗都是这么交朋友的。
    佟语声拂了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胳膊,又竭尽所能往旁边挪了挪,这才有精力慢慢去平定胡作非为的心跳。
    似乎有必要去检查一下心功能了,佟语声捂着乱跳到有些发痛的心口,稀里糊涂地乱想着。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晚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吴桥一比他先醒,还忙不迭把他从混乱的梦里揪了出来。
    刚一睁开,就看见那蓝眸子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还没等他思绪再乱飞起来,就听吴桥一催促道:快。
    让他快点起,语气相当急促,佟语声被他短促的命令震慑到,一瞬间以为世界末日快要降临,吴桥一急着要去避难。
    佟语声没敢多问,只紧张地爬起身,换好衣服,快速洗漱完毕等待部署。
    差点因为太着急而忙岔了气。
    这架势像极了一场临时起意的私奔,佟语声短暂地起了这样的念头,转而又被自己生生骂到熄灭了。
    看他整装待发,吴桥一二话不说拉起他的手腕,直朝着门外走去
    佟语声不能跑,所以到了这一步,吴桥一只能一边看着佟语声努力尽快走下楼梯,一边反反复复上楼下楼干上火。
    直到两个人终于走到了楼下,吴桥一二话没说拉开宅门,刚要撒腿就跑,就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院子前,吴雁和老谢正朝屋内走来,看见吴桥一带着佟语声站在门口,还朝他们招了招手。
    Joey,吴雁说,谢老师听说你住院,特意来家里探望你。
    吴桥一抿起嘴,小小地往后退了半步,老谢看到他戒备的动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佟语声看看吴桥一,又看看老谢,扬声道:老师好!
    然后戳戳吴桥一的肩膀,小声对他说:跟老师打招呼。
    吴桥一这才痛苦地挤出一句:老师好。
    出逃计划失败,两个人宛如小鸡崽一般被拎进了客厅,静候发落。
    本来其实没有佟语声什么事,但吴雁怕没了他吴桥一完全不受控制,便给他申请到了这场探望的旁听权。
    大家都心知肚明,老谢这哪里是来探病,这分明就是在下最后通牒了。
    原本我觉得有些话当着桥一的面说不太合适。老谢说,但是学校给我的压力也很大,我还是希望我们三方积极主动配合,争取让问题得到一个最优解。
    事情很简单,吴桥一在学校伤人未遂的事情,学校最开始给他判的是缓刑
    先回家冷静,同时进入考察期,如果一直没有再犯,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旦再有苗头,就不能再让他回学校上学了。
    但这孩子刚回去没多久,就因为自杀闹进了医院,虽然老谢解释说他还在应激期容易失控,但一些胆子小的任课老师却已经不敢再教他了。
    现在已经不是九年义务教育阶段了,学校肯定还是会以大多数学生的安全为重。老谢揉了揉眉心,我很想把他留下来,但看目前的情况,再不补救,他就不能回来上学了。
    佟语声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立刻抬眼去看吴桥一。
    结果那人从老谢进门开始,就坐在椅子上出神,这会儿手指甲都快在桌子上刻出幅清明上河图来了。
    这一瞬间,佟语声理解了什么叫恨铁不成钢,他有些着急地伸手敲了敲吴桥一面前的桌子,示意他给点反应。
    这时候,吴桥一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懒懒地开口:那就不上了。
    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还没等佟语声开口说什么,吴雁就连忙制止道:Joey,不要任性。
    但吴桥一没理她,又低下头去抠桌面,整个客厅只留下这咯吱咯吱的声响尴尬地回荡。
    佟语声慌起来,小心翼翼地扭头问他:为什么不想?觉得适应不了可以多请几天假
    他有些怕自己这话强人所难,毕竟吴桥一是个病人,强行融入集体对他来说未必是件好事,如果他觉得痛苦,自己便真不应当强迫他。
    但他只说:没意思。
    不是烦人、讨厌、难受,而是单纯觉得没意思
    教室哪有外面的景色有意思?闷头写卷子哪有吃喝玩乐有意思?听课哪有坐轻轨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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