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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告诉与不告诉,代表了两个立场,也代表了两个选择。
    若将刘氏有孕的消息告诉林夫人,那便是家事,林不羡选择以女儿的身份,请母亲出面一同解决这个问题。
    不将刘氏有孕的消息告诉林夫人,那便是公事,林不羡选择以林府当代掌权人的身份,与自己的亲生父亲对垒,直面这个问题。
    可之后呢?之后的事情,林不羡却没有想好。
    即便她已经吩咐下去,让人秘密监视刘氏的动向。
    若刘氏生的是个女孩儿,林不羡觉得以自家父亲的性格,大抵会赠给刘氏一笔足够安度晚年的安家费,全当无事发生。
    若是儿子呢?这也是林不羡的苦恼所在。
    她实在是做不出伤天害理的事情的,将危机扼杀在摇篮里。可林不羡同样不愿意耗尽心力去为他人做嫁衣。
    自己为了这份家业,几乎奉献了全部,多亏遇到了云安,才免去了终身不幸的下场。
    为了让林府度过危机,自己和云安已使出了浑身解数。林不羡实在不愿看到:再过十几年,自家父亲突然从外面接回来一个男孩,开宗祠,召族人,当场敲定他继承人的身份,然后再用你终究是个女子的话来驳斥自己。
    凭什么?
    或许是在云安的身边耳濡目染吧,林不羡一想到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心头便燃烧着一股火,她好想问问自己的父亲:女子又如何?当初说要将家业交给自己的,不也是您么?
    女儿啊!你怎么了?林夫人的一声呼唤,将林不羡的思绪拉了回来。
    林不羡看了看满眼关切的母亲,突然发现母亲的头上有几根醒目的白发,林不羡心中苦涩,问道:娘,您怎么有白头发了?
    林夫人轻笑道:过了今年娘亲都五十了,不是说五十知天命?这过了五十岁的人啊,大概就知道自己寿数几何了。有一两根白头发有什么稀奇?
    女儿不孝,让母亲操劳了这么多年
    你这孩子,别说这些疏远的话,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我不为你操心为谁操心?是不是娘亲昨夜吵到你了?怎么感觉你的脸色不太好?
    女儿没事儿,就是最近府内的事情有些杂,太耗神了而已,娘亲不必担心。
    要不然你和娘到清虚观去住一阵子吧?正好避避风头。
    林不羡心头泛苦,暗道:若是这个节骨眼再躲出去,等咱们回来,林府便没有我们母女的位置了。却笑着哄道:娘亲难道忘了?玄一道长说,所有玄字辈的天师都奉旨入京了,我们又去做什么?
    也是,哎这个时辰,道长和安儿应该已经出城了。林夫人喃喃道。
    想到云安,林不羡又是一阵惆怅,若是她在一定能给自己出个好主意吧?
    说来也是奇怪,从前许多大事自己都独自面对了,经历了这么多,怎么突然又有了依赖心呢?
    林夫人见自家女儿又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说道:女儿啊,安儿那个脱缰野马的性子,你若是压不住,就早早生个孩子出来,说不定有了孩子,他就能收收心了。虽然这世道乱了,但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我可听说安儿在外头弄了个宅子,里头养了些个莺莺燕燕的,正好这个节骨眼他也不能过去了,你不如趁此机会拿出当家主母的气魄来,借着守制的名头将她们都打发了吧!免得过了守制期后再出什么幺蛾子。
    无心插柳柳成荫,林不羡的心头如电光火石般地一闪,她突然就想起了云安之前和自己提过的小林府计划!
    这个计划,不正好对着眼下自己的局面吗?
    若是能成功,既能免去与他人做嫁衣的结局,又能最大程度避免他们父女的正面冲突!若是运营得当,即便几年后,或者十几年后父亲真从外面接了一个继承人回来,那交到他手上的也不过是一个空架子而已。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是那孩子真有本事,就着林府残存的家业,自己打出一片天下也未为不可。
    反正在自己这里,任何人也休想坐享其成!
    母亲,女儿还有些事,先行告退了。
    林夫人还以为是自己的话戳中了女儿的痛处,劝道:娘就是随口一说,安儿这孩子本性不坏,他一定不会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情的,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
    女儿知道。
    林不羡一路疾行回到了书房,云安在提出小林府计划的时候,直击过林府股权问题的弊端,而眼下的事情,更是印证了云安所断不差,静水之下的暗礁正一桩桩一件件地冒出来!
    林不羡关上书房的门,来到书案后,一边研墨,一边回忆云安所说的股权回购制以及股权的期限问题,思索着如何将之系统地提炼出来。
    云安的小林府计划,本质上是做空南林府,暗度陈仓,用亏空出去的银子充实属于她们的小林府。
    南林府里倾注了太多林不羡的心血,她原本不想做的太绝,只打算适当引流让林府失落燕国巨贾的位置,跳出这个火坑即可。
    现在看来是不行了,留下来的,都可能是旁人的。
    既然下了决心,首先第一步就是股权回购的问题,只有产业的股权属于一方,才能随意处置,变现转移。
    再过一阵子就入冬了,按照惯例,每年的下元节,既十月十五日这天,整个林氏的族人都会聚集到宗家来,由宗家家主带领全部宗亲,开祠堂,设三牲,修斋建蘸,祭拜祖先。
    算算日子,刚好守制期也结束了
    林不羡记得云安说过:这件事最好找到一个公开的场合,先从股份较小,血脉较疏的股东身上开刀,这个日子,正合适。
    林不羡决定在此之前,自己要暂避锋芒,躲在幕后看看自家父亲的动态,揣摩他的心思。
    一转眼,十五日光景转瞬即逝,云安一行人由胡黎和杜仲两位名捕护送着,抵达了京城。
    这一路上,发生的种种,令云安颇感疑惑
    首先就是,云安发现玄一道长个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人服侍,玄一道长的年纪一直是个谜,从林母对其的态度上来看,玄一道长的年纪应该不小了,但是她看起来很年轻,而且身体素质居然比云安这个接受过魔鬼训练的人还要好!
    且说几日前,行至冀州山麓,由于冀州连日暴雨,路现塌方,车马难行。绕道要耽搁十几日,玄一道长决定徒步出山,走到下一个城镇再置办车马。
    他们在大山里走了三天,云安都有些吃不消了,玄一道长还是精神百倍的模样,甚至中途瑞儿不小心扭了脚,云安本想背她走完剩下的路,结果玄一道长直接背起了瑞儿,即便是这样,脚程也不在他们三人之下
    这让云安万般疑惑,当初玄一道长到底在山门外跪了多久,才会变成那样一副副鬼样子!
    难道那个同极双修,真的有科学解释不了的玄妙?
    其次就是,云安深深地觉得,玄一和瑞儿这俩人有问题!
    云安也知道,自己这么想一位德高望重的道长是不对的,但是!以一个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云安怎么看这俩人,怎么觉得奇怪,这一路上两个人一直住在一个房间里,宿在荒郊野外倒是免不了了,可下榻到客房充裕的客栈里,这两个人还睡一个房间是怎么回事?
    最让云安迷惑的是:胡黎和杜仲也天天睡在一个房间
    这俩中年汉子,一个细细长长似麻杆,一个粗粗胖胖像地缸,竟然也是形影不离,同塌而眠,就连白天骑马的时候都挨的那么近,都要贴一起了,两个人!
    云安无数次地想提醒这四位,眼下正值,国,丧,守,制!
    一想到自己还没接到太子薨逝的消息就和林不羡分居了,再看这一群人,在上京的路上如此明目张胆,云安就郁结到不行。
    京城!京城是不是到了!云安单手扯着缰绳,握着马鞭的遥遥一指,只见远处一座雄壮巍峨的城池屹立,隐约能瞧见城墙上的石制匾额,上书京都二字。
    杜仲和胡黎双双勒住缰绳,杜仲叹了一声,胡黎答道:京城到了。
    话音落,二人对视一眼,均无言。
    云安长出一口气:终于到了!终于可以暂时脱离这几位了,京城有林府的产业,自己就大大方方住进去,等人来联系自己就行了!
    云安早已归心似箭,一路上她和林不羡之间的距离,一日远过一日,但她的心已经不知飞回去多少次了。
    如今到了京城,任务算是完成了三分之一,回去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云安甚至想:要是自己的任务提前办完,要不要给玄一道长留个口信儿,先一步回去呢?
    玄一道长,京城就在前面了。
    云安的心情好了起来,打开VCR将燕国的京城拍了下来。
    或许是天子脚下,京城的气氛比洛城更加沉重,城郭的石墩上,挂着白布,就连城墙上的旌旗杆子上都系了白布条,正随着寒风飘舞。
    京城地北,这个时节更显萧索,又因出于安全考虑,城池数丈之内的树木均被连根拔起,城周围挖了一道三丈宽的护城河,看起来孤零零的,又透出一丝孤壮之感。
    此情此景,很难不让人心生肃穆,即便是对太子薨逝毫无感觉的云安,待走近城池后,也不由得严肃了起来。
    白日里,城门的吊桥是放下的,城池上和城门口都有巡逻的士兵,城门口站着手持长兵器的士兵,他们无一例外地额头上都系了一条白布。
    云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见白布还在才放心。
    玄一的马车上插着御赐令旗,明黄色,在这样一个环境中无比扎眼。
    马车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便有士兵朝他们这边跑了过来,停到马车前单膝跪地:不知是哪位天师,高僧?还请告知道号,法名,容小人核对名册。
    车厢的门开了,玄一双手背在身后潇洒地跳下了马车,来到士兵身前将人扶起,随后一甩手中的拂尘,在胸前捏了一个法印,说道:贫道道号玄一。
    玄字辈,目前已经是燕国道教第二高的辈分了,燕国仅存屈指可数的几位,年逾百岁的天师比玄的位分高。
    就连皇帝在内廷开设如此规模的法会,都没有让人去打扰那几位。
    所以玄字辈,是此次道家法会中的最高辈分。
    士兵当即肃然起敬,对玄一行了一礼,说道:原来是玄字辈的天师,昨日也来了几位,是从洛城清虚观来的,道长这边请,小的这就带您到驿馆休息。
    多谢。
    云安将玄一送到了驿馆,起身告辞:道长,晚辈无官无品,住在这官家驿馆内于理不合,先行告退了。
    住处可安排好了?
    临行前我娘子告诉我,京城也有几家林氏的产业,好像还有家不错的客栈,我就住在那儿,待晚辈安顿好了,再派人来告知行踪,道长若有需要,随时都可以派人去叫我。
    云施主这一路辛苦了,到了住处好生休息,适才我看了下入京的名册,估么着再有几日就该入宫了,法会一毕,贫道会让瑞儿去寻你。
    云安一听,明白了。敢情这是让瑞儿留下了?也好,自己一个人还方便些。
    那晚辈就先行告退了,道长也好好休息。
    玄一沉吟片刻,低声道:贫道昔日游走四方时,在京城结下了几位俗家朋友,待正事儿办完,云施主可愿随我走一趟?见见老朋友。
    云安心里不大愿意,与其留在京城闲逛,她更想飞奔回洛城去,亦溪还在等着自己。
    转念一想:玄一毕竟是亦溪的救命恩人,而且对自己的指导也颇多,自己不应该拒绝。
    于是答应道:好,晚辈随时恭候,不过晚辈可能会在京城四处转转,为避免扑空还请道长提前一日派人过去,若是晚辈不在,给店小二留个口信即可。
    知道了,云施主请自便。
    告辞。
    云安出了驿馆,随便在街上抓了个人便打听起来:兄台,在下姓云名安,洛城人氏,初到京城,敢问兄台,京城可有陇东林氏的产业?
    哟,陇东林家的产业?光这条街上就有两家,你要找什么铺子?
    客栈。
    从此处往东走,三条街,我记得那边好像就有一家,你过去了再沿街问问吧。
    多谢。
    于是云安就这样,一边走一边问,顺便做一个自我介绍,一路大摇大摆地进了林府在京城的一家客栈云来客栈。
    天子脚下,达官贵人多如牛毛,云安相信,自己如此高调,应该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了,下一步就等人家来找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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